谢时予站在门口没动。
季女士带着些埋怨的声音软软的传来,“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老谢。”
“还不是老二那臭小子,非拉着我下完那盘棋不可。”
“我觉得也是他,毕竟你平时干饭可积极了。”季女士的声音忽地提高了几分,“走,我们去吃,饿死他。”
“今天吃什么?”老谢总声音里带上了那么几分的幸灾乐祸。
季女士一样一样的念着,“不就是老二爱吃的那些……”
谢.背锅侠.二:“……”
豪门压力?
他的家庭竟成了一种压力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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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青打了个哈欠。
陈策挥了挥手,“行,今天就到这,你先回去吧。”
孟宁青点了点头,拖着酸痛疲惫的身子就要往酒店走。
陈策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提醒着,“别睡啊,坚持一下,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孟宁青:“……”
就真的不做人。
她想说,要不我还是别回去了,留在这继续拍吧。
不然回去,看到柔软舒服的大床,真的很考验意志力诶。
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再拍下去,效果也不会太好了。
孟宁青让妆造老师帮着卸了妆,随后套上一件自己宽大的白色风衣往酒店走去。
这里离酒店不算远,但是走回去也有点距离,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
平时人们拍完一整天的戏,累的只想倒床就睡,都是几辆车一起把人带回去。
但现在,她回去也没得睡,还不如慢慢走回去消磨时间,也算是一种放松。
这一片全是民国建筑,小洋楼、裁缝店、黄包车、挂在店前的红色灯笼……夕阳渐渐西沉,橘光余晖照在古旧的街道上,走在其中总有种恍如隔世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像是时光交替,她真的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可桓枝从未有她这样的机会,可以好好的心无旁骛的欣赏街景,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紧绷的,从未放松过。
只有在面对祁先生时,有过那么短暂几秒的喘息。
孟宁青的脚步不知不觉的就变慢了,好像也被压上了沉沉的包袱。
“你很累?”
温淡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时,孟宁青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她下意识的抬头,便见谢时予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正垂着眸淡淡地看着自己。
眉宇间,似乎还带着几分关切。
孟宁青微愣,也便是这一愣神,自己则从桓枝的状态里走了出来。
谢时予看着她的表情,嘴角不自觉的便勾起了个弧度,“看到我很惊讶?”
确实很惊讶。
她以为,那晚说到那种程度,凭着谢时予的骄傲,再怎么也不会再来找她。
以至于此时见到他,她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她没答,谢时予却从她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
谢时予见她仍有些愣神,伸出一只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半拖着调子道:“怎么,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孟宁青这才察觉自己对着这张脸在发呆,猛地错开了目光。
谢时予便当她默认,故意道:“小东西可真没良心。”
这句话多少带着几分暧昧,孟宁青觉得此时两个人的关系配着这样的话,有些不自在。
她轻抿了下唇,不再看他,轻声问:“你又来干什么?”
“对啊,”谢时予不答,半拖着调子反问着,“你说就这么一个破影城,到底是什么值得我来一次又一次的?”
这个指代性太明显,孟宁青的心不受控制得有些发紧,她轻咳了声,说:“我有必要提醒你,目前至少有一半的影视剧是在你说的‘破影城’里拍摄的,包括几部得奖的片子。”
谢时予不在意她的顾左右而言他,眉梢轻挑了下道:“对我而言,评判一个事物的价值不在于它的社会普适性,只看它到底对我的价值是什么。”
很标准的“谢时予式的自我”观。
话题到了这,忽然就又开始往孟宁青不太想触碰的方向跑,她有点不想再继续。
于是不在讲话,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谢时予也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边。
两个人逆着光安静的走着,太阳的余晖撒在他们的脚下,像是铺了一条金光璀璨的地毯。
孟宁青竟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当年还在上学的时候,谢时予也曾这样来接过自己,两个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中走着,安静的谁都不说话,可内心确实宁静熨帖的。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收工了?”谢时予又问。
他语调闲适的,让孟宁青都差点忘了两个人现在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关系才对。
但也不对……
她之前,好像是有想过,如果他们能和平结束这段关系,做个普通朋友好像也不是不行。
但直到真的这天到来才知道,她似乎没办法坦然的面对他的这张脸,去做个普通朋友。
孟宁青不是个磨磨唧唧的人,既然决定了就没必要拖拖拉拉。
她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微顿,“根据拍摄安排调整……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的十分官方,和刚刚的状态不太一样,谢时予眉心及不可察的轻皱了下,说:“有事。”
孟宁青抿了下唇,暗自轻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心平气和,“什么事?”
谢时予看着过往的人,虽然此时都在拍摄,但影城里来往的人还是很多,“我们换个地方谈。”
孟宁青并不太想和他单独相处。
谢时予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谈?”
“该说的,我都说了。”孟宁青垂着眸,低声道。
谢时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说的,还没说。”
孟宁青被他炙热的目光烫到,眸子不由得轻闪。
最后,两个人还是去了之前去的咖啡厅。
谢时予将单子推给她,“喝什么?”
孟宁青觉得这个气氛有些诡异,不像是在聊分开的后续,更像是……在约会。
她目光快速的扫了一眼,随便点了杯卡布奇诺。
谢时予看了她一眼,“现在喝咖啡不怕晚上睡不着么?”
孟宁青摇头。
反正也没得睡,刚好靠咖啡顶一顶。
但她并不打算和谢时予多说,好奇怪,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多问过她的工作,现在却又细枝末节的关注了。
谢时予没再多说,将单子给服务生,淡声说:“和她一样。”
孟宁青却不由得看着他,眸子间多了几分意外。
他向来不喜欢喝这样甜腻腻的东西,每次只喝冰美式,今天这是抽什么疯?
现在人并不多,两杯咖啡很快做好送了上来,送完之后服务生便躲得远远的,不再打扰。
在这种地方开店,就要有这样的意识,不然一不小心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店铺都要分分钟关闭。
孟宁青拿着勺子轻搅着咖啡,上面可爱的小熊图案瞬间模糊成一团。
谢时予知道她不想谈,没再过多地铺垫,直接开口道:“为什么你在最初就那样定义我们的关系?”
孟宁青抬眸看着他,没想到他想谈的竟然是这个。
谢时予没等她回答,便自己说出了那个最可能的答案,这还要多亏他为爱不择手段伟大父亲的提醒。
“是因为,我的家庭我的身份,让你没有安全感么?”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二章
或许是□□的作用, 让她的心脏跳动的节奏变快,连着呼吸频率都急了几分。
她没有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而是十分敏锐的抓住了他的第一句话。
——最初就那样定义我们的关系
孟宁青抿了下唇, “所以在你那里, 我们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话说的很慢, 像是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思熟虑的小心谨慎。
谢时予听她这样问,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全都化成了那么三两分的无奈,“正常男女朋友关系。”
“……”孟宁青没想到他会回答的这样干脆,嘴不自觉微张。
谢时予看着她惊讶的表情, 无声叹了口气,不自觉微微倾身,凝视着她的眸子。她的眼睛很好看,是任何形容词都无法描绘出的、毋庸置疑的好看。
每每他想透过这双眸子, 看清她的内心在想什么时,都会被这双美丽氤氲着水波的眸子蛊惑、欺骗。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那样的先入为主?”谢时予当真觉得冤枉, “还是……我做过什么让你误解的事?我看上去, 像是那样的人?”
孟宁青一时间被问懵了, 为什么会这样定义。
因为……他们之间, 里里外外都不像是正常情侣间的相处模式。
虽然她在此并未谈过恋爱, 可又不是没见过别人是怎么相处的。
他们只有在床上的时候, 和正常情侣是一样的。
又或许不太一样。
因为谢时予会更大胆, 更索求无度。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可以这样无辜这样理直气壮的问:是不是她有什么误解的?!
孟宁青直直的看着他,反问:“你觉得我们哪里像正常情侣?”
谢时予眉头轻皱了下,“我们哪里不像?”
孟宁青其实很不想翻旧账, 她觉得那样很难看。
就像她说的, 又不是情侣, 没必要去掰出个是非对错来。
可他这样一直逼问,孟宁青一时间也忘记了那些体面。
“哪里都不像。”孟宁青言之凿凿,带着不容置喙的确定,“我们不会像正常情侣那样约会,不会每天互发消息报备行程分享东西,只会在你有时间的时候召唤,你觉得——”
她声音微顿,嘴角带着抹嗤笑,“这样的模式,可以叫做正常情侣么?”
谢时予被她一口气说出的这样多的指责说的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反驳着,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急促,“我们怎么没约会过,我们——”
“那些不过是你的正常社交,需要一个女伴而已。”还未等他说完,便被孟宁青打断,“而我,刚好是那个合适的女伴。”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谢时予眉心拧着,心里也是气的。
她怎么可以,把他们之间说的这么不堪。
孟宁青忽然觉得这样一来一回的指责解释非常的没意思,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用着他同样的方式,把问题同样抛给了他,“我应该怎么想?”
她嗤笑了下,道:“难道要我每天想着,‘啊,谢时予今天怎么还没来找我,他为什么不联系我,’像个怨妇一样的,把我们当成正常的男女朋友么?”
“男女朋友”几个字被她刻意加深,听上去是说不出的嘲讽。
谢时予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语调放慢,认真的解释着,“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工作都很忙,没有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去维持关系。”
孟宁青冷哼着,因为不是那样想的,所以才会觉得没必要。
不过也没关系,她确实也不怎么需要。
看出她表情不对,谢时予紧接着道:“确实是我没做好,我以后天天给你发消息好不好?”
“你想发,我也未必会想收。”孟宁青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将本就乱成一团的拉花再次打散,“不用说的这么勉强,像是施舍一样。”
谢时予自问在谈判桌上也算是巧舌如簧,不知道面对着孟宁青,是怎么被一句句曲解的。
他紧忙道:“是我想发。”
“没有必要。”孟宁青淡声道,“我说这些,不过是想告诉你,我们从头到尾都不像一对正常的情侣,所以,不是‘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而是,我们本来就不是。”
到底是亲手再将那么一点仅存的情意撕碎,孟宁青最后的耐心也连带着一起消失,只剩下没由来的烦躁。
她“唰的”一下站起来,“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么,谢先生?”
见谢时予只是坐在那里,眼中带着几分怔愣,也懒得去想他在想写什么,孟宁青直接走了。
谢时予确实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从没想过,这几年来,她竟然是怀着这样的情绪与想法和他在一起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叫住她,可是叫住以后呢?
也就是这样一个空档,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面前被她搅成一团乱麻的半杯咖啡,谢时予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喝了一口,眉心不受控制得紧皱着。
甜的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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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凌晨,孟宁青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竟毫无困意。
她已经整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合过眼,现在却仍是不困。
身体是困倦的,但脑子却异常的清醒,清醒到甚至亢奋的状态。
不知道是下午的那口咖啡,还是因为谢时予。
两个人的话像是碎片一样,时不时地、没有任何规律和顺序的,甚至一句话还未说完,另一句话便急不可耐的往外冒。
她的太阳穴一下下跳着,却没办法和脑子里的那些话语和解,但也无法将它们剔除掉。
只能暗自忍耐着。
不知怎么,就跳到了谢时予问她的那句,是不是他的身份和家庭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当时没回。
但她知道不是。
安全感从来不是靠外界来的,和外界的因素没有关系。
她只是,很怕那种被情感牵着走的感觉。
就像不久前,她有些晃神的,竟然真的想过放弃这部戏,只为了和谢时予相安无事的再多在一起半年。
这种愚蠢而又不理智的行为,才是她担心的事情。
任何人都靠不住的,除了她自己。
但她差一点点,就要为了别人……这样说,或许对谢时予有些不公平,或许说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差点放弃了让自己可能变得更强更靠得住的机会。
这样很可怕不是么。
所以这样的事,只发生一次就好了。
孟宁青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深夜世界都变得寂静,五官则变得更加敏锐。
她听风吹树叶沙沙响,听远处发动机嗡鸣,脑子里的声音还在继续,直到有啾啾细弱的鸟鸣传来,她下意识看向窗外,东方即白,终于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
在此之前,孟宁青从未意识到过,一夜竟然可以这么漫长。
她慢吞吞的起身,爬下床,因为一夜未眠,有些头晕。
但也只是刷了个牙,连脸都没洗,便去了拍摄现场。
她到的时候,陈策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