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清晨七点钟的时候,陆沉换好衣服,提着公文包站在玄关处,正准备换上皮鞋去上班。
郑蘅坐在沙发上,朝他看了几眼,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西装,身形颀长,十分俊逸。
她有些心动,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相衬的领带来,伸出手对他说:“我想帮你系上这个。”
“可以。”
郑蘅凑到他的身前,踮起脚尖把领带系在他的衣领下方,几根手指绕来绕去,拨弄了好一会儿,终于打出了一个勉强的结出来,却有点歪歪扭扭了,与他一身庄重的西装相配,反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我竟然发现自己不会给别人系领带。”
“怪我,以前没在你面前穿过西装。”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更早的以前。
“明天再让我试一次,我今天去看视频学一下。”
“没这么麻烦,我教你就好。”
陆沉解开她打的结,又缓慢地在她面前展示了一遍动作,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系出来一个漂亮的领结,心里有几分酸涩。
“这些年,你都是自己给自己系领带吗?”郑蘅语气里带着一丝心疼。
“你在问我有没有别的女人?”他笑着反问了她一句。
她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我没这么问,有也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没有。”陆沉把她的下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督促她道,“所以你要快点学会。”
“好。”她欣然一笑,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
“等把年底的事情忙完,我就有时间陪你了。”
“你今年过年不用回家吗?”
“不回,我陪你一起跨年。”
“好,你去上班吧,我下班比你早,会每天都在家里等你回来。”
陆沉低下头,在她的嘴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这算是上班吻吗?”
“嗯,我去上班了,你想出去的话,车就停在楼下。”
“知道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我车技怎么样,你心里应该特别清楚。”
“走开啦,上班要迟到了。”
郑蘅一只手半掩着微红的脸,另一只手把他推了出去。
陆沉走后,郑蘅给陈一打了一个视频电话,向她汇报了一下她的进度条。
“你是说你都没跟陆沉说那个贱人的事情,他就跟你和好了?”
陈一在手机屏幕里不可思议地长大了嘴巴。
郑蘅点点头,手指缠着一缕黑发,有些不确定地对她说道: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那可能是我寄给你的那份礼物还不错。”
“……”
郑蘅把昨天那个有些凄凉的梦境也告诉了陈一。
“那你还是别告诉他了,反正你们已经解开心结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陈一不明白这两个人谈个恋爱怎么那么艰难。
“我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跟他解释清楚吧。”
郑蘅认为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的误会存在了。
“嘿嘿,你们领证了以后再说吧,到时候他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一奸诈一笑,语气十分狡黠。
“我们才刚刚决定重新开始,离那一步还很遥远。”郑蘅摇头叹息。
“姐姐你是不是以为你现在还是二十岁呢,你已经奔三了。对了,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递请帖,虽然我已经不能给你当伴娘了,但是我家宝宝可以给你当花童呀。”
郑蘅听到她提起孩子,忽然觉得岁月是真的有些无情,一晃眼,陈一的女儿都四岁了。
她却好像还一直停留在刚刚毕业的时候。
“好久没看到宝宝了,她在你旁边吗?”
“我老公带她学跳舞去了。”陈一撇了撇嘴,“你快点结婚生子,然后我们定个娃娃亲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郑蘅直接拒绝。
“结对青梅竹马也行啊。”陈一与她商量道,又认真思考了一下:“不过你以后大概是会嫁到陆沉家那边吧,看来我们俩的小孩是没有缘分一起长大了。”
“你想得太远了,我爸妈还不知道我跟他复合的事情。”
“阿蘅妹妹,你怎么还跟十八岁一样怕你家长。”
“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儿,跟他们说了的话,估计又要不太平一阵子了,而且我昨天晚上才跟他和好,目前的情况是,两头都很空。”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贱人的错,不然你们早就修成正果了。”
“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过好现在就好了。”郑蘅笑了笑,“我今年会跟他一起跨年,还挺期待的。”
“真羡慕你,我恨不得跟我老公分开过年。”
“口是心非,我不跟你说了,我今天不用上班,我想去学做饭。”
“别了吧,你才刚刚跟他和好,小心又把他吓跑了,还记得你以前在宿舍里做了一次饭,那股什么恶心的味道引来了宿管阿姨,害得我们四个都被全校通报批评了一顿吗?”
“咱们没法聊了,再见。”
郑蘅冷漠地挂掉了电话,想起了当年那个冻手冻脚的夜晚,她抄了四份不重样的检讨,手指冻成了石头,捂了一夜才软回来。
她委屈极了,那时候陆沉为了安慰她,特意给她寄了一双新的手套。
她又想了想,那副手套,如今落在了哪里呢。
郑蘅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了,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一年。
陆沉说过两天要带她去参加他公司举办的年度晚会,她亦很是期待。
会看到他的助理,郑蘅想,得带一份厚礼,她骗了人家,要好好地跟人道个歉,还要谢谢他帮了她这么多忙。
也许还会看到陈一口中的那个贱人,她要同她敬杯酒,以慰她七年心头之恨。
陆沉,应该会向着她的吧。
郑蘅在日历上做了记号,又想着她应该怎么和陆沉一起度过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以往她都是直接工作到年底,回到家的时候,郑母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只用在手机里存一些钱,发几个红包就行了。
郑蘅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活到这么大了竟然一点平淡岁月里的生活经验都没有。
她决定给郑母打一个电话,向二老问个好,顺便跟她讨教一些经验。
那边接通了以后,响起来的是郑父的声音:“阿蘅,有什么事吗?”
“老爸。”她乖乖地叫了一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快过年了,你们又都不在家,我想跟老妈问一些事情。”
“你妈妈身体不太舒服,还在睡觉。你今年不是跟小顾一起过年吗?”
“没有,我跟公司同事一起跨年。”郑蘅硬着头皮,又熟练地撒了一个谎。
“老妈身体怎么了?”
“没多大事,可能是在这边玩累了,等回来时我再带她去医院看看。”
“知道了,那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老爸再见。”
郑蘅挂掉电话,发现很多事情一件一件堆在她的头上。
她该什么时候跟父母坦白她又重新和陆沉在一起了呢。
当初他们怕她跟着他会吃苦,没有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现在她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陆沉也不再是当年的他了,父母这边问题应该不大。
陆沉的父母,应该也不会反对吧。
郑蘅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她目前离贤妻良母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可是她可以慢慢学习进步。
连陈一当初那种离经叛道的性格,都能被岁月慢慢打磨成一块光滑的玉石,在外认真工作,在内相夫教子,如今也算是称得上是琴瑟和鸣。
假以时日,她一定也能成长为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拥有充裕的人生阅历,不再像现在这般年轻莽撞。
她拿起手机,又讨好地给陈一发了一堆短信。
“十分抱歉,刚刚网络不好挂掉了你的电话。”
“杜夫人,请问你是怎么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给未来公婆送什么东西比较合适?”
“当一个妻子应该注意一些什么吗?”
“小孩难带吗?”
陈一看了一眼,无情地回了一句:“自行体会,无可奉告。”
郑蘅想,这个朋友算是缘尽于此了。
她又问了一个具体的问题:“除夕夜除了酒菜红包,还需要准备哪些东西?”
陈一秒回了一句:“情趣内衣。”
“当我没问过。”
“蘅蘅啊,你停止生长了整整七年,所以往后呢,要以好几倍的速度成熟起来,否则咱们俩聊天,将近三十岁的我始终要照顾到你二十出头的幼小心灵,很多言论,不好发表。”
陈一语重心长地给她发来了一大段话。
“先结婚几年了不起啊?”郑蘅眉头直跳。
“在别人面前我一向喜欢装嫩,可是在你面前,我觉得很了不起。”
发这句话的时候,陈一在手机那端挑衅地扬了扬眉。
郑蘅再一次冷漠地关掉了对话框。
第二十六章 温存缱绻
李西山手里提着三个精致的礼盒,站在陆沉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吧。”
陆沉放下了手中的黑色钢笔,把文件推到一旁,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人。
“老板,明天晚会上要穿的衣服、首饰还有鞋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陆沉面前。
陆沉的目光在礼盒上停留了片刻,淡淡应了一声。
“你先放在茶几上,我晚上再一起拿回去。”
李西山把手里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上前的红木茶几上,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老板,我多嘴问一句,你明天要带个……女人参加今年的酒会吗?”
“嗯。”陆沉点头道。
“祁先生和祁小姐也会来参加这次酒会……”
他欲言又止地提醒陆沉,面上带着一丝疑虑。
“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你们好好招待客人就好。”
陆沉睨了他一眼,漠不关心地回了一句。
“那明天见到那位小姐,我应该怎么称呼她?”
陆沉思索了一会儿,想起来在别墅的那天夜里,郑蘅轻轻在他的耳边说,她想听老刘喊她一声夫人,于是他便开口对李西山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喊她一声夫人吧。”
李西山抬起头看了陆沉一眼,他的老板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柔和,竟然带着一丝同他商量的意思。
“夫人……老板,你们不会已经闪婚了吧?”
“我们认识十年了,也不算闪婚。”
陆沉笑了笑,神色有些复杂。
“十…十年?”李西山不可思议睁大了眼睛,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
“我也是前段时间才重新见到她。”
“是那天酒店里那个小姐?”
“什么小姐?”陆沉问了一句,眼里的不悦有些明显。
“不……不是小姐,老板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李西山急得直摆手,说话都磕磕绊绊了起来。
“是她,她叫郑蘅。”
李西山听到陆沉的确认声,迅速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他素年不沾风月的老板,突然在某一天里,跟一个女人去了酒店。
然后他每天就多了一份替老板跑腿送礼物哄美人开心的工作。
一开始大早上的他就往酒店送过早餐和药,硬生生被挡在了房间门口,连美人的面都没见着。
后来深夜里他也是一取到新买的跑车就直接往别墅送了过去,第二天老板脸色阴郁地自己开了回来。
蹭了这么多次灰,他的老板竟然还一直在坚持不懈。
而今,他的老板终于追妻成功了?还是一位破镜重圆的佳人?
李西山不禁也喜上眉梢,朝陆沉祝贺了一声:“恭喜老板,希望新的一年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嗯,我尽量。”
李西山微微怔住,又看了一眼他的老板,俊俏的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温柔。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沉的眼睛里也会出现这样柔情的一面。
李西山刚开始跟在陆沉身边的时候,陆沉已经小有成就,商场对决中,他也一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几年下来,陆沉愈发地沉静了下来,在公司时,脸上始终是冷冽淡漠的模样,眉眼锋利,不苟言笑,常常使他望而生畏。
他瞧着陆沉脸上温和的神情,不禁在心里惊叹了一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当真一点都不假。
那位佳人的面,他明天就能见着了。
他也应该备上一份厚礼,毕竟这可是他未来的老板娘。
那么今天他就得去准备了,李西山回过神来,抬起头对陆沉说了一句:“老板,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去吧。”
他轻轻掩上门,从办公室里退了出来。
陆沉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那三个礼盒,又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走到沙发前,打开最上层的一个盒子看了一眼,是一件银白色的晚礼裙。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郑蘅穿上这件衣服的模样。
他的手指在裙摆上轻轻摩挲着,似是在抚摸她光滑的皮肤,他淡淡笑了笑。
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太多年,如今他希望重新再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
他们也已经都到了这个年纪,提前跟她结婚也不错。
反正她迟早都会是他的妻子。
不如早点娶回来,好好疼她爱她,就像当年那样。
有时候他也会感激分开的这几年,如果当年他真得跟她去了北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爬到这个高度。
现在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事业顺遂,美人在怀,他只觉自由畅快,再也不用受人束缚。
有时候相濡以沫,说不定也会两两生厌,反倒蹉跎了岁月,辜负了对方。
就像,他的父母那样。
陆沉也想起郑蘅的父母,当年的他一无所有,两人又相隔千里,七年前他没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如今他已经有了好好照顾她的能力,若是他们肯把她托付给他,他也一定会好好对待两位老人。
陆沉把礼裙拍了下来,发给了郑蘅。
郑蘅正在她的办公室里闲得发慌,在草纸上画了几张婚纱的图片,又给自己绘了一张礼堂的内景结构草图。
她看到陆沉给她发来的衣服照片,心里犹如春风拂过,眼角也染上了些微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