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失笑,故弄玄虚地嗯了几秒,然后才向大家解释:“柏老师温温柔柔的,不是挺好吗?”
众人一想,也是。
谁不喜欢温柔体贴的另一半啊,这样说也没错。
“我瞧着卿辞和柏老师都很温柔。”老会长觉着这弯弯绕绕的还是不适合自己,索性挑明了问:“那你觉得卿辞怎么样?”
柏青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林听拦住。她轻拍了下他的膝盖,没人注意到这点,示意他不用管。
只有温卿辞看见了。
他喉结滚动,修长的手指紧握成拳。
从他的角度,瞧见那只柔弱无骨的素手搭在男人的膝盖上,在桌下昏暗的环境里白得醒目,白得晃眼。
手的主人弯唇轻笑着看向老会长,没说话。
这个笑的含义不言而喻。
有些话说出来得罪人,只笑笑反而两全。
老会长知晓没希望,叹了口气,便也没再提这茬。
桌上的人互相熟悉起来,也有几个女性负责人在,她们和林听说话,林听也笑着回应。气氛十分热闹,每个人都笑得开怀。
就连卓聿臣都捏着手机,时不时轻笑出声。
除了温卿辞。
他静静地坐着,眉眼温润含笑。有人来搭话,却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大家看出他不怎么想说话,渐渐的,便只有他一人冷冷清清。
....
毕竟上了年纪,说了一会儿话后,没能撮合成功有情人的老会长回家睡觉去了。
这下,其他人也轻松了不少。
德高望重的老会长在,好多事都不方便开展。
李锡明一个眼神,便有机灵的下属清了清嗓子,笑着活络气氛:“近来个展的事情总算是忙得差不多了,各位辛苦这么久,也该休息休息。正好卓先生和温总也在,难得的荣幸,我特地带了好酒,这就叫人来开。”
他这话说得极为隐晦圆滑,看似是在说喝酒的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身材婀娜,相貌也很精致的年轻女性款款进来。
在那人的示意下,一个穿着黑色短裙的女人在卓聿臣身边坐下,贴心地倒酒。卓聿臣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垂着眼,漫不经心地回复着微信里的消息。偶尔偏头接过女人递来的酒,随口的话,便叫女人红了脸。
有了起头,剩下的就知道了。
一名名美艳女郎自觉地走向在场的男性。林听抿紧了唇瓣,脸色有些不好看。她是早就听说过饭局上的这些潜在规则,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碰上。
好在,那人大概是了解柏青的脾性,没有女人接近柏青。
林听勉强松了口气。看向柏青,却发现他低头紧皱着眉,表情忍耐。
温卿辞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林听今晚全程保持着避之不及的冷漠姿态。
席间,她的酒杯不小心碰倒了,酒水滴在了裙摆上,温卿辞递过去纸巾,她就像是没看见似的。宁可让酒水一直淌着,也不接。后来柏青转来纸巾,林听这才接过,一面埋怨自己,一面擦拭着。
柏青笑起来,细心地帮她拉着裙摆。
两人氛围融洽得都有些过分了。
温卿辞紧咬着牙,下颚线条锋利紧绷。
这时有个女人看着温卿辞好一会,才羞涩地走过来。比起那位卓先生,面前的这个男人如璞玉般温润,无意间的对视都能感受到温柔。她觉着,跟着这种男人比那位来者不拒的卓先生更好。
但碍于他一直没看自己,有点局促。其他人瞬间来劲地起哄,目光暧昧极了。
“温总今晚这是要抱得美人归啊。”
“好好陪温总啊。”
到最后,连卓聿臣冲他遥遥举杯,含笑看热闹:“别让女士等久了。”
林听随大流,淡淡地看了眼,然后礼貌收回视线,没带任何情绪。就仿佛只是恰好看见一个陌生人,温卿辞做任何事情,只要不涉及柏青和她自己,都不会在意。
她倾身靠近柏青,低声询问着他的情况,眉眼间流露出浓浓的担忧:“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去医院,我看你的脸很白。”
柏青勉强摇了摇头,但他确实有些熬不住了。刚喝了点酒,本以为没什么事,但没想到胃里还是不舒服,嘴唇血色很淡。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全场,“我跟李会长说一声,咱们就回去。”
包厢内有些吵闹,为了林听能听清,他不得不更靠近林听的耳朵说话。
暖黄的灯光下,林听纤长的睫羽再眼睑下方投出一片阴影,衬得她皮肤更白,更温软。两人这般的姿势,在旁人眼中,便显得尤为亲密。
以及,刺眼。
温卿辞的视线沉沉浮浮,眼里那点温和在那女郎即将搭上他肩膀前尽数消散。
他脚尖冷不丁地一蹬,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女人手下落空,愣了愣。
温卿辞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目光看向脸色发白的柏青:“柏先生的脸色怎么瞧着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哪里照顾不周?”
柏青和林听看了过来。
撞上视线的一瞬间,温卿辞有种莫名的快感。
原来要这样,她才愿意看他。
他唇角微勾,盯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微微扬眉,不紧不慢地扫了眼那美艳女郎一眼,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在施压,令人胆寒:“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看柏先生的情况?”
女人闻言,流露出恋恋不舍。可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最后也只能顺从地走向柏青。
在她即将碰到柏青的手臂时——
“不好意思。”
林听忽然站起身,音量微提。
众人一愣。
下一秒,她微笑着挡开女人的手,可眼底却见不着分毫笑意,甚至有些冰冷,“柏老师暂时不需要。”
在此刻,她才正眼看向身侧神色冷淡的男人,迎着温卿辞漆黑的眼眸,疏离地笑了笑:“不过柏老师确实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得回去了。今日恐怕要辜负温总的美意了,还是让这位女士多陪陪您吧,我们就不夺人所爱了。”
紧接着,林听又向李锡明告辞。
李锡明见柏青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也担心他出什么事,连忙答应:“我让人送你们。”
林听点头:“麻烦李会长了。”
她看向柏青,眼底多了几分关心,语气也柔和了许多:“柏老师,我们走吧。”
其他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有人还茫然地挽留着。
但林听清凌凌地笑着,委婉婉拒,言行得体叫人没法挑错。拎上包,扶着柏青起身就走。走了没两步,一股大力扣住了她的手腕,险些一个趔趄跌进男人怀中。
男人低沉压抑着的嗓音自身后响起,笑意不明。
温卿辞凝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手背青筋微微暴起,声音像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似的。漆黑的眼眸仍旧噙着笑,嘴角却垂下:“他又不是要死了,这么紧张干什么?”
他加重了“死”这个字,落在耳中分外刺耳。
话音落下,周围人均是一震。瞪大了眼看着温卿辞,满眼惊愕,又看看林听。
这是什么情况?
林听唇角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用力甩开他的手,正要开口,身侧的柏青忽地拉住她。
柏青自然也看出温卿辞对他的恶意,却并未生气,微微一笑,“我的身体的确不好,温总也没说错什么。”
温卿辞冷笑地勾着唇。
“走吧。”柏青轻拍了拍林听的手臂,林听没动,站在原地盯着温卿辞,眼底神色冰冷刺骨,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柏青手里拿着西装外套,安抚她:“没事的,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他的话,林听还是听得进去。闻言,她收回视线,嗯了声,跟着柏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包间。
一双动人的桃花眼里难掩憎恶。
两人走后,包间内竟无人敢出声,一片鸦雀无声。
除了卓聿臣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温卿辞,其他人的酒劲瞬间清醒了,今晚这一场局算是大开眼界了。
但更多的人也有点忐忑。
他们好像撞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本想着这位温文尔雅的好形象应该也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今晚一事,却让他们看到了另一面隐隐浮出水面的温卿辞。
副会长李锡明看着关上的门起了心思。他没想到林听竟然和温卿辞认识,而且两个人之间似乎矛盾不浅,今天的事情要是触怒了温卿辞,那后面给协会的赞助.......
还有人甚至在盘算着,这个消息要是卖给狗仔,应该可以大赚一笔。
众人心思各异。
包间内死水般凝滞,众人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温卿辞感觉手指传来刺痛,他垂眼,才看见指腹上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不断地往外渗着血珠子。痛意有逐渐明显的意思,他舌尖抵了抵脸颊,指尖漫不经心地捏着伤处,疼痛更加明显。
众目睽睽下,温卿辞转过身,眉宇间情绪温和,甚至还含着笑,与来时无异。
“时间也不早了,各位要是累了的话请回吧。”
此话一出,众人愣了下,立马开始装模作样地哎了声,胡言乱语地编着立场的借口:“对对对,今天时候也不早了,我老婆还叫我早点回去教孩子写字。”
“我也是我也是,我儿子今天考试没考好,得赶着回家打儿子。”
温卿辞轻笑,眼中笑意却没有变化,在第一个人准备踏出包厢时,忽然出声吓了那人一个激灵:“今晚的事情,我希望诸位都当没来过,没看过。不然,我不介意诸位来温氏集团总部32楼好好聊一聊。”
这话虽是笑着,但男人慢条斯理的语气下全然是警告和威胁。
众人脸色微变,李锡明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谁不知道,温氏集团大楼32层是法务部啊?
“温总在说什么啊,我们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一个人起了头,看都不敢再看温卿辞。
其他人也有模有样的附和着。
温卿辞眼含笑意,让开了出路,嗓音低磁悦耳:“诸位,请。”
所有人都走后,包厢内只剩下温卿辞和卓聿臣,后者正在微信里“直播”着,也没顾得上静静地站在门边的温卿辞。
等他再抬起头,人已经不见了。
-
半个小时后。
盛远酒店外,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停在花坛边。穿着白衬衣的男人靠在车门上,仰头望着灯火通明的酒店大楼,英俊的脸上神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助理匆匆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温总。”他沉了呼吸,上前。递过去一份文件,“包括太...林小姐现在的手机号都在这里了。”
差点嘴瓢,陈助理一阵后怕。
如果说从前林听还在时,温卿辞虽然也会批评下属,偶尔露出危险的另一面,但次数终归是少。没有大事故的话,可能几个月里也见不着。
即便是遇上司清衍,温卿辞整个人的气压变得极压抑。可等他回家,第二天再来上班时,人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了。
林听就好像一支镇定剂,叫这只暴动的凶兽可以温顺下来,再也没有失眠过。
可这支奇药,被温总自己弄丢了。
两年前林听在温淑曼的帮助下离开后,温卿辞的脾气变得异常尖锐,易怒。这两年里,温卿辞眼底的笑,彻底成为了摆设。
特别是,那本离婚证书被温夫人寄到了温卿辞的办公桌上。
那天起,陈助理跟着加班了两周的通宵。
到最后,他都感觉自己快要猝死了。可温卿辞却没什么感觉,淡漠地问他:“人还没找到吗?”
彼时正处于温卿辞准备重返司氏的阶段,工作多得要命。陈助理听着底下人传来一个又一个没找到的消息,心理也发怵,小心翼翼地说:“还没有。太太及其亲朋好友的名下,什么记录都没有。”
温卿辞没再说话。
只是脾气也愈发的喜怒无常,不是那种暴怒,而是盯着你轻轻地笑,却说出十分骇人的话来。
公司里人人自危,只盼别出什么差错,触了霉头。
就连陈助理自己,有时候都摸不清楚自家老板在想什么。
温卿辞看了眼那些亮着灯的房间,接过文件夹,翻了几页,偏头看向他,声音很沉:“她来时的记录也查不到吗?”
除非在附近的城市,不然稍微远一点的城市就必须要乘坐高铁飞机,可林听名下,和这两年一样,仍旧是一片空白的。
“是,可能是自己开车。”
温卿辞捏着手机,把林听的手机号存进了通讯录里,沉默良久。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巫隗。
陈助理正准备退开点,却见温卿辞捏着手机问:“去查查,她跟那个柏青订的几间房。”
陈助理心下微动,应下。
巫隗那边的环境很吵闹,有欢笑,也有音乐歌舞声。电话接起后,还能听见摇骰子的动静。
温卿辞现在没什么心情,“有事?”
巫隗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今夜不愉快,失笑:“过来喝一杯?”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温卿辞应了声。
灯红酒绿的卡座边,温卿辞看到了巫隗。他走过去,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仰头饮尽。
卡座的茶几上压着一张宣传单,昏暗的环境里看着并不清楚。但温卿辞眯了眯眼,瞬间捕捉到上面的“摄影巡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