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摒去脑海中的嗡鸣声,恰好听见巫隗说:“我听说,他们去了玫瑰岛。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玫瑰岛,又名情人岛。
是情侣旅行,夫妻度蜜月的首选地点。
温卿辞眼睫低垂,没说话。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强求呢?柏青出了名的性子清冷,林听也不是什么一头热的小姑娘,他们两人能走到今天微博热搜这一步,我觉得你上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是吗?”温卿辞弯眸反问,可眼底却毫无笑意,阴影笼着他的身形,增添了几分孤寂阴鹜的气质。他慢条斯理地扯开右手上的纱布,看着不断氤出的血液,轻笑,“可我信奉的从来是....没有不可能。”
话音尚未落下,陈助理手中的手机也响了。
那是温卿辞的工作手机,专门用于处理一些不太方便的事情。
叮咚的铃声当当作响,陈助理将手机递到温卿辞手边,他接起电话,不知道那端的人具体说了什么。温卿辞的眼底终于有了丝变化,笑意横生。他的目光遥望着远处灰蒙蒙却即将泛蓝的天际,唇角微扬,漫不经心地敲了敲窗台,语气中透着势在必得:“你猜错了。”
-
玫瑰岛之行十分顺利,林听和柏青不仅完成了《SWAI》总部交代下来的任务,还趁着提前完成的那几天去周边逛了一圈。
柏青给那组写真取了个名字:《听》。
看见名字后,林听怔忪了片刻,从手机中抬起眼,对上男人温润漾着笑意的眼眸。在海浪月色下,岩石边放着几罐当地的啤酒,够劲,两人都有些上头。
视线在晚风中逐渐暧昧。
柏青一瞬不瞬,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桔梗香和酒气,声音很轻:“听听。”
林听看他:“嗯?”
但这一声后,柏青却一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怎么了?”
落日时分沙滩上的那段对话至今萦绕在耳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焦灼着他的内心。在很多个失眠的夜晚,柏青无数次反省自己,告诉自己,当初他向林听要了一个“尝试”,才有了今天的美好,所以他不可以奢求太多。
可有时候,世事总不遂人意。
贪恋一天天,一分一秒的生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
他想要长久。
温卿辞说的的确没错,他的存在让柏青感受到了浓重的威胁。也因为那场对话,他开始不断纠结,自己真的是温卿辞的替身吗?
他动摇,纠结,挣扎,辗转反侧。
但现在,柏青想,林听回避“永远”。那如果他不去想替身不替身的,如果他们每天都努力抓住“眼下”,是不是这辈子也就能一起,一直,每天都过下去呢。
柏青倾身伸手抱住林听,这样近的距离,他偏头就能嗅间她发丝间与自己相同的洗发水的香气。“听听,我很开心。”
“我愿意就这样,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听到他的话,林听像是感到错愕,怔怔地看着他许久,然后弯唇笑起来,抬手回抱住了柏青的腰,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这时的他觉得虽然未来不明确,但至少是值得期待的。
...
出差行程的最后几天,两人一起去冲了浪,去了当地人蹦迪的酒吧,不过没多久,就因为心脏不太舒服,而被林听板着脸强行拉出来。
那天晚上没头没尾的一段对话,让两人的相处更加默契和亲近。
回到北城的那天,万里晴空,树上的雪逐渐融化,喜欢猝不及防地滴落在行人的脖颈间。
林听先上楼,柏青临时接到总部的通知要开会,准备去车里拿一份文件。
在车库里寻找车时,他还在手机上给林听发消息:【今天叫外卖吃?】
刚回来,两人都有些累。
林听应该是在玩手机,回复的很快:【好,那我帮你点了?】
没有人能比她还清楚柏青喜欢吃什么。
柏青眼底浮上笑意,胸口很暖,指尖轻敲。
【好。】
停车位很好找,柏青往里走着,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换的新车。但打开车门后,他浑身倏地僵住——
车内被泼满了粘稠的深红色液体,扑鼻而来的腥臭味,驾驶座上放着一封雪白的信封。
在妖冶的红色中,是那样的刺眼。
柏青停顿了十几秒,俯身拿起那封信,吃力地展开。
【陆柏青......】
半分钟后,他紧闭了闭眼,信纸在指尖被攥紧,发皱,发出摩擦的声音。指节因为用力泛着劲白。
寂静的车库内,连风声都听不到。
以至于,手机的震动声尤为突兀刺耳,如同死神来临前,弯月镰刀划过地面的预告。柏青的心脏猛地快了一拍,想要拿起手机,可手却仿佛不听使唤,或许也在抗拒最后的通知。
但最终,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柏先生吗?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发现您上次送过来检修的车,刹车有人为磨损的痕迹。请问您平常时有跟人结仇吗?可以提供名单,警方会......”
后面的话,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听完的,有没有跟警察道谢。
柏青拿着那封信,靠着车门,恍惚想起在繁星娱乐的那间办公室里,林听打来的那通电话。她说,我不信善恶有报,但因果这个东西很玄乎,谁也说不准。
彼时,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医院新传来的报告。
他至今都能回忆起许教授遗憾的眼神。
“笃笃——”
一道不急不徐的敲击声传入耳畔,就在相邻的车位。
柏青抬起眼,对上一双锐利幽深的黑眸,男人英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和他冷白的皮肤更显斯文矜贵。车窗半降,温卿辞微仰着头看他,却仍旧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唇角勾着:“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尽快离开听听?”
柏青眸色骤变,“是你?”
温卿辞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倏地笑出声,“我?你想太多了,柏老师。你做过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有些人的船一旦上了,想要再下....”他刻意停顿了两秒,弯唇:“就像被疯狗盯上,再也下不去了。”
“我答应过她,不会动你。但是这不代表我允许这么危险的你,继续留在听听身边。”看着柏青像是想起什么,脸上血色瞬间尽失,温卿辞知道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烟盒中倒出一支烟,用那只受伤的右手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银质打火机不慎沾染了血迹,他却丝毫不在意。
烟雾缭绕,半白的雾气中,隐约可见男人唇齿间的一抹火星。温卿辞吐了口烟,神色不明,“我劝你最好自觉点,我真的很不想亲自插手这些事。因为要是让听听知道了,恐怕她会生气的。”
.....
那天晚上,林听发觉柏青异常的沉默。
也是从那天起,柏青总是会提前去公司,两人几乎没能再一起上班。就连晚上,他也不再一起吃晚餐,即便送来什么吃食,也只是送了就要走。他们甚至连微信都没有聊了,除去必要的工作联系,但那也仅仅是在公司。
柏青越来越少在公司露面,每一次都看起来不太好。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脆弱,林听好几次询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却轻轻抽出手,微笑了下:“没事,不用担心。”
不知是哪个同事先传出来的,说柏青要升职了。
大概是树枝冒出第一枝嫩芽时,柏青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说他需要去国外出差,时间不定。
林听蹙眉,迟疑地重复着他的:“时间....不定是什么意思?”
柏青望着窗外已然有复苏迹象的干枯盆栽,喉间微涩,牵唇很轻地弯了弯,“听听,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的。”
林听的心尖无端轻颤,酸涩的,心跳声在脑海中放大。在扑通扑通的跳动声中,她听见柏青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温柔,却令人心如刀割。
“我们分开吧。”
第72章
柏青离开的悄无声息。
林听是在那通电话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去上班前, 她还特意让电梯在十一层停了下。电梯门打开,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的没有看见往常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是有些失落。
到了公司后, 林听像往常一样先去工位, 但这天隔壁左右的同事们都在收拾桌子, 连最不修边幅的那几个都整洁了。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权当几人转了性。但等待日常开例会时,却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人拎着公文包走进来,直接就坐在了柏青空着的位置上。
她怔了一会儿, 偏头低声惊诧地问身边的同事小袁:“这是谁啊?怎么坐在了柏老师的位置上。”
可谁知,小袁竟更加惊讶:“柏老师升职了, 这是来接替他位置的新领导呀。林老师,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柏老师没有......”
察觉到她脸色有异,小袁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顿时住了嘴,惴惴不安地看着她。
“林老师,你和柏老师闹矛盾了吗?”
林听怔怔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她的话出神了好几秒, 但接下来新上司便宣布开始会议。工作繁忙, 这些事情也很难对外人说起, 于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闹矛盾了。
在本子上记录时,眼前总是不自觉浮现出柏青坐在排头时的样子。等在回过神来,小袁示意她, 小声道:“王主编叫你。”
林听连忙抬眼, 知道她这是在提醒自己, 连忙道歉。王主编倒也没为难她,他点名表扬了林听上个季度的作品, 林听这回认真了起来,没再分心。
中午午餐的间隙,她点开微信,删删打打了许久,最终才发出一句简短的问候:
【柏老师,你今天开始就不来公司了吗?】
但这条消息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有等到回音。
这天下班回家,她像往常那样按了十一楼,准备再去试试柏青是否在家。但电梯门打开后,却发现房东大姐正拎着几个盆栽从房子里出来,见到林听,房东大姐先是一愣,然后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姑娘,刚下班啊?”
然后,听见她疑惑地嘀咕:“哎,我还没按这层,电梯怎么就来了....”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房东大姐哎了声:“对了姑娘,这层的男人搬走了,说是有几盆花草照顾不了。你看看,要不你带上去养?”
林听倏地僵在原地,视线却下意识顺着落在大姐手中那两盆蓝紫色的花上,她无措抬眼:“他搬....走了?”
“对啊,走了得有好几天了。说起来,这人真好,留下了好多家具,还都是很新的呢。”
忘记是怎么拎着两盆花走进电梯,开门,走进家门的,林听把两盆花放在了阳台,李秀英听见动静还好奇地问她怎么想到买这种花的。林听没解释这不是买来的,低头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听李秀英对着花嘟囔。
“桔梗可不好养哦,这是个要精细伺候的.....”
手中握着的杯子晃了下,荡出的水洒在手背上。
林听忽然就想起那天的通话。
在听到那句“我们分开吧”后,她问为什么。
柏青却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声音轻和柔软:“听听,那组写真我已经授权给你了,目前工作室那边应该还在走流程,以后它也算在你的作品集了。希望今后你可以健康快乐,前程似锦。”
林听紧抿着唇没接话。
她不想听这些话。
于是电话那头男人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没有太多为什么。非要说,那可能是我们缘分太浅了,有缘无分。我从前不信,可现在却发现,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什么叫有缘无分?”
听出她话中微微的哽咽,柏青停顿了许久,才出声,声音飘渺:“其实我们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
林听吸了下鼻子,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圈,也没想起来。
柏青并不意外,轻轻笑了下,林听却无端听出了涩意。
他说:“你看,缘分真的很浅。”
林听仰头一口气喝干净了杯子里的水,衣领下有个微凉的指环随着她的动作滑动,她抬手去摸,摸到了项链上的那枚戒指。
这才想起来,戒指还没有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