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钟烟庆祝。
温卿辞默默留意着她的动作,放慢了车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很喜欢这家奶茶吗?”
林听低头回消息,点头:“嗯,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她还记得店员说他每次去都会点有芋泥的餐点。
温卿辞微怔,而后唇角压不住地上扬,心底躁动起来。原来她还记得那么久之前关于他的事。
爱吃归爱吃,但羊排这种算是硬菜的食材,林听光是看着就觉得头疼,羊肉跟其他肉不同,总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膻味。温卿辞没让她进厨房,搭着她的肩膀轻轻往外推,“味道不好闻,你先去洗澡,出来就差不多了。”
洗完澡,林听吹干了头发走到客厅,一股孜然和辣椒面附着着的烤肉香悠悠飘来。电视机开着,沙发上没见着人。原本看电视的李秀英靠在厨房门口跟温卿辞聊天,两人盯着厨房里的小烤箱很是兴奋。
温卿辞身上还穿着衬衣,腰间却系着条奶黄小碎花的围裙,将他的腰身勾勒得十分明显,这个厨房对于他来说显得很逼仄,手脚都有些伸展不开。光是身上的这一套衣服都比整个厨房要贵,林听莫名其妙地想到一个词。
龙困浅滩。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温卿辞忽然侧头看了过来。
见她,他眼眸更弯了弯,笑意温和:“马上就能吃了。特意买了两块,给奶奶准备了一份清淡点的。”
但也是这一笑,让林听恍惚了下——餐厅浅色调的光影之下,温卿辞此刻温柔的面容变得不那么真切,竟有些与柏青重合了。尤其是镜片后的那双眼睛,相似的温柔平和。
林听看着看着就怔住了。
鬼使神差的,她竟下意识动了动唇:“柏老师.....”
一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好在,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听见。
李秀英甚至都没发现她说话了。温卿辞神色如常,微笑着和李秀英问起有没有大些的烤盘,李秀英很乐于能帮上忙,厨房内欢声笑语不断。
这顿饭吃得很惬意,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的羊排,鲜嫩的羊肉裹挟着孜然粉在口中爆出香气,每一口都是享受。平心而论,这是林听吃过最好吃的羊排。
吃完饭,她下楼丢垃圾,温卿辞跟着一起。
两人都没说话。
林听是一直都不怎么开口,往常温卿辞总会努力找话题和她说,但今天他却异常的沉默,似乎在想什么。
周身像是聚着化不开的阴霾,充满了低落的气息。
垃圾扔进垃圾桶内,发出闷闷的声音,林听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身后温卿辞的声音:“我们真的很像吗?”
他的音量极轻,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其吹散。
林听先是愣了几秒,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身形微僵。
她没转身,但却知道温卿辞此刻正望着她,他的目光总是那样的炙热敏锐,令人很难忽视。
春风已暖,夜风微拂。林听背对着他沉默了半晌,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察蜷了蜷。她此刻的回避,就已经印证了一切。最后还是温卿辞先开口,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愿让林听为难,垂眼轻笑了声,很温柔,“快回去吧。”
林听闭了闭眼,转过身看向他。
“你呢,不回去?”
温卿辞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他,眸色微讶,而后弯唇道:“有点事情,要去处理下。你先回去,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可以吗?”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她看,屏幕亮着,跳动着来电。
是陈助理。
陈助理来电一般都是关于工作,林听点了下头,男人眼眸微亮,“晚安。”
直到林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内,再也看不见了,温卿辞才收回视线,接起电话,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浅淡,被夜色吞没。
“说。”
“温总,舒语那边说想见您一面。”
听到这个名字,温卿辞的脸色瞬间冷戾,但陈助理接着说:“她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您,您不看一定会后悔的。”
-
第二天一早,林听接到了王主编的电话,让她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去宁城救急。电话里语气着急,林听也顾不上问更具体的,只好赶忙收拾了东西出门。电梯门打开,看见里面的人后愣了下。
温卿辞伸手按住开门键,林听走进去。
“今天怎么这么早?”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林听的视线定格在他的手表上,那是她当初准备送,最终却没送出去又退了回去的手表。
往常这个时候,他才刚好下来找她。
听完解释后,温卿辞把早餐袋塞在她怀里,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先吃点,我送你。”
事出紧急,林听也没推辞。
等到了机场,过了安检,王主编打来电话询问。林听这才知道是有个摄影师在宁城出了点意外,那边的工作刚开了个头,客户要求又高,暂时没人能顶上,便只好让她去。
挂了电话后,林听把手机放回口袋,正准备去等待登机,余光无意瞥见安检外的身影。四目相对,男人一愣,然后弯了弯唇角,拿出手机指了指。
林听很快收回视线,推着行李去等候区。
再次坐下后,她点开微信,才发现温卿辞给她发了消息。
【注意安全,不要太着急。】
【到了报个平安,奶奶也很会担心的。】
机场人来人往,身边候机的人群细碎的交流声交织在一起,就成了嘈杂的嗡嗡声。这两句话平平无奇,却叫林听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
傍晚六时。
一辆崭新的迈巴赫从关家离开。
陈助理一颗心紧提着,视线半点也不敢往后视镜中看。后座的男人靠着椅背,薄唇微抿,神色淡漠地盯着前边的座椅,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不喜不悲,宛若一尊雕塑。
也不知道舒语到底跟温卿辞说了什么,又让他从关家拿到了什么东西。但温卿辞从关家出来后,整个人就仿佛被浸在了寒潭深处,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半句话也没说。
这种沉默着实令人窒息。
一个小时后,车缓缓停在了一家心理诊所门前。
陈助理小声喊了声:“温总,到了。”
此时,温卿辞才像是回神,眼睫颤动了下,嗓音低哑:“你自己回去,车留给我。”
陈助理点头:“好。”
随着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后,宽敞的迈巴赫内只剩下温卿辞。静得连胸膛内心脏跳动声音都清晰入耳,一抬眼就能看见尹医生心理诊所的招牌,但他却没立刻下车,而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许久。
温卿辞从西服内侧抽出一叠信封。
监狱里的生活比想象的还要令人痛苦,特别是像她这样为段妍助纣为虐的。舒语再也忍受不了,于是她想尽了各种办法见到温卿辞,告诉了他这些信件的存在,希望以此来换取能早日出狱。
说这些话时,她看起来非常憔悴,也有了不少白头发。
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大家小姐的形象了。
这些信封看起来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纸张发黄,还有指甲掐过的褶皱和水渍。他抽出在探监厅时就看了无数遍的信纸,轻轻展开。如果陈助理还在这,就会发现他颤抖的手指。
温卿辞抽出所有信纸,视线轻轻落下。
每封信件的开头都一样:
【TO:WQC】
娟秀工整的字迹写满了整页信纸,少女最纯粹的爱慕藏于其中,她对这个叫“WQC”的少年有着隐秘却又悸动的喜欢。认真看下来就会发现,与其说这是一封封情书,更不如说是日记。
每一封信都没有贴邮票——
写下情书的主人并没有寄出它们的打算。
少女在信中写下了许多生活中发生的事情,路边看到的可爱的小狗,主动黏人的猫咪,还有很好吃的小摊。每一件事都那么的温暖,令看得人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但突兀的是,这些字迹上被人用红色的水笔打了大大的叉,圈出少女隐秘的喜欢,用粗鲁的言语,尖锐的文字讥讽她。
有几封里,水渍晕开了黑色的字迹。
低伏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男人眼底的情绪。
这一路,舒语麻木的话语在温卿辞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
她扯了下嘴角:“信是从段妍那拿来的。这是她高中时从林听那,抢走的。”
“段妍应该是一直在欺负她,不知道是谁拿到了这些情书,段妍那个团体里的人应该都轮流看过。她们一直想知道林听喜欢的人是谁,段妍甚至还叫人对比了全年级,哦不,是全校的男生。不过并没有没发现有谁的名字缩写能对上。后来她给了我,我一看到那个缩写就想到了你。我记得听文伯伯说过,你有段时间去了春雾市。其实当时我也没确定是你,毕竟怎么可能这么巧?”
“可是她真的很笨,笨的连我都觉得她当时太单纯了。她对你的喜欢太明显了——我找人扒出了她的微博小号,从你们认识开始,到相亲,到结婚后,她都快写成一本书了。每天不厌其烦地记录,我挺佩服的。说起来,她的喜欢真是令人嫉妒,又羡慕。你想不到吧,那天我们在会所聚餐,我问你为什么选择和林听结婚的时候,她就在门外听着。”
“她好蠢啊,明明已经听见你说娶她只是因为合适,却还是在微博上安慰自己,然后询问别人要准备什么礼物给你。”
说到这时,舒语意味不明地怪笑了声,眼眶却莫名冒出眼泪。
她举着电话紧盯着温卿辞的眼睛,哈哈大笑起来,一字一句道:“温卿辞,你的运气真的很好,碰上了这么个喜欢你的人,连我都自愧不如。除了她,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这么赤诚的喜欢你。只可惜......她应该再也不会爱你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三年前,她让我帮她离开,她说信任被摧毁的同时,也摧毁了她此后爱你的决心,她说宁可死,都不会再爱你。是你,是你自己推开她的。”
说完,舒语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盯着温卿辞。
她曾想过温卿辞的各种反应,可能会暴怒,又或许会傲慢地抬着下巴说已经不在乎了,然后给自己一顿威胁恐吓。
但出乎意料的是,温卿辞却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她被狱警带走,转身时看见男人仍然一动没动。
只是,黑色的台面上多了一滴水珠。
温卿辞低着眼,像是在看台面旁的宣传语,可视线虚无定点,肩膀垮了下来。曾经那么矜贵的天之骄子,如今却仿佛被人生生折断了傲骨。
第75章
即便已经入春, 但傍晚时北城的天仍旧暗的很早,和冬天一样。
诊疗室内的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巧的台灯在散发着它微弱但却温暖的光芒, 旁边放置着一张沙盘桌。在沙盘桌的不远处, 身穿黑色衬衣的英俊男人静静地躺在奶黄色的布艺沙发上, 如鸦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 此刻覆在眼下,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颤动。
尹许生坐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一把椅子上,“其实你最近的情况有在好转, 你大概都有快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来找我了吧。说说看,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你突然崩溃?”
沙发上的人没有说话, 尹许生捧着一杯温热的茶水喝了口,也没催促。
这个点诊所已经关门了, 他是临时接到温卿辞的电话从半道赶回来的。
对于温卿辞前段时间好转的病情,尹许生其实感到挺意外的。温卿辞经人介绍第一次来到尹许生的诊所时,给尹许生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块已经布满裂纹的羊脂玉。
外表温润柔和,完整圆润, 可内里却早已碎裂得不成样子。他静静地站在那, 微笑, 矜贵优雅,可但凡这时候出现一阵风,一颗石子碰上来, 温卿辞立马就会彻底被摧毁。
他的病情曾经很严重, 一度严重到自残。尹许生都快要觉得温卿辞都快要想要去死, 再也撑不住了。
为了拉近病患之间的心理距离,让对方放下心防, 也为能够更了解他的内心。尹许生让温卿辞摆过沙盘。
但那副偌大的沙盘里,除了寂静无声的沙子,只有一个小人玩具孤零零地坐在中间。沙盘的边缘挤满了许多的玩具小人,它们被摆出各种狰狞疯狂的姿势,虎视眈眈地盯着中间的小人,如同群狼环伺。
倒是有个例外,不过当时因为摆得太过隐蔽,尹许生险些看漏。
那是个长头发的女性小人,她被摆在一个游乐园里,背对着所有人坐在路灯下看书。温暖的灯光将她笼罩,身边摆着小方桌,有吃的喝的,跟游乐园外的景象天差地别。而那个孤零零的小人,就看着她的背影。
尹许生想,这一小方游乐园,或许是温卿辞心底唯一柔软的地方。
从之前每次的疏导中,尹许生大概知道他的症结是传闻中的那位温太太,想来那个女性小人也代表着他的前妻。
“她依旧拒绝了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