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给她带来二次创伤的温卿辞。
她想要一个人待着。
温暖的房间内,暖气运作,温卿辞却如至冰窖,遍体生寒。他动了动唇,呼吸有些困难,无措地摇了摇头,“我没想——”
“出去!”林听抬手指向房门,“如果你不出去,我现在就走,我不介意带着奶奶一起离开北城。”她顿了顿,情绪上头,于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逼着他离开,语气中也带了几分故意。
“反正柏老师也不在这里了。”
柏青。
她再一次提起了这个名字,或许是真的很难忘吧。
温卿辞喉间微涩,眼前的视线变得光怪陆离。
林听原以为温卿辞会继续纠缠下去,但他只是僵硬地弯下腰,捡起那些碎纸片,然后轻轻地说了声好。他望着她,喉结滚了滚,好几秒后才出声:“我走....你不要走。”
“咔哒”一声,门缓缓关上。
林听像是脱力般,轻轻坐在床边,视线僵硬地落在虚空中,可眼泪却莫名流下,砸在手背上。
半晌,她回过神来,开始收拾行李。
半个小时后,她拉着行李箱坐上了前往机场的出租车。离开之前,她还是给温卿辞发了条消息:【对不起,我先回去了。】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温卿辞回到房间后,踉跄着从行李箱中找出药,那些小药片像是一个个重影,连接在一起,根本数不清楚到底有几片。他连水也没倒,一股脑地干咽了下去,有药片黏在喉咙里,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他拼了命地往下咽,却怎么也没有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床头的电子闹钟显示着:【01:24:35】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吃力地接起,电话那头尹许生调侃的声音仿佛在远处:“见到了你朝思暮想的人了吗?”
“感觉怎么样?”
温卿辞唇瓣翕动,想说话,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异常艰难地汲取着氧气。尹许生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在电话中陡然提高了音量,询问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发病了?”他似乎感到着急和困惑,“怎么会,你不是去.....”
“你现在身边还有人吗?”
说话间,手机忽然再次震动。温卿辞看不清字,下意识点开微信,发现林听竟然给他发了消息。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句“我走了”就如同刀尖倏地刺入他的眼底。
发送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他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心如绞痛。
她真的走了。
她要离开北城,再次消失.....
温卿辞颤抖着退出微信,拨出了个远在北城的号码。陈助理的声音很兴奋,那边传来打游戏的声音,他问:“温总,什么吩咐?”
“查,她的航班,去了哪。”
“她?”
陈助理有几秒的迷茫,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能让温卿辞不管不顾的也只有林听了。
“是。”
电话挂断后,耳边仍旧充斥着嗡鸣声,温卿辞却毫不在意了。即便脑袋疼得仿佛要裂成两半啊,他撑着桌子,指节因为用力克制泛着劲白。
寂静无声。
手机的震动声冷不丁地响起,在如此寂静的房间中听起来极为刺耳,像是一道不好的预兆。
温卿辞抬手捂住狂跳不止的胸膛,接起电话,可那端陈助理连呼吸声都在颤抖,作为总裁特助头一次如此慌张。他轻颤,声音听起来格外的荒唐:“温总....你看新闻了吗?”
温卿辞脑子木木的,他还没反应过来这跟新闻有什么关系。
吃了药,思维也变得不那么迅敏。
但下一秒——
陈助理恍惚紧张的声音传入耳畔,他咽了咽口水,极其颤抖:“太太的航班,坠机了。”
第76章
坠机了。
温卿辞脑海中轰的一声, 如同山崩地裂般,世界陡然寂静。
“什...什么?”
但是耳边陈助理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整个房间如同万花筒在不停地旋转扭曲, 温卿辞几乎站不稳, 一个趔趄伸手撑住墙, 他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间挤出来的极为艰涩:“遇难者....名单出来了吗?飞机在哪....哪坠.....”
他仰头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坠毁”两个字。
此刻,如同一条即将渴死的鱼,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助理听出他这边的异常,心下更是着急, 也不顾上整理好所有的消息, 边看边冷静汇报:“现在飞机的失联地点和遇难者都还没有出来,但是看到网上有人发视频, 大致位置应该是在更靠近北城那边。温总,你先不要着急,一切还没有定论。”
他本来想说的是,说不定林听没有上那班飞机, 但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给温卿辞太多希望, 反倒更加残忍。
温卿辞靠着墙闭了闭眼, “给我订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北城。”
陈助理现在听到飞机就后怕,但他同样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可能拦得住温卿辞的,于是查了下航班, 眉头顿时紧皱:“温总, 因为宁航坠机事件, 宁城航空已经停飞了其他目前所有没起飞的飞机。”
脑子里嗡嗡尖锐的叫嚣着,温卿辞头疼欲裂, 只听明白自己回不去了,他抬手扶住额头,急促地催促道:“我们自己的飞机呢?你去查查,现在难道没有宁城和北城之间的航线吗?”
这些年以来,温氏和温卿辞自己的公司名下都有各种复杂的国内外业务,也养着自己的飞机和飞行员。
但.....
每个航线都是需要提前两天申请的。
陈助理盯着电脑屏幕筛选出来的结果,硬着头皮说:“这个时间点飞往北城的航线我们没有,唯一一班在老爷子手上。”
温严国爱喝茶,尤爱清晨时分采自于宁城乌山的新鲜茶叶,看时间,也差不多这个时间点了。所以整个温家也只有他手上送茶叶的那个航线能最快到达北城。
但前段时间,温卿辞回了趟温家,跟温老爷子宣布自己至此脱离温家。把老爷子气得不轻,挥舞着手杖也放狠话说自己就当从来没有温卿辞这个外孙了。两人都很决绝,连温老夫人打来电话都没能劝阻成功。
这才过去没多久,想要找老爷子帮忙,又是关于林听,老爷子能同意吗?
“要不我替您去问问卓先生他们——”
“我给他打。”温卿辞打断他的话,睁开眼,眼圈很红。时间不等人,卓聿臣那些人一个个联系起来,太慢了,眼下只有温严国的航线是最快的。
不论如何,他是一定要赶回去的。
陈助理连忙应声:“那我派人过去接您去机场。”
温卿辞转过身,点开联系人,还没来得及拨出去,一个电话突然打进来。是殷澜迟。
“哥,我知道你需要飞机,爷爷这边有个航线不多久就可以起飞回北城。”他没多废话,开门见山,“你快来机场这边,送你回去。”
想说的话,一瞬间堵在了嘴边。温卿辞怔了几秒,转身迅速离开酒店,陈助理找来的司机和车已经等在了门外。喉咙微紧,他滚了滚喉结:“外公知道....”
“何止知道,就是他先看到消息让我来告诉你飞机的事。”
殷澜迟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的清冽,他放缓了语气,像是幼年时对温卿辞本能的依赖,小声感慨:“哥,外公其实早就服软了.....他昨天还在说起你。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是后面喝多了,我听见他一个人嘀咕,如果你真的非林老师不可,他也没有说不接受。”
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带着残影,凌晨的宁城没有北城那么灯火通明,道路上也显得寂寥了许多。
闻言,温卿辞沉默了半晌,阴影遮掩了他的大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谢谢。”
....
凌晨三点十六分,温卿辞抵达北城机场。
陈助理和尹许生迎上来,两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发红的眼眶,但谁也没敢提这件事。机场内哭嚎声和地勤人员的安抚声混杂在一起,期间还有数量响着警笛的救护车——很多亲属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当场晕过去的,突然疾病的,甚至还有寻死的。
现场的那种氛围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如果非要说,那就是死亡和绝望。
生与死之间的界限在这一刻尤为清晰,绝望在人们无力的哭声中悄然滋长弥漫,吞噬着生的点点希望。
该联系的人已经联系好了,一旁等候的工作人员带领三人来到特定的休息室,里面的电视正在滚动播放着有关航班失事的新闻。温卿辞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每个字,很想看见些有用的消息,却又害怕在上面看见熟悉的名字。
随后进来了一个穿着黑色皮靴的年轻男人。
他生得很是硬朗俊美,眼神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坚毅。看见温卿辞后,年轻男人身上那股不好接近的冷淡消散了些,上前带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发小的肩膀,“最新的消息,坠机地点在岚山。但是具体的遇难者名单还没到我手上,我估计待会就要带队去岚山,到时候有什么消息会让人第一时间过来告诉你的。”
此刻距离飞机失事不到两个小时,地面这边也很慌乱,每个人都堆了很多事情。
温卿辞的眼睫微动,似乎点了点头,嗓音低哑:“麻烦了.....如果物资房方面有需要随时联系陈助理。”
燕渡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行,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他的脸色苍白脆弱,身形摇摇欲坠,连眼神都有些恍惚,状态看起来异常糟糕。燕渡迟疑了片刻,最终在临走前忍不住问道:“你对前妻这么在意,为什么会跟她离婚?”
他虽然和温卿辞从小认识,不过这些年一直在队里,两人很少有空闲的时间对上,于是对于温卿辞的近况也不是非常清楚。但话音落下,燕渡发觉尹许生和陈助理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用一种极为震惊和抗拒的眼神给他疯狂使眼色。
“.....我做错了事。”温卿辞牵起唇角,却笑得令所有人心里发慌,“所以,她不要我了。”
燕渡意识到自己似乎戳到了温卿辞的伤口,但时间紧急,也来不及多聊。
隔着几道门都能隐约听见外面哭天抢地的动静,温卿辞从前最没耐心面对这样的场面,他从来都是冷漠而又自私的。但这一刻,他却有些理解了。
安静的专属休息室内,除了新闻主播的声音,没有人说话。
尹许生看向对面。温卿辞不知何时从颤抖中平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皮质沙发里,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和打火机。
“咔擦——”
火苗窜出,好半天才对准。白色的烟雾氤氲开,逐渐模糊了男人精致的面容,但尹许生和陈助理都看见了点烟时温卿辞的手在发抖。
陈助理很久都没有看见他抽烟了。
因为林听不太喜欢烟味,所以温卿辞极少抽烟,即便是偶尔抽一根也会换身衣服,坚决不把烟味带回家。但其实,在他最开始跟着温卿辞身边的那几年,温卿辞自己的公司刚起步,加之温氏那时候还有很多老人不服这样一个年轻人,各种破事和绊子,事情多到他们曾经每天通宵。
喝酒会误事,于是就抽烟缓解压力。
那些年,温卿辞走得比较艰难,抽烟的频率也非常高,一度到了办公室里只有白雾,看不见人的地步。
随着公司做大了,温氏那些人也被温卿辞一步步清除整顿,彻底被他带来的的业绩和狠辣手段弄得哑口无言。不过那时抽烟的频率也只是少了些,陈助理其实感觉这位年轻的boss身上总有种很说不出的感觉,琢磨不透,很矛盾。
直到后来温卿辞忽然让他去安排相亲的事情,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boss开始戒烟了。
那段时光很难熬,但熬过来了,陈助理也成了众多业内人士想要拉拢关系的人脉——一个有能力的上司,旁人也会对他身边的特助多几分盲目的欣赏。
“陈助理。”
陈助理陡然回神:“温总?”
温卿辞的声音很轻,他虚虚地望着新闻上的主播在实时讲解,但空洞的眼神却透露了他此刻的状态:“你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林听是在什么时候吗?”
“.....三年前?”
这个问题着实问住了陈助理,他只隐约记得温卿辞是在三年前的某天告诉自己,他想要顶替林听真正的相亲对象去相亲。
“不是。”温卿辞指尖轻掸,烟灰落下。
“是在我回国的第二年,那一年,她刚读大一。”
陈助理瞳孔微缩,从来没想到过温卿辞那么早就认识林听了。
“那到现在已经有快□□年。”尹许生观察着他的状况,尽量平和地接话,尝试疏导他能够释放堵住胸口的负面情绪。
温卿辞似乎没有察觉,很轻地点了点头,像是陷在了回忆中,“是。那一年我的状态很不好,每次出门总是戴着口罩和帽子,喜欢找个僻静的角落待一会儿。她却像一株玫瑰,看着有刺,清清冷冷的,但其实私下里很喜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