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端想起刚才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余光瞥见的画面——
林听微不可察地用手蹭了蹭衣服,神色也不太自然......
心陡然坠入谷底。
即便很不想承认,但他也不得不面对林听是有点嫌弃他的事实。这个认知让温卿辞的眼睛有些疼,难受的酸胀感从眼眶蔓延至鼻腔。
很想抽根烟,但理智很快告诉他。
不可以。
她会不喜欢。
他早就知道这点的,所以不可以这么委屈。温卿辞努力调整着情绪和呼吸,这时,林听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有人打电话。
但是林听还没过来,温卿辞犹豫着要不要帮她拿过去,视线无意间落在来电显示上。几乎是看清那几个字后的本能反应,眸底的笑意瞬间凝滞,如同即将爬上深渊的同时,却看见一只出现在头顶的脚——
将他重重踢了下去。
明明温暖如春,可他却仿佛被扔进了冰雪极地,遍体生寒。
克制不住地发冷。
温卿辞怔怔地看着屏幕中跳动着的备注。
【柏老师!】
林听是个很认真的人,又怕自己加了太多的人,以后哪天不联系,备注昵称会忘记对方真名叫什么。所以,她一般备注的都是全名,只有最亲近的钟烟备注的是“烟烟”。
但后面也没有这个感叹号。
如今柏青却有,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是不是说明,他在林听心目中的确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和地位?
温卿辞不敢往深处细想,也不能深想。
洗完手,顺便把果盘洗完后,林听想叫温卿辞一起走。然而一出来就看见他看着桌上不断震动的手机失神,薄唇微抿,脚步一转,走过去。
“谁的电话?”她随口问道。
话音刚落,她也看到了来电显示,瞬间明白了他刚才的表情是为什么。
温卿辞仓促回神,连忙收回视线站起身,吞咽了一下,“柏青的。”
电话已经自动挂断了,林听索性放回茶几上,嗯了声。
“走吧。”
温卿辞低低地哦了声,“好。”
两人走到电梯口,谁也没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事情。林听盘算完,一偏头猝不及防地对上温卿辞欲言又止可怜的黑眸,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想说的话。光是看着,林听就很难继续铁石心肠地保持无声。
她问:“怎么了?”
温卿辞却移开了视线,闷头盯着电梯上升的显示屏。
半晌,他尽量温和地问,喉头酸涩:“不回个电话吗?”
还挺大方。
林听好笑地想,于是哦了声,说:“回,等我回来再回。”
第80章
、
温卿辞顿时哽了一下, 心里酸涩的咕噜冒泡泡。林听这样说了,他没办法改变她的决定,也自认为光是自己很难让她动摇, 但是心底还是忍不住地失落难过。
想说又不敢说, 于是只能时不时看她一眼, 努力调节内心的情绪。
“哦......”
林听面不改色地看着电梯, 看着反光中的自己忍了半晌后,终于绷不住轻弯了弯嘴角。察觉到她的异样,温卿辞瞄过来, 见到她嘴角的笑意后知后觉林听可能是故意逗他的,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但也不禁被她感染, 跟着浅浅地笑了下:“骗我的?”
说这话时,他心里已经默认了林听就是骗他的。
“那倒没有, 还真是要回电话的。”
眼见着温卿辞的表情瞬间又耷拉下来,像只被耍了后的苦巴巴的小狗,林听忍俊不禁,然后才解释说:“只要这个人没有坏心思, 那么打电话过来的人不管是谁, 出于社交礼仪, 我都是要回的。更何况,他是我的老师,帮过我很多很多次。”
听到这个说法, 温卿辞的心里好受多了, 但又更有点闷。
除去曾经恋人的身份, 柏青还是恩师,那样以后无论如何, 他好像都没办法超越柏青的地位和意义。
电梯门开了,两人一起走进去,温卿辞忽然把脑袋凑过去,林听看他,示意有话直说。
“那我能旁听吗?”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最敏感的皮肤上,轻轻痒痒的,身体一阵酥麻,林听缩了缩脖子,抬手抵住他的脸,无情推开:“不行。”
她是还记得他小心机有多深,以前脾气最坏的时候,恨不得要跟柏老师打起来。现在听到打电话就受不了了,那要是真听着电话内容,她还真不一定能hold住场面。
更何况,两人的关系还在生疏的摸索中。从前是恨不得每天跟个挂件似的黏在一块,现在,林听更享受有个人空间的相处距离。
到了十三层,温卿辞正要开门,但在手指碰到门把手时,脑海中陡然想起什么,手指紧了一紧,动作停了下来。
林听不解地嗯了声,“怎么了?”
温卿辞小心翼翼地垂眼看着她,趁林听分神时悄悄勾住她的手指,“这里好多天没打扫了,你先回去,我下次再把盘子带给你好不好?”
“我不进去,站在外面就好了。”
他抿着唇,神情闷闷。
林听非常怀疑他就是想找借口想下去还盘子,谁知温卿辞听完黑眸噌亮,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可以这样吗?”
“......行吧行吧。”反正她也想着柏老师一直没有消息,今天突然打电话过来,可能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目送林听离开后,温卿辞深吸了口气打开家门。连鞋子也顾不上换,直奔卧室,便看见扔了一床、一地乱七八糟的药瓶子,他蹲下身将它们捡起来锁进了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
明知道林听不知道,但他还是感到劫后余生般。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有病的人,他没想欺瞒林听,但还是希望可以在她之前就能痊愈。心底的忐忑、不安、恐惧,以及长夜中的绝望都随着抽屉的落锁而被掩藏了起来。
看不见,就可以暂时当作不存在。
回到家中,客厅里又冷清下来,明明只是少了个不爱说话的人,但感觉上却仿佛少了很多热闹。林听拿着手机,盯着柏青的号码看了一会儿,回拨了过去。
嘟嘟声还没响起,电话就被接通。
林听呼吸微紧,她低头揉搓着衣角,耳畔响起一道温润轻和的嗓音,一如记忆中的温柔:“听听。”
“嗯。”觉得这样有些冷淡,她小声道:“柏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
柏青似乎轻笑了声,但下一秒咳起了嗽,呼吸很重,林听刚想要询问,就听见他说:“我今天才从他们口中知道你险些上了那班飞机。”
这个话,林听不知道该怎么接,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于是她嗯了声,说也还好,反正已经没事了。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很久,只听见对方轻浅的呼吸声。
这一晚,柏青询问了她的近况如何,给予了一些她近段时间作品里存在的问题指导,说了很多很久。林听对着记笔记的本子边听边写,期间柏青的呼吸听起来似乎很吃力,每一次咳嗽都显得十分剧烈,但她问起时,柏青轻描淡写地说气候有点不适应,过阵子就好了。
林听下意识问了句他在哪里,柏青顿了下,没回答。
于是她知道了这个问题不该被提出来,便将话题转移。末了,柏青轻咳着问:“工作室联系你了吧,那组写真。”
“联系了。”工作室给她签的文件是柏青肖像权全权商业授权,光是这段时间以来收到的银行打款信息就不少。柏青的这组写真盈利能力比林听想象中还要强,即便她一年不工作,也不用担心。
这件事恰好也是林听想要跟他说的。
她把收益打给了柏青,但柏青又退了回来,等她再想打回去,已经显示柏青账户被注销了。
“不用给我,就当是....”柏青顿了顿,声音愈发的微弱,“迟来的出师礼物吧。”
其实林听出师已经快一年了,但两人都没有很正式的说明。柏青的这番话让她心里莫名有些说不出的发堵:“但是这个钱也太多了。”
柏青失笑,低叹,又像是喃喃自语:“不多的,我有的不多,也就这些能送的出手。”
声音太小,林听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柏青拿开点开那几条消息——是几张照片。
更准确来说,是一男一女两只手牵在一起的照片。
柏青一眼就认出,右边的是林听的手。在这样的境况下,另一只手是谁的不言而喻。他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即便早有预料,但真正亲眼看见时还是觉得刺眼。
挂电话前,林听听到柏青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愣了下。
“嗯。”
“对你还好吗?”
林听回想了下,“目前还听话。”
就是有点爱哭。
她没有问柏青怎么知道的,柏青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沉默很久后,说了句:“祝你幸福。”
即便外界吹捧得再高,他始终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实在做不到祝福温卿辞。
“谢谢柏老师。”
这通电话结束后,林听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等她再次点开手机才发现一个小时前温卿辞发来了好多消息:【听听电话回完了吗?】
温卿辞:【好想你。】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得出男人红眼含泪的可怜模样。
消息一句追着一句的,像个黏人的小狗。林听看完了,不知道怎么回复,心情也有些复杂,看时间也过去好久,去趟太空都回来了,索性关掉屏幕没回。
从两人各自回家后,温卿辞就一直守着手机,洗澡捏着,躺在床上也拿着。
但迟迟没有等到林听的回复。
一想到她要和柏青打电话有接触,温卿辞的心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就像踏进了沼泽中,越是挣扎,陷得就越是快,深。
这一夜,月光寂寥相伴。
注定无眠。
-
次日清晨,林听是被急促的电话叫醒的。
有组图在小袁那遗失了,急着交,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林听记得自己这里有过备份,连忙安抚她,然后在电脑中找到了给她发过去。
她从家里揣了个面包准备在路上啃,一出门就看见靠在电梯旁的温卿辞,他今天换了件很休闲的白色T恤,黑色裤子,头发看似随意,等走近了瞧才发觉竟然还喷了定型喷雾,精致的“随意”。
这一身风格大变,堪比孔雀开屏。
温卿辞把早餐递过来,抿唇:“牛奶里加了蜂蜜和芋泥。”
林听接过,“谢谢。”
谢谢真的只是习惯性脱口而出,但说完她就察觉男人神色黯了黯,周身气息低落下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上车后林听边吃早餐,边思考小袁问她的一些专业性问题,等到了公司就能直接告诉她。但这种沉默在温卿辞看来,带有别的意思。
他以为昨天林听的那番解释说明她其实是有点在意两人关系的。
可等了很久,林听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两人毫无交流,就像滴滴司机和他陌生的乘客。
哦不,司机和乘客也不至于一句话不说。
她的爱好飘渺。
半晌后,温卿辞自己努力找话说:“还在想吗?”
林听对着手机找资料,以为他是在问是不是在想问题,于是嗯了声。
——还在想柏青吗?
——嗯。
温卿辞的呼吸变得艰难,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声线喑哑:“可不可以不要想他。”
下一秒,就听身侧人对着手机发语音,专业术语一串接着一串的,有大部分温卿辞都听懂了,但他此刻的心情跌落谷底。
粉身碎骨。
直到车停在离公司不远的僻静转角,要下车了,林听准备跟温卿辞道个别,谁知他倏地偏过头去,不看她。即便如此,林听还是眼尖地发现他泛红的眼睛。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他像是被抓包的小学生语气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