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环境昏黄,但沈鸫言面容却被印刻得极为清晰,眉目分明。
晦暗的周遭稍显狭窄,他气息骤然逼近,似是要将她笼罩。
葛烟心一跳,收回视线后诚实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这样就被惊到,我有耳朵……”
其实见他出现,她也只是顿了瞬,有了用以缓冲的空间后,丝毫没被影响到。
“不是指这个。”沈鸫言看向她,意有所指,“我说刚才楼下。”
“………”
原来是说楼下?
那岂不是在一楼碰见那会儿。
联想起那时,葛烟只是想想前因后果,便觉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未免太过于神奇,像是一张织好的网,细细密密地罩下来。
“确实有点。”她蓦地失笑,唇角弧度上扬片刻,“我只是没想到林老师的儿子是你……”
事实上,从「怎么是他」转变为「原来是他」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但认真说来,现实虽是这样,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将沈鸫言和林妘口中所说的那位儿子对上号。
如若不是知道两人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单单凭长相,也不能辨别出什么。
两者虽然都是极盛的长相,但风格不尽相同。
沈鸫言应该是随了沈父。
这样一来,倒也和先前圈内所流传出来的版本吻合了。
葛烟原先听到此事也没有细细去搜索过什么,听过就算在耳旁略过。
她万万猜不到的是,林老师的那位,是沈氏先前的沈董。
说来说去也是他人的私事,理应点到即止。
葛烟垂眼,没再继续发散思维。
她见沈鸫言也没应,刚想换个话题,他却蓦地开了口,“她从来没谈起过我?”
“………”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棘手了。
其实谈倒是谈起了,只是言语间的形容好像有些不符。
虽说有些夸张的成分,但要是往外了说到沈鸫言面前,总归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她不便插手。
葛烟没去看他,视线径自越过他的肩膀随意找了个落脚点,“林老师大多数时候只和我聊练舞的事,记不太清了。”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有理有据。
殊不知,她的眼睫颤得厉害,上下翘起后,阴翳随着她被灯映衬在墙上的身影而长长拖着。
长睫颤动的幅度悉数显现在上方。
和墙上的蝴蝶相映。
“怎么。”沈鸫言往后两步,长身倚在旁侧的拱门处,刚刚好堵去小阁间的路。
他紧盯着她,似笑非笑,“说出来怕我追究?”
葛烟默然相对,倏而没话可说。
比起好似开了天眼的他本人。
这个时候的沈鸫言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任何可以放过她的机会。
在明知答案的情况下,非要她解释。
不知为何,这时候的葛烟竟然也能分起神,蓦地便想起之前的那天。
咖啡馆的角落里,两人一起站在荫蔽的绿叶下,在墙角全程目睹外加聆听了一场情侣间的那些事。
她后来呐然说道其实这样也算是帮到了他,毕竟换做是他本人,恐怕也不愿意卷入到外面那样的事情中去吧?
结果那时沈鸫言轻扯唇,却是来了一句,哪种事?
见她少有的吃瘪模样,又不慌不忙地缓缓补充,说给我听听。
——思绪再回到此刻,两种不同时间出现的沈鸫言在脑海里重合。
最后统统化成她此刻的赧意。
就是追究总归也追究不到她头上,葛烟咬咬唇,“确实记不太清了。”
像是怕他还要再追问,她转移话题道,“那个,我刚刚好像听到伯母在叫我们了。”
“那去。”沈鸫言应下。
葛烟走了几步却顿住了,抬起眸看了他一眼,话语间语气尽显犹豫,“可是……”
他站直,抬起眼便看过来,“可是什么?”
葛烟迈也不是,不迈也不是,最后望向他身后,提醒道,“你挡住我路了。”
“这样。”沈鸫言点点头应了,只不过最后也没彻底让开,只稍稍侧过身,让她先过去。
两厢交汇间,她的毛衫内衬缓缓地蹭过来,从他的身侧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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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烟被林妘叫下楼包汤圆的时候,沈鸫言隔了会儿才姗姗来迟。
隔了有一小段时间,这会儿周嫂已经利落地将东西都准备好了。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偌大的料理台横亘在中间,上面已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用品。
汤圆面团,用以包裹的各种内馅儿,以及专用的模具。
为了精致,林妘还买了专门印在包好汤圆上的花纹器。
是那种带火烧的烙印夹,包好的时候在面团上烫一下,便能得出相应的花纹,方便快捷。
“烟烟,我们开始吧。”林妘示意她站在另一侧,和周嫂翻了翻模具后,复又望向沈鸫言,“你怎么也下来啦?”
她对自家儿子再了解不过,十指不沾春水的,不愿做的事没人能逼迫,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参与进来,就随意道,“模具只剩了一副,没多的。”
沈鸫言嗯了声,朝着葛烟的方向轻抬了抬下颌,“给她吧,我不用。”
林妘哼了声,“本来也没打算给你!”
她望着站在那儿的葛烟,见她皱眉凝思,“烟烟,我和你说,虽然我也包得不好看,但是这种东西随便揉一下都能成型,不用怕包不好。”
“知道了林老师。”葛烟听了真情实意笑起来,“我没什么心理负担,能吃就成。”
对自己的手艺,她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只是一看那些花样格外多的烙印,便莫名地来了兴致。
包汤圆前的准备工作是都预备好了,轮到选花纹……
她其实有格外中意的。
林妘这次备好的花纹里有花有草有木,品种繁多,更多的则是动物。
她看中了一款猫猫头。
毛色花纹和咚咚很像。
只是宽敞的料理台将面对面的几人隔开,而这个花纹的烙印正好落于林妘近侧。
林老师应该要用……
其实葛烟也没想着一定要选这个。
视线只在上面顿顿地停留了会儿,辗转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低垂着眼将注意力集中在台面之上,用指尖轻轻拨了拨那些面团。
一直站在一旁未动的沈鸫言就在这时迈开长腿朝她走了过来。
在这边停留不过一瞬,清冽气息划过片刻,须臾又缓缓移开。
葛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余光只觑了一眼便将视线重新落回桌上。
她再敛眸。
面前的料理台上,正静静躺着一个小猫形状的烙夹。
第18章 [VIP]Butterfly
葛烟有那么一瞬,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桌上小猫烙夹并不是凭空出现,小小的一个,却是与大理石的料理台相衬,显眼又分明。
她定睛凝视几秒,心中冥冥之余,再撂眼望去。
沈鸫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料理台的中间。
他目光落在林妘那一端,无声无息,只用侧脸和她相对。
没有再望向这边。
仿佛刚才涌现在她鼻尖的气息只是错觉,转瞬即逝。
葛烟敛眸,轻轻拨弄着面团的同时,抬睫望了对面的林妘一眼。
对方没有任何察觉,正低着头专心致志洒粉,揉弄着面团的力度显示出她对周遭所发生一切的不在意。
又或许……林老师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注意过身侧有哪些花纹图案?
葛烟不知为何动作变得更轻,像是变成了某个无声人的共谋那般,用指尖将那个小猫花纹的烙夹拨了拨,复又往近处挪了挪。
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她却是自发地屏息敛气,偷摸摸的,仿佛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周嫂就在这时又去开了灯,嫌这边灯光太过晦暗。
随着顶上的光落下,又携着明亮铺陈在料理台上,葛烟那股莫名的情绪也被冲散,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制作汤圆的步骤上来。
林妘准备的内馅着实很多,大概觉得这样才能顺应了团团圆圆的好征兆,不仅有甜,就是咸的,也预备了三五种。
甜的多是常见的馅料,豆沙芋泥亦或者是百合,比较少见的,则是好几种茶杂糅在一起打出的茶泥。
咸的就很寻常了,蛋黄肉松或鲅鱼。
葛烟由此也琢磨出点什么来……
林老师好像做什么都会要求完满。
就是之前在二楼长廊上的花灯,她都能装饰出几十个不同形状的模样,堪称是应有尽有。
大概每人都有自己的习性习惯。
好比她自己,相比较其他的爱好,倒是格外得嗜甜。
听说茶泥里加了不少蜂蜜,葛烟偏过头来,顺势在上面轻嗅。
茶泥裹挟了好几种茶的幽香,又夹杂着清甜,直闻得人神清目明,心情都仿佛好了不少。
是她会喜欢的味道。
也没想着要做咸馅儿,葛烟干脆专攻蜂蜜茶泥。
她认真起来,特别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范儿,认真起来静得不行,连带着像是忘了出声,忙碌到半晌,竟是一句话都没说。
原先葛烟休息时喜欢瘫着,坐在料理台后却出于惯性,脊背绷得很直。
她落目于台上的面团,纤巧秀长的指骨并拢着稍稍躬起,将半成型的汤圆窝在手心。
轻抿着的唇泛着浅浅的淡红,被光斜射着,衬出水色的亮,胭脂一样晕开。
林妘抬头望过来时,就是这样一副格外赏心悦目的画面。
“烟烟其实挺让人意外的。”
葛烟听了缓缓抬起头,轻蹙起眉,用目光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你每次练舞的时候也几乎不说话。”林妘朝她挑挑眉,“我很多年前也收过学生,她们和我从东谈到西,聊南聊北的,你不一样。”
周嫂也在旁边附和,“确实,你这小姑娘心细,很多事都揣心里,想要表达的呢,都在动作里。”
说着周嫂笑呵呵谈起另一件事,“你是不知道,我们夫人因为有你,这阵子都高兴不少,她每周都盼着你来的那一两天呢。”
林妘却是难得无言,轻轻拍了拍周嫂,“周嫂,你这说得我跟个怪阿姨似的,烟烟要是被我吓到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
话落她看向对面的年轻女孩,“你说呢烟烟?”
气氛都逗乐,葛烟唇角勾起一瞬,摇摇头,“没觉得。”
林妘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又是探头去看葛烟进展又是还要再高谈阔论一番。
她随意撂眼往旁侧看去,这才发现旁边还静静杵立着一道身影。
沈鸫言全程没吭声也没插话,就这样静静站在料理台的侧端中间,姿态闲适。
活生生将林妘吓了一大跳。
这会儿才察觉到还有他的存在,她连声问他,“你怎么还在这,不上楼?”
沈鸫言轻轻点了点头,视线不缓不慢地撂过来,“在等。”
在等。
能等什么?
林妘起初还听不分明,旋即又了然。
应该是在等汤圆。
只是到了这会儿她也疑惑频生。
原本还想要开口问他,思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林妘最是了解自家儿子,他其实不怎么吃这些,往常被她撺掇着,也仅仅是碰一两个就算是够。
今天专程在这等,倒也着实让人意外。
可转念一想毕竟马上要过节了,他又这么难得有兴致,也就没赶人上楼。
这样念着,林妘也就没去管他,想了想又招他来,“那也不能白吃我们的劳动成果,在这干等着吧?”
“你过来帮我们把这些摆好,总是可以的?”
她说着指了指台面上已然成型了的那些汤圆。
正密密麻麻地落于台面之上,因为没有特意排队形,稍显紊乱。
眼下,林妘和周嫂那侧偏多,葛烟那侧则偏少。
沈鸫言这回没出声,便是应下的意思了。
他长腿稍往这边靠,整个身子便靠了过来,修长骨感的指骨探过,和包裹起来圆嘟嘟的汤圆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