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清听出了系统的意思,她道:“那你会去哪里?”
系统道:【修正世界线后,回主神界。】
乐清点点头,“‘回’,真是一个美好的字。”
系统同意点头,【你就快回去了。】
乐清露出一个笑容,“嗯,就要回去了。”
“南若厘大军到哪了?”乐清问道。
系统调出剧情线,【大军就在郊外二十里,另有几百人目前已潜藏在青玉台附近。】
乐清眉间微蹙,“确定没问题了吧?”
系统仔细查看,【绝对没问题了。】
门外有钟鼓响起,乐清深吸一口气,将心头那一丝不舍压下,缓步走出了上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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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阔的青玉台下,此时站满了大臣,朝服加身,头顶官帽,全大周最尊贵的人都阵列在此,望着他们的陛下踏上台阶。无论心中如何想,脸上都是无比的庄重。
年轻的帝王着深衣,持玉牌,一步一步,踏上高高的青玉台,那里站着三位赞者,平阳候祁蕴,威北将军谢戎,还有一个头须皆白的老者,是燕国公。
他们都凝视着慢慢向他们靠近的乐清,神色庄严肃穆。
乐清脊背挺拔,整个人犹如青松般,目不斜视,径直往祭祀台去。
一拜天地赐福,二拜祖祀佑宁,三拜赞者授冠。
她倏自跪拜在祁蕴面前,等着他为自己授冠结礼。
祁蕴着贵重朝服,深紫色的广袖静静地垂在身前,他眼见着被他亲手推上皇位的小儿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那一身代表皇权傲骨的衣裳正被她穿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祁蕴从心中涌起一股满足的恶意。
他停顿的时间久了些,身旁的谢戎不着痕迹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祁蕴才从思绪中抽身,面不改色地将供奉在先人灵位前的请旨抬起。
他张开绣满龙纹的旨意,张口念道:“①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随即谢戎接道:“②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他说这话时,着重念着后面几个字,他是真的希望这个撑着大周的孩子能福寿百年,就算...失了大周。
面须皆白的燕国公接着道:“③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说完,祁蕴将置于祭坛前的青玉冠取下,在众人的目光下将玉冠稳稳地箍在了乐清的头上,乐清再拜,“昭舟拜谢。”
三人受礼后便绕着乐清的位子从两旁走了下去,回到朝臣的地方,同众人一起仰视着台上的人。
玉冠已戴,冠礼已成,从少年步入成人的陛下手持玉牌,独自站在青玉台上,台下众人只能抬头仰望着她。传世玉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眼冷淡的陛下在阳光下好似在发光一般,恍如神袛。
一时之间,台下众人都恍惚不已。
乐清站在台上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她视线落下,从左至右,一寸寸刮过。她看见有人四处张望,有人面露不屑,也有人既焦急又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叛军已打到徐州,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外面战火纷纷,他们却还在这里为了一个无权的傀儡皇帝庆祝冠礼。
乐清坏心眼地在心底说道,不是几百里,而是二十里,并且敌人也许就站在你身边。
她不知为何心情忽然好了些,唇边也不自觉漾出几分笑意。
这群大周沉珂旧痼的腐肉,今日便和她一起,死在这庄严的青玉台吧。
她这般想着。
绿腰站在元溪身后,眼睛也不眨地盯着高台上的陛下,在她眼神扫过时,绿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良久,她才将视线从她们这方移开,在她看向别处后,绿腰才想起来呼吸。
她忙低下头,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她轻声道:“陛下今天真好看。元溪,你说呢?”绿腰偏头问着身前的人。
元溪被乐清的目光看得不知为何有些心慌,在听到绿腰的话时,他看向台阶旁站立的侍卫,微眯起眼,“陛下自然是最好看的。”
绿腰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垂头偷偷瞄着台上。
谢戎正在下方观礼,他望着那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底涌出一丝悲凉。
触及她看过来的询问目光,谢戎艰难点头。她露出一个笑容,看得他心间酸涩。
他掩面藏起自己的心绪,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想法。
周围忽然哗然一片,谢戎不解地抬头去看,只见他们向来嚣张的小陛下,正站在台前,手持玉简,头顶青冠,动作标准地向他们行了一礼。
那是后辈对前辈的敬礼,正是因为知道,他们才会惊讶。陛下,怎么会向他们行这般礼,他们连忙屈身回礼,双膝着地,不敢受了这礼。
只有怔愣的谢戎看见陛下直起腰冲自己无声地张了张口。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后,谢戎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等他缓过神来,陛下早已移开视线。
他也垂眸不再言语。
就在众人纷纷跪地时,台下风云乍变,一道杀猪般的叫喊从一个青色官袍的胖官员嘴里发出。
“啊啊啊啊啊!!!”随后便没了生息。
众人疑惑看去,只见那人瘫软在地,身下流出一滩红色的血水,一把短刀正从他胸口处拔出,始作俑者握着刀把冷冷地看过来。
他穿着禁卫军的衣服,面容普通,丢到人群中一眼找不到的那种长相,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他高举断刃,“杀昏君!灭大周!”
已经有人认出来了,尖叫道:“是南叛军!!!”
众人惶惶不知所措,场下突然冒出许多与他一样的人,从腰间抽出软剑,高举过头顶,“杀昏君!灭大周!”
原本整齐的人群霎时向后退去,那群道貌岸然的朝臣此时连他们最看不起的平民都不如,甚至因为躲闪不及手脚并用,狼狈至极。
祁蕴惊疑不定,怎么会来得这般快?这不是他们约好的时间。
众人纷纷去找谢戎,希望被庇佑,谁知谢戎竟然不见了,他们神色惊慌,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就被夺去了性命。
有人尖叫,有人惊呼,有人被斩杀,有人正反抗...
尸山遍野,血流成河。
这清明的青玉台,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乐清盘腿高坐在青玉台上,不躲不闪,托腮看着台下的乱象,不时还帮叛军指出一个罪大恶极的臣子。
那叛军杀完那人后愣住,一扭头便盯住了台上的人,那是害的他们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
他提起刀,气势汹汹地冲台上去,在乐清平静的目光下举起刀,不过,他没能亲手杀了他痛恨的昏君,他被人一脚踹开来,双手被刀死死钉在地上,他痛极,根本无法挣脱。
乐清眼前一闪,元溪已经来到她身前,着急道:“陛下可有伤到?”
乐清望了眼被钉在地上,还死死瞪着她的叛军,摇头,“没有。”
绿腰缩在元溪身后,急的都快哭了,“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乐清冲台下扬了扬下巴,“还不明显吗?有人叛变了,就是为了杀我。”
元溪身体一僵,他牵住乐清的手,“这里不安全,奴带陛下离开。”
乐清没有反抗,被元溪拉着退出了青玉台,因为熟识宫中路一路冲出反叛军的包围,绿腰也紧随其后。
元溪提着刀在前方杀着冲上来的叛军,手下紧紧牵着乐清的手,一刻都不放下。
乐清被元溪掩在背后,看着一波又一波的叛军冲上来,又被一个一个的杀死,因为带着两个人,元溪力有不逮,一时不慎被围上来的人砍伤了左臂。
元溪眉头都不动一下,反手将刀送进了来人的胸膛,在确定他死后,元溪才稍稍松了下肩膀。
绿腰因为惊慌不定没有看见,乐清却看见了元溪血流汩汩的左臂,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到手心,元溪无知无觉,乐清却能感受到那股黏腻的触感缠绕在她的手心。
乐清低头看向元溪与她紧握的手,沉默不语。
元溪一路护着他们,最后进了乐清上朝的金銮殿,他持剑立于门口,直到确认没有人再追上来,他才将沉重的大门关上。
他回头便是站在台阶上的乐清,她正凝眸望着他,眼底带着他不熟悉的情绪。
元溪视线下移,发现乐清右手沾满了鲜血,他心神一颤,连忙上前检查乐清是否受伤。
他焦急地一寸寸划过乐清的身体,仔细看着她身上有没有伤痕。
乐清见他这幅模样,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她抬起手,“这血,是你身上的。”
元溪先是松了口气,在听到后面的话时,他眉眼微颤,陛下应该干干净净,不应该染血才对。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巾,拉过乐清的手,正准备将她手上的血迹擦去,却在触及自己左臂的鲜血时凝眉面露不满。
乐清以为他终于感受到自己手臂的疼痛,刚想出声调侃,却看见他将沾满鲜血的右臂背在身后,用干净的左手拿着方巾,仔细地为乐清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绿腰去后殿打水去了,此时的金銮殿只有他们两个人,平日里偌大的宫殿现在安静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清。
元溪低头安静地擦拭着血,认真的样子令乐清愣神,她站在台阶上,低头就能看见元溪掩下的脸。他好像一个朝圣者,信仰着诸佛,为他心中的神明处理沾染的污渍。
哪怕那污渍是他自己的血,他也无法容忍这肮脏的血液沾上她的身。
乐清忽然有些心软,眼前的元溪,还是那个被她从冷宫捡回来的孩子,永远对她心存感激。
“元溪,我们走吧,带着绿腰,一起离开这。”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没了回家的念头,只想带着这个孩子离开这个黑暗的宫廷。
元溪手指僵在半空,她...要和他一起走?
“陛下在说什么?元溪听不明白。”他假装没听懂,他走到一边,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又递至乐清眼前,“陛下喝杯暖酒缓一缓。”
【毒酒。】系统突然出声。
【剧毒。】他补充道。
乐清看着眼前的酒杯,忽然没了声音。
她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不渴,就不喝了。”
系统又道:【这也是任务的一环,你必须喝掉。】
乐清却置若罔闻,仍旧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元溪,“元溪,我能不能不喝啊。”她少见地软下嗓音。
面对以往最受不住的姿态,元溪却强硬道:“不行,刚刚陛下受了惊,喝了这能暖暖身子。”
他将酒杯递至乐清眼前,眼底是不容它意的决绝。
乐清看着眼前清水般的酒,心头不知为何一阵发笑,止也止不住,她面上仍然冲元溪笑着,伸手接过了酒杯。
元溪见她接过,心间略松懈下来,若她不喝,那就只能他亲手灌下去了。
他突然又道:“陛下和绿腰在这里躲避一会,奴去看看援军到了没有。”
元溪转身便想抽身离去,垂在身侧的衣袖却被拉住,他回头看向乐清,道:“陛下?”
只见乐清执拗地望着他,仍旧是眉眼带笑,嘴里说着:“你...能不能在这里陪着我?不要出去,不要走。”也不要去找南若厘,不要带着叛军来杀她,不要让她孤独地死在这...
元溪几乎要被她恳求的眼神打动了,可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拉了回来。
在乐清期盼的目光下,他缓缓摇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