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当即下跪叩恩,口呼:“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南若厘声带威严道。
“谢陛下。”
谢霁双膝一动,便站了起来,抬首间冲正收拢圣旨的乐清眨了眨眼,惹得佳人一个瞪眼。
他却不以为耻,带着三分笑意回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殿中左数第二个位置。
前面便是祁钰,对面是慕昭。
离南若厘也很近。
而乐清身为陛下属官,就坐在南若厘左下首。
也就是说,南若厘下面是她,然后是祁钰和慕昭分属两边,然后祁钰下面是谢霁。
谢谢,几乎是搓麻将了。
乐清唇角僵硬地噙着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张。
就当他们大白菜好了。
对,大白菜。
这么想着,乐清也没那么尴尬了,只一味夹着桌上的菜,堵住嘴就什么也不用说。
这边谢霁刚回座位坐下,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冷哼。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祁钰正满脸不爽地饮着手中的酒。
谢霁微微挑眉,也倒了一杯酒,低声道:“怎么?羡慕了?”
祁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回过头,“我不需要羡慕你。”
谢霁也没理会他的酸言酸语,张唇饮下杯中的酒,浓厚的酒味夹杂着桂花的清香,还带着雪水的甘洌。
这是...
雪花酒。
谢霁望向上方正一心吃饭的人,露出一个快意的笑来。
“有什么好开心的,我这酒,是补身的药酒,还用炉子一直温着。”旁边传来祁钰凉凉的声音。
谢霁皱眉,看向祁钰桌子上的小炉子,这回看向乐清的视线又多了几分不满。
祁钰知道他为什么不满,饮一口温酒,“别看了,她对你我是一样的。”
所以,别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眉飞色舞的难看死了。
谢霁见上方的人一直不看她,牙齿咬得呲呲作响,他难道还没有几盘菜好看吗??
他忿忿转回头,一口饮下杯中的酒,又将空酒杯大力敲下,这动静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儿看。
祁钰面不改色地饮着酒,声音放低道:“你注意些,这儿可不止你我,还有那位呢。”
谢霁侧头看他,祁钰抬眸望了望对面,示意他看过去。
对面的慕昭正默默饮酒,常年不变的黑色衣袍上绣着威武的狴犴,头发用一只混白的玉簪固定在头上,周身冷冽的气质令人不敢接近。
谢霁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问道:“他当真不知?”
祁钰缓缓道:“若他知道,一月前便该冲到棋风院与你一决生死。”
谢霁疑惑,“你怎么知道?”
祁钰偏头睨他一眼,带着几分冷淡的杀意,“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任你来去自由?若不是正好撞上我与陛下平衡朝局,你早就让陛下抓了,还等得到现在?”
谢霁了然一笑,“那又如何,就算你们合伙,也杀不了我。”
他说这话时眉眼透着自信,仿佛一切力量都无法令他惧怕。
“呵,当真是自信,不过你说的对,陛下既然拉你入局,就不会要你的命。”祁钰眼中微微闪着冷光。
谢霁也不是什么真的小白花,稍稍一想便明白了祁钰的意思。
“原来陛下这么容易就准我回京是想牵制住你啊,怪不得这么急着让我回来,想来你是用慕昭威胁住了陛下,想趁机抱得美人归。谁知陛下又将我调回京城,便又打破了陛下与慕昭对峙的局面,成了你我互相制衡。”
谢霁勾起一抹冷笑,“果真玩儿计谋的心都脏。”
祁钰没有反驳他的话,“你都知晓,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不就是为了赌那几分赢面吗?”
谢霁饮下一杯酒,手指把玩着精致的酒杯,并没有接话。
祁钰也没在意,“既然你回来了,那就注意着些,不要再露出尾巴了,万一被慕昭知晓,到时候的局面,可不是你我能控制得住的,那可是个疯子。”
谢霁的视线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他还是单独饮着酒,没有一人敢上前与他交谈,一身冷意冻得人浑身发抖。他只有二十岁,可他如今的权力让祁钰都为之忌惮,若是让他知晓真相...
谢霁忽然想起四年前城破那日,分明浑身浴血,却携一身孤寂走到他面前的少年。
谢霁隐下忌惮的心,轻声应下,“好。”
祁钰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以现在的局面,他尚且能应付,但若加上一个疯狗般的慕昭,那他就再也没有胜算了。
他偏头看了上座的女子一眼,眼中的眷恋若隐若现。
宴会依旧在进行,觥筹交错,你来我往。
这些都与慕昭无关,他只安静地饮着这杯熟悉的酒。
第116章 [VIP] 昏迷
乐清贪喝了席上的几杯酒, 在温暖的大殿上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于是打算出去醒醒酒。
她刚一起身,便惹来多方视线。
“怎么了?”南若厘首先出声问候。
乐清没想到只是动一下就能惹来大佬问候,也只能行礼道:“臣方才多饮了几杯酒, 在殿中有些头晕, 想着出去醒醒酒。”
南若厘见乐清双颊微红, 眸光潋滟,知道她确实不胜酒力,柔声道:“朕陪你...”
话未说完,下方的谢霁突然举起酒杯朗声道:“陛下!臣数年未见陛下, 今日见陛下一如往昔,真是不胜欢喜,不知陛下可否陪臣喝一杯, 聊慰臣的挂念之心。”
南若厘的话被打断,脸都黑了下来。
乐清见此趁机道:“陛下快去忙吧, 臣自己去就好。”
南若厘无法,只得应下, “那你自己小心些。”
乐清点点头。
转身之际, 谢霁用举杯的动作挡住半张脸,仿佛邀功般冲乐清眨了眨眼。
乐清垂眸笑了下,在转弯处也冲他回了个眨眼。
谢霁见此笑得更开怀, 满意地开始朝南若厘敬酒。
祁钰看清了他们的小动作,默默也举起酒杯, “陛下登基数年, 劳苦功高, 如今谢将军回京,陛下心中的重担也能卸下大半了, 臣敬陛下一杯,祝陛下身体康健,也祝我大燕千秋万代!”
南若厘轻飘飘地看了下方的二人一眼,端起酒杯,启唇道:“爱卿也辛苦了,那便满饮此杯。”
说完,三人都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臣子看到这等情景,纷纷向南若厘敬起酒来。
南若厘原本就冷清的面容更显寒意,一杯一杯接了下来。
谢霁与祁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坐下,只做不知情。
.
乐清走到附近的玉液池边,晚间凉凉的风吹在她耳畔,让她的醉意霎时间下去不少。
这里的路她走了二十年,熟悉到每个石头都记得,她享受地闭上眼,慢慢地随着小路往前走去。
才走了不到二十米,乐清突然撞上一个温热的身体,惯力让她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摔在地上时,一条有力的手臂将她捞起,她失力跌进他怀里。
乐清惊魂未定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月亮在他身后,好似为他打上烙印,衬得他整个人都仿佛在发光。
是慕昭。
乐清连忙推开他,退后一步向他行礼道:“见过慕大人。”
慕昭手臂一空,他微微抓紧手心,将其横在身后,冷淡道:“嗯。”
说完便转身对着玉液池,径直欣赏玉液池的夜景。
乐清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真的是来赏月色的,心中刚提起的警惕放下了。
“下臣不打扰慕大人赏月,先行告退。”
慕昭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他的态度。
乐清冲他行了一礼,转身迅速离了玉液池,那离开的速度,活像背后有狼撵。
苍茫暮色间,几缕月光洒在她身上,她仿佛乘风来,又将乘风去。
慕昭望着女子的背影,直到她转弯入了门,再也看不见。
他敛下眸子,掩盖了自己的心绪。
旁边有人慢慢走近,那人看着心绪低迷的慕昭没有说话。
寂静间,有晚风拂过湖面,打出几阵微波。
慕昭开口道:“可办好了?”
“是,已经安排我们的人混入宫闱,必能让他们误以为是对方搞的鬼。”
“嗯。”
慕昭垂眸低语。
“再添一把火。”
“我要让他们无暇顾及。”
无暇顾及什么,他没有说,只是在场二人心知肚明。
旁边的属官张了张口,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
“大人今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慕昭没有说话,只抬头看向月亮。
属官心领神会,于是闭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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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谢霁回来后,朝堂呈现三个派别,以祁钰为首的文官一派,以谢霁为首的武官一派。
哦,还有慕昭,他一个人一派。
要不是多了个慕昭,乐清都要以为是祁蕴谢戎年轻了二十岁,简直跟从前的朝堂格局一模一样。
虽然朝堂格局一致,但大体还是不同的。
一个争斗不休,争得是利益分配,最终官商勾结,苦了百姓。
一个也是争斗不休,争得是治理事物权力,最终结局是吏治清明,百姓和乐。
每当看见这种情景,乐清就觉得从前死得非常有价值。
这治理天下,本就该有能者居之,朝堂腐烂,那就该以大力剜除腐肉,还以百姓太平日子。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乐清抬头望了眼太阳,被清晨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可她依旧露出笑来。
这样就很好。
她这样想着。
“姜大人快些!今日还有三家要跑呢。”莫书大步走在前面,见乐清没跟上,连忙催促。
乐清笑脸一下扒拉下来。
他们斗法造成朝堂事情陡然剧增,所有官员每日连轴转,连她们上清殿都被焦头烂额的陛下给外派出去下达旨意了。
这是她这个月被外派的第五次了...
真是痛并快乐着。
“来了。”她有气无力地回应道,快步跟了上去。
还有两年,这样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乐清心里苦,可乐清不说。
“时间来不及了,这样,我去礼部尚书和英国公那,正好这两家都在南街,我家就在那我熟。姜大人你去一趟刑部尚书府,我们到时直接在宫门集合好了,之后还有别的任务呢。”莫书迅速开口说出今日安排。
“嗯嗯,好。”乐清听了个囫囵话。
“我去刑部尚书府...嗯..嗯?”乐清瞳孔微缩。
“怎么了姜大人?”莫书疑惑道,“我听小宫女说,你之前替晏太医给慕大人送过药囊,应该熟悉去刑部尚书府的路。而且...”她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
“而且我一看见慕大人的脸腿就打颤,话都说不明白,我怕我去了完成不了陛下给的任务。”莫书纠结道。
乐清心想,实话跟你说,我看到他我也腿打颤。
可她看到莫书害怕的神色,心一软,“好吧,那辛苦你跑两趟了,到时我在宫门口等你。”
上次在玉液池边看到慕昭,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对她另眼相看的意思,想来是祁钰他们一直在尽力隐瞒。
只是去宣旨而已,宣完就出来了,怕什么?
去!
莫书露出笑颜,“好!那未时三刻宫门口见。”
乐清也对她笑了笑,“好。”
不论心里想得多壮烈,多胆大,到了慕府门口时,乐清还是可耻地腿软了。
原本陛下属官宣旨该有內侍陪同,可前些日子她嫌人多形式太足,跑的太慢,没办法按时完成任务,就和莫书一合计向陛下申请取消了內侍陪同的规矩。
现在的她真想回到那个时候给自己一巴掌,什么形式太足!那是保护你的好嘛!干嘛要及时完成任务?苟一苟不好吗?那么积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