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心一凉,水梨低头看,iPhone ,没用手机壳,手机后屏冰凉。
屏幕是亮的,APP少得可怜,屏幕正中间却放了微博。
水梨顾不上他的想法,几乎立马就点进微博去看。
入目便是很多很多的评论,琳琅满目,看都看不过来,但是内容却很一致。
有人攻击她,他攻击回去,对方再攻击过来,他再攻击回去。
似乎是一个人分身乏术,他买了水军,让他们一起,攻击回去。
此时微信正有聊天框弹出来。
清凌凌一声响:尾款是vx还是支付宝?还需要再约几天吗?
……
一切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的。
好像背地里,就有人给她搭建了一个城堡,也没想她知道。
难言的愧疚心酸,起来得很迅速。
水梨觉得自己很自私,明明对他的告白视而不见,他却还在背后做了这么多,也没想她知道。
而且,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因为她,被人骂,言语还那么难听。
他们怎么敢骂他的。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要骂他,而且还有那么那么多人。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乱骂人,他们是不是神经病。
……
手机屏幕的光熄了。
小姑娘久久未动,莹白纤弱的颈脖垂得厉害,她有个坏习惯,有情绪变化的时候喜欢抿唇,所以唇总显得嫣红。
此刻抿得很紧,脊背绷得笔直。
偶尔,还极小小声地抽下鼻子,怕他听到,又可怜兮兮地压制住。
祁屹周盯她几秒,忍不住喊她名字,“水梨。”
水梨不想应,怕鼻音泄露情绪。
明明是她要看的,看了却还要这么难受,自作自受。
但是他语调又太过小心翼翼,像是她不理,便能一直一直轻声唤的模样,“乖……看我一眼,好不好?”
她又不忍心让他这么等,忍住泣音,“在……怎、怎么了?”
小姑娘控制住了嗓音,却没控制住眼泪。
抬脸的一瞬间,一滴泪“啪嗒”一声,砸到祁屹周手背。
凉凉的。
祁屹周的心跟着颤。
他很少见她哭,还没弄清楚原因,一刹那就手忙脚乱。
他擦她眼泪,可擦完一滴,还有另一滴。
无穷无尽。
她整个人完全是个,揪着他衣角,默默哭泣,水做的小人。
她哭也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大哭,眼泪安安静静地大滴大滴地往下砸,遭人疼得紧。
祁屹周不知道怎么办,捧她脸,叫她,“水梨。”
她吸了吸鼻子,又小声,乖乖地,“昂……”了声。
祁屹周和她打商量,声音轻到骨子里:“别哭,好不好?”
她又很不乖地,装没听到,像是被人骂委屈了的模样。
祁屹周心疼得不成样子:“哭什么?没什么好哭的。骂你的人我都骂回去了,一条没漏。别哭好不好?我一条一条翻给你看。”
谁叫你一条不漏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连说都不和你说,我还想和你说再见。
酸涩感更重,几乎是浪涌,眼前的世界波光粼粼地一片晃荡。
水梨甚至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坏的负心汉,坏得她拉住他点开手机的手,哽咽出声。
“不是……我不、不是因为这个……”
他又立马问,“那哭什么?”
还是那种轻轻哄她的语调。
透过水蒙蒙的眼,水梨看见他顿在原地,手机屏幕还亮着,人却没敢动。
某些话也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
“我才不因为……他们骂我生气。我才不跟他们计较……”
“但是他们不能骂你……他们凭什么啊,我喜欢的人,凭什么给他们骂……”
她好像没发现自己说出自己什么惊天之语。
说完。
还在红着眼睛,小小声地吸鼻子,嘴里含含糊糊骂他们是不是有病。
-
时间仿佛静滞,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句“我喜欢的人”而已,可是山和月却颠倒。
他仿佛听到,第一节 天文课,年迈的老教授说,“身体里的每个原子都有可能来自宇宙大爆炸时爆炸的恒星。我们追寻浪漫主义,所以很可能正当下,身体某一个角落就有一颗恒星在大爆炸,只是我们捕捉不到具体过程……”
可此刻的祁屹周却捕捉到了,身体里的恒星大爆炸全过程,它坍塌,它萎缩,它失控,它炸成星云。
-
倏忽。
有晚风灌进来,灯被刮得忽明忽暗。
光线一下隐匿一下又乍亮,像是闪烁的旷野之星,几秒后,坚持不住,灯丝灼烧出糊味。
灯烧了,光线暗了。
水梨哭声止住一瞬,目光下意识追向光源消失的地方。
还没追到,祁屹周的声音在空荡的舞蹈房响起,他叫她“水梨”,用一种她描述不出来的语调。
哑得让她口干舌燥,她听见他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第36章 [VIP] 36
人的情绪很奇怪, 只是他问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已,空气却充当了桥梁,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能传递过来。
水梨不知道是她影响了祁屹周,还是祁屹周影响了她。
什么东西传递过来了。
不猛烈, 很温吞, 但是却让她的心脏一下收得好紧, 一下又猛地放松。
大脑下意识开始回放她到刚刚说了什么,而后定位于:我喜欢的人,凭什么给他们骂。
心随着这句话漏了一拍,这一拍拉得极长。
世界都是空白的, 此刻的感受鲜活得可怕,她听见似擂鼓的心跳占满了她的耳廓,一声一声, 快要震碎耳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接受到外界的信号, 有人问,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师傅, 舞蹈房的灯坏了, 你现在过来,我给你开门……有同学在吗?”
水梨能听出来,来人是教过她专业课的老师。
灯坏了的房间, 性别不同的两个人,无论怎么解释, 都掺杂着暧昧。
心陡然一紧, 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可耳侧却传来祁屹周的声音。
他说,“倒数三声, 你要是不否认,我就默认你想和我,在一起。”
声音不大,压迫感却惊人。
下意识回头,她对上了祁屹周黑沉的眼眸,他定定地看着她,眼前的一切几乎都是慢动作。
她看见他嘴唇翕张,像夺命的字符一样,从嗓子眼里压出一个,“三。”
黑暗中,门外是老师在问话,眼前是他在咄咄逼人,双重夹击。
心一次次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几乎产生了失重带来的抽痛感。
门外是一声,“有人在吗?”
眼前是,“二。”
叠合在一起,水梨大脑一片空白。
唯留的想法就是:她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此。
没听到里面的回复,张老师掏了钥匙,铃铃铛铛地一阵响。
水梨呼吸一顿,下意识往门口看去,可是下巴被指尖硬生生抬起,一点一点地往右移,定住,视线里被迫全是他的身影。
而后,近乎是一帧一帧地,他在向她靠近。
近得眼睫都在互相触碰。
在咔嚓咔嚓的开门声里,她听见他沉沉的吐息声,在她耳边响起,入耳沙哑,耳廓发麻。
“一。”
“……”
“你好,女朋友。”
-
张老师对水梨有印象,这小姑娘一贯认真又努力,几乎每个给她上过课的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她也不例外。
“水梨啊,我知道你很努力,但是你瞧瞧你这小脸蛋多红,”张老师看她两眼,小姑娘生得白净,现在却从脸蛋红到了耳根,眼眸还带着水色,“可别因小失大,把自己弄感冒了。菁英杯就要开始了,带病上场不知道多影响状态。”
水梨眼睫颤了颤,小声“嗯”了声。
张老师视线往窗边无意一挪,又陡然停住,像是发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
水梨心一紧,怕她发现祁屹周刚刚翻出窗外,连忙也跟了过去。
还好她只是看到窗没关,俯身关了窗,又爱才心切道。
“你这孩子,这么冷都不知道关窗,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舞蹈演员的舞蹈生涯是很短暂的,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水梨缓了缓慌乱的呼吸,乖声应。
“菁英杯记得好好准备。明年院里要推荐一些学生出国做交换生……”张老师话没说完全。
但是水梨却懂她的意思,如果她在菁英杯中获奖,估计……
“行了,你先走吧,我等人过来修一下灯。”
水梨小声谢过张老师,又和她说了再见。
-
急急忙忙出了舞蹈房,她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到祁屹周的身影。
他半倚墙壁,指尖夹了烟,猩红火光明灭可见,和刚刚比,他脸上多了道划痕,在左下眼睑,不深,却很长,透着血渍。
见到她来,他单手掐了烟,道,“走吧。”
水梨走快两步,跟上他步伐,悄悄地偷看他两眼,被他捕捉到,挑了挑眉梢,“男朋友都不敢看?”
水梨脚尖一顿,她还不适应和祁屹周的情侣关系,觉得不真实,像做梦一样。
但是他好像适应得良好,见她停住脚步,以为她被说中了害羞,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拿一种似哄非哄的语调道,“行,我主动给你看。”
语罢,他两步站到她面前,是脚尖相碰的距离。
太过于突然,水梨愣愣抬头,眼眶里是他的脸。
立体的,纤毫毕现的。
他的睫毛很长,黑得厉害,不卷但是很直,像两把狼毫,有着和他的主人一样的性格,霸道张扬。
水梨抿了抿唇,视线挪到他的左下眼睑,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祁屹周漫不经心地解释,“刚刚翻窗,那儿有块玻璃,不小心划了一下。”
关系进阶之下,水梨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沉默了半天,只干巴巴地“哦”了声。
但是他好像没有在意,似乎想起了什么,扬了扬唇,温热呼吸扫过她的耳际,痒痒的。
又旋即俯身,他高她低,他的一切都引入眼帘,分外清晰。
因此她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勾唇,指尖轻点左下眼睑,吊儿郎当地问:“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女、朋、友。”
“……”
本来就不适应,他还非提起,水梨攥紧指尖,感觉头顶都在冒烟。
但是却也无法否认,好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不、不知道。”
而后就听,祁屹周拖腔拿调,“这叫——”
“为爱受伤。”
“……”
-
水梨回到宿舍,觉得今天的这一切都玄幻得可怕。
她怎么就成了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像一下子多了一个大束缚,浑身都不自在,但是心头却诡异地又有点甜,去洗衣服的路上都在莫名其妙地傻笑。
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又忙不迭地收回笑容。
好不容易等到成橙和付雪楠回来,她小跑着开门,想告诉她们。
只是她们一进来,就不约而同地“哟”了声,“成了?”
她们怎么会知道,水梨捧着通红的脸,点头。
成橙道,“得亏是你同学那种性子,要不然阿梨你还得纠结好久。”
付雪楠:“就是啊,长不长久,会不会受伤都是试过了才知道。阿梨,你就是偶尔太消极,想得太多了。看现在多开心。”
水梨也觉得是这样,明明答应之前还顾虑好多,可是在一起后却又高兴得可怕,她甚至想踮起脚尖转圈圈。
“好奇怪,我现在好开心好开心,完全不想睡觉怎么办。”水梨道,“刚刚都没和他好好说话,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这么笨,第一天在一起怎么能留下这么个回忆……要是能现在见到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