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羡鱼忽然发现自己不单不怕沈珩这股狠劲,反而更喜欢上了。
历经此回,她也领教了世道上有些时候真的是谁狠谁说话!
这本事,要跟夫君好好学起来。
他们先去了沈芊的院子看看,亏的全是擦破皮的小伤,丫鬟们正在为她梳洗。
夫妻二人等待之时,萧羡鱼瞄到了案上有封信,看了后对沈珩说道:“这是阿崎写来的,说心仪的姑娘回了京城,他也要回来了。”
沈珩对信没兴趣,只算老四的路程,“按送信的日子,他到今日已走了一半了,过几天便到。”
“对了,阿芊说过,他回来或许也要提结亲。”
沈珩冷道:“放着他,老二事没成,他念书念成那个鬼样子,没我的准许擅自回来,还想成家,想得早了!”
看沈珩的态度,萧羡鱼知道这个不成器的沈崎回来可有好果子吃了。
第七十九章 虎凹庄又遇前夫
夏季悄然入末,风和日丽,马车行于道上。
说了要带沈芊去看看那个养织婆子的庄子看看,拖延了好些时日,今天可终于在路上了。
车内垫了最透气舒爽的布料子,三脚小木几上果干琉璃盒子展开,十几种花样一路上换着尝,出趟门可真惬意。
“听说阿靖昨日送了一对前朝的汝窑大师的名器给贾家妹妹。”萧羡鱼说。
沈芊笑嘻嘻回道:“是啊,还特地告诉了贾姑娘的丫鬟一定要转告说是他前几年收藏的,生怕人家误以为是为了亲事硬装风雅。”
说完,姑嫂二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沈芊继续道:“可别说,这一对名器送了之后,效果比前两次送的簪子扇子有用多了,贾姑娘已经愿意在小门后亲自回他几句话了,关系不再那么生疏。”
萧羡鱼:“看来贾家妹妹是逐渐接受阿靖了。”
家里喜事多起来了,要搬新家,要为沈靖的婚事做准备,可惜她没怀上,不然是喜上加喜。
“我二哥多好啊,能文能武的,接受不是迟早的事。”沈芊对自己的兄长十分自信,除了沈崎。
“阿崎才令人忧愁,不知道喜欢上一个怎么样的姑娘,书都不念了,直接追着跑。”
萧羡鱼没来由的,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却还是安慰沈芊:“阿崎才十六,你大哥说了不急,给他些时间总会想清楚的。”
沈芊耸耸肩:“只能是这样了。”
那个庄子叫虎凹子庄,离京城不是很远,但比岐兰山远些,沈珩为了二人的安全派了不少随从,半日后便到了。
二人下车后相携站定,庄子上的人们早已列在两旁等候了,早听萧羡鱼说过收留的是些孤苦无依的妇人,穷酸是正常的,可但今日一见,着实吓了一跳。
那长相模样,何止是穷酸,竟一个周正的都没有,几乎都有残疾!
这个缺一只耳朵,那个脸上全是疤,还有拄着拐杖单条腿的这些都是妖魔鬼怪么!
富贵里待久的沈芊前前后后伺候的人长得人模人样,来到这愣是没敢进去,刚要后退,却被萧羡鱼拽住了,“别怕,她们不吃人。”
“不、不吃人也挺吓人的。”她结巴了。
萧羡鱼说她:“你这人,没来的时候老怪我没将事情放心上,我今儿个放下相爷和云姐儿不管,专程带你来,你在门口磨磨蹭蹭。”
萧羡鱼不管她了,自己从容走进去,沈芊害怕地叫两声,萧羡鱼也不应,惹得沈芊埋头冲过去,紧紧挨着不撒手。
屋内坐定,管事的把新织好的料子拿过来给看看。
沈芊一上手,眼里亮晶晶的,爱不释手,直夸品相好。
在查账的萧羡鱼笑得别有用意,“你摸的那件是单脚婆婆织的。”
沈芊一想到那个只有一只脚的婆子,马上把那料子丢到一边,拿了底下青色的那块。
“青色的是脸疤婆子染的,还是单脚婆婆织的。”
沈芊又丢开了,只要往下拿一块,萧羡鱼就说出那块是谁织谁染的,她对于打理多年的庄子和人的手艺早已烂熟于心。
“这些可全是你觉得吓人的婆子手里勤勤恳恳染织出来的。”
沈芊听了,手缩了缩,对这些料子生出了又喜欢又嫌弃的复杂感觉,“真的假的呀,我不大信。”
萧羡鱼看完账册没有猫腻,又带着沈芊去看婆子们织布。
首先经过了染洗池子,颜色不多,染好的布用竹竿晾了一大片,夏季的骄阳从中间洒下,她们一路踩着,进入了织房。
这一看,沈芊大受震撼!
不论那么婆子肢体有何残缺,都用她们的智慧和坚韧另外想法子辅助解决了,专心致志地面对眼前的织机,一丝不苟干活。
萧羡鱼轻轻对沈芊说:“阿芊,不是每个人都命好,她们有些是没了丈夫孩子被赶走的,有的是大灾之后留住半条命的,只求有个窝,有口吃的,别嫌弃她们。”
沈芊点点头,差点哭了:“我明白了,嫂子。不嫌弃不嫌弃,这织出来的料子穿在身上,我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功德。”
萧羡鱼笑出声:“你这话说的,浮夸!”
安排了管事的这两日给大伙加加酒肉伙食以当小奖,大赏且待过年时分,这是萧羡鱼定的老规矩了。
这庄子里还养着几头鹿和别的牲畜,也种了些菜,午膳便就地取材尝尝乡野味道。
沈芊已经全完放开了,这里不繁华,却很宁静,处处透着朴实,庄子里的人做出来的菜色也合口味,米饭都添了两次。
她们正吃得高兴,外门管事的找到随行的婆子禀报:“外头来了一伙人,说走了很久迷路了,车里又有孕妇,想进来讨水喝,看穿着打扮是城中正经人家,我不敢随便答应,来请示主子。”
沈芊正好吃撑了,就说:“哟,有孕妇呢,我去看看。”
秀月跟着去了,两个人在前厅窗前认真看了好一会,沈芊说:“那马车的样款是京城里常见的,不知是哪家,放他们进来吧,就在院子里歇息,不可以进厅来。”
管事的领命,去了庄子前把人领了进来,院子里有个茅草亭子,正合适用来歇脚纳凉。
得到允许后,两辆马车先后进了庄子,率先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对着后头的马车喊了一声:“淮生兄,带夫人下来歇口气吧。”
马车门打开,李准生跳了下来,扶着腹部明显隆起的霍柔依下车。
在窗边看清这两人的沈芊与秀月同时叫了出来。
天爷啊!怎么会是李家的人,还是李淮生!
“完了完了,秀、秀、秀月你在这看着,我、我、我去后头稳住嫂子,可不能叫她和我大哥知道,不然我会被打死的!”她紧张到结巴,一边跑一边回头:“叫他们歇完赶紧滚!”
秀月也紧张,上回不过把马车借了李淮生,姑爷便与姑娘置气了,生了风波。
这要是被知道又放进私家庄子里,还不定闹什么出来呢!
可沈芊回到方才吃饭的地方,已经不见了萧羡鱼,于是到处找,又碰着了管事的,忙问有没有看到人。
管事的说:“姑娘,庄子里方才有货商拉来了一车染料,主子出去看料清点去了。”
“啊?在哪清点?”
“就庄子院里。”
沈芊听了,冷汗直冒,拔腿直奔前院那边,一边跑一边祈求三清显灵,一定要让她拦住萧羡鱼啊!
第八十章 虎凹庄又遇前夫(二)
虎凹庄内,霍柔依因天气炎热,又大了肚子,热汗滚冒,丫鬟给她扇扇子都不顶用。
丫鬟瞧着李淮生等人观望庄内景色,小心抱怨:“夫人,这大热天的,姑爷说得那个特别的景儿又没寻着,早知道不来了。”
霍柔依挺后悔的,她大着肚子本就怕热,奈何听到准生哥哥的同僚找来,说要一同去走走,也不知会不会将夫君带去寻花问柳,于是硬来跟来。
家里有个良妾够让人郁闷的,那妾还酷似恨极的某个人,想起来便伤心,要是外头再来个狐媚子,日子就没法过了!
想到这里,霍柔依又不那么后悔了,顺了顺气,在下人打点好的椅子上落座,热得叫丫鬟多用力扇扇子。
庄子管事的送来一壶水和小炉子借他们烹茶,趁着下人拿出茶叶,李准生对那个先下车的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三槐兄,请吧。”
季三槐先对管事的道了谢,与李准生一同入座。
就在这时,庄外又一辆牛车来了,管事的出来看了看,确认是来送约好的染料,又忙去禀报。
管事的对庄子里路径熟悉,拐了小道三两下去到萧羡鱼前面说了事情。
萧羡鱼也吃完午膳了,这批染料比较重要得亲自过去验验货,验好了再卸,刚要走,一个婆子递来一顶白纱幂篱,“主子,前院有外男,也有女眷,您戴上这个出去合适。”
想得周全,戴上这种帷帽出去行事方便,萧羡鱼便让其来伺候戴好,随管事的一起去了。
走在路上,萧羡鱼观察庄子四周的情况,说道:“我记得原来守庄子的男丁不少的,近两年离开了一些?”
管事的回话:“主子,这庄子专司染织,田地不够,种的东西少,于是那些佃户只留了家中老人在此,年轻的都去别的地儿了。”
“你也在这干了好多年了,像这种情况应该和我提一提,男丁不够对于一个全是残弱的庄子来说可不是好事,不说日常粗重的活计,就是防盗防抢也是必须考虑到的。”
管事的内心感激,其实他这些日子心里犯嘀咕,也害怕,没想到主子看了几眼就知道了,于是连声应是,以后会及时禀报。
萧羡鱼想了想:“这样吧,我这次来带了些人来,先留一半在这里,回去我便专招几个愿意在这里守的,等人找齐了,我再召这次留下的随从回去。”
“那敢情好,谢谢主子替我们考虑了。”
本来管事的要随萧羡鱼一起去验货的,但庄里有事又找过来要他去处理,秀月那丫头不知与沈芊去哪儿野了,萧羡鱼便叫个婆子同行。
前院,季三槐看见那辆牛车上袋子破口处漏出来的植物叶子,与李淮生夫妇闲聊。
“准生兄,看过你家种田的庄子,这也不知是何人的庄子,是专门给自家提供布料的吧,隐隐能瞧见后头晾了许多的布,我猜这庄子的主人是个女的。”
李准生对这些不感兴趣,拿过丫鬟的扇子给妻子扇凉,出于人情世故,接了话茬:“何以见得?”
“我看那整一车的紫草茜草,都是紫色与红色的主要染料,男人穿紫穿红较少,女子较多,所以我猜这庄子主人是女的。”
霍柔依对季三槐印象不好,主要见了几次,凭她的样貌居然没得这人的青眼,由此判定这人见过的女子甚多,不缺美的,才会无动于衷。
这会子又听他无聊到猜这个破庄子的主人性别,更加确信是个拈花惹草的,自己丈夫常与这样的人混迹肯定学坏!
定要说一说,叫远离了才成。
就在他们有一句没一句时,有个婆子迎着一个戴着幂篱的女子从庄子后头走了出来,那身段季三槐眼神一亮,叫来干活的人问:“那女子是谁?”
下人没什么见识,也不敢得罪京城里的贵人,小声说:“那便是我们主家。”说完赶紧走了。
季三槐哈哈一笑,手中的折扇用力拍了拍掌心,“淮生兄,你瞧瞧,那位便是这庄子的主儿,正如我所说是个女子!”
李准生不为所动,只是笑笑,而季三槐却建议:“既然进了人家的地盘歇脚,是不是该上前去答谢一声,不然显得我们不识礼数。”
霍柔依可不愿丈夫前去,便说道:“季大人礼数最全,不如您去就好。”
“柔依,不可如此。”毕竟是同僚,妻子这般回话是失了丈夫脸面的,安安静静就好,不可多话。
闻言,霍柔依只能扮回温婉的样子,不再说话了。
季三槐无奈:“准生兄若不去,只好我去了,总得有个人出面不天太热了,实在不愿多走动,季三槐前去正合李准生的心意,不如多给怀孕的妻子扇凉。
偏偏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刮来,轻薄的白纱掀起了瞬间,李准生手中的扇子落地,人也怔住了。
是她…竟然是她!
李淮生蹭地站起来,弄得霍柔依莫名其妙,让丫鬟捡起扇子,“淮生哥哥,你怎么了?”
视线无法移开…李淮生没有回答,努力控制自己分辨清楚,那是真的萧羡鱼,不是自己的小妾于姨娘!
此情此景,季三槐真想拍手叫绝,老天相助免了他不少功夫,以扇掩住上扬的嘴角,目光望向庄外一处山坡,那眼神好似对着那边在说,任务已成。
屋内秀月不敢出去,夫人戴着幂篱看不出样貌,她要是一出去就坐实夫人身份了,后头追人的沈芊也来了,看见院里的情况,不禁哀嚎出来。
天要亡她么?!到底没拦住啊!
而沈芊亦不能出去,不然萧羡鱼的身份也会被看穿,她们赶紧把窗户关成一条缝。
“夫人!夫人!”秀月小声地喊,希望萧羡鱼能听见。
可惜声实在太小,传不到萧羡鱼那里,真是急死人了!
这厢,萧羡鱼戴着幂篱视线有限,白纱遮挡,只能对院子里看个模糊,知道有人在借地歇息,无意去看是何人,更无意显露身份,两不打扰,她直接去验货就成。
撕开袋子,冒出来的紫草等植物处理得还不错,货商没以次充好,她满意极了。
霍柔依发现李淮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身上,顿觉不妥,拽了拽他衣袖:“淮生哥哥!”
李准生如梦初醒,可满身有一股冲动在横冲直撞,难以克制!
于是对她说道:“柔依,你衣服有些汗潮,回马车上去换换吧,有身子要注意别着凉了。”
被那么一说,她赶紧低头看看,夏季衣衫薄,湿了贴着身子很丢人,只能赶紧上车去。
见李五夫人离开,季三槐这才起身欲上前去,可被李准生挡下。
“准生兄何意?”
“你这轻佻的模样别吓着人家了,我去便好,你歇着吧。”
季三槐巴不得,却遗憾道:“行,你长得俊,你去!也不知那女子美不美,你可得寻个机会一窥真容呐!”
李淮生紧张地理了理衣物,信步而去。
萧羡鱼验了货便要回去,可白纱缝内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靴子,有人在她前面站定了。
往上一看,她吓了一跳,赶紧拢了拢白纱。
怎么回事,李淮生怎么在这庄子里!
人……还在她前面!
那目光又是怎么回事,如此一言难尽…
第八十一章 虎凹庄又遇前夫(三)
萧羡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
李淮生是昔日几年的噩梦,和离后不应再有交集,她也放下了,若不是上次的事惹恼了沈珩,她或许再次看见他也不至于那么大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