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都不是未出阁的姑娘,李淮生直直望过来的目光里有种不清不楚的东西,像是故人重逢,又像是有种不能言说的痴,但更多的是男人天性使然而对女人放肆侵略的窥探。
萧羡鱼很不舒服,受不住这般。
李淮生定是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不然按以往的性子,他一定对自己嗤之以鼻,砸东西甩脸子,何时正眼看过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冤孽!说进来歇脚的就是她,那孕妇不就是霍柔依了?
两个都是能避则避的麻烦,萧羡鱼转身要走,可李淮生快步拦了过来,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往婆子身后躲。
婆子也是没见过长得人模人样的公子哥举止竟可以轻浮,喝道:“哪来的登徒子,敢放肆!”
李淮生后知后觉,施了一揖:“我姓李,是来多谢姑娘的,并无冒犯之意。”
弯腰的瞬间,盯上她腰间的香包,嗅了嗅,果然是她惯用的。
她只有这么一种,偶尔佩戴,配料特殊,所以被记住。
久违的味道。
也对,自己很久很久没靠她那么近了。
能不能再近一点呢…对于道谢,萧羡鱼只是轻轻摆了摆手,转身欲走。
可她一动,李淮生又快步拦了过来。
他到底要做甚!
正想着,脚下慌乱崴了,男人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作势要扶一扶,婆子也察觉了,又想挡又要扶,顿时乱作一团。
山坡那头,青杨佯装镇定,眼珠子移向一旁的主子,不知要劝还是不劝。
黑骏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分别将弓拉满,箭指庄内。
“主子这会子杀人不太好.”他还是硬着头皮劝了。
李家五郎好歹是朝臣,青天白日射杀太过突然,就算对外照实说那家伙意图轻薄相爷夫人,但按李五郎平日里端庄君子的形象,旁人也不会信,反而会引起李家全族为敌的隐患。
这些沈珩何尝不知,依旧不为所动,眼看箭在弦上,青杨只好又说了一句:“主子,您别误伤夫人了…”
话语果然奏效,沈珩犹豫了,可箭仍在弦上。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屋子里头冲出一个人,对着李淮生背后砰的就是一棍!
萧羡鱼被那结实打到骨肉上的响声又吓着了,定眼看去,居然是张玉抄着木棍对着李准生穷追猛打,别看她只有十岁,那力气是成年男子的程度,打得李淮生先是懵了,再来是痛得频频退步躲避。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孩追着打,毫无还手的机会,真是有些滑稽…季三槐躲在亭柱后笑到直不起腰,忽地嗖一声,利箭入木三分,差几寸就是他的脑袋!
箭上残留的冷意令他霎时间笑意全无,冷汗哗啦啦的,脸色铁青。
过火了,过火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放由李淮生放肆,要是出了事,沈相一定亲手捏碎他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
趁着张玉对付李淮生,婆子立刻拉着萧羡鱼跑进屋子里,沈芊与秀月上前看她,幸好没碰到分毫。
“把随从都叫回来,将那人绑起来交由相爷处置!”婆子说。
萧羡鱼挥手制止,“不要闹大,对谁都不好,那人也没够着我,更不知道我的身份,赶出去就行。”
沈芊同意,因为随从是沈家的人,衣着太明显了,就留在佃户那里,帮独留的老人修修土屋子,弄弄农耕用具,不宜叫出来。
婆子点头,去了后院叫援手,准备赶人。
此时院内,李家的随从早已上前架住了张玉,她不服气,还想对着李淮生拳打脚踢,奈何不能前进半步。
换好衣服的霍柔依下车见此大吃一惊!
仪表堂堂的李淮生已变成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惨样。
“淮生哥哥!”她心疼地查看他的伤势,怒指张玉:“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奴就地打死,打成肉泥喂狗!”
张玉暴怒:“打死我也成厉鬼回来找你们,一群人模狗样的东西,敢欺我主子,我不会放过你们!”
霍柔依狠道:“我家乃是五品大官,不单打死你,连你主子一块打死,这个庄子烧了!”
火把点起,李家随从高高举起棍棒就要给张玉当头落下,这一棍下去,十岁孩子的脑袋势必当场打裂,血溅三步!
“快住手!”季三槐赶紧上前,对李淮生说道:“李大人,这可是私人庄园,人家好心借地给我们休息,你过去答谢,中间是否有误会导致人家觉得你放肆了,这才惹出事来。你若还要打死人、烧庄子酿成惨案,只怕她家人一纸诉状告到御前,李家可有麻烦了!”
季三槐说话的同时,后院又冲出好多女眷,个个拿着家伙什,有四肢健全的,也有不健全的,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老弱残疾的庄子,若旁人这么一看,准觉得谁生事谁造孽!
如果还被告御状,按皇帝的脾性,还有沈珩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会下大狱,李家其他人也全完!
李淮生知道其中厉害,也知道萧羡鱼就在屋里看着自己,此事不作表态,难以平息。
思量少顷,他把霍柔依拉住,猛地打过去一个耳光,厉声道:“谁说要打死她的,你擅做什么主张!”
霍柔依眼前一黑,脸即刻肿起来,可见这一巴掌力道有多重,她几乎站不住,处于震惊的状态。
李淮生打完后将人推给了丫鬟,“送夫人回车上,没我的同意不能下来!”
霍柔依瘫软,三个丫鬟婆子一起扶上马车,不消一会儿便从里头传来要死要活的痛哭声,可无人能顾及。
庄内,领头的婆子是萧盛铭挑选的人,也是刚刚护萧羡鱼的那个,三十岁多的年纪,身形厚实,撸起袖子下手臂粗大,声尖泼辣,指着李家的人:“我们不管你们是多大的官,这是我们的地盘,再生事便让你们走不出去!看看是你们烧我们庄子,还是我们烧你们马车!”
对峙良久,李淮生忍下不甘与难堪,只对屋内一揖:“姑娘,是李某唐突,也替我夫贱内的无理告一声得罪,希望此事就此揭过,莫要追究了。”
婆子往屋内瞧去,看主子的意思。
萧羡鱼烦心,摆摆手,婆子会意,大吼一声:“滚出去!”
事情就这么收尾吧,季三槐赶紧拉着李准生登车离开。
沈家的随从马上出现围住了庄子,下人们才散去继续干活。
而走掉的李家马车,霍柔依的丫鬟掀开窗帘探出身子回望,惊讶发现突然多出来的随从,那衣着似乎是似乎是沈家的!
赶紧撤回身子,禀报去。
庄内,萧羡鱼坐着,拿着茶盏发呆,担忧之感像海潮一样,一浪一浪,重重拍在心脏上。
她有点室息。
有了上次借马车的教训,今日之事,若是被沈珩知道了,怎么得了啊…
第八十二章 沈珩要的结果
季三槐低着头,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那坐着擎茶而饮的男人虽然沉默寡言,但眼神犀利,像一把刀似的搁在他脖子上。
再不说话就太奇怪了。
有错当先认。
“相爷.下官保证没有下一次。”
沈珩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心情如何,声色平和问道:“季大人是觉得做到户部郎中这个从六品的位置便够了么?”
季三槐猛地抬头,赶紧禀道:“相爷,下官明白您的意思,日后做事绝对稳妥!”
“你的能力我自然知道,不然不会提拔你去了户部…”
沈珩从不吝啬对下属的夸赞。季三槐从七品提到从六品去了户部当差,倒是与户部那些子老狐狸周旋得不错,对于新政持续实施有利。
省了他不少心思,官家也满意。
“只是朝堂之大,有能力的也不止你季三槐一人。近期我听闻你处处高调,时不时宴请其他官员,有夜郎自大的嫌疑…季三槐,你是有求于我,我也有差你办,一码换一码,但若把差事都搞砸了,我不介意动动手指头送你回原来的位置。”
见沈珩一直将他归于纯粹的利益关系,季三槐有些难过。
科举临近,家中父母病重,娘舅家接济有限,没有沈相当时的善举,也没有今日走入仕途的季三槐。
他知道沈相调自己去户部的用意。
一是因为新政需要人手,二是他对新政有积极的热情,后来又明白了,三是李淮生同在户部。
沈相娶宁勇侯府嫡女之事沸沸扬扬了好一阵,而那个嫡女之前是李淮生的正室。
同是一条船上的,不蠢的人都知道要远离李淮生,可沈相偏偏要他反其道而行之。
从这些日子暗示的任务来看,他琢磨不透用意。
让李淮生三番四次见到自己的妻子,到底什么情况?
沈相的心思难猜,但可以肯定,李淮生是要倒霉的那个。
“相爷莫恼,您教训的是,是三槐糊涂,已经狠狠记下了…”
沈珩只消一眼看出他还有话,却是不知当说不当说,在那犹豫。
“还有事?”
季三槐思量后,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相爷,您不喜欢某个人,花点心思直接赶出京城就好,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沈珩轻笑:“怎么,觉得这事不入流,不想办了?”
“并不是,三槐不在意那些流于表面的清高架子,只是每办个差都想知道个究竟。我想不透,所以斗胆相问。”
室内的气氛陡然凝固。
沈珩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就在季三槐以为得不到答案时,沈珩才沉声说道:“赶走一个人,杀死一个人,于我而言不是难事,却难解心头之恨。唯有对方苦我所苦,怒我所怒,痴我所痴,求而不得,忘却不能,这才是我要的结果。”
季三槐有悟。
听闻沈相与那侯府嫡女曾是青梅竹马,后来定了的亲,李淮生于他而言,并不是单纯的芥蒂,而有夺妻之仇!
相爷夫人姿色无双,将李准生几次见到她的反应来看,这人已经从一开始的厌恶转变了…男人的心思,一目了然。
于是将此事牢记心上,深深一揖:“三槐日后谨慎伏低,定当助相爷一臂之力!”
青杨看着季三槐离开,进门去伺候主子,对于这个新来的季三槐,也有一些担忧。
“主子,这个人真的能重用吗?”
沈珩道:“我那次准予他来见我时,便知道此人与我是同一类人。”
他当时很明白地说了,寒窗十几载,为此家中卖了三个妹妹,全死了。一朝中榜,势必追求财富和权势。
“可经过今日之事,我觉得此人不能与您归到一处啊!”青杨说道。
季三槐如今才做到从六品,就算在户部游刃有余,可不够老辣与沉稳,自家主子中榜时便做四品,一直到官居一品的位置也未曾懈怠过,可季三槐区区丛六品,显然有飘然之态。
“他父母已逝,这些年他一直在打听三个妹妹究竟卖去了哪户人家,尸骨如今又在哪个义庄。从这些事上看,他有大是大非的底线,加上嘴上一直说欠我一个恩情,便试试看吧。”
要一个人给自己办事,却不愿意花时间去了解这个人,是个很蠢很懒的念头。
“总归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事不够多,故而性子轻浮了些,多点拨着,误不了大事。”
这话青杨是赞成的,想当初他也是那么过来的。
“主子,我看夫人受的惊吓不小,咱们是不是现在先回去?”
提起萧羡鱼,沈珩眼眸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
心里又闷又疼的。
今日是个意外,以后事情绝对要在掌控之中,容不得再吓着她。
回去以后,还得看着她满脸委屈向自己诉说,这颗心啊,不定得拧成什么样!
“新府选得差不多了,回去告诉她,欢喜欢喜也好。”
沈府院子内,萧羡鱼忧思不已,手里的扇子也不摇,垂在梨花木雕扶手上,望着窗外正出神。
自回来后,沈芊不敢直接回自己的院子,毕竟是她同意了李家人进庄的,心里有愧,于是端了甜饮来到萧羡鱼面前,看她如此,也知道在担心什么。
奈何嘴笨说不出有特别好的安慰,只能用最浅显的话语表达意思。
“嫂子,今天发生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大哥。”
萧羡鱼这才回头看她,接过那小小的白瓷碗,“阿芊,谢谢你。”
“你是得谢我,我可是帮着你瞒我的亲大哥呢…”沈芊朝那碗甜饮努努嘴,“要谢我赶紧吃,听说甜的东西能让心情好一些。"萧羡鱼笑了,只好舀了口进嘴。
甜糯甜糯的,是冰糖藕粉丸子。
“其实我不说,你不说,大哥不会知道的,你为何还要这般呢?”
萧羡鱼轻叹。
是啊,大伙都不说,沈珩不会知道,又不是像上次那样被当场撞了个着,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正想着,房门外熟悉的身影已经跨了进来,拂开珠帘,那张如玉如雪的俊颜来到前面,惬意往榻上落座。
沈芊一见沈珩,立刻寻了借口溜开,把萧羡鱼撇下。
沈珩是惯了这个妹妹见到自己便躲的,便没在意。发现萧羡鱼手里的白瓷碗,里头装的东西似乎味道会不错,伸手端过来,缓缓舀着。
萧羡鱼轻抚他的手腕,“别,我吃过的…”
沈珩毫不在意笑笑,吃了两口,点点头表示还行,放在一旁去了。
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眉眼,他细细端看,尔后开口:“羡羡,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萧羡鱼本来跳得就沉的心,莫名跳得更重,心虚地拿下他的手握着,“没有啊。我挺好的。”
沈珩却是不信的,又问:“今日不是去逛庄子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庄子挺好的。”
萧羡鱼说完,手里握着的那只大手忽然被抽走了。
抬起头就瞧见沈珩又用了刚成亲那晚,那种让人无法藏匿心思的目光,静静凝视她。
沈珩用这样的目光,足以令人慌乱。
"羡羡,真的没发生什么事么?”
第八十三章 新府邸的选择
萧羡鱼紧了紧喉咙,别开脸,不与沈珩对视。
“没有。这个甜饮还吃吗?”她岔开话题。
沈珩的食指在膝上敲了敲,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入她眼里,忽然刹那间冒出了一个猜测。
他是不是知道了?
不可能啊。
双肩忽地被用力扳住,沈珩吻了过来。
软暖的唇相接触,萧羡鱼微仰脖颈,辗转吸吮之声流入耳中,迷情得很。
那藕粉丸子的甜香似乎在两人嘴里残留的味道不一样,值得细细再品。
萧羡鱼被吻得眼角处仿若浸染了桃花,沈珩想嗅,更想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