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道,先找一个平衡…萧羡鱼的思绪回到眼前。
长叹一口气,窝进沈珩的怀里,慢慢地将张玉火烧银湘楼一事托出,同时也是将陈九喜对张玉做的龌龊说了出来!
恨恨道:“那个畜生,不配活着!”
沈珩听后,面容平淡,眼神却是亮了一瞬,有丝欢喜…只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又温柔地搂紧了:“夫人,那人已经没命了,我让青杨送他上的路,当着二舅哥的面。”
蓦然想起萧盛铭回府时的脸色,泛青泛青,她能想象到以沈珩的手段,处置的经过定是十分精彩的。
“嗯,有夫君出手,一定是最令人最满意,最解气的。”
怀里的人仰头在脸上轻轻蹭了蹭,沈相顺势低下头去讨了一个吻。
感觉一颗心,莫名多了一点点踏实。
第九十二章 后计
官内,户部。
季三槐去了档房,再回来时,抱着一沓足有三四尺的卷宗,费劲地放在案面上。
直至宫门快要落锁,同僚几乎走尽,终于整理出一份主要卷宗,搁下笔。
漆黑的道砖浮着灯笼投下的红光,那头有人疾步而过,季三槐适时大叹一声:“唉!这叫什么事!”
那人停顿了脚步,往门口移来,瞧见他愁眉苦脸的,便道:“季大人还没走?”
宫内重地,当遵守官职秩序,季三槐起身一揖:“李大人,你才还没走呀。”
李准生走进,一入眼是案面成沓的卷宗,上头玉州二字尤为显眼,"你在看玉州往年的税赋?”
“是的。官家继新农桑行政后,有意于明年推行扶商,如何制定当中的细节,侍郎魏大人将择期商议,我便多看看这方面的卷宗。”
李淮生却问:“为何看玉州的,官家若要推行扶商,极有可能在京城先试行。”
季三槐好生讶异:“李大人不知道银湘楼被烧了?这可是京城今日的头等大消息!”
李淮生自然知道,不感兴趣:“烧了自有厢使官员打理,然后呢。”
“那银湘楼唯一的大老板便是玉州姜氏,乃玉州城税收前三的大户,可说来玉州不比其他大城,姜氏再怎么经营有道,也不可能独自拥有那么好地段的大酒楼,这属实让人意外!我真的好奇这姜家到底每年挣了多少,所以便去查看玉州赋税卷宗。”
李淮生还是没兴趣,正声劝诫道:“天下纳税大户多如牛毛,各家有各家经营的门道,季大人的心思未免太八卦了,得多看京城、或临近京城的卷宗才能有思路为官家出谋划策。”
“哎呀,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啊,我这一查才得知这姜氏能在京城立足,居然与宁勇侯府萧氏兄妹有关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精彩了!”
提及某个人,李淮生的心动了动原先劝诫他人的正气立马消失了一半,"与萧氏有关?”
“正是呢。”季三槐瞧了瞧天色,说道:“李大人,这宫门要关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李淮生也看了看天色,仅仅是思索了一瞬间,便客气起来,“季大人,我看你如此重视扶商之事,不如我们就去小酌一杯,交换交换各自的政解?”
“求之不得呢!”季三槐朗笑,与李淮生一同离宫。
出了宫到一酒楼的雅房入座,二人便换了一种态度,熟稔得多了,像往日那般称兄道弟,这也是官场上常见的交际客套手段。
但,李淮生对于季三槐这人,叫一声三槐兄还是有几分交情的那种,于公于私上都配合交好。
推杯换盏后,政解聊得差不多,李准生心思一动,巧妙将话题往姜家上引。
先是环视一圈眼下这酒楼的房间:“…也不知那银湘楼什么材质建的,居然那么容易起火”
此时的季三槐有些不胜酒力,脸面红熏:“不知道呢,但等于是烧了萧家好多好多的银钱…”
“哦,三槐兄,此话怎讲。”
酒劲上头,季三槐揉揉有点发胀的额角,一点一点将萧家已故大郎与刘氏、姜氏之间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等他说完萧氏兄妹去玉州接遗女的经过后,脑袋便砰地一声,趴在桌面上了。
不省人事。
李淮生拿起一杯酒,缓缓送入口中。两眉之间有股忧郁凝重,手中的空杯被握得紧紧的。
一半的嫁妆…她向来吃穿用度低调却奢华,那个姜家和刘氏居然敢那么贪得无厌还有那个沈珩,不是手握权势,不是对她宠爱有加么,却允许发生这样的事,什么都不做…“可笑!”
翌日,宿醉的季三槐捂着头坐在案面处理卷宗,一心盼着早点下值,好早些回去歇息。
季大人”
季三槐一抬头,“哟,李大人啊。”
李准生高高站在案前,逆着大门外的光,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厉色,“昨夜与季大人谈了许久扶商新政,颇有感悟,明白扶商一事不能只看京中,玉州确实有值得深究的价值,便过来与你借借卷宗。”
“请便。”季三槐欣然将卷宗推了过去,“这上头还有一份我看了卷宗后写的注记,望对李大人有用。”
身后的小太监过去捧起卷宗,李淮生淡淡道一声谢,便走了。
季三槐实在强忍不住头疼,立马捂着脑袋,唉声唉气地跑到上司那头告假,少不得被数落了一通。
而府衙外,病恹恹的姜大老板由刘溪兰搀着,带着姜氏宗亲里几个有话事权的叔伯站在那。
喘了好几口大气,姜明咬牙道:“给我击鼓,我要伸冤,我要公道!”
府衙接案,看完厢使官员给予那场火灾的结论状,可以断定人为,且有一人火后失踪。
府衙大人便问,东家是否苛待该杂役,导致报复性点火烧楼,后人又逃了。
姜明一口咬定:“没有苛待那回事,但我们查知那人几日前喝酒吃食忽然阔绰,有别的杂役发现他藏了银子,但据众人所知,陈九喜就是个守不住钱的,不是喝酒就是青楼,所以他定是被人收买,专挑我银湘楼开张之际放火烧楼!”
府衙大人捋捋胡子,“你们与谁有仇?”
姜氏宗亲拍案而起:“府衙大人,我们姜家本分做生意,只与那宁勇侯府有过龃龉,还请大人明察!”
府衙大人捋胡子的手一顿抖,料想不到,这姜家与刘家是要告那宁勇侯府?
民告官,不管什么原因都是趟浑水,棘手啊!
随后便向师爷递了个眼神,立案册子被轻轻放下。
“本官知道了,这件事需要时间去查实,等抓到陈九喜,有证据指向宁勇侯府,再行立案,你们都回去吧!”
等人一走,府衙立刻派人了解宁勇侯府和刘氏、姜氏的情况,这才得知姜刘两家曾经狮子大开口才拥有了那银湘楼,府衙大人顿时明白,这案子不管有没有证据,绝不能沾手!要知道,宁勇侯府与太后有亲,而那萧三嫡女也是一品右丞相,沈相之妻!
就这复杂的关系,最后立不立案,不由区区府衙说了算,于是立刻将此事辗转告知了大理寺那边去了。
不消多时,调查陆续有消息,大理寺卿基于事件万全考虑,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依然造访宁勇侯府。
第九十三章 后计(二)
当朝大理寺卿有两位。
登门这位名邵渤,过年三十,正四品,也不知是否因为常年行走地牢,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恶狱的压抑感。
上回萧羡鱼的案件,正是他来主审,并对萧盛铭盛气凌人、百般刁难,完全不将侯爵之位的人放在眼里。
侯府大厅内一角,四脚高木几上摆着一尊香炉,白烟袅袅。
那太师椅上,萧盛铭身着一袭秋月白衣袍,端坐太师椅上,但过不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惯邵渤这厮,有种仇人见面的恨意!
深吸口气,满是香炉里飘出去来淡淡香气。也许真的是被妹夫沈珩狠辣的手段拔高了心态,见到邵渤不再怵他。
随后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以一副闲散慵懒的模样应对大理寺卿审视的目光。
虽说大理寺卿只是正四品,但掌管天下司法狱典,威严何其之大,谁不给三分薄面!
邵渤怒上心头,只是来此目的还没开出个头,便隐忍不发。
上回对这个年轻不成器的萧侯爷苦苦求情时的画面历历在目。
废物是最好拿捏的,本想说了罪名连他一起拿下,如果不是那个沈珩赶来插手…邵渤眼角狠狠抽了抽,说道:“萧侯爷好心情,只是这态度是不是太随便了?”
萧盛铭抬手饮茶,幽幽说道:“随便?邵大人是来问案抓人的?”
“不是。”
“那就是来我家坐坐的。”
邵渤无可否认,银湘楼事件并未正式立案,他不过是来侯府一探虚实,要从这个好拿捏的萧盛铭言行里套点蛛丝马迹。
“邵某确实是来坐坐,并与萧侯爷说说话。”
萧盛铭由衷地点头。
旋即,转了怒态,怼道:“来坐坐,与我说说话,上回我去大理寺,你看也没看我几眼,请我坐了两个时辰的冷板凳,才让我见妹妹一面,这回你来寒舍,我大人有大量,请你喝茶,喝吧!”
这通带着仇意的火发得突然,却也不突然。
邵渤的眼珠子往自己旁边的案面移去,那杯茶.…面上不飘丝毫热气。
赤裸裸的怠慢。
邵渤选择无视那杯玩意儿:“邵某上回是按律办事,有怠慢了萧侯爷之处也告一声得罪。”
这混账,轻飘飘两句话要掩过曾经的侮辱,做梦!
“其实邵某此次是为了那银湘楼事件而来。”
“哦!”萧盛铭怒目,立刻打断,“我听说那酒楼被烧了,不是商贾之物么,何时你大理寺那么清闲,把手伸得那么长,管起那事来了?”
邵渤是个厉害的人物,否则坐不稳这大理寺卿之位,不容易打发,冷笑说道:“萧侯爷何必装傻,你们萧家与姜刘两家的恩怨随便查一下便知,这京城重地,若不是身份够高,胆子够大的,哪里敢指使人纵火行凶,你说对么,萧侯爷?”
萧盛铭指着他的鼻子就怒道:“打住,你打住!你说我与那两家有恩怨不假,可后面的,别含沙射影的,大理寺可有实质确凿的证据指向我宁勇侯府?!”
眼下自然是没有的。邵渤不敢冒进,语气转向和平说道:“侯爷别急,邵某只是问问,例行公事罢了。”
哼,好个风轻云淡的态度,倒显得他激动了。
萧盛铭不依不饶,放了狠话:“什么例行公事,当我三岁孩童任你揉搓?有证据就拿出来,没证据,把茶吃完,出门右拐不送!”
“侯爷,这态度是何必呢。配合大理寺调查是每个人都该做的。”
“少给我来这套,连立案都没有吧,不然你早来抓人了!敢随便质疑我堂堂宁勇侯,邵渤,你小心点,我要不高兴了,定以诬告的罪名将你弹劾,如此一来,就不知道邵大人在京的根基有多厚、有多稳了,是否能担得起天子一怒!”
邵渤微微一震,这种事要惊动官家…捕风捉影的事,谁敢?
且大理寺每年案件经过他手的数也数不清,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小官小吏,哪一家关系不是盘根错节的。
与自己交好的秦家已经没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万一宁勇侯府抓到机会真的弹劾了,那么其他人趁机落井下石可就不好。
他瞅着萧盛铭,暗说这不成器的侯爷倒是今时不同往日,攀上了高官妹夫后,变得不好对付了。
一想到沈珩…邵渤暗暗紧了紧拳头。看来今日是白走一遭,还受气。
随后起身,道:“邵某知道了,先行告辞,改日再来。”
“哎哎哎,千万记住,你一身牢狱之灾味儿,没有确凿证据别随便上我家门,晦气!让我家还得花钱去买柚子叶使劲洗!”
尤其别影响他那个还在娘胎里的孩子,还有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邵渤本来大步离去,听到这一句,暗骂一声竖子无礼!
果然与沈珩沾边的,个个那么招人恨!
心肝肺管子通通被怒火烧了个遍,狠狠一甩袖,咬牙切齿出了宁勇侯府大门。
“真解气啊!”萧盛铭朗声大笑,走近香炉扇了扇香味,心情愉悦,“小妹香篆打得不错,镇定心神奇佳好了,人都走了,出来吧!”
偏厅缓缓走进一个淡灰银丝绣边衣袍的人,坐在另一边的太师椅上,“…那邵渤是黑着脸,气急败坏走的,二舅哥迎难而上,确实应付得很好。”
萧盛铭回头看他:“"妹夫客气了。但小妹的计划只到这里,陈九喜没那么容易找着,大理寺插手又如何,最后不过悬案罢了,就怕姜氏不肯善罢甘休,要是他们还有周旋的能力,然后被有心之人利用,于我们两家都是隐患。”
沈珩闭眼闻了飘散厅中的香气,心中不静反而躁动,是想她了…于是决定回家。
走之前又对萧盛铭说道:“二舅哥不必担心,夫人的计化与你的部署已经完成,接下来稍安勿躁,看戏便可。”
闻言,萧盛铭知道,沈珩有后计,竟有些期待。
以前觉得沈珩为官后,阴沉狠辣,满手鲜血,一身高官厚禄全是不择手段得来的,妹妹嫁这样的人不会幸福,害得他有段时日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是妹妹被沈珩折磨痛苦的画面…好在沈珩对是妹妹真心的,如今他想了好些日子,也想明白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在天下富贵权势,命运洪流前面,太正直、太谦和不能成为保护家人的坚盾,唯有适当的杀伐果断,那才是抵挡恶意索命的利剑!
姜氏若是最后能解决掉,那是再好不过。
第九十四章 沈三公子
沈深夜李府前,轿辇落地。
李淮生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房内,里头烛火低照,床帐掩盖。
这才想起时辰不早,霍柔依应是睡下了,便想转去妾室于姨娘房中。可这时候,床帐忽然从里面被人掀开,略微圆润的脸蛋在不甚明亮的灯火下,熏得有一丝橘红。
“淮生哥哥,你可回来了。”
“柔依,我吵醒你了吗?”
李淮生的目光率先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今天闹你了吗?”
霍柔依温顺地摇摇头,“你没吵醒我,是我在等你回来,今天孩子挺乖巧的,我胃口睡眠都好。”
“那就好,再过三四个月就要出来了,到时你得很辛苦,难为你“这是妻子该做的,你要是觉得我辛苦,那现在多陪陪我吧,别走”
李准生拗不过,宽衣上榻去作陪,又交代:“我过两日要去玉州办差。”
“那么突然?”
“嗯,要办个大案。所以家里上上下下你多打点,不行就让于氏分担下。”
听到那个小妾于姨娘,霍柔依很不高兴,但也得装得风平浪静,李淮生扶着她,二人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