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就吓得煞白的小脸,表情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昨日他的师兄师姐们从山下斥重金买回来了几只待驯养的灵兽,都是已经开灵通智,五阶后期的高阶灵兽,珍贵至极,是为门中几位即将晋阶为化神期的师叔专门准备的。
他虽是驭兽峰的内门弟子,但修行的天赋不高,驭兽方面的技术比起来同龄人也是垫底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驱逐出驭兽峰贬为外门弟子。
他如今在驭兽峰的日子已经是岌岌可危,若是以后追究起来是他引来了贼寇抢走了珍贵的高阶灵兽,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少年咬紧牙关,语气坚定道:“我不会带你们去的,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当真不愿说?那我也只能出手了,等会我把你脑袋的敲碎的时候,出手可没个轻重,会不会把脑浆敲出来了我也不能保证。”蒙着面的宋葭葭正酣畅淋漓地发挥着自己的演技,还不忘发出可怖的怪笑:“桀桀桀桀桀……”
“好了你不要笑了,”刚才铁骨铮铮的少年痛苦地捂住耳朵:“你笑得好难听,我带你去便是,士可杀不可辱!”
连霁则若有所思地盯着宋葭葭,眼神好像略微有些赞赏,仿佛在说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宋葭葭:“……算了走走走!”
突然宋葭葭只觉得脸上一空,闷热的脸庞变得无比凉爽。
旁边栅栏之中的驯鹿灵兽张大嘴巴,趁宋葭葭转过身的时候,扯下她后脑勺的系带,三两口便把宋葭葭蒙面的黑布嚼碎吞下,餍足地打了个响鼻。
“大哥,你还真是不挑食啊,怎么连这个都吃?”宋葭葭欲哭无泪地摸着自己的脸,刚好对上少年惊恐的眼神:“小、小霸王宋葭葭!”
哦豁,露脸了,还被认出来了。
少年之前的惶恐惊慌霎时消退了,像是看见了熟悉的熊孩子。
少年气急败坏道:“宋葭葭你完了,我一定要告诉师兄师姐,再让师兄师姐禀报师父,最后闹到峰主那里去,就算你是掌门的女儿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宋葭葭眯起眼睛,眼底杀机尽显,摩挲起手中的狼牙棒。
少年忍不住打了个抖,却还是不卑不亢,铮铮铁骨:“宋葭葭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啊!我驭兽峰的人,没有一个软骨头!”
宋葭葭却微微一笑,反手收回了狼牙棒,看向少年衣衫之下浸透的水迹,语气温柔得能让人起鸡皮疙瘩:“师兄今年芳龄几何?怎么还被吓得尿裤子呢?若是让别人知道……不过师兄也不要担心,你以后莫要提起见过我,我也不会把此事抖出去,如何?”
刚才还坚强不屈的少年转瞬消失不见,笑得一脸谄媚:“成交!哎哟宋师妹,刚才失礼失礼,其实师兄我也不过玩笑话,你师姐好漂亮啊,是今年刚进门的?……”
眼看二人霎时热情地开始称兄道妹,连霁凉凉地翻了翻眼皮。
现在祂不仅学会了人类的叹气,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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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葭葭扫过眼前的笼子里的几只珍稀灵兽,但却并没有看见黑狐的影子,不由得焦急地问道:“还有一起被买回来的黑狐妖奴呢?”
名叫齐雨星的少年愣了愣,一脸茫然:“妖奴?我师兄师姐怎么会买这种卑贱的东西?”
宋葭葭语速飞快地解释道:“商贩嫌弃那只重伤的妖奴卖不出去,当成添头一起送了。”
齐雨星想了想:“今日程师兄去喂灵兽之时,我似乎是听见他嘟囔了一句,把那只半妖拿去喂灵兽。”
“什么?!”
宋葭葭面色惨白地盯着眼前的笼子,几只吃饱喝足的灵兽们小憩着,只剩下几根没被啃干净的骨头,眼前一阵眩晕,摇摇欲坠地甚至差点瘫倒在地。
男主都被啃没了,还怎么走剧情?
等待她的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齐雨星看宋葭葭的脸色那么难看,他摸了摸下巴,不确定地说:“程师兄好像并不是负责这几只灵兽的吃食,但我也记不太清了……”
他退回过道,往隔壁几个的房间里探头看了看,却忽然发出一声怪叫。
宋葭葭连忙顺着声音赶过去,入内的瞬间抬眼便是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房间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连墙壁和栅栏都到处是被喷射余留的血痕。
一只五阶的擎雷银灵豺,头身分离,碎尸四散地散落在笼子里。
笼子里的角落,同样血迹斑斑的黑狐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宋葭葭吓了一跳,连忙让齐星雨打开笼子把蜷缩成一团的黑狐抱出来,齐雨星伸出手,却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只见他的手掌被黑狐狠狠地咬了一口,狰狞的伤口鲜血直流,垂死挣扎,已经无比虚弱的黑狐也被他吃痛地随手甩出去。
宋葭葭下意识地飞身去接,怀里掉落进一团满是血腥味的毛茸茸。
碍于齐雨星的前车之鉴,宋葭葭害怕黑狐也会咬她,她抱着黑狐的手连忙想要缩回去。
然而暴戾凶悍的黑狐竟然并未咬她,而是满眼惊喜,重伤虚弱的黑狐费劲地伸出粉嫩的舌头,温柔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找到了黑狐,宋葭葭顿感浑身一轻,她给重伤的黑狐喂了颗保命的药丸,然后把黑狐放进了自己斜跨的布袋里,和脖颈上的雪貂对视一眼,宋葭葭露出逃过一劫的庆幸笑容。
太好了,她和阿统不会被天雷轰成碎片了,可以美美地回去睡觉了。
然而终究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而来,将这里团团拦截。为首的少年站出来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场景,再看见齐雨星的时候有一瞬间的错愕和压抑,仿佛没想到竟然是小师弟把鬼子带进了村,啊不,把盗贼带进了灵兽室。
“程师兄,我没……”齐星雨欲哭无泪,对上宋葭葭威胁的目光,也不敢多说什么,畏畏缩缩地退到旁边去。
很快人群自发地分开,表情变得敬畏,一个身上带着威压,满脸严肃的男修走了过来,听见齐星雨的程师兄喊了声师父。
被程师兄唤作师父的男修,是驭兽峰的首座执事,不仅统领其下的数位执事,也是驭兽峰峰主边琬君的大弟子。
边琬君不在的时候,他就是驭兽峰的一把手,庞磊。
庞磊看向那只死相惨烈的擎雷银灵豺,齐星雨的程师兄立即悲痛地扑过去,无力地跪倒在地:“我的小豺,我的小豺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我可是喂了你整整七百五十二天的饭啊,我们的感情那么要好……”
宋葭葭干巴巴地解释道:“这豺不是我杀的。它的确死的很惨,你也不要伤心了,节哀顺变。”
齐星雨虽然怂得恨不得钻地底下,但毕竟宋葭葭真没杀这只擎雷银灵豺,小声地跟着说道:“程师兄,是真的,我们来的时候擎雷银灵豺就死了,被那只黑狐半妖咬死的。”
“你们糊弄鬼呢?”程章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齐星雨,又看向宋葭葭,把痛失爱兽的怒火迁怒于宋葭葭和齐星雨。
“齐星雨,你就等着被逐出师门吧!”
“还有你这个声名狼藉的大小姐,谁需要你这个罪魁祸首来安慰我?会不会说话啊你?我难道看不出来我的小豺死了?”
平时天衍宗的人都会对宋掌门的女儿以礼相待,至少做个面子功夫,但这只擎雷银灵豺是由程章负责,并饲养多年的高阶灵兽。
如果灵兽死了,程章必须要担很大的责任,甚至在师门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
其悲惨程度,相当于一个农大学生,失去了他的毕业设计。
被程章这么吼了一顿,说自己不会说话,宋葭葭委屈地瘪了瘪嘴,换了高情商的说法:“好吧,那我重新说得委婉一点。”
她笑眯眯地说道:“我和你的小豺只有一个还活着,你猜猜是谁?”
程章:“……”
宋葭葭又拍了拍程师兄的肩膀:“去洗手准备吃席吧,我随十块上品灵石。”
程章:“……”
宋葭葭眼见程师兄不说话,似乎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又徒手翻了个后空翻:“不好意思,你的小豺救不活了,我给你整个活吧。”
程章:“……”
“够了!”
庞磊厉声打断,看向宋葭葭的表情满是怒火,他看着宋葭葭鼓鼓囊囊的布袋:“宋小姐,就算你是掌门的女儿,也不能做出这样荒诞的事情,竟敢夜闯驭兽峰主殿,偷窃珍贵的高阶灵兽。”
宋葭葭辩解道:“我没偷高阶灵兽。”
“撒谎!”庞磊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宋葭葭揣带的布袋:“交出来!”
面对着把自己团团包围的驭兽峰众人,宋葭葭无奈,也只能把布袋里面受伤的黑狐倒出来,态度倒是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偷了你们的半妖。”
一个女弟子心直口快地插嘴道:“师父,这只妖奴好像是我们昨日去买灵兽的时候,那个商贩嫌弃是赔钱货,送给我们的添头。”
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费尽心血地闯入主殿,惊扰了驭兽峰所有人以为是有魔道众人侵袭,只为偷走一只血脉低贱污浊、根本没人要、卖不出钱甚至白送的妖奴???
庞磊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沉声道:“把你的乾坤袋扔过来,给我检查检查。”
宋葭葭很爽快地丢了过去。
庞磊打开乾坤袋,只见室内亮起白光,被映照得犹如白昼,众人被乾坤袋里面金光闪闪的灵石和法器闪了眼睛。
刚才那名女弟子又耿直地插嘴道:“师父,这不可能是驭兽峰的。因为驭兽峰穷得只有一坨又一坨、扫不完的灵兽粑粑,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钱。”
庞磊又沉默了很久:“…………”
忽然他微微抬眸,骤然发觉宋葭葭似乎一直没有抬起手过,她的右手不自然地垂落着,故意地用力夹着腋下。
庞磊精神一震,目光如炬地看向宋葭葭:“宋小姐,你别撒谎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那里夹的是什么?”
宋葭葭身躯一僵,嘴硬道:“我没有。”
之前她眼见连霁没有蒙面的黑布,想撕下自己的半截袖子,却不想用力过猛,直接将豁口撕扯过大,自己的腰身处漏了个豁风的大口子。
庞磊冷冷一笑,厉声道:“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腋下夹的是什么,你是不是偷了什么珍贵的灵兽兽丹?”
“你夹的是什么?!”眼见宋葭葭不动弹,庞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旁侧另外几个弟子便要强行拉开宋葭葭。
身侧的连霁眸底寒光涌现。
宋葭葭是祂目前唯一能探知真相的线索,哪怕平日里宋葭葭再顽劣胡闹,祂都百般忍耐,从未对她出手过,这些人竟敢……
连霁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脚底有藤蔓的黑影飞逝闪过。
宋葭葭冲连霁无奈地笑了笑,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松开了手,露出腰侧被撕豁开的一条大缝,漏出腰间白花花的软肉,在漆黑夜行衣的衬托之下格外显眼,人群中有人甚至忍不住发出嗤笑。
宋葭葭对上庞磊的视线,委屈地快要哭了:“你还问,我夹的是什么,是我的尊严!”
庞磊沉默了很久很久:“…………”
忽然身后的人群开始骚动和窃窃私语起来,涌动的人群又分为了两股。
一个女人慢慢地走进来,长裙曳地。
身边的修士接二连三地垂下头,表情毕恭毕敬地唤道:“峰主。”“师祖。”“边大人。”
这就是宁馥的死对头,一旦被捉住,会把她脑袋拧下来的驭兽峰峰主边琬君?
宋葭葭紧张地吞了口口水,根本不敢抬头看女人。
庞磊语速飞快,低声和边琬君解释了几句原委。
便听见这个女人轻笑一声:“呵,这就是宋温书和宁馥的那个宝贝女儿?抬起头,让我瞧瞧,你是生得像你那个温文尔雅的爹,还是如花似玉的娘?”
这毫不掩饰嘲讽的话语,表明了边琬君的极度厌恶。
宋葭葭咽了口口水,慢慢地抬起脑袋,刚才宋葭葭趁他们不备的时候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传讯的纸鹤,悄悄地放飞了,准备找爹娘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