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宋葭葭对上女人的视线之后,两个人却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
女人生得很美,和宁馥不相上下的美。
但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宁馥的性情暴躁直爽,向来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她容貌生得妍姿艳质,又爱身着一袭亮眼的红衫,兼之各种华贵奢靡的首饰,绛纱笼玉,犹如海棠霞灿,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而眼前的女人身着一袭素净的雪裳,除却三千青丝,除了佩戴的额饰再无其他首饰,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像是透亮却虚无渺落的白月光。
女人的肩膀上趴着一只白色的小猫咪,懒洋洋地抬起眼,宋葭葭便觉得一阵不可言说的威压袭来。
她就是边琬君。
边琬君和宁馥放到宋葭葭的世界,都是极少见的超级美女,可以会被星探追着直接出道的那种。
宋葭葭并没有见过边琬君,但不知道为什么,宋葭葭看着眼前的女人却觉得万分眼熟。
边琬君此时也有些纳闷,刚才见到宋葭葭之时,心头竟然有一股阵痛的感觉。
可她明明从未见过宋温书与宁馥的女儿。
宋葭葭现年不过也才二九华年。
修真无岁月,弹指已千年,十八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不过只是边琬君闭关一场。
此时此刻宋葭葭的脑内,正在疯狂地回忆着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边琬君。
功夫不负有心人,宋葭葭忽然浑身一震。
她想起来了。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贪玩翻开了那个不准被打开的衣柜。
里面泛黄的相册有着很多年轻女人的照片,斑驳泛黄,却难掩女人漂亮的容貌。
女人的容貌虽然没有边婉君这么顶配的五官,但两个人十分神似。
婆婆说,那是她年轻的时候。
宋葭葭从小就是个没有爸妈的孤儿,七岁那年被一个退休多年的老教师收养了。
这个老教师终生未嫁,孤独终老,为人廉正,生活也很是清苦,但她却对宋葭葭很好,从未短缺过宋葭葭吃穿。
退休教师是个看上去古板而严肃的老人,但相熟之后,其实便会发现她是一个很温柔的老婆婆。
她记得宋葭葭的喜好,佝偻着腰去菜市场买她爱吃的大虾,将怕黑的宋葭葭揽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拍着宋葭葭背脊,轻声唱着不知名的民谣哄睡。
她是宋葭葭唯一的,相依为命的亲人。
却在宋葭葭十七岁那年,因病而亡。
老教师一直靠着微薄的退休金抚养宋葭葭,日子本就拮据,现下生了重病,更是连住院费都给不起,执意要出院。
十七岁的宋葭葭悄悄辍了学,到处去打工,去借钱,欠了一屁股债也只想救回她的亲人。
可最关键的治疗拖得太久,老教师还是死了。
从此宋葭葭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宋葭葭去做了群众演员,用微薄的收入一边还钱,一边自费念书,因为老教师临终之前一直嘱托她要好好学习。
从此以后宋葭葭就特别特别喜欢钱,当听到系统许诺给她千万财产的时候,她想的是,她再也不会因为贫穷而失去家人了。
当看到边婉君的时候,一股无法言说的熟悉感从宋葭葭的心底升起。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理智上告诉自己是并不熟悉的陌生人,可当你看到她的时候,便觉得她怎么说话的语气这么熟悉,一颦一笑这么熟悉,连身上的气息也这么熟悉。
“你……”边琬君皱起眉毛,看着眼前的宋葭葭,竟然有股想流泪的冲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下一瞬,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宋葭葭哀嚎一声,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扑过去,抱住了边婉君便哭得情难自抑,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呜呜呜……婆婆……”
庞磊吓了一跳,仿佛害怕被无辜波及似的,连忙后退了一步。
他的师父边琬君有很严重的洁癖,若是旁人胆敢把鼻涕眼泪蹭到她的裙子上,那绝对会死的很惨。
但紧接着庞磊目瞪口呆地僵立在了原地。
边琬君已经成为他师父上千年,就算他参加试炼伤得浑身是血,洁癖的边琬君都会嫌弃地远远躲开。
而现下边琬君非但没有发怒,竟然还动手把宋葭葭的眼泪擦掉了。
宋葭葭满脸眷恋地倚靠在边琬君的肩膀上,依赖地喃喃念着:“婆婆,婆婆,婆婆……”
收到纸鹤传信,紧急赶来的宁馥和宋温书夫妻二人傻眼了。
宁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死对头和自己的亲生女儿相拥抱在了一起,这个场面的刺激程度,不亚于宋温书背叛她找了外面的女人。
“边琬君,放开我女儿!”
宁馥崩溃地大吼道,祭出法器,直接便要开干。
第24章 [VIP]
无数张高阶的朱砂黄箓铺天盖地地丢了过去, 弧线在空中划为威力巨大的光团。
边琬君双眸一凛,拉住宋葭葭的手,下意识地挡在了宋葭葭的身前。
于此同时趴在边琬君肩上的白色小猫飞扑到了半空之中, 一阵白光显现, 霎时转换为一只无比巨大的银色老虎。
再不复刚才小猫的可爱模样, 银虎双睛圆睁,獠牙如戟,面目狰狞地张开深渊般的巨口,口吐冰霜, 无数冰棱直冲宁馥而去, 大殿的温度骤然猛降,就连地面也结了一层缟色的冰霜。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四起的烟尘逐渐消弭, 大殿正中赫然多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残余的巨大气浪冲刷着四周,还不时有碎石烟尘迸溅。
宋温书紧皱着眉头,他卷在袍袖里的手松开,撤下了刚才包裹住爆炸中心的结界,只见周围有一层如同波纹般的浅霁的水幕缓缓消失。
如果不是刚才的结界, 尽管只是斗法的余波,都会让现场的许多低阶修士遭受内伤甚至殒命。
头一次见两个高阶修士实打实的动手, 宋葭葭只觉得心底震撼而惊奇。
他们的随手一击,便是震山撼地,飞砂走石。
宁馥和边琬君冷冷地对视着。
眼见边琬君还拉着宋葭葭的手,宁馥心头一梗, 更觉得边琬君是在挑衅自己,宁馥心火怒起, 指尖微动又掐了一沓符箓。
“别闹了!”宋温书连忙用力地掐住宁馥的手:“幸好刚才并无伤亡,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今日该怎么收场?还是说你想要伤了葭葭,伤了在场所有的无辜弟子吗?”
是啊,如果刚才让葭葭和其他孩子受到波及……
宁馥怔了怔,勉强冷静下来,不甘不愿地冷哼一声:“宋葭葭,还不快过来。”
宋葭葭满脸纠结地停在原地。
婆婆在那个世界收养了她,可以算是她的养母,另一边则是原主的生母,现在对她也很不错。
宁馥看着宋葭葭和边婉君亲密,本就性情暴躁的她更是快要气红了眼睛,怒吼道:“过来,快给我过来!”
宋葭葭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又不由自主地停下,看向了边琬君。
“稍等,我问几句话。” 边婉君出口打破了沉默。
边琬君出手打了个招呼,刚才的银色巨虎又幻化为了白色的小猫咪,蹦蹦跳跳地跑回来。
“跟我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边琬君向宋葭葭招手道。
宁馥面色一变,便要上前阻拦,却被宋温书拉住,他冲宁馥摇了摇头,安抚一般地摸了摸她的手背。
宋葭葭跟着边婉君走了几步,避到大殿厅堂的角落,嘈杂的人群正好被华表挡住。
“你刚才为什么,要唤我婆婆?”边琬君开门见山地问。
这个直白的问题让宋葭葭愣在了原地,她挠了挠后脑勺,尽量措辞委婉,打着哈哈地说道:“或许有的人与人就是会有缘分,一见如故。可能我们都有前世,你是我相依为命的亲人,是我的婆婆。”
边琬君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宋葭葭,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将宋葭葭看得紧张起来,口舌干燥地咽了口唾沫。
良久之后,边琬君没说她信,也没说她不信,只是淡淡道:“嗯。”
而其他候着的众人眼见边婉君带着宋葭葭回来,各自表情纷异,想要得知今夜这个闹剧的最终结果。
宋温书从宋葭葭使了个眼神,让宋葭葭过去,站在了夫妻俩的身后。
眼见自己的师祖到场给自己撑腰,痛失“毕业设计”的程章哭天抢地地悲号道。
“师祖,幸而您来了,不然我驭兽峰的人今晚被欺负也无处伸冤,我负责饲养的五阶的擎雷银灵豺被宋掌门的女儿所杀,总该有个说法。”
若不是程章饲养的擎雷银灵豺已死,平日里他也会顾忌着宋温书和宁馥的面子,尽量不开罪他们。
但这事关程章在驭兽峰的前途,而且反正有师祖罩着他,程章也只能硬着头皮求个说法。
宋温书看向宋葭葭,她垂着头,只说:“我没杀那头灵兽,清者自清。”
又扳扯了半天,最后的源头,是那头被当做食物喂食给擎雷银灵豺的黑狐。
没人知道,这头血脉污浊、低贱不堪的半妖是怎么反杀擎雷银灵豺的。
但半妖血脉驳杂,生来不足,不仅寿命短浅,就连天赋也十分微弱,被人族和妖族共同的厌弃,早已是成千上万年的根深蒂固的成见。
面对着这头半死不活、出气已经比进气少的黑狐,众人只当灵豺的死是个意外,没人对这头半妖有想法。
庞磊凑过去,想要为自己的徒弟程章撑腰:“师父,您不是向来和那边不合吗?今晚宋葭葭擅自夜闯驭兽峰,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理亏,您还不趁此机会好好地让他们吃个教训?”
边婉君垂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直到庞磊奇怪地又唤了她几声:“师父,您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了?您不是一向不喜宁馥么,为何和宁馥的女儿那般亲密?不仅动手给她拭泪,甚至还和她避开众人说话。”
边琬君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沉默了一会,才慢吞吞道:“你不懂,为师是故意的。我与宋葭葭亲近,你没看见宁馥那副快要气炸的模样?”
庞磊连连称是:“高啊,师父。而这次又是他们理亏,您等会可要好好让他们不痛快一场。”
边婉君颔首。
眼看众人也为了这档子事情倦累得不行,庞磊听取了程章的意见,代程章出面道。
“宋掌门,今夜之事,依我看便处死这条不详的黑狐半妖,然后您赔给我徒儿两只同品阶的灵兽。今夜累得我们驭兽峰的弟子一场虚惊,是不是也该给弟子们一些补偿呢?”
宋温书微微一笑:“好。”
宋葭葭却是身躯一僵。
费劲千辛万苦才找到的男主,若是让他死了,那自己也是活不成的。
宋葭葭不管不顾地挡在了黑狐的面前,脸色壮烈:“不准杀它,要杀就连我一起杀了。”
奄奄一息的黑狐见宋葭葭如此维护自己,他低低地呜咽一声,眼角沁出湿润的泪痕,费劲地爬过去蹭了蹭宋葭葭的裙角。
被气得情绪上头的程章冷笑一声:“不过一只低贱的半妖,杀了我的爱宠,为何不能偿命?”
宋葭葭据理力争道:“他又不是故意要杀你的灵豺,你把他丢去当食物,他不过是为了活命!”
眼看对方已想息事宁人,宋葭葭却又开始作妖,宋温书头痛地捂着自己的额角,厉声训斥道:“不要再胡闹了!再胡作非为,我也不会保你!”
就连宋温书也已表态,于是庞磊上前一步,就要为徒弟出气,眼看要将黑狐就地正法,宋葭葭惊慌地滚地几步,挡在了黑狐面前。
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却听见边婉君淡淡道:“不过一只半妖,不必如此纠结。好了庞磊,让宋掌门送来几只灵兽便是,都散了吧。”
庞磊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师父。
明明师父和宋温书、宁馥向来不对头,今日本该痛打落水狗,怎的还帮他们开脱呢?
等到宋温书一行人走了,庞磊都想不通,眼巴巴地跟在边琬君身后:“师父,为什么?”
边琬君抚着鬓发,淡淡道:“我帮宋葭葭,不过是施些小恩小惠,让她更感激我罢了。你没看到宁馥见宋葭葭与我亲近,那副气歪嘴的模样吗?我高兴得不行。”
庞磊恍然大悟,赞叹道:“师父,您真厉害。”
边琬君却是心事重重地望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