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灯火的光和热格外明显,坐在灯火通明的酒楼里,看着外头街上人来人往,灯火似水流滔滔,蔓延到长街尽头。
吃饱喝足之后,李星禾迫不及待往戏楼走去。
前脚刚迈进楼里,戏楼老板便满脸堆笑,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长公主里边请。”
李星禾问了一句:“房间都备好了?”
老板躬身道:“长公主订的雅间,我们一早就收拾好了,一直恭候您大驾呢。”
说着,探手请二人上楼。
老板走在前头,回过头来搭话说:“长公主这阵子怎么没来听戏啊,前些天上了您最爱听的那曲戏,也没等到您驾临,真叫小人好等。”
李星禾踩着楼梯上去,走的昂首挺胸,微笑道:“最近寻了个好玩意儿,还新鲜着呢,也得得了空才能来你这儿啊。”
老板点点头,好奇问:“能得长公主青睐,定然是好东西,不知小的有没有福气听听,您得了个什么新鲜宝贝。”
宝贝?
李星禾脑海中登时浮现出水雾缭绕中男人不着寸//缕的身躯,俊美的脸蛋,匀称有力的肌肉,明明乱了心还要强装镇定的可怜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很讨她喜欢。
她摇着手指说道:“我的宝贝啊,你们见不着也听不着,这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老板听的云里雾里,疑惑地看向芷蓝,后者摇摇头,并不多言。
随即便听李星禾欢喜道:“他是个,绝色佳人。”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骄傲又得意,真像是把什么稀世珍宝收入囊中一般。
“哦——”老板恍然大悟。
听到长公主口中念出“绝世佳人”这样的话,他便懂了七八分,原来长公主不来看戏,是新得了佳人,这也难怪,长公主本就喜欢好看的,就连看戏,也爱盯着台上最俊俏的。
即便如此,他又怎舍得下长公主这么一位金贵的常客,开口玩笑说:“要说佳人,我们戏楼也有啊。”
“哪儿?”李星禾立马来了兴趣。
这戏楼里的唱戏的她都见过,要说长相清秀还算过得去,说是绝色,实在勉强。
老板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指向了坐在一楼的一位男子,介绍说:“就是那位宋公子。前几天才来的,一来就成了常客,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就坐在那个位置。”
“是他呀。”李星禾只看了宋玉一眼,看到他身边一圈儿坐的都是姑娘,便没了再看第二眼的兴趣。
生的好看实在招蜂引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惹得许多姑娘注视。
要想不惹人注意,像她这样订个雅间不就好了,堂堂宋公子不会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偏要坐在一楼大堂里,倒像是生怕旁人看不见他似的。
“公主您认识他?”
“先前碰见过,算是有点交情。”李星禾继续向前走,说道,“他生的倒也好看,不过他无意于我,性子又过于张扬,比不得我府里那个,内敛沉稳,一心一意,甚得我心。”
对人夸起自己的东西,她总是不吝啬溢美之词。
“那是那是。”老板笑着应和。
快走到雅间,李星禾吩咐道:“去备些茶果,再温一壶热热的青梅酒来。”
“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老板答完话,随即躬着身子退下去准备。
下头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戏,已经到了末尾,李星禾进到房间里,透过大敞着的窗户看下去,等待着下一出戏。
等待期间,视线无意间瞟到了坐在下面的宋玉,不知何时,他身后站了两个陌生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玉也跟着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这戏才唱了一出,他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李星禾呢喃着。
芷蓝也看过去,看清楚状况后,答说:“宋公子好像是被人给请走的。”
“他还真是个红人。”李星禾不甚在意。
芷蓝并没有转开视线,眼神愈发严肃,凑到李星禾耳边小声道:“公主,宋公子身旁的那些人……好像是二公主的手下。”
“什么?”提起二公主,李星禾一下子精神起来。
宋玉怎会跟二公主牵扯到一起,她先前可跟他换过一幅冬景图,若是二公主指使他……她与二公主一向不和,瞬间就怀疑那两人之间有勾结。
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便转身走出房,招呼芷蓝道:“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第17章
蹲在栏杆后面看楼下几人的动向,那二人并没有带宋玉出戏楼,反而把人引上二楼,带进了一间房中。
李星禾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楼梯口的花盆边听里面的动静。
里头人声音时大时小,让人听的并不真切,忽然,宋玉提高了声音警惕道:“公主请自重。”
紧接着就传出了二公主清晰的声音,“既知我身份,你敢不从我?”
听这意思,二公主是想收了宋玉?
宋玉生的是挺好看,可是二公主先前喜欢的都是身形健硕的男子,怎会突然喜欢这样文弱的书生,难道这宋玉真像旁人所说的那样才华斐然……还是说二公主看中了他别的什么?
那套江山四季图!还有宋玉那些她都还没见过的收藏品。
同为喜好收藏的人,李星禾十分清楚一整套四季江山图的价值,若是为了美色,稍带着敛些钱财,二公主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被她撞见二公主做坏事,她怎能不掺合一下,挫挫里头那位的锐气。
李星禾生出莫名的正义感来,从花盆后走出来,昂首挺胸的来到了二公主订的雅间外,不出意料,被守门的两个手下给拦了下来。
二人手按在刀柄上,抬手示意李星禾不许上前,“长公主请留步。”
李星禾视若无睹,硬要往前闯,二人见拦她不住,下一秒就要拔出刀来,芷蓝见状,上前挡在李星禾面前,斥责道:“竟敢在长公主面前动刀剑,你们不要命了?”
二人互相看看,不知所措。
李星禾趁机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咣当一声淹没在喧嚣热闹的击鼓声中,台上上演新戏,铜锣敲的震天响,众人兴致高涨的注视着戏台,无人在意楼上的异样。
房门大敞开,正给李星禾瞧见二公主硬抓着宋玉的手不放,不禁让人怀疑,要是无人打扰,二公主就要在这间房里把人给临幸了。
撞破了二公主的好事,李星禾毫无惧色,看热闹一般迈进房中,笑说:“二公主?真巧啊,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李星禾?”
二公主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门外办事不力的手下,甩手松开了宋玉,对着李星禾厌恶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撞上了你,实在是晦气的很。”
“是撞上我晦气,还是别人撞见了这场面晦气啊?”
李星禾玩味地看着二人,调笑说,“宋公子是京中的才子,二公主当礼遇才是,怎好这样拉拉扯扯,传出去岂不要丢死人了。”
“旁人关起门来做事,你也要管?”
“二公主的事,我自然不想管。”李星禾随意的抱起双臂,微笑着看向宋玉,亲近道,“但我和宋公子多少有些交情,今日遇见了,请他过去喝一盏茶,不过分吧?”
闻言,宋玉如获救星,赶忙整理了方才被扯乱的衣衫,往李星禾身边挪了半步。
二公主见状,瞪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又提醒李星禾,“他是我的客人。”
李星禾眼中带笑,直接戳破她的场面话,“二公主府上都已经有那么多侍君了,何苦还要纠缠人家宋公子。”
先前在各位皇子公主面前,二公主总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她,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这回被她遇见这样的场面,她可不会给二公主留面子。
也不等二公主反应,直接转头问宋玉:“不知宋公子可愿到本公主那儿喝一盏茶?”
宋玉应答:“多谢长公主厚爱,宋某无有不依。”
应下她,便是当面驳了二公主的脸面,看到宋玉的态度,李星禾便知他是被逼迫至此,招手对芷蓝道:“芷蓝,带宋公子去咱们的雅间坐。”
芷蓝正在门口与两个男人对峙,闻言,俯身请道:“宋公子这边请。”
翩翩公子左右瞧了两眼屋中正在暗中较劲的堂姐妹,俯身对二人依次作揖,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好不容易堵到的猎物被人从嘴边抢走,二公主容颜大怒,呵斥:“李星禾,你跟我作对,不考虑后果吗?”
李星禾放下双手按在桌上,高傲答:“有什么可考虑的,再说了,虽然你比我大几岁,但在身份上我可比你大了一级,按照规矩,你该对我行礼才是。”
“你!”
“我没有追究你的失敬,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李星禾得意的微笑着。
二公主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看着眼前人,忽然冷笑一声,嘲讽说:“你做事不留后路,迟早玩火自焚。”
“那就等火烧到我屁股后面再说吧。”李星禾随意的摊开手。
人生苦短,她就是喜欢爱憎分明,不需要在二公主这儿留什么后路。
见她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二公主继续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已经把那烫手山芋请到府上了吗。”
烫手山芋?
她说的是兵符!
李星禾心中一紧,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掌控兵权的能力,但她没有,也不代表二公主三公主之流能从她手里把东西抢过去。
立马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是又怎么样,我喜欢,我乐意,圣上都已经同意了,难道你敢说一个不字。”
“贺兰瑾那种人你也敢放在身边,你胆子还真是大。”二公主冷冷的说,“我就等着看你引火烧身。”
原来说的是贺兰瑾……
李星禾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轻松道:“恐怕二公主等不到那一天了。”
兵符事关重大,贺兰瑾却是个废子,除了还在改革派中残存一些影响力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用。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失忆,对她死心塌地,怎会转过头来害她。
她会担心兵符被人抢走,但贺兰瑾可是“自愿”留在她身边的。
李星禾信心满满,二公主却只觉得她是在装,冷笑说:“李星禾,大话可别说的太满。”
“我才没有说大话。”李星禾肯定道,“他现在可是对我言听计从,乖的不得了。”
闻言,二公主一脸震惊。
“言听计从?”
说着,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李星禾你烧坏脑袋了吧,那人可是贺兰瑾,心气儿比天还高,我宁愿相信他受尽屈辱,咬舌自尽,也不信他能心甘情愿听你的吩咐。”
看着二公主那副取笑人的样子,李星禾满心的不痛快,扭过脸去,“你爱信不信。”
反正她也不想让人知道贺兰瑾现在变得有多好。
像二公主这样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贺兰瑾和这种人见面,平白无故教坏了他。
二公主笑够了,冷下脸来继续说:“你把贺兰瑾收进府里,知不知道那些官员在背后说你什么,侮辱儒生,败坏文人风骨,不知廉耻……我听说他们已经在找证据为贺兰瑾翻供了,等贺兰瑾洗刷罪名,你说他最想对付的人是谁呢?”
嗯?
李星禾听的一愣一愣的。
自己被官员骂不是新鲜事,令人担心的是他们竟然想给贺兰瑾翻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会有翻供的可能。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但与贺兰瑾结交的都是些高官,在朝中地位不低,而且又因推进改革之事,有些官员行为激进,已经到了动手的地步,说不准真的会……
明知道自己现在正跟人斗嘴,李星禾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一露怯,二公主便乘胜追击,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来,狠狠的推了她一下,“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凑到她耳边,阴森森道:“你可得多费点心思把你府里那位祖宗伺候好,当心他哪天飞出了公主府,第一个便收拾你!”
李星禾一路踉跄着向后,被逼到门边,近距离看着二公主那张刻薄狠厉的脸,心中更加厌恶。
她毫不怀疑,自己哪天要是落了难,二公主会想尽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皇室之中亲情淡薄,皇叔的子女没有几个对她感情深的,甚至皇后也是当面对她客气,背后记恨她夺了本该属于自己女儿的长公主的殊荣。
这些都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个没爹没娘没有家的外人。
她并不怕贺兰瑾恢复记忆后会对付她,只是不舍得现在这个乖巧的,可以让她撒娇,让她无条件信任的人。
只有他愿意接纳并不完美的她,哪怕被她欺负,也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就只有他了。
李星禾愤愤离开,身后传来二公主痛快的笑声,她捂住耳朵不去听,心里却像是打了结的麻花,堵得厉害。
走到一半,迎面碰见芷蓝从雅间回来接她,见她表情不对,紧张问:“公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李星禾缓缓停下脚步,握住了手边的栏杆。
芷蓝从旁扶住她,小心问:“是二公主给您气受了?”
生气只是一时的,她气得快也忘得快,根本不会把二公主的事放在心上,真正让她烦心的是——
“如果贺兰瑾真的脱了罪,那我就没有理由拘着他了。”
伴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刚才还拧成一团的心情顿时泛起一股酸涩的忧伤。
她从来没察觉到,自己有多么不希望现在这个贺兰瑾离开自己。
就好像每一次父亲母亲出征,她都会期待他们下次回来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好东西,直到他们去世,变成隐忍的尸骨、沉重的牌位,她才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事物,随时都会离她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贺兰瑾也会像她的爹娘一样,每一次从她的视线离开,都有可能是永别。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怅然若失。
身处热闹的戏楼,却感到一丝悲凉。
习惯了一个人的她,竟然会担心回到孤单一人。
芷蓝扶着她,见她忧心,开口安抚道:“公主与贺兰公子关系匪浅,只要是知情的人都已经认定您收下贺兰公子做自己的侍君了,有这层关系在,只要公主不放人,贺兰公子便没法离开公主府的。”
“那不一样。”李星禾摇摇头。
就算是纳侍君也要走明面的路子,而她只是得到了皇叔的同意,如果皇叔改了口,这侍君的身份也就不作数了。
“没走过明面的礼数,这身份就不作数。”她喃喃道,“怪不得那些老家伙还会想给他翻案,哪怕名声尽毁,他也只是被我临幸过的男人,并没有正经的身份能束缚他……他到现在,都还是个罪臣。”
“可是贺兰公子身份特殊,您就是想全了礼数,也没有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