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时——只青川【完结】
时间:2023-04-21 20:29:22

  ――你不知道。
  雨点细细密密地飘进来,凉丝丝的触感落在穆嘉翊短袖外的手臂上,他掀起眼皮,沉默地对上她泪水盈眶的眼。
  穆嘉翊从来没见过时忧这幅样子。
  头上的泰迪发圈只松松绑了两圈,她束上去的头发有点散,耳边的碎发乱七八糟地垂落,小脸煞白而眼圈泛红,让人平添一股怜惜之情。
  那一刻,他陡然产生一种挫败感。
  在这场自己甚至没有参赛资格的竞争中,作为后来者的他连把名姓写入这段故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易驰生拥有一切。
  拥有她的关心、焦急和种种独一无二的情绪。
  穆嘉翊别过脸,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整个人展露的情绪很淡,此刻却突然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好似妥协和退让。
  一言不发从桌肚里把伞拿给她,他转过脸,没再看她,也没再说什么。
  他什么也说不出。
  “谢谢你,穆嘉翊!”时忧诚恳地道谢,拿上外套就往外走。
  打开后门的那一刻,巨大的雨声哗啦哗啦地传进教室,班上不少同学好奇地看过去,似乎不明白她这会儿要去哪儿。
  穆嘉翊这才重新往她离开的方向看去,少女被浩大雨势吓得不自觉退了一小步,却没有多做犹豫,两秒之后重新踏入门外,下楼钻进茫茫雨幕中。
  少年长密的睫毛抖落一下,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算了。
  他突然对自己说。
  半分钟后的教学楼下,穆嘉翊在时忧身后叫住她。
  他迈上前,接过她的伞,另一只手仗着身高优势把她外套举过头顶,双重防护,为她开阔出一片得以避雨的狭窄天地。
  时忧愣愣地眨着眼抬脸,清润的眸子在此刻似乎也被水雾蒙上了一层,更显剔透无辜。
  像是一双在夜间闪耀的、极其珍贵的玻璃珠,易碎而漂亮。
  长而淡的一声叹息落下。
  在看不清路的雨帘中,穆嘉翊却认清了自己的心。
  宋熙西之前的玩笑话不错。
  时忧这个名字,真应该在他这辈子的大事年纪表里狠狠记下。
  最后,穆嘉翊终于开口:“我陪你去。”
  隔着夜晚厚重的雨声,少年的嗓音沉闷如拉着夜曲的破旧大提琴,发出最低沉的音调。
  时忧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有些疑惑:“什么?”
  雨幕错乱,天地混沌。
  目光对接的那一刻,他对时忧缴械投降。
  “――我说,我陪你。”
  穆嘉翊缓声重复,嗓音哑而涩,又自嘲地牵起嘴角,“我陪你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八点还有一章!今天让宝宝们看到掉马!
第29章 弟弟
  “直走最近!”
  在时忧扬声说完这么一句之后, 穆嘉翊置若罔闻,带她绕路经过旁边的艺术楼。
  瓢泼大雨不管不顾地从头顶泼下来,就算穆嘉翊已经很尽力地帮她挡着, 多少还有些雨点飘到时忧身上。
  能避一点雨就避一点,能从楼里过就别走外面。
  踏上艺术楼的长廊,穆嘉翊这才收下伞和外套,侧眸看了眼时忧因为焦急而皱成一团的小脸。
  “他重要还是你身体重要。”少年冷哼着开口。
  时忧一愣, 这才因为他这句话松懈下紧绷的神经,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我重要。”她一板一眼答, 诚实地点点头, “所以我身体重要。”
  未知的恐惧总容易让人手足无措, 这会儿在穆嘉翊的陪同下一起去体育馆,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刚刚的焦急确实太盲目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 帮穆嘉翊擦去小臂的雨水,终于笑嘻嘻地恢复神采,“你也重要。”
  穆嘉翊浑身一僵, 冷冽的嗓音和缓下来, 默不作声拉开距离,“你别管我。”
  艺术楼的走廊很长, 能帮他们躲避大半路程的雨。
  晚上的楼道空空荡荡,亮着灯的教室更是少之又少, 顶灯更是隔着五六米才有一盏。
  光影晦暗,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层高很高的一楼回响, 雨夜的雷声时不时造访,砸得人猝不及防, 愈加带上一种恐怖气息。
  时忧缩了缩身子, 不自觉又往穆嘉翊那边凑, 见他没抵触,这才没那么害怕了。
  前方却走来两个女生,熟悉的音色由远及近地传到他们耳中。
  其中一个来自文二十班的程珊珊,播表生,广播站的小红人,高二年级的同学就算不认识她也认识她的声音。
  听清对话的内容却让走在暗处的时忧一愣。
  “我就说隔壁班那个时忧是个狐狸精吧,缠着穆嘉翊就算了,还一下勾俩,咱班那个易驰生被迷的五迷三道的!我男朋友在体育队说两句都不行,易驰生为了那女的和他干起来了,有病一样……”
  接下来是袁可琦轻淡的安抚,“别气了,陈教练不是没罚你对象么。更何况,他又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打不过易驰生,总能使点小聪明。不过你小声点,这栋楼现在没什么人,但――”
  “但狗叫要是被人听到了,那不得夹着尾巴跑啊。”
  穆嘉翊冷着声接过话,闲庭信步地迈向被顶光照射的明处,虚拦时忧的肩,带着她一起和对面两个模糊的黑影对峙。
  冷白的灯光打在少年的脸部轮廓,把他刀凿斧刻的侧颜勾得利落分明,也更添一种冷漠凛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刚刚还快步往这边走的两个黑影顿时定在原地,没入昏暗里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的声音似乎都刻意放轻。
  她们不敢出来。
  穆嘉翊好整以暇地扯了扯唇角。
  空气凝固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两方一明一暗,场面尴尬又荒谬。
  说坏话被正主听到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点袁可琦心知肚明。
  她也清楚,穆嘉翊一定看出了她们是谁。
  袁可琦的手在黑暗处无声收紧成拳,少年刚刚“夹着尾巴跑”的嘲讽声还清楚地在耳边回荡,无疑是故意让她们下不来台。
  出来就等于承认是自己在嚼舌根。
  借着暗处逃跑正中下怀地落入他的讽刺中。
  昏暗无光的地方,袁可琦气得快把嘴唇给咬破了,勾了勾程珊珊的手,无声示意她们回去。
  两个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落荒而逃,背后还能听到少年疏冷的嗤笑声,激起她们背后一片鸡皮疙瘩。
  比起自己被骂、关系被人误解,时忧却在刚刚的对话中捕捉到了更急切的信息,她浑身发冷,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所以易驰生今天是被罚训了?那为什么不回消息,我都给他发了……不对!她们刚刚是不是在说,有人要给易驰生找麻烦来着――”
  “轰隆隆――!!!”
  少女焦急的话音刚落,正巧一记惊雷猛烈地在天边炸开,骇人的白光在眼前晃过,时忧捂着耳朵肩膀抖了抖,泪水差点都要跟着砸下来两滴。
  “怎么办……怎么办,”她的话音再次带上哭腔,接着抬起脸,和穆嘉翊说话的时候甚至沾上了一点祈求,“穆嘉翊,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咱们快点去找他!”
  -
  从艺术楼到体育馆的这条路,穆嘉翊压根没给自己遮一点雨。
  他一只手握着伞柄,又和另一只手分别捏住外套的江边,笼在时忧头顶的方位,把她保护得很好,身上没见多少水。
  自己的黑色T恤倒是湿得彻彻底底,晕染成墨一般的颜色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他线条分明的肌肉轮廓。
  时忧心里满是歉疚之情,却也没时间向他表达更多的感谢。
  体育馆的看门大爷都已经回家了,保安室空空荡荡没有没人在,说明所有训练室已经空无一人,各房间的门在检查之后都被严丝合缝地锁好。
  ――但按照他们所知,易驰生还留在里面。
  时忧的心沉下来,很明显地意识到,是有人故意把易驰生关在训练室里了。
  应该就是程珊珊口中的那个体育生男朋友。
  她更加焦急,带着哭腔问穆嘉翊,“他们一般在哪儿训练啊?”
  训练室一般在体育馆的背部,她从来没有涉足过这片领域,看着迷宫一般的体育馆,整个人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晕头乱向。
  “我带你去。”
  穆嘉翊把沾上雨水的黑发往后拢了拢,挺阔的额头露出来,锋锐英朗的眉眼在水汽晕染过后更加清晰。饶是全身湿透,他也没有半点狼狈。
  皱着眉头说完,他附身想要拉住时忧的手腕带她走,躬下脊背的瞬间却倏然一愣。
  不妥。
  他收回手,湿湿的掌心在裤腿上擦了擦,把刚刚用来挡雨的外套分给她一点,“抓着。”
  时忧抬起脸,疑惑又焦急的眸子闪着泪光看他,少年沉稳的声音给人一种安心感,“跟我走。”
  跳高运动员的训练室,门被古铜色大锁关上,墙体高处的窗户里黑沉沉地透不进光,乍一看的确空无一人。
  时忧当然不信,一边敲门一遍急匆匆地喊,“易驰生,易驰生!”
  安静的空间内无人应答,耳边只剩下齐刷刷的雨声和她孤独的呼唤。
  时忧终于忍不住,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在水泥地板上晕开团团深色水痕。
  她的肩膀抽抽搭搭地抖,语气已经有些哽咽,却还是没停,“你在不在?你、你别吓我!”
  过了好几分钟,她嗓子都哑得难受,这才停下来,转过脸看穆嘉翊,抽泣开腔:“你说他去哪里了?我、我都找不到他呜呜……”
  穆嘉翊沉着眉目,比时忧冷静多了,给易驰生手机拨了个电话,熟悉的铃声立刻从里面传来。
  时忧的哭声一滞,眼睛亮起来,嘴角一点一点上扬,整个人重新焕发光彩,“有希望!他说不定是睡着了呢,或者晕过去呢?我们怎么进去啊,这门――”
  她的话还没说完,浑身湿透的少年突然在她面前蹲下身,下巴朝自己的背部扬了扬。
  “上来。”
  “啊?”
  “踩上来。”穆嘉翊重复,“从窗户进,那头都是垫子,不会摔。”
  “……”
  时忧抬了抬脚,还是很犹豫,“我直接踩上去吗,你的衣服会不会脏?而且……很疼吧?”
  倾盆浩荡的雨声洗刷整座空荡的体育馆,穆嘉翊在着哗啦作响的背景音中倏然沉默半晌。
  他眼睫垂下,在淡淡的声控灯下投射出一片狭小的阴翳,喉结很缓慢地滚动一下,开口时声音有点哑,“因为你,不会。”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他戏谑地低声开口。
  “……”
  时忧已经没有心思弄懂他这话背后的深层含义,终于还是咬咬牙应下来,歉疚又诚恳地朝他道谢,“谢谢你,那你忍一下。”
  她步伐不稳地踩上去一只,穆嘉翊眉头都没皱一下,身形稳稳当当没受影响,反而伸出手给她扶着。
  时忧当然也没扭捏,搭上他的小臂以保持平衡,又踏上另一只脚,扶着边缘的墙体艰难地爬上窗户。
  少年的肌肤很烫,又很结实,时忧在这真切又妥帖的温度中再度安心下来,心中的勇气倍增,一鼓作气翻了进去。
  穆嘉翊站起身,昂首看向那个只透出昏黑的高窗,少女的身影没入进去。
  时忧的体重于他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穆嘉翊背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唯独一颗心被泡在雨水里,酸涩又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看她进去之后,自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难受得很。
  他失神地在外面站着,没干的T恤紧贴着脊背的弧度,湿透的少年在雨夜中的背影看上去孤绝又可怜。
  数秒后传来少女愉悦高昂的声音,带着点喜极而泣的哭腔,“阿生,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接着是扬声对他喊的,“穆嘉翊,我找到他啦,也找到钥匙了,我抛给你!”
  等穆嘉翊从外面把门打开,易驰生似乎已经在时忧的拍打和呼唤下清醒了些。
  看着他进来,时忧抬起脸有惊无险地笑了笑,解释开口,“他是对雷声有些应激反应,等会带他去医院挂瓶葡萄糖,缓会就好。”
  少女颊边还带着没干的泪,脸上的笑容却已经肆意扬了起来,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开心。
  穆嘉翊点点头,很低地应了一声,往旁边看。
  易驰生瘫倒在时忧怀里,浑身发抖,面色苍白,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一点新伤,很显然是和体育队那几个刺头打出来的。
  平常冲撞嚣张的火药桶,这会儿狼狈得很路边蔫哒哒的流浪狗似的――
  想到这的穆嘉翊倏然一顿,接着自嘲地抬了抬眉梢,轻呵一声。
  不,这家伙才不是流浪狗,他有家、有伴、有人爱。
  “姐……”
  一直闭着眼皱着眉头的易驰生终于清醒了点,这句称呼发不出声,只能张张嘴,哑然做出个口型。
  可时忧却看懂了,“我在,我在!”
  她一下一下摸着弟弟的寸头脑袋,到底还是没把心里的怨念和骂声说出口,换成一个温柔的方式,“快起来,我们去医院!”
  穆嘉翊落寞收回眼,把伞、外套和钥匙都放在他们旁边的垫子上。
  他错开时忧探究的目光,有些掩饰地把手插进裤兜,尽可能把自己的调子放得很无所谓。
  “走了。”
  穆嘉翊轻吸一口气,裤袋里的指节微蜷,面无表情地转头。
  还没迈步离开,时忧拉住他,“不行,我们一起去医院。”
  “……”
  他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转头,看着旁边艰难起身的易驰生,又看着看着他不肯走的时忧。
  穆嘉翊沉默两秒,轻呵出声。
  “时忧,我是人。”
  “……我也是会难过的。”
  他已经忍耐至此了。
  一遍又一遍压制住那些喷涌而出的感情了。
  她不能对他……
  那么残忍。
  “我不是那个意思,”时忧连忙解释,“穆嘉翊,你的身体很烫,你得去看看。”
  “这几天都穿着短袖,我给你打热水也不肯,又淋了这么多雨,发烧了怎么办呀,我可担待不起!”她接着踮起脚,凑过来把掌心贴上他的额头,“这也太烫了,我一定得带你去医院。”
  很近的距离里,少女温温软软的嗓音传过来,她身上黄桷兰的香气和自己的混杂在一起,穆嘉翊强迫自己后退一步。
  她就是这样,对谁都好。
  宋熙西嚷着减肥不吃晚饭,她就会在桌子里多备一点零食以免她饿到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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