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和亲吻相比还是更有安全感一些,接触到的面积越大,越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存在。
即便是这样,穆嘉翊还是不敢睡。
他本来就失眠,这八年以来还变得更加严重,甚至在郁风林的催促下看过几次心理医生。
但这个晚上,他更多的是出于激动、兴奋而导致的失眠。
每隔十几分钟,他就会从朦胧混沌的意识中惊醒,掀起眼皮看到她毛茸茸的发顶,确认女孩还乖乖巧巧地待在自己怀里,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这样的情绪整整反复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他把自己成功带入到热恋期小情侣中男方的身份里,精神抖擞早起做早餐,一点也不累,反而感到很幸福。
他伺候时忧一晚上,马上就可以伺候时忧一辈子,这简直是一件太让人高兴的事情。
他满心期待把她叫起床,黏黏糊糊地凑过去亲她――
最后只等来一个迷茫且慌乱的眼神。
若不是昨晚的触感太过真实,他或许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时忧的声音把他拉回来:“穆嘉翊,你眼圈怎么红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在他沉默不语的这几分钟里,仿佛感受到了很多情绪。
穆嘉翊没回答,深深地看着她,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你昨晚自己说的,密码四个一,因为我们的生日都在11号,所以你觉得这是我们的幸运数字。”
时忧声音变得很小,“……好像记起来一点。”
“那这双鞋呢。”穆嘉翊下颌微抬,朝她的脚底扬了扬,“你不肯换,我蹲在地上,手很笨,不会解原来那双的搭扣,你趴在我背上笑,弄了好久才换好。”
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脚,尴尬无处可藏,眼神飘忽,“你一说……似乎真有这回事。”
这回他不再提示了,低低地了个问句:“还有呢。”
时忧无措地绞着手,很想努力思考,可他一步步逼近,在狭窄的玄关处,高大的身影压下来,气息笼罩在自己身上。
“就在这。”他继续说。
她也继续退,直至背部靠在门板上,看他两只手撑在自己身旁,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睛在这一刻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似乎下一秒就压制不住喷薄而出。
她慌乱地眨眼,诚实道:“你不说的话,我记不起来。”
穆嘉翊反问:“你确定,要我说么?”
时忧很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包含着深意。
还有危险。
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哑,情绪迷乱地看着她的眼。
“是,这个。”
她张唇,还没来得及出声,他附身压上来,封住她的两瓣唇。
接着,她看到穆嘉翊闭上眼。
这是在完全清醒下的一次接吻。
时忧在那一刻仿佛打通了什么神经,昨晚的记忆随着这个吻一并涌过来。
她清清楚楚地回忆起了自己是如何把穆嘉翊给扑倒,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昨天那个吻和现下这个有何不同。
昨晚是蜻蜓点水地印了一次,飞快的,干涩的,没有更深一步交缠的。
他们互相感受着彼此的青涩,然后又在她的主动下拥抱在一起。
而现在。
是湿润的、缠绵的、掠夺性的。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男性荷尔蒙几乎将她整个人给侵吞,身体里像是有无数微小的电流在乱窜,脑海里噼里啪啦开始炸烟花。
唇齿交缠,城池攻占,一晚上过去,他无师自通般地学会了接吻,动情地捧着她的脸,或舔、或咬、或撕、或扯,都是轻而暧昧的。
时忧身子都软成一滩水,全身失力地瘫在他和门板之间,体温滚烫,眼尾殷红,眸中泛着生理性的泪。
她不会接吻,也不会换气,被迫承受着他的攻势,在接近窒息的前一秒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抬手轻推他的胸膛。
穆嘉翊很快就放开了她,扶在她的腰上,支撑她不要掉下去。
接着,额头抵在她的额头,看她微喘气的模样,声线低哑地问。
“现在,记起来了么。”
第83章 试探
时忧成了自由译员之后, 工作地点就转移到了家里。
她专注力比较强,生活和工作能分得清。
然而,在穆嘉翊离开之后的这整整一天里, 家里仿佛处处残留着他的气息。
一闭眼,就能回忆起那个焦灼又滚烫的吻,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心里乱七八糟想了好多,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虽说翻译的工作和整个剧组的联络并不紧密, 可好歹也里三层外三层有着联系, 她以后还怎么面对穆嘉翊?
太阳渐落, 金光洒进整个公寓, 将时忧脸上的愁绪照得清晰。
一条好友申请送进来, 光看头像和名称就能知道是谁。
更何况底下还明晃晃地标注了,“我是群聊‘渝城新视界纪录片团队’的穆嘉翊”。
她坐在椅子上, 手指无意识地扣弄着,正不知所措。
电话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打进来,她慌乱地坐起身, 按下接听。
他开门见山地问:“好友申请, 为什么不同意。”
一天过去,他跟个没事人一样, 似乎并不打算对早上那个“复习”的吻做出解释。
时忧闷声答:“刚看到。”
又问:“你找我有事?”
“嗯。”穆嘉翊承认地很快,“接你下班, 带你去吃饭。”
“……”
先不说自己什么时候和他约了一顿饭, 接她下班又是怎么回事?
时忧解释:“我不外出上班……”
“我知道。”穆嘉翊打断, “所以,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时忧也没理由拒绝, 况且她现在也急需和穆嘉翊好好谈谈。
她收拾了一下, 急匆匆下楼。
上车之后,看他脸色不对,想起了什么,坐在副驾上拿出手机,按下好友申请界面的同意。
“加你了。”她特意把手机转过去给他看。
穆嘉翊分过来一个视线,哼笑声。
“当年换号码和账号倒是挺快。”
时忧心虚地错开视线,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地提起从前。
这句话应该是怪罪的意思,她想了好久,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对不起。”
穆嘉翊没应声,把车来到了一家港餐厅前。
时忧疑惑地看他,也不知他是刻意还是凑巧。
盯了半晌,视线中仍然只有男人的侧脸,她问不出口,只好默不作声解开安全带。
穆嘉翊绕到车这边给她开门,这才解答她的疑惑,“这是渝城最火的一家港餐厅。”
他戏弄开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多好吃的东西,能把你留住八年。”
这句话实在是冤枉。
听他提起那段无能为力的时光,时忧又开始委屈起来。
落座之后,环境安静下来。
她呼吸都不畅快,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我不是没想过找你。”
一开始是时惜莲的阻拦,篡改志愿让她就在了港城。
后来又遇到了别的事。
只剩下了挫败和无力。
两个人之间存在的差距和阻碍实在是太大了。
少年轻狂时以为凭借珍贵的爱和喜欢就能迎破万难,现在看来真是太过天真。
而且,在经年累月之后,竟然已经形成了一道心坎。
她以为自己很坚强的,实际上还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时忧把这几年的经历简单解释给穆嘉翊听,越说越像是在为自己开脱。
要知道,当初就是她突然不告而别的,一切起因都是她。
末了,她叹声气,还是只说那三个字。
“对不起。”
穆嘉翊坐在她对面,沉敛眉目听完。
顿了好久,突然开口,“给我道歉还不如多亲我几下。”
“……”
时忧倏然抬起脸,睁圆眼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多亲我几下。”穆嘉翊难得耐心重复。
接着,又莫名带了点委屈,别过脸不自然地责怪,“你今天都没闭眼。”
时忧被噎得说不出话。
正好菜上来了,她急急地低下头,移开视线,“吃、吃饭。”
穆嘉翊吃饭的时候还是非常安静的,没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他和从前一样,还是对吃非常上心、非常讲究。
一顿饭下来,还不忘点评。
“也不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时忧在心里补充。
他喜欢吃辣,口味又重,就是土生土长的渝城胃。
眼看着气氛终于正常了些,时忧松一口气,倒了杯茶水,打算好好和他谈谈。
穆嘉翊冷不丁来了一句,“我直接搬到你家对面怎么样?”
“――咳!”
好在这口水咽下去了没喷出来,只卡在喉咙里呛着,不然她真该在外面丢大脸了。
时忧费力地咳嗽,脸憋得通红,穆嘉翊从对面的位置做到旁边来,拍着背部帮她顺气。
“急什么。”他不疾不徐地继续解释,“你家对面那扇门,对联、地毯、鞋柜、装饰都没有,肯定没人住。”
时忧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她皱着眉头,极为不解,“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对于这个问题,穆嘉翊没多做思考,点点头,“是有。”
他说“是有”两个字的时候,语气轻轻飘飘,不成调,听起来有点像在叫她的名字。
还记得当初,他们第一次互加微信的时候,他手快打错的名字就是“是有”,后来被她硬生生换成了别的备注。
时忧心尖仿佛被挠了挠,酸涩又尴尬地眨动眼睫。
离他远了点,小声嘟囔,“那你还……”
“但我不是说了么,她在和我闹脾气。”穆嘉翊语气一本正经,像是高中后期时认真和她讨论题目的模样,“所以,我现在得想办法把她哄好。”
“第一个计划就是,搬到她家对面,这样每天都能见到她了。你觉得怎么样?”
“……”
时忧满脸怔然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穆嘉翊停顿很久,看上去有些无奈,抵在椅子上的指节近乎泛白,最后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不会真以为……我们分手了吧?”
时忧脑袋乱糟糟的,“可是你的手上……你手上不是还有一个发圈?”
“果然笨。”他音色凉凉,却听不出责备,抬起手腕拉上衣袖,“你看看,这是谁的?”
那天在衬衫的遮盖之下,她的确只看到了半截。
此刻被他彻底掀开,仔仔细细观察,才发现有些熟悉。
八年前的小吃街,她答应给他考察期的那天晚上,他们遇到了穆嘉翊的继母和弟弟,未免提及了他手上那块烟疤。
时忧于事无补地把头上的泰迪发圈取下来给他,其实遮不住,但就是让他戴着。
后来,担心被身边朋友们看见,时忧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取了下来。
这根黑色的发圈就一直留在了穆嘉翊这儿,时忧只剩下了一根同系列的白色,还以为另一根弄丢了。
“竟然在你这……”她有些不敢置信,末了,又震惊,“你竟然还留着?”
“不然呢?”穆嘉翊笑,“我女朋友走得那么狠心,勿忘我都拿走了,证件照也没留下,一声不吭,就让我一个人对着这些老物件睹物思人。”
“……”
时忧眨眨眼,有些酸涩,话哽在喉头说不出。
穆嘉翊试图让她开心点,又说,“哦对了,还得重申,我目前为止仍然没有抽烟的习惯,除应酬外也不喝酒,黄赌毒一个不沾,除了失眠之外生活规律,没有陋习。”
“至于其他――”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征婚,就差把身份证号码爆出来,“今年二十六,比你大半岁,985硕士毕业,有房有车,主营无人机航拍,副业是一家火锅店,收入稳定,结婚之后工资卡上交,家务活全包,手机随便查……”
越说越离谱,时忧一下子脸红了。
他顺势捉住了她的手,也不逗她了,声音放低,认真道,“一起去走走吧,好不好?”
……
江边的风把人吹得清醒,他们并肩走在河堤上,暖黄的路灯把影子拉长,前后到处都是出来散步的市民,气氛惬意又舒适。
人来人往的,穆嘉翊看到路边有买气球的小贩,突然顿住了脚步。
现在的气球不比当年,款式和图案变得更加新颖多样。
竟然还有那种,超长的发光气球,几乎每隔十厘米就有一个小型的led灯,长长的灯带缠绕在气球的牵绳上,看起来很惹眼。
时忧顺着他的目光,自然没错过这个。
语气犹豫地发问,“你不会……想买?”
“买一个吧。”穆嘉翊抬眸看着气球上端。
好在他说的只是买一个。
不是当年的买一把。
明明都二十多岁的男人了,为什么遇到一个气球都移不开腿,还非要买一个系在她手上。
要么是把她当小孩了,要么就是自己还没长大。
时忧正想吐槽,男人动作却格外认真。
他熟练地系了一个蝴蝶结,工整而好看,末了,又掀眼问她:“好看吗?”
时忧从上到下打量这个被彩灯串起来的气球,弱弱地点评,“其实有些花哨。”
穆嘉翊纠正:“我问的是蝴蝶结。”
“这有什么好不好看的?”时忧疑惑。
穆嘉翊解释:“你之前就嫌弃我系的丑。”
这一个晚上,他总提起之前。
好像他们分隔的不是八年,就只是八天。
他对时忧的复杂心情浑然不觉,系完蝴蝶结之后,又穿过她的指缝,一边观察她的脸色,试探着和她十指相扣,握住她的手。
确认时忧没有甩开的打算,他终于用力了一点,牢牢地拉着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什么,“这样你就不会丢了。”
他锋锐的下颌微抬,朝气球方向扬了扬,昂首笑着,模样有些孩子气,“很显眼,我就能一眼找到你。”
时忧一下子明白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他怕她走丢。
所以买了一个在她眼里很幼稚、很花哨的发光气球。
时忧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片刻,他又得寸进尺地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和路边动作亲昵的情侣无异。
他的下巴很轻很轻地蹭着她的头顶,想在给她安全感,又像是在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