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务专员气势汹汹,谁知入眼的会是一个无论如何想不到的人。
他尚且没来得及诧异,纪玄屹冰凉的嗓音响在后方玄关处:“人是我带来的,有问题?”
大老板莅临部门,说的还是如此叫人浮想联翩的话,法务部大部分成员停下了手上的活,惊疑地望了过来。
不是所有人都像该法务专员和实习生一样,不关注公司的八卦流动,有几位定睛细瞧,对苏嘉有了认知:大老板的绯闻对象。
面对终极领导无形之间的威压,法务专员呼吸一滞,忙不迭松开苏嘉身前的工牌,恭恭敬敬地唤:“纪总,没,没问题。”
同样呆若木鸡的实习小姐姐紧随其后:“纪总好。”
苏嘉双手护好宝贵的工牌,回头对纪玄屹说:“我就帮她翻译了一个单词,没有细看合同,更不可能泄露机密。”
“没事,你看了也没事。”纪玄屹牵起她的手,捏了两下,传达安抚。
法务专员见风使舵,立马对苏嘉赔礼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是跟纪总来的,法务部特殊,我也是以防万一。”
苏嘉抿唇摇摇头,不知者无罪嘛。
纪玄屹揉揉她的脑袋,眼神示意法务部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刻意招待。
否则他的小姑娘会很不自在。
纪玄屹清楚苏嘉想来此处的用意,带她在部门中走了一圈。
在这家部门繁多的公司,纪玄屹统管全局,运筹帷幄,对法务部的具体步骤所知甚少,就近点了那个法务专员给苏嘉介绍。
书本知识学得再精,终归是纸上谈兵,和瞬息万变的实际案列天差地别。
苏嘉初初涉及社会上的法务,对实实在在的法律流程很感兴趣。
纪玄屹赶着回楼上开会,见她乐不思蜀,问:“想留在这儿?”
苏嘉乐呵地点头,脸上挂满了跃跃欲试。
纪玄屹浅声一嗔:“小白眼狼。”
话虽如此,他转身对法务专员说:“她学法的,可以在这里帮帮忙,她正在读大一,你看着安排。”
大一阶段的法学生专业知识储备量有限,法务专员不好交给苏嘉太过复杂的工种,让她去帮那个实习生翻译合同。
实习小姐姐见她和大老板关系匪浅,不敢和她说话,更不敢分活给她。
工位有限,苏嘉搬椅子坐去她身侧,大方地说:“你给我一半吧,不然我要干坐一下午,好无聊的。”
实习小姐姐胆子小,颤颤地分了她一半的合同。
苏嘉英语拔尖,闲暇时看过不少外国恐怖片和外文原装书,翻译得心应手,速度可观。
但任务着实严峻,两人马不停蹄,忙到日落西山,还剩一小部分。
“纪源”的上班时间不固定,导致下班时间更不固定,大家皆是草草解决完晚饭,开启下半场。
几个小时的相处,苏嘉和实习小姐姐混得不错,了解她姓华,便唤她小华姐。
她们一起点了外卖,苏嘉在微信上知会纪玄屹:【我晚上和小姐姐一块吃,你自己吃哦,别管我。】
纪玄屹不着调地回:【啧,有了新欢就抛了旧爱。】
苏嘉顾着多翻译几个句子,压根没空再回。
晚饭期间,纪玄屹不放心,下楼来瞅。
明灯倾泻亮带,两个女生并肩挤在一个狭小的工位,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边吃边聊,边聊边笑。
纪玄屹双手插兜,虚虚倚靠玄关,眸光定格在其中一位,缱绻有深意。
他徐徐弯起唇角,让张特助给她们加了两个热菜。
苏嘉和小华姐忙活到夜间七点半,才把冗长的合同全部译完。
她和小华姐加了微信,互道拜拜,起身一瞧,纪玄屹不知何时坐到了边角的待客沙发,戴着金丝边眼镜,敲击笔记本电脑。
苏嘉小跑过去:“你怎么来这里工作了?”
他那间精心装潢,处处赏心悦目的办公室坐着不香吗?
“你不是要留在这儿?”纪玄屹说着觉得好笑,他是带她来陪自己上班的,结果成了他陪她。
身后的法务部还有不少人没下班,苏嘉比不过他的厚脸皮,不好意思地低头扒拉刘海。
纪玄屹合上电脑,一手抱起,一手牵她的手,回楼上办公室。
苏嘉脚步轻快,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的全是下午的翻译工作。
纪玄屹听过不少人抱怨工作,没见过谁像她一样,当了半天免费劳动力,还如此开怀。
真是少不更事,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这么开心,以后想走商事?”纪玄屹领她进了办公室,关上房门问。
法律行业有诸多细分领域,民事、刑事、商事等等,不少法学生需要在漫长的学习过程中慢慢摸索,逐渐了解自己擅长、适合哪个方向。
但苏嘉早已认定:“对。”
各项对比,商事赚钱且冒的风险较小。
因此她才会在业余,涉猎金融、经济等相关。
纪玄屹把电脑随手放到办公桌,取下眼镜,不着急离开,拥上她说:“你毕业后就进我这儿。”
既然她不曾经历过社会的毒打,那就永远不要去经历。
苏嘉讷了须臾,断然拒绝:“我不要。”
“为什么?”纪玄屹问,“纪源”的录用通知书,多少毕业生削尖了脑袋想拿到。
苏嘉反手缠上他的腰:“纪总,大树下面无小树。”
她苦学十来年,才不要在他的庇护下,混天度日。
况且……
苏嘉不由忆起那场糅杂荒唐与讽刺的慈善晚宴,礼物、玩物、新鲜期等词汇如接踵而至的冰雹,哪怕不起眼的豆粒大小,却砸得人生疼、清醒。
她望着近在眼前的绝艳男人,他们还在新鲜期吧?
他们走得到她毕业吗?
纪玄屹问:“那你想去哪里?”
他挑起眉梢,兴致颇高地说笑:“我安排人准备一下收购。”
苏嘉睁大了眼,忽而脑袋一歪,调皮地说:“考公安局,或者检察院。”
纪玄屹的面色断崖式下降,转阴转沉。
他袒露的变化,令苏嘉越说越有劲儿:“再或者法院吧。”
她媚惑的狐狸眼中有藏不住的狡黠,意思分明是:纪总神通广大,挑一个收购吧。
她可是给了他“公检法”三种选项。
纪玄屹低低地呵了声,扯松领带,掐上她的腰。
危险的沉磁男音贴着她的耳:“你就是欠收拾。”
纪玄屹利落地抱起她,放去身后的办公桌,一手不耐地推远上方的办公用品,一手稳住她的后背,倾身往下压。
苏嘉的后背无限接近桌面,悚然一惊,而他掠夺呼吸的吻已铺天盖地。
烟火一隅,狂风过境,暴雨洗礼。
压抑了一下午的纪玄屹吻得急重,狂乱地填补渴求,动作更不含糊。
苏嘉今日的内搭是中长款式的卫衣,下面配了可以外穿的打底裤,腰部的弹力极大。
纪玄屹以己为牢,蛮横地胁迫她于方寸桌面,逃无可逃。
他趁她被吻到濒临窒息,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手指轻易勾动弹性的面料。
苏嘉瞬间双目死瞪,浑身绷到发颤,乱抓在他身上的双手收紧,恨不得刺破衣衫,嵌入血肉。
纪玄屹正要继续,始终游走在柔光若腻的指腹触及某个异样,骤然停顿。
苏嘉已如筛糠一样地抖,脑袋绝望地歪去一边,重新紧闭双眼。
似乎如此,便可以不用面对。
但实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纪玄屹意乱.情.迷的眼眸即刻清亮,搂住她,掀开裤腰细查。
小姑娘粉妆玉砌,肤如凝脂的下腰线,左侧蜿蜒了一条近十厘米的疤痕。
第49章 旧疤
裤头卷起, 卫衣上掀,外露的一大截软腰灌入凉风。
苏嘉鸵鸟般的逃避情绪散了些许,下意识地去抓纪玄屹的手腕。
她低到尘埃里的哀怜声调是最大程度的乞求:“别看了。”
纪玄屹犹如石化,左手固执地定在那个位置, 指腹压着疤痕的边缘。
他目光久盯, 细致刻画, 双瞳的浩荡海水尽数挥散,渐渐汇聚烈焰。
那道疤的颜色已深已暗,一看就上了年头,崎岖不平, 突兀在大面积的雪色上,刺眼刺心。
他僵持不动,苏嘉不知所措, 胸口堵得发慌,诚惶诚恐地问:“很难看是不是?”
纪玄屹手指缓缓滑动, 沿着疤痕摩挲,不答反问:“你认为我胸膛上的那条, 也很难看吗?”
苏嘉咬白了下唇, 拼命地甩脑袋:“没。”
纪玄屹附下身,湿热而具有抚慰性的吻落在那道疤上。
苏嘉怔目,身子一扭, 险些痉挛。
“不难看。”纪玄屹嗓音低哑,心疼地说, “就是想到你受伤的时候, 该有多痛。”
他在那场小车祸上伤了一道口子, 切实地体会过疼痛指数。
而她的这条,依据现有的疤痕揣测, 伤口只深不浅,年岁又久,可以想象,当初给小姑娘带去过怎样的痛楚。
苏嘉鼻尖泛酸,眼尾晕开凄楚的薄红。
纪玄屹细致地整理好她的衣衫,把她抱下办公桌。
他坐去老板椅,放她到腿上,靠着自己:“就因为这个,不让我看?”
适才的短暂时间,他联想到不少,譬如上次试礼服,她说什么也不穿露腰款。
苏嘉小脸贴在他身上,闷声闷气地嗯了嗯。
“没事儿,一条疤而已。”纪玄屹的手仍然揉在她的下腰线,来回抚摸那处。
恍若如此,可以给当年负伤的女孩儿,渡去零星的安慰和倚靠。
“以后千万小心,别再把自己弄伤了,会疼。”
苏嘉消沉地翻旧账:“你以前说女孩子不要留疤。”
纪玄屹微怔,她的胳膊在军训擦伤那次,他想让她留心养护,不要粗枝大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我说什么你都听吗?”她太沉闷,纪玄屹换了轻松的口吻,“那我叫你今晚别回学校了,去我那儿,你去吗?”
“当然不去。”苏嘉想都不想,“我明天早八,今天晚上必须住学校。”
上他那儿,明天至少要早起半个小时。
“所以啊,”纪玄屹浅浅弯唇,“你成年了,有自己的三观和判断力,坚持做你自己,我的嘉嘉怎样都可以。”
苏嘉思绪发散,胡乱地问:“如果有一天,我们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南辕北辙的那种,你会怎么办?”
“只有别人转变思想,来将就我的份儿。”纪玄屹语调平缓,却有毋庸置疑的狂傲,“不过你嘛……”
他蹭了蹭她的发顶,笑意无奈:“自己寻来的小祖宗,只能供着呗。”
真心实意也好,甜言蜜语也罢,反正苏嘉听舒坦了。
身体上,小心掩藏的秘密被扒出来的郁结和堵闷,都如云随风,忽而散之。
两人安然地抱了片刻,苏嘉搁置在卫衣口袋的手机发出震动。
来自黎烁的微信。
她瞟了眼来信内容,骇得挺直脊背。
纪玄屹的近视不过一百多度,如此距离,轻而易举地瞥到屏幕上的备注栏。
他啧声:“那小子找你?”
“说学校的事。”苏嘉反扣手机,不自然地回。
纪玄屹眸色波澜不惊,直直地盯她。
苏嘉沉不住气,慌乱地加大音量:“你不相信我吗?”
她将手机递上前,“不信你查。”
纪玄屹发觉她的眼神有些飘忽,明显是心里有鬼,强作镇定,却敢把手机抛出来做筹码。
奈何年纪太轻,会耍小心思开赌局,却没有强大到别无破绽的心理素质做支撑。
纪玄屹拆穿她:“赌我不会触及你的隐私?”
苏嘉囧得脸热,彻底不敢瞧他,硬着头皮收回手机,起身朝外走:“不看算了。”
“去哪儿?”她说变就变,纪玄屹不明所以。
“洗手间。”苏嘉双手抓稳手机,头也不回。
“我这儿有。”纪玄屹的办公室有一道侧门,里面配备了一室一卫的私人休息区,他以往加班晚了,都会直接住下。
苏嘉煞有介事地“哼”一声,“我就要去外面。”
纪玄屹眉心微动,深深凝视她纤细的背影,没打算阻止。
既然她有意避开他,自己去解决一些事,他便暂时不会插手。
恰好,纪玄屹接到了一通境外电话,他目送她走出房间,带上房门,先和电话一头的俄罗斯合作方聊了起来。
远离纪玄屹办公室的苏嘉胆战心惊,一步三回头,唯恐被他追上。
她依言去了洗手间,但里面有好几个人,她便跑去了消防通道。
站在无人问津的楼梯平台,苏嘉按亮手机屏幕,详细查看黎烁发来的消息。
【你老同学来学校找你。】
简短的几个字,苏嘉翻来覆去瞅了十来遍,内心打鼓,兵荒马乱仿佛仅在隔岸。
她快速打字:【什么意思?】
黎烁回得迅捷:【我吃完晚饭去操场打篮球,遇到一个男的,问我认不认识你,他说是你的老同学,特意从老家来找你玩,比我矮半个头,红毛。】
苏嘉紧盯“老同学”和“红毛”两个词,骤然记起上午经过公交车站,一晃而过的痞气人影。
苏嘉脑袋嗡鸣,呼吸全乱,金戈铁马,震天战鼓藐视一应障碍,已至眼前。
她想敲字,可是指尖轻颤,根本敲不准确。
黎烁又发来:【我不清楚他是不是骗子,没和他说认识你。】
苏嘉浅松半口气,删掉打好的字,改为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