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澄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膝盖因为跪了几分钟有点刺痛。
风和雨夹杂而来,还有海浪拍打上来,她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刚要借力上去,脚下却一滑直接往后仰了下去,她觉得这世界存在能量守恒,小猫是获救了,但是她要噶屁了。
*
小鹿的订婚派对沈知燃晚上十点才过去,小鹿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不然呢?”沈知燃拧着眉问。
“没什么。”小鹿微笑耸肩倒也没说太多,关上别墅的大门。
她的“狐朋狗友”一大堆,喜欢玩的那些东西长辈又都看不过去,于是今晚只是年轻人的专场。小鹿要招待的人太多了,等到快十二点,大家都喝得横七竖八的时候,她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人才想起来少了点什么,初姐姐今天并没有来。
很奇怪,她没有来,竟然也没给自己发消息或者打电话,于是小鹿只好给对方打过去,连续两个都没人接。
周骛看见她紧皱的眉头,走过来:“怎么了?”
小鹿说初澄没有来,电话也没接。
周骛说:“先别接,我再给她打一个看看。”说着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初澄的电话号码,小鹿的重点立马被转移,“哎,你怎么又她的电话?”
周骛:“……”
“为什么不回答我?”
周骛说:“找人比较要紧,这个不重要。”实则是很多年前周骛就有初澄的电话,看似毫不相关的人背地里却有很多联系。
初澄的电话半个小时内三通都不通,这让小鹿不由担心起来,要知道初澄可是她的朋友圈子里最靠谱的人,向来守信用,几乎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于是小鹿去问沈知燃:“初姐姐今天怎么没来?”
“我家住海边么?管这么宽?”沈知燃掀开眼皮,嘲讽道。
周骛看他一眼警告,“喂,你在对谁不耐烦?”
沈知燃笑起来,“行了吧你们,看在今天日子特殊不跟你俩计较。”他起身就要走,真是懒得浪费时间见证别人幸福,无聊。
小鹿却拦住他的去路,“我在问你话呢,她怎么没来?”
沈知燃觉得可笑,浓郁的眉眼滋生出不耐烦来,“你欠到我都不知道怎么揍你,不知道我们分开多少年了?”
“她答应我今天来的,但是到现在都没来,电话也打不通。”小鹿说:“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跟你说了。”
小鹿翻了一眼,就再也不理他了。
沈知燃心中忽然一凛,找出手机,犹豫着,他没有点进通讯录而是熟练地拨了十一位数的号码,跳出来也不是任何备注。
结果是关机。
沈知燃顿时脑子发懵,但是没关系,他并不会因此就束手无策,他还有小姨的联系方式,于是给她打过去,小姨这个时候已经睡着,嗓音含糊又低微:“哪位?”
沈知燃嗓音梗了下才回答:“是我,小姨,沈知燃。”
“哦,有事么?”
沈知燃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很打扰,也很冒昧,“我联系不到初澄,电话关机,您知道她在哪吗?”
小姨有点懵,想了下后还是下意识跟他解释道:“她跟朋友去岛上玩了,过几天回来。”
“可是她电话关机了。”
“怎么可能?”小姨从床上坐起来,她这个外甥女自从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关过手机了,“可能是没电,或者开会免打扰了吧。”
沈知燃又说:“一个多小时了,这不正常。”
“……”小姨明显感觉到电话另一端男生的执着,明显是想让她给个说法。小姨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把她困得不行了,“那我去问下吧。”
“好,我等着,你待会打我电话?”
“……”
十分钟之后小姨才给沈知燃回复,说初澄在岛上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伤情不明。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沈知燃脸上没什么血色,身体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就是感觉很疼,钻心地疼。
他此时坐在车里,窗外风雨凄凄,拍打玻璃,这鬼天气已经连续两天了。
第45章
初澄这两天浑浑噩噩, 醒过来的时间很少,也许是记挂着突如其来的受伤导致手头上的工作没人接替,睡着时也总在做梦。
一会梦到高三年早上因为给弟弟做早餐, 早读课要迟到了,被老师罚站在外面, 一会又梦到大四那年因为父母不给钱没办法出国了,怎么求都没用, 人生都变得灰暗了。
第三天上午醒来时,浑身骨头都泛着疼, 好在脑子总算清楚一点了,妈妈问她感觉如何, 初澄说还好。
郑娟看着她这个模样像是活过来了,心中很纠结。她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陪护了一天一夜, 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现在张口就不是好话,“你都多大的人了, 怎么就那么不听话非要来这作死呢?”
很显然,初澄也最烦妈妈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话,“你不想跟我好好说话就别说可。”
“我为你熬了两天一夜,你就跟我这个态度?”郑娟站在她床前喋喋不休地埋怨着,却动作娴熟地给她倒热水, 怕烫着她又兑了点冷水, 吸管递到她嘴边让她喝。
初澄活在冰火两重天里。
小时候也是这样,妈妈总是一边责骂她身娇体弱, 又仔细给她皮肤上的风团涂药生怕留下后遗症,说女孩子身上留疤不漂亮。
长此以往下来, 也几乎耗尽了初澄对妈妈的感激和体谅。
“你累了就回家,请个护工陪我。”
“嘿,你这个死孩子真是没良心。”郑娟瞪着眼睛,女儿不喝水她就硬塞进嘴里,“本事越来越大,说说都不行了。”
初澄感觉压力很大,干脆闭上眼睛睡觉。
郑娟也不管她爱听不听,只管自己说,“平时跟你小姨好得跟母女似的,这不一出事,还得我这个亲妈来照顾你?你要明白谁才是最关心你的。”
初澄心说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现在就回去,“那是因为朋友看到我通讯录里‘妈妈’这个备注就打了你的电话,小姨在康复阶段,我好意思让她操心么?”
“你就好意思我操心?”郑娟强势喂水无果,但仍就没闲着,一会给她掖掖被子一会又检查止痛泵。“那么危险的暴雨天你倒是好,来岛上拯救小猫小狗,既然你这么善良,怎么不好好孝顺自己的父母呢?”
“你讲点道理,你和爸爸什么要求我没满足?我让你休息你又不肯。”初澄本来心情就极度郁闷,一早上又跟妈妈争辩,心情窒息,再次重复道:“医生让我休息,你没话说就走。”
“医生还说让你听妈妈的话,你怎么不听呢?”郑娟冷笑道:“你爸倒是会做甩手掌柜,女儿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他还有闲心上班去,倒头来给你不求回报付出的只有你妈我!”
“别说了。”初澄被念得脑子都快炸了。
早上八点护士来给她换药检查,见郑娟窝在沙发上睡觉,“你妈妈对你好好,从你住进来到现在一刻都没离开过医院,你要听她的话呀。”
初澄自然知道妈妈的辛苦,可是心情又很矛盾,没人能理解此刻的她。
她现在身上有多处擦伤,腿也不方便,连扭头看一眼窗外都不行,病房里逐渐安静下来,她听见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滴滴答答,那么美妙清脆,却又那么惹人心烦。
*
暴雨天过后,连续几天天气都很不好。
昨晚郑小姨从郑娟那得知了初澄的状况,把地址给了沈知燃。
他想都没想就连夜开车过来,到了医院门口才意识到住院部晚上对外不开放,即使现在过来他也根本看不到她。
沈知燃坐在车里好半天,发觉自己真是疯了,她对他一点都不在乎,分手多年自己还为她这般风尘仆仆。
天亮时他走入医院,在病房门口正巧碰上郑娟出门,两人面面相觑。
“阿姨,我来看下初澄。”
郑娟自然对这个燕家巷长得最好看的男孩子印象深刻,但是不觉得对方和自己的女儿应该有什么交集,“哎呦,是知燃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伤得怎么样?严重吗?”此时此刻的沈知燃并没有心情和人寒暄,哪怕对方是她的妈妈,因此表情也很不自然。
郑娟和女儿俩人凑在一起就是冤家路窄,互相听不进对方说的话,于是告诉沈知燃:“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郑娟本来是要出门的,见有客人探病也就不走了,顺势给他推开门往里请,“好好的,非要来岛上,那么恶劣的天气还非要在海边救小猫,这世界上就她有爱心是吧?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知燃不想听她妈妈的吐槽,只关心他在意的事情,腿还没迈过去,目光已经先达。
初澄此时没醒,她的身体很瘦,因此床上只鼓起一个小小的山丘,沈知燃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眉头拧着。
两天没好好进食她的脸都瘦了一圈,鼻梁细细的,脸色苍白,嘴唇干涩,风一吹就能飘的样子。
“你看她那伤口疼不疼。”
“嗯。”
“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郑娟好不容易找到可吐槽的对象,可不得使着劲儿说:“摔成这样她自己疼,我也跟着心疼啊。”
沈知燃看见初澄眉尖蹙了下,制止了郑娟:“阿姨,你要把她吵醒了,不是更没办法休息好吗?”
郑娟忽然被提醒这么一下,也下意识噤声,想起自己刚刚是要下楼缴费的,于是出了门。
沈知燃在她床前又站了很久,黑黑的影子几乎将她笼罩,初澄始终没动,半晌后有个无意识的拉被子的动作。
他盯住她苍白皮肤上猩红的擦伤,咬牙道:“醒了为什么不睁眼?是怕看见什么?”
初澄的手在被子里动了动,接着眼皮掀开,装傻道:“沈知燃,是你啊?”
“装什么?”他没什么好气地道,这个冷心冷血的都这会儿了还跟他装傻充楞,量他拿她没办法,“我刚进来的时候,你不就听见声音了吗?”
“睡懵了,不知道。”
“是不想看见我吧。”
两人还是一见面就吵架,谁也不肯在嘴上认输半分,沈知燃干脆拉了把椅子过来坐着,看着她。
“你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初澄现在浑身动一下就疼,也就嘴皮子还有劲儿了,可不得发挥全部余热,“你怎么来了?脸色还这么黑?”
沈知燃脸色暗淡是因为他一夜没睡,那张帅脸颇有些沧桑感,他又不想承认自己上赶着来找骂,“你跟我分手以后,是不是谈的都是小白脸?不知道肤色深点是男人味吗?”
初澄问:“男人味是什么?烟味吗?”
老子几年不抽了烟,你鼻子坏了吗?沈知燃在心中暗自骂道,可他此刻正坐在病床前却又不能骂她,浓浓的郁结堵在胸口无法消散。
“你身边无非是姓谭的和姓杨的那一型,我一手能捏死俩,对男人缺乏想象力也不奇怪。”他看着她冷嘲热讽地道。
初澄一大早就受了妈妈的气够烦的了,睡醒一觉又来个极品男人,她心里怎么能不生气?气得都要从床上起来把他撵出去了,一动脸上的伤口碰着了,疼得呲牙裂嘴,脸蛋皱成麻花,她此时一定很丑。
“嘶”
沈知燃见她有不舒服的表情,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手去碰她,“澄——疼了?”
手指没摸到她,因为初澄扭了下脸躲开他,“你一早来这边,不用送女朋友上班吗?”
“你这么关心我女朋友,还知道我每天送她上班?”他心情好像忽然又好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无赖又邪气的笑来,“你怕不是喜欢她,还是等着她下岗你补位?”
初澄不愿意听到沈知燃说这样的话,对她或者对宋南方都是不尊重的,“没事儿你回去吧,不用探病,显得我们有什么关系似的。”
“初澄,咱俩好歹认识二十多年了,我来看看你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沈知燃看她撇向另一边的脑袋,只留给他半张窄窄的小脸,还可怜巴巴的,“别多想,我也不是专门来看你的,不然谁一大早从上海开过来?闲的么?”
“那你为什么在这?”
“我不能和朋友在这度假么?正好听小姨说你受伤,过来看看而已。”这么半天,他可算是想出一个像样的借口了。
初澄对此没怀疑,按照她所知道的他以前的生活习惯,是个夜猫子,晚上是密集工作的时段,白天起得也很晚。
初澄有时候想,他维持着送女朋友上班的好习惯,也算付出很多了。
“我没说什么。”她赶紧撇清,“你也别多想。”
“你怎么回事,出来玩摔成这个鬼样子,你朋友没看着你吗?”沈知燃声音越来越低,“你跟谁出来的?”
“谭清远。”
沈知燃忽然不说话了。
初澄也不再开口,竟微微有些尴尬。
没多时郑娟交完费回来,拉着沈知燃滔滔不绝讲起女儿受伤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