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叼着王老吉吸管,一双乌亮的眸子巴巴地望着菜单:“猪肝哥, 你说姐姐会来,她什么时候来啊,我都吃撑了。”
祝敢果摸出手机看时间:“其实她也没给个准信儿, 说有时间会来啊。”
“那再等等吧,哥, 你再点一些菜。”
魏封没什么食欲了, 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捣着蒜蓉蘸碟,顺手接过菜单看了看, 点了一份红糖糍粑。
“难得。”祝敢果笑着说,“这又是甜的又是炸的又是油的,你不怕明天起来爆痘了?”
“最近用了款医美面膜, 效果还不错。”魏封嗓子懒懒的, “推荐给你。”
“得了吧,我没你那么讲究, 还贴面膜,娘娘唧唧的, 跟你这硬汉外表完全不符。”
“我不是硬汉, 如果有可能,我想当个小鲜肉。”
“哈哈哈哈你还没放弃想和姐姐谈恋爱的宏伟志愿吗?”
魏封感觉风吹刘海, 鼻尖微痒,想打喷嚏但忍住了,脸颊抽动了一下。
“这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奢望了。”魏封想着那张身份证上的女孩清秀的脸蛋,“你觉得她成熟吗?”
祝敢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煞有介事的想了想:“心态…挺成熟的吧,反正我就没见过跟你说了三句话以上还不生气的女生,她脾气太好了。”
魏封耸耸肩:“装的,混熟了是另一个样子。”
“所以你们混熟了吗?”
“还在混。”
魏然巴巴地看着呈上来香喷喷热腾腾的红糖糍粑,伸手去抓,魏封一筷子拍开了他的手,不让他碰那盘红糖糍粑。
魏然撇嘴:“姐姐不会介意我吃一块的。”
男人抬起单眼皮,扫了扫他:“你什么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看着你长大嘛。”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他挟制在了臂弯之下:“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然哥?”
“我错了。”小学生连声讨饶,“错了,你是我的哥,永远的哥。”
魏封将手机递给他:“去给你哥买包烟。”
“那我还要吃星球杯!”
见他哥没有拒绝,于是小学生兴高采烈地拿着手机去了巷子拐角的副食店。
约莫等了五分钟,魏然还没有回来,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魏封起身去副食店找了一圈,店里没见着人。
他微微蹙眉,摸出手机,给魏然的儿童手表打电话。
熟悉的《summer》旋律在巷子深处传了出来,空悠悠的,带着一种诡寂之感。
下一秒,魏封冲进湿漉漉的空巷。
巷子尽头站着三个男人,正是那天台球室的花衬衣小混混他们。
花衬衣左臂包扎了,垂挂在胸前,正是那日被魏封掰骨折的结果。
而他身后的黄毛,一只手拉扯着魏然的胳膊,另一只手捏在他颈子上,掐得他脸色胀红。
魏封脸色冷沉,眸底仿佛结了霜一般,大步流星朝他走过去。
“站住。”花衬衣冷冷威胁,“你再敢上前一步试试!”
魏然死命挣扎着,被掐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小脸红得发紫,拼命咳嗽,声嘶力竭地喊着:“哥”。
显然,不畅的呼吸让他很难受。
魏封蓦地顿住了脚步,嗓音带着一股磁沉的冷戾:“想怎样?”
花衬衫对旁边的瘦子男使了个眼色,瘦子男从牛仔裤兜里磨出一柄瑞士军刀,朝着魏封走了过来,揪住他的右手按在凹凸不平的冰冷墙面。
魏封想要反手卸了他的胳膊,但看到弟弟痛苦的样子,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瘦子男把玩着瑞士军刀,泛着寒光的刀刃在魏封冷白的手背皮肤间游走着。
花衬衫走了过来,轻拍了拍魏封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寂的巷子里格外突兀。
魏封生生捱了这一下,没有还手,被扼住颈子的魏然见兄长挨揍,“啊啊”大叫着,死命挣扎,他却道:“魏然,别乱动,保持呼吸。”
花衬衫伸出另一只手,几巴掌落在了魏封脸上,嚣张地笑着:“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厉害吗!现在我看你还拽不拽”
魏封啐了一口血,嘴角冷冷勾着:“打耳光这招,跟你妈学的?”
花衬衫被他轻飘飘一句话气得肺都要炸了:“你狗|日的,信不信老子今天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没那么好拿。”
花衬衫给瘦子男使了个眼色,瘦子的刀子落到了魏封食指处,泛着寒光的挑着他的指甲盖。
“给他点厉害瞧瞧!”
瘦子也是个心狠意狠的人,半点没犹豫,刀子沿着手指甲边缘刺入,顷刻间见了血,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冷白的手腕流淌着。
“哥!!!”
魏然声嘶力竭地叫着,边喊、边剧烈地咳嗽着,“哥…咳,哥你别管我了,你快跑。”
魏封眼神很冷,一句话没说,太阳穴青筋紧绷,身体轻微颤抖着。
他的指盖…俨然血肉模糊了。
就在这时,掐着魏然脖子的黄毛,忽然全身抖动抽搐了起来。
他松开了男孩,躬身趔趄着退到了墙边。
路安纯脸色惨白地出现在黄毛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防狼电击器,不断颤抖着。
与此同时,祝敢果也赶了过来,将魏然薅到身后保护了起来。
魏封当机立断,飞速夺走了瘦子手里的刀子,一脚将他踹开。
剩下一个手臂骨折的花衬衫,毫无战斗力,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魏封没给他这个机会,刀子猛地插|进了他眼前的墙壁缝里,寒光一闪,照着他恐惧的眼眸。
“哎哎,我我我错了。”花衬衫见风使舵,连声告饶,“开、开个玩笑而已。”
魏封懒得理他,摸出手机打110报警,他食指鲜血淋漓,流淌在手机屏幕上。
路安纯猛地握住了他的手,看着那外翻的血肉,心都揪紧了。
俩人的视线惊心动魄地接触了一秒钟,迅速移开。
路安纯接过他的手机,哆哆嗦嗦地帮他报了警,手机屏幕上的血都染到了她脸上也毫不在意。
“姐姐!”魏然剧烈咳嗽着,脸颊胀红地望着她。
路安纯蹲下来,紧张地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怎么样?伤到哪里吗?需不需要去医院。”
“没、没事。”魏然呼吸平顺了下来,“没什么,我是男子汉,才不怕。”
“也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路安纯握住他的手,“姐姐带你去。”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哥才是要去医院的那个人。”
“都得去!”
没多久,警车乌拉乌拉地驶了过来,将那三个小混混带走了,路安纯和魏封他们也去警局做了笔录,说明情况,同时有医生帮魏封处理了食指的伤口,用纱布一层层裹紧包扎。
派出所门外,凉风带走了晚夏的躁意。
路安纯紧紧牵着魏然的手,还一个劲儿追问他有没有不适的地方,要不要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祝敢果用手肘碰了碰魏封,努努眼:“诶,她对你弟弟的关心,完全超过你了,什么情况啊?她不是你的迷妹吗?”
魏封撩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她扎着高高的丸子头,系着类似薄荷绿发带,睫毛浓密纤长,皮肤白净,带着某种纯粹又透明的美感,宛如玻璃一般摧折易碎。
他又想到方才她攥紧他手的那一瞬间触感。
温暖柔软。
魏封走到摩托车边,骑了上去:“关心我弟,跟关心我没什么区别,都是爱屋及乌。”
“你还真会自我开解啊。”
路安纯一再确定了魏然没问题,这才放心,叮嘱他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一定要跟哥哥在一起,哥哥才能保护他。
魏然听话地点点头,又立刻卖队友:“是哥哥叫我去给他买烟。”
刚启动引擎的魏封,忽然被卖了这一波,诧异地偏头望过来:“你小子…”
却见路安纯杏眼圆瞪,气呼呼地看着他:“你居然叫他去给你买烟?!”
“……”
这辈子没怕过谁,但这一刻,魏封有点心虚,喉结艰难地滚了滚。
“好了好了,看在封哥受伤的份上,不说这事儿了。”祝敢果连忙缓和气氛,“那花衬衫脑子有毛病,活该蹲局子。”
路安纯叹了口气,也没有责怪魏封,说起来这事儿也跟她有关,连累了魏然。
这时,包里手机响了起来,路安纯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那两个字——
路霈。
她脸色抖变,嘴唇哆嗦了一下。
魏封余光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也注意到了她看到来电显示,明显慌张的表情。
“爸…”路安纯走到角落接听了电话,嗓音微哑,“您到家了。”
“在哪里?”
“在、在参加同学生日party。”路安纯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不,刚结束准备回家了。”
“我在家里等你。”男人声音平静,却具有如黑洞般吞噬的力量。
“好。”
路安纯放下手机,脸色惨白无比。
被刚刚的事儿一激,她竟然忘了今天路霈出差回家的事情!
心里一阵阵的恐慌,害怕得不行。
“我…我要回家了!拜拜啊!”说完,她匆匆朝路口走去。
“哎。”祝敢果叫住了她,“你不是来给封哥过生日的吗?一句生日快乐都不说啊。”
路安纯顿住了脚步,回头对魏封道:“生日快乐啊。”
凉风撩动着少年额上的几缕碎发,他坐在摩托上,单脚撑着地,黑色长裤下露出一截冷白漂亮的脚踝。
他没正眼看她,薄唇淡淡念出两个字:“敷衍。”
“我明天给你补礼物。”
“不需要。”
路安纯挥手和他们道别,叮嘱魏然道:“以后晚上不许出门,出门要跟着哥哥哦!”
“知道了。”
路安纯大步流星地朝着街头走去,没多久,听到身后传来摩托的呼啸声,划破静寂的空巷。
魏封竟又骑车追了上来,风扫开了他眼前碎发,露出了饱满挺阔的额头。
“诶?”
“上车。”他将摩托刹在她面前,“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车,都约上了。”
“这一带商圈,你打车没我的快。”
“你开这么快,那我更不敢坐了呀。”
“……”
魏封眼底带了几分不耐烦,掉转车头准备离开。
路安纯低头看了眼前面排了三十几个乘客的网约车,犹豫了几秒,还是道:“那你送我一段吧,千万别进别墅小区,就把我放在人少的地方就行。”
少年没应声,按下刹车,将摩托头盔递给她。
头盔是他的,有些旧,也很大,路安纯戴上去松松垮垮的,魏封伸手替她系上带子,这才固定住。
路安纯扶着他的肩膀,踩着摩托脚架,熟门熟路地上了车。
他皮肤很烫很烫,隔着单薄的衣料,也能清晰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
“你的手…没问题吗?还痛不痛,痛的话不用勉强送我,快回去休息。”
“大小姐对谁都这么圣母?”
“……”
“魏封,你的嘴是我最讨厌的地方。”
“相信我,我身上还有别的地方更讨厌,想试试吗。”
“我不想!你开什么黄腔!”
“你是不是女生啊,居然秒懂。”
“我……”
路安纯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他嘴角冷冷提了提,将摩托呼啸着驶了出去。
路安纯坐稳了,揪住他的腰间衣角,下意识地用摩托头盔的前端,抵着他宽阔的背,闷声说:“其实我很不喜欢坐摩托,小时候骑自行车被摩托撞到过,看到摩托就会害怕,后来连敞风的跑车都不敢坐。”
魏封微微侧头:“你额头上的伤疤,是那时候留下的?”
路安纯摸到额头那一块硬硬的疤痕,平时掩在刘海里不同意被看见,连宁诺都没发觉,不知道他怎么看见了。
童年梦魇般的记忆席卷而来,她不由得攥紧了魏封的衣角:“不是,那是…更可怕的事。”
察觉她不愿多说,魏封抿紧了唇,没再多问,将摩托驶上了高架桥。
C城的高架桥纵横交错,四面高楼鳞次梓比,宛如穿行于赛博朋克的未来都市,偏高架支撑柱上又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藤蔓,科技与原始感直接拉满了。
这是一座充满悖论的城市。
但路安纯还挺喜欢这里,因为这座城市很有故事感,泛黄而陈旧。
二十分钟后,魏封将她放在了距离江汀别墅大门百米远的一个花园入口处,这里没什么人,围栏上墙爬满藤蔓,遮掩着不远处的摄像头。
反正已经晚了,路安纯倒也不急着回去,将保护头盔还给他的时候,顺带握住了他缠绕纱布的那只手。
魏封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她却紧紧攥着,检查了他其他几根手指,忽然有些惋惜地说:“你只有一个月牙,现在这个月牙也没有了。”
他一开始没听懂她什么意思,直到看见小姑娘莹润的指尖那一弯饱满的月牙白,明白了她的意思。
魏封十根手指头,就右手食指有浅淡的一点月牙,薄薄的,像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他从来没关注过这些,忽然被她注意到,魏封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老子指甲盖都让人撬了,你居然在惋惜这个。”
路安纯笃定地看着他:“我妈妈说,有月牙的人,有福气。”
“迷信。”
“真的!”她似乎十分相信这件事,眼神里闪动着真挚的光芒,“你要好好养伤,重新长出来啊。”
“无所谓。”魏封抽回了手,给自己戴上了头盔,“老子本来就是没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