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铮的面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如此甚好,既然不是招安,那便是抢来的了。”
穆雷提醒道:“但你不能指望赖子能缠他们多久,虽然巴蛇手里有火器和狗,但是毕竟人少,再怎么精悍也不可能吃下夏军的靖州城,他们没耐性,能抢的东西抢的差不多了,很快就会走的。所以啊,你们要想借势进攻,要趁早。”
这时商明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来,商宁秀往前凑着看了眼,打开了里面正中间沾了一团黑黑的东西,液体,看起来有点黏糊糊的。
“这什么玩意?”穆雷鼻子好,很快就闻到了那上面有些刺鼻的气味,拧眉问着。
商明铮:“这是从一大营缴来的那火器里刮出来的一点,应该就是火器的燃料,这东西瞧着古怪,几个见多识广的军师都没见过,我想着巴蛇从草原上来,就想问问看你见过没有。”
闻言穆雷便接过那布料,托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下。
“那火器的结构其实并不复杂,不管是咱们还是大夏,很轻易都是能复刻出更完美的替代品来的,所以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这里头的燃料。匠师已经做过很多种尝试了,寻常易燃的干草木屑填充进去根本不起作用,想要那种喷射式火焰的惊人效果,看来非得是这种黑色的东西才行。”
穆雷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嫌气味难闻将布料撂回了桌上,拧着眉头道:“确实是草原上的东西,但我们那是成片的水池子似的,只沾了这么点刚才一下没认出来。”
“水池子?我怎么没见过。”商宁秀眨着眼回头问他。
“宝贝,你才住了多久。”穆雷笑了,伸手想去摸她的脑袋,“再说了,这玩意臭的很,咱们平时遛马都避着,有什么好看的。”
商宁秀这一刻有点不太敢去看大哥的表情,赶紧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但好在商明铮的注意力在正事上,虽然不悦,但也并未太深究这个不妥的称呼,“说清楚些,是很多的意思?”
“多啊,雁麓山东北面下头全是的,砸个洞能咕嘟一地出来,不止雁麓山,还有沙地下,有的破口大的就成了水池子,有这玩意的地方周围连草都不长,烦人的很。这个东西,就是那个火器的燃料?”
商明铮没有回答他,追问道:“只有你的部落有还是说其他的部落也有?”
穆雷起初没想太多,现在也从他凝重的神情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答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话刚一问出口,没等商明铮做答,穆雷自己就已经先反应过来了。
既然这种火器威力强大,那么作为不可替代的原材料,这种黑水,很可能会成为多方争抢的重要战略物资。
“说话,回答我。”商明铮沉声催促。
他是商宁秀的大哥,穆雷是信得过的,再者这种黑水在草原上并不是什么秘密,轻易也都能打听到,“我知道的部落基本上多少是都有点的,我们管这玩意叫马见愁,隔了老远马都不愿意拢边,以前根本不会有人想着去拿它做武器。”
穆雷恨得牙根痒痒,巴蛇部落这群毒瘤,跟他们沾上边的全都是些晦气事,一天到晚净干些烧杀掠夺的事情,现在更是搞出了个可能点燃战争的导火索。
男人很快做出了决定,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我得回去一趟。”
商明铮对此深以为然,提醒道:“你得尽快了,大夏比我们发现这个秘密只会更早。”
第85章 舍不得
穆雷这一趟回去意在将消息传递向整个草原, 需要四处奔波不停,不光商明铮现在还不可能同意他在眼皮子底下把自己妹妹给带走,即便是穆雷自己也是觉得这一趟他忙起来怕是会顾不上其他, 现在这种情况之下, 商宁秀暂时留在中原亲人身边会更好些。
高大的男人穿戴好了自己的臂缚护具, 临走之前, 在帐子里抱着商宁秀不想撒手。
穆雷坐在椅子上,宽阔的肩背将她整个人环在了身前,紧紧抱着, 脑袋凑在了她雪白的脖颈见亲吻,吮出了一个个浅粉的印子, 但无论如何也都盖不住心里那股子浓郁的酸涩。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穆雷知道,这在汉话里面,叫做不舍。
他勾着商宁秀的脸偏过来用力在嘴巴上亲了一下,说道:“我尽快解决这件事回来找你,别想着能跑,再跑一回抓回来就给你栓我裤腰带上, 听到没?我向来说到做到。”
商宁秀瞧着他这副模样, 一番失笑,无奈点头道:“听到了。”
穆雷得了保证, 也仍然开心不起来, 他一把握住她的脖颈亲了下去, 几番辗转恨不能将她吃进肚子里一起带走,男人的气息俞渐沉重, 狼狗似的在她唇瓣上啃了好几下,那力道不重可也绝算不上轻, 就总在商宁秀有点吃痛,可又还能忍受不至于叫出声来的边缘上徘徊。
他啃了好几下,然后又再轻轻舔着安抚,几番循环往复,商宁秀有点受不了了,睁开了眼推他,“干什么呢。”
穆雷又再埋进了她脖颈中,闷声道:“舍不得你。”
商宁秀微微仰着头,向来强势的人埋在身上用这样的嗓音说出这种话来,那种感觉相当奇妙。
商宁秀忍不住想摸他脑袋,笑着给他承诺:“我就在鸣望关等你,还在那家客栈,好吗。”
“答应好的,说出的话要做到。”穆雷强调着,虽然嘴上说着即便她跑了也还是能再找到她,但这一次跟前几回都不一样,之前那是紧追其后有迹可循,这回要离开这许久,若她趁这个时候藏了起来,那可真是天大地大上哪去找。
商宁秀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此番离开他才会如此不安。
“别笑,严肃点。”穆雷揪着她的下巴晃着,商宁秀拿他没办法,认输地点头:“好,答应的肯定做到,不然你就把我栓你裤腰带上。”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着他头发打趣道:“要不我把我名下的田产铺子列个单子给你?要是我跑了,你就顺着这些地方抓我。”
她原本只是随口的一句话,不料穆雷却真的起身去找纸笔了,“可以,写给我。”
“哈?”商宁秀看着他递过来的毛笔,捏住后不知从何下手,有些哭笑不得,“可你不认识汉字,我又不会写草原上的文字。”
“就写汉字,快点,等你写完我就要走了。”穆雷抱着她催促道。
最终商宁秀还是把自己能记得的那些铺面写给他了。
男人检查了一眼,这才满意地收进怀里,最后再亲了她一下,离开了。
穆雷走了之后,商宁秀又在军营里待了几天,陪着柳湘宜一起术算鄞军需要的几个数值,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也能打个下手跟着观摩一下。
帐子里,柳湘宜撑起最后的图纸又再检查了一遍,终于大功告成地舒出了一口气,“好了,应该是没问题了,等官人明日巡营归来,就能把东西交给他了,总算是不负所托。”
商宁秀撑着自己的小脸笑着道:“大嫂你好厉害。”
“也难得有能用上我的地方,算是为战事略尽绵薄之力吧。”柳湘宜将图纸放好,瞧了眼商宁秀,笑着随意攀谈道:“那位穆公子回草原之后可有再传回什么消息吗?”
“没呢,可能忙死了吧。”商宁秀摇头,“感觉形势还是挺严峻的,夏狗那么喜欢侵略,平白无故或许不会去打草原的主意,但若是一旦有所图了……这种火器如果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的话,真的不容乐观,要是真的被大夏抢到了大批量的燃料……”
提起这件事商宁秀就愁得慌,这不光是战火可能会波及到草原上的事,一旦被大夏得逞,怕是中原三国鼎立的局势就也不复存在了。
柳湘宜问道:“妹妹之前半年都是住在草原上的吗?”
商宁秀下意识抿了抿唇,还是点头承认了:“是的。”
柳湘宜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询问谈论其他细节,只又接着道:“我之前听说关外异族都是散落在草原上的大小部落,各自为政,并没有真正的领导者,是这样吗?”
“对,大一些的部落更有影响力些,能带动周边依附的小部落,但好像并不会干预他们的内政,他们天性向往自由无拘无束,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事情大家自己说了算。”
商宁秀回忆着之前穆雷跟他描述过的种种,叹了口气,“可是我觉得吧……眼下这种情况,如果说那种黑水分布并不集中,那光是保住某一个部落根本就没有用,一旦势弱者被欺凌,撕开了口子,夏狗得到了第一批火器,再各个击破……”
“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个意思,这种时候,必须在一开始就赶紧团结起来拧成一股绳,若是家家自扫门前雪,那唇亡齿寒后患无穷。”
柳湘宜这么说着,却也明白道理人人懂,做起来又是何其困难,她忧思分析道:“得是出现了一个相当有声望能够服众的人,来做这个牵头人。这事若是出在中原,或许还稍微好办些,毕竟咱们祖祖辈辈下来已然适应了跟随一位君主治国,可按照你说的,草原人既然是生性不喜约束……好艰难的一条路。”
商宁秀也很担心,但心里却比柳湘宜要有底一些,她转着眼慢慢道:“但我觉得,这件事如果是他来做的话,或许也还有一定希望。”
这句话有些出乎柳湘宜的意料,她神情微妙扬起眉宇,笑着道:“秀秀对他,很有信心呢。”
话音未落,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高亢的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那声音离得已经很近了,紧随而来的就是大群人的脚步声,商宁秀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头里间的屏风后面躲。
太子是认得她的,商明铮早就仔细给商宁秀叮嘱过现在不可露面,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躲在帐子里不出门的,除了兄嫂和两个贴身女使之外,再没见过任何人。
商宁秀刚刚藏好,帐门就被两个冷面垂头的带刀侍卫打开了,后头熙熙攘攘涌进来了许多人开道,太监宫女低眉顺眼站了两排,将中间簇拥出了一条属于上位者的通路。
柳湘宜心里也紧张,面上尚且还能维持镇定,立刻跪地行礼:“臣妇商柳氏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平身,看座。”那太子身边还跟了太子妃,夫妇二人径自坐了主位,朝柳湘宜温和笑道:“本殿与太子妃出宫体察民情军情,经过鸣望关,边想着顺道过来瞧瞧,赶巧碰上将军夫人也在营里,夫人山水迢迢来到前线相助战事,实乃巾帼不让须眉,本殿在这里,替黎民百姓谢过夫人大义。”
柳湘宜垂着眉眼浅声道:“臣妇能尽绵薄之力,深感荣幸。”
商宁秀躲在屏风后偷听了一会,还好,这个太子应该并不是知道她在这才杀过来的,说的全是些场面话,绕来绕去大抵也不过是想表达一下自己为民忧心茶饭不思之类的,商宁秀没兴趣再听下去,反正即便是太子也不可能贸然闯女眷闺房,她在这很安全,便想找个椅子坐一会。
岂料刚一转身,就听见外面的话头居然还是绕到了自己身上,那太子妃笑着跟柳湘宜套近乎:“听说商夫人的胞妹也一同来了,可是年前中秋宴上见过的那位柳氏小妹妹?本宫还记得她的模样呢,得有十五了吧,她在哪呢?”
言罢,太子妃的视线便在周围看了一圈。
柳湘宜:“不是娘娘见过的那一个,卿宜在鄞京家中呢,此番陪同前来的是远方表舅家的一位妹妹,性子活泼喜爱野趣,晨起到鸣望关玩去了,娘娘若是想见,臣妇这就命人将她寻回来。”
太子妃原本也只是想跟这位将军夫人多说几句话以示重视,并非真的想见,一听如此,便笑着摇头:“不必特意去寻了,让她好好玩玩。”
屏风后头商宁秀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是松了下来。
外间的交谈还在继续着,商明铮现在是大鄞最得力的武将,太子与太子妃对他夫人的态度自然也是相当好的,一番寒暄之后便不断开启新的话题,看样子一时半会的结束不了,商宁秀在里间听得正觉无聊,便正好听着外头又有太监细着嗓音的通传:“二殿下与商将军在外求见。”
一听商明铮竟是和宗政珏一起回来的,太子脸上的笑意收回了几分,淡声道:“宣。”
两个行伍之人风风火火赶了进来,商明铮在跪地行礼之时悄悄扫视了一圈,掠过自己妻子的面色,柳湘宜冲他极轻点了点头,男人这才放下心来。还好,赶上了。
“二弟和商将军可真是形影不离啊。”太子轻笑了一声,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起来吧。”
商明铮和宗政珏原本是在察看飞定桥下路线的,听闻探子回报,说看见了太子车马往二大营来,二人便赶紧快马赶了回来。
宗政珏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也一贯是不大愿意迎合鄞京官场上那套嘴上本事,并未多言解释,只沉声道:“商将军为国之栋梁,臣弟由衷敬佩。”
第86章 绯梦
宗政珏一来, 太子也就没了再坐下去闲聊的兴致,几人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各自心中都揣着明白, 草草便散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