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干阿姨穿得朴素,头也不抬答:“瞎说,玫瑰花白马王子那都是年轻人的情调,和我老寡妇哪有关系。”
旁边的努下巴:“有没关系你自己看,那布店师傅手上拿的是什么?人家可四十出头婚都没结过,就隔三差五地来挂念你。”
卖鱼干阿姨抬起头,看到摊位前穿着长衫的中年布店师傅,愣了愣局促忸怩起来。
布店师傅手上拿着两枝玫瑰和一盒硬糖,腼腆地笑说:“看报纸上讲,每月的14号都是情人节,给、给钟意的人送玫瑰和巧克力,是表达爱慕的一种形式。我就买了束花和话梅糖,希望你别嫌弃。”
“还有,四十多岁哪老了,你看你,比我手上的花都好看!”
那布店师傅大抵是个老实巴交的,衣着裁剪干净,几句话说得也含蓄朴素。听得卖鱼干阿姨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你个布店裁布的师傅,怎么也学读书人磕巴,我听不懂。”
擦擦手却总算大方接住。
阮蓓刚好在旁边,看到这一幕觉得挺有感触,回去后她就当成笔记写了下来。开课前赵太太鼓励她投稿,她便挑出这篇寄出去。
她表达的是任何人在任何年纪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论男女性别。女人如果守寡,无须担着“克夫”这种荒谬的说法。譬如旧时代,要么一辈子素衣俭食,过得如履薄冰,要么送回娘家,被哥嫂族人剥削完老本,再嫌弃地下嫁给别的鳏夫。生而为人,无论性别皆是平等的,女人不必被榨干得一点不剩,在任何时候,都拥有重新选择婚姻和感情的自由。玫瑰是属于每个人。
在阮蓓的心里,一贯不支持女人吃亏,始终是觉得男人和女人平等拥有选择权利。
就比如她和楚勋,她想她应该也不会执迷,而保持冷静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投稿用的笔名叫陈贝蒂,陈和阮字形相近,贝蒂是她的英文名英译。
这阵子正好有一拨旧派人文社团在呼吁世风不古,女人不注重三从四德,公然轻视亲族与婚姻,穿衣大胆,贪享受,闹独立。
尤其前阵子报纸上刊登的,一个富庶商户要给三个儿子分财产,两个女儿闹着打官司,也要求一份。很是受到了抨击,道德与社会层面,气势咄咄,说把古训礼法一概推翻,这难道就是一种文明了?
阮蓓这个时候的一篇文章出来,她的笔风真实且美感,犀利中带着故事体的论述,主编说让他感到很惊喜。但也提醒阮蓓可能会收到一些不好的攻击,文字的笔触是最好的护盾,让她不必害怕。
阮蓓并不在意,她既敢写出来,就不怕表达。
本想隔天买束花去赵太太家,顺便告诉她这个消息。傍晚赵太太主动打过来了,说要去北平一段时间,以前的学生请她过去帮忙,钥匙给阮蓓留在进门的一个小盒子下,阮蓓得空过去慢慢整理书架。
听说阮蓓文章发表了,赵太太也很高兴,说自己的眼光果然没看错,让阮蓓可以尝试写短篇小说。
阮蓓欣然谢下建议,又祝赵太太一路顺风,在北平过得开心。
晚上她在沿街的广东风味店,吃了一份云吞面和虾饺。出来看见对面有家新开的重庆面馆,想起惹楚勋吃辣的那天晚上,他装模作样的淡定吞噎,又觉得英俊得可爱和想笑。
他宠爱人的模样真的很动心,是什么样的姻缘,她会遇到如此一个清邪不明的男人。
晚上不在他身边,自己睡在一米一小床上,便觉得空荡而舒适。空荡是竟觉得少了一个人,那个情]事炙烈的男人,一整晚都要搂着她,睡醒头一件便是摸去她丰雪上吞吸。
她忍不住条件反射般酥了一颤,却总算可以舒适地缓和下来,安静睡个整觉了。接连几个晚上都在缱绻无隙做暧。
隔天阮蓓到学校,关于她和楚二爷在一块的消息便私下间传开了。女校外语班里有许多市政厅或圈层内的千金,关于她和楚勋看歌剧,楚勋和她驿馆宿夜,警察局里传出的氤氲八卦,及福特车里早晨的绝美情意。
课间严怡、云菲菲和秋晶把她团围住,震惊且不可置信地要求她坦白从宽。
《昨晚和太太》《浓情过火》《咬伤了手指》,天耶,那位可是楚勋!可是大名鼎鼎楚二爷,申城手段寡绝不近情]事的狠人。多少女人悄悄觊觎而不敢表露,他能从乱花丛中一百次掠过,而不垂涎半朵。
竟然带阮蓓出入上流歌剧厅,公然介绍太太,还浓情得咬伤了手指。
呜。
秋晶惊诧着故事的离奇,都快哭了。前阵子她甚至还厚着脸皮叮嘱阮蓓,楚二爷那个很了不得,怎会不喜欢女人,但千万别自以为特别而去撩。
今天周一,学校要求穿校服,阮蓓着文明女生新装,左右绾起发辫,看着还是那般冷清婉韵的女学生。实在想象不到,她和楚二爷在一起的时候如何浓情过火。
云菲菲率先涨红着脸问:“阿蓓,你和楚勋是真的……?你们怎么认识的,从何时开始呢?”
阮蓓也正想找机会告诉她们,而从楚勋与她彼此说出“爱”字时,她就已不会再隐瞒了。
应道:“快一个月了。先前一直没特别肯定,就没和你们说。”
秋晶既羡慕又浪漫得似童话,忍不住担忧:“可是,你难道没听说楚二爷和枫帮的二千金,有婚约?那以后他成枫帮贵婿了,你怎么办?”
第33章 广告谈价
阮蓓并不想因此事在同学跟前误会, 解释道:“周末听到他和枫帮的事,我们也差点吵架分手。然后楚勋说他和枫帮只是口头话风,并无实际的婚约, 施二小姐也不同意这件事,所以他之后会去处理好。”
她说得淡定, 在她口中楚勋仿佛寻常的男朋友。且她竟然敢和楚二爷吵架,那是个风声鹤唳的角色。楚勋生得清贵冷逸, 便是动怒之时也不形于色,然而浓眉凤眼漠然一觑, 却叫人忐忑心惊。听阮蓓的言辞,他竟是让着她的那一方。
女伴们唏嘘。连一贯谨慎的云菲菲都忍不住好奇:“楚勋他吵起架来什么模样?几乎没谁见过他动狠, 可却都分外惧他。只怕真怒起来,能把冰川都冻碎了。”
阮蓓抿起嫣唇,在她印象里这男人最‘凶’大概就幸爱时, 温柔并霸道得不容抗拒。却非冻碎,而是融灼。但平时甚懂哄人,恭维的话就没少说。
她答道:“没真吵起来, 他听我问完就刹车解释了。和他吵不起,他还会给我洗水果套袜穿衣……”
洗水果?!
套袜?!
穿衣……嗯哼,话题超纲了。集体脸色浮红潮。
阮蓓意识到,忙也蓦地缄口,窘起。毕竟私下里从警局传出的爆料已然过分猛烈。
严怡站在旁边, 暗暗的五味辗转。她本来想把阮蓓介绍给徐爵兴, 以两人的年龄差,以及对徐爵兴的观察, 之后必定会对阮蓓分外独特。而阮蓓若过得资源优渥,自己严家作为介绍人, 肯定能沾不少好处。
没想竟已和楚勋在一起,严怡虽然楚勋哥叫得热络,但那只是她社交场合的应酬,深知楚勋不是个由谁能拿捏的角色,严家沾不到便宜。
而徐爵兴只玩处,自此必也不再做打算,这样等于变相把徐爵兴也惹恼。希望只当自己是晚辈,大人不记小人过吧。更不能让楚勋知道这些内里,早知道不乱点鸳鸯谱了,幸好阮蓓还不晓得自己的意图。
严怡做着若无其事地关切道:“这样就好,身为好闺蜜,我们深怕你初来乍到,感情上吃了亏。对了,那天晚上我先走一步,后来你几点从徐叔叔家告辞的?若早知如此,应该给楚勋哥打个电话,让他过去接你。”
周六晚上吃那顿饭,阮蓓后知后觉回忆,有感觉到严怡像是总把自己和徐爵兴扯一起的话题引。尤其后面徐爵兴送她回来,路上的一些细微动作表现,阮蓓暗自庆幸楚勋早点揭破他身份,之后并不打算再与徐爵兴有多少交集。
她想到花瓶,便直言道:“徐先生饭后送我回去,路口见到了楚勋等我,他便也晓得了这件事。当晚从他家下楼梯时,不小心滑一跤,碰破一只贵重的花瓶,我已向他保证一定尽快赔偿,不知是否会影响到你?”
徐爵兴家的木制楼梯,打理得那般干净,他还是瘸腿不便,保姆佣人怎敢让楼梯滑跤。严怡约莫可以想象,若然阮蓓没与楚勋相识,只怕早晚羊入虎口。
影响自然难免,徐爵兴没达到希望的阴险手段,此事全怪严怡私下多事掺和,算了,让他们大人去解决吧。她们翔发银行这项业务总得来说对徐爵兴也有不小益处,应该没问题。至于花瓶,楚勋伸伸手就能赔了的。
严怡便半掩饰半坦诚道:“倒是没多大事。我本来想着你独自在申城没人照应,徐叔叔也正好单身一人,对你又颇为看重,还想把你引荐到他电影公司当明星呢。哪儿想到你和楚勋哥已经,你可千万别告诉他,否则他该怪我了。”
阮蓓调侃她说:“我先前没告诉你们,是自己也不太确定,周末楚勋那番坦诚过后,这才决定确定下来的。再说当明星哪是谁都可以当,我大抵也不合适,放心吧,不告诉他。倒是以严大小姐美貌大方的姿容,若是当了明星,只怕三个蔡副科都追不上你。”
严怡惯是喜欢听奉承,一下子氛围又释然开来,大家继续说笑。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阮蓓在食堂打包了一份豆浆和绿豆糕,就扎到了图书馆。翻阅广告法方面的资料,还有一些海外的娱乐时尚圈杂志,挑着感兴趣的条目直奔重点。
一直看到了两点二十分,才匆匆奔向教室。四点下课,她便拿着先前严家舞会上收到的名片,给叫Chevonne的广告公司经纪拨去了电话。
Chevonne公司在鑫汇大厦的高层,汉德森接通电话,听到阮蓓第一声“喂,你好”,就马上唤出了她的名字:“阮蓓,是舞会上的蓓蓓小姐?”
记忆里汉德森是个金发碧眼瘦高个的英国男人,阮蓓记得他说过若能合作将有丰厚的酬劳。
阮蓓诧异道:“汉德森先生还记得我?”
汉德森坐在办公室皮椅上,激动得站起来说:“当然记得!阮小姐独特的气质与美貌,是在我来到中国后见到印象最深刻的。事情过去半个多月,原以为阮小姐忘记了我的提议,公司正为找到契合的模特而焦急不已,能等到你的电话真是太荣幸了。是否我们能约个时间面谈,就在今晚,你看可方便?”
这样迫切的合作需求,正和阮蓓的意思。她周末已和楚勋说过要专心复习,便省去了约会时间,因此欣然和汉德森约好见面。
六点半钟在维多利亚酒店旁边的西餐厅,点两份八分熟的牛排和红酒。先聊了一些城市见闻,差不多吃得过半,就进入了正题。
阮蓓下课时已换上适合的衬衫与筒裙,柔软长发垂着肩膀。汉德森在她美好的锁骨和健康的胸线看了眼,又礼貌地避开。他纯粹源于一种对美的自然舒展的欣赏,生怕被误会自己另有用心。
阮蓓比他上一回在舞会初见到时,变得更要自信散发,皮肤白得若雪若粉。他想到了很多中国形容美女的四字成语,国色天姿,姹紫嫣红,韶颜淡妆,妩媚窈窕,又不知用哪个最为合适。
这个女人将给他的中国印象留下深刻一笔,以至在许久后都惘然若失。
汉德森把画册递给阮蓓,殷切道:“现在全世界都在推崇体育,京陵官府也在鼓励全民体育兴国,学校、工会在组建活动馆,听说镀美娱乐公司的楚老板也新投资了跑马场。我们相信体育项目定是未来一个浩大的市场,这是公司预备推出的系列运动女装,我们希望尽快找到具有东方韵味及自然美感的女士做代言。阮小姐青春气息及美态,是我遇到一眼就合适的人选,如能合作,将会感到万分荣幸!”
阮蓓垂眸翻看画册,马术服、保龄球服、网球裙、健美操和泳装的,虽然运动衣多为贴身和短裙,但皆为国际上标准的装束。即便泳衣也都是背心连着四角短裤的,连肚脐都没露出来。
她心里已经可以接受了,不过根据中午学到的资料,在谈价技巧上她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阮蓓便合上画册,做略有迟疑道:“除了游泳装,其他的都可以考虑。不签约公司,只签约单项目代言的话,汉德森先生这边能够给出多少代言费?”
汉德森生怕她拒绝,在此期间,公司也已经试镜了多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选,总觉得差强人意。他一眼就勘透,笃定阮蓓是最为合适的。
连忙应道:“一万二,两年。但最好加上泳装,游泳可是最热门的项目之一,缺了这个我们会很遗憾,若阮小姐接下,我愿意为你申请更高费用。”
商人皆为利,汉德森虽看着是个诚恳俊朗的优雅男士,但也在避重就轻地压价格。
阮蓓现在已知道,在一个圈子内,或许十块钱是昂贵,但在另一个圈层,一万二尚不及一只随意摆放的花瓶。
她故纵欲擒地问:“我比较需要急着用钱,若是泳装也接呢?”
汉德森抬高至一万八。
接着阮蓓又和他谈到了衍生产品,以及代言的地域范畴等等,直到全部聊完,一个半钟头后,价格已经定成了四万二,两年,辐射东南亚几国。先付代言费70%,余下到第二年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