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犀牛准备给她的虎头郎君做一个保暖的虎头帽。
那顶针脚细密,色彩却并不鲜艳的虎头帽,就是在崔檀令思考着小犀牛和大老虎碰上,谁会更胜一筹的过程中诞生的。
现在它戴在了陆n头上。
为了不叫陆n觉得虎头帽幼稚不肯戴,崔檀令还特地换了针线颜色,这顶虎头帽上的老虎瞧着虽然肥嘟嘟的,却很有几分王霸之气。
愈发衬得底下那张刀斧雕刻般俊美出挑的脸有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锐利锋芒。
见他乖乖戴了,崔檀令满意地点了点头,别被风雪吹得更糙了,不然晚上摸起来不舒服。
陆n看着她明明开心,却要故作高傲的姿态,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腚。
崔檀令惊得险些摔下马车,好在树一她们还在屋里搬东西,没跟着一块儿出来。
“你别想我再给你做什么东西!”
冷冰冰地丢下这句简短有力的威胁,崔檀令轻哼一声,再不看他,自个儿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树一和紫萝将娘子的行李都安置好了,上了马车见她微微嘟着脸,靠在一条墨绿色镶锦毯子里不动弹,还有些奇怪。
紫萝心思简单些,直接问了:“娘子,这条毯子您不是说要给主子拿出去吗?”现在可是十一月了,在风里赶车多冷啊。
还是她们娘子会体贴人,给主子缝了看了就很喜庆保暖的虎头帽不说,还要给他准备披在身上御寒的毯子。
主子能娶到娘子,真是好福气!
想到那人的厚脸皮,崔檀令冷哼一声:“给他做什么?用不上。”
陆n在外边儿似乎是笑出了声,清朗的男声在快速驶过的风里显得有些意外的动听。
“有兕奴做的虎头帽,我不冷。”
紫萝来回张望一番,决定先拍一拍娘子的马屁!
“娘子的女红做得真好,主子戴着虎头帽更俊了,和娘子在一块儿一瞧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神仙眷侣!”
乖乖,为了拍马屁,她可是连小时候她阿娘带着她去村头听戏那几句词儿都用上了!
看着娘子的脸色慢慢好转,紫萝心里一喜,顾不得外边儿的主子是个什么反应,连忙殷勤地替崔檀令捶起腿来。
陆n驾车虽快,却很平稳,没有叫崔檀令觉着颠簸恶心,卧在柔软蓬松的毛毛毯子上,她很快就睡着了。
至于那条墨绿色的镶锦毯子?自然是叫外边儿勤勤恳恳赶车的陆n披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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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檀令被安置在了康西郡中一座安宁祥和的小城中。
陆n握着她的手:“不是我不想先送你回长安。可我实在不放心。”
崔檀令仰起头,看进他分外认真柔和的眼瞳里。
“还是放在离我近一点的地方,我能安心些。”陆n捏了捏她渐渐丰盈了些的面颊,觉得这手感不错,又低下头去亲了亲,等到被这娇气的女郎瞪了一眼,他才笑了起来,“照顾好自己,知不知道?”
崔檀令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陆n又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下,等到时间实在来不及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等我回来若是见到你又瘦了,瞧我不亲死你!”
这人就爱逞嘴上威风。
但是。
看在他要去打仗的份上,崔檀令手指一滑,钩住了原本已经转身要走的男人,腰带的系带。
这个动作叫女子来做,难免带了些挑.逗之意。
被她一根手指触碰着,人已经酥麻到了天灵盖的陆n艰难地转过身,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严肃道:“听话,时间来不及了。”
他须得出城去同大军会合,时间紧张,他又怎是区区几炷香功夫就能完事儿的那等孬货!
他珍之重之地亲了亲娇小姐的额头:“等到一切都解决了,我再来好好伺候你。”
……这人想什么呢?
崔檀令忍了又忍,牵着他的手送到门口,才轻声道:“我给你做件衣裳,等你回来穿。”
这人真是不讲究,几件粗布衣衫来回换,虽说是在外边儿须得低调行事,可也不能穿得这样糙。
她仰起头,那双沾着秋露的潋滟妙眸看着他,明明没有再开口,可陆n就是觉得,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情话。
把他的心都泡得酸酸软软的。
“回来就有新衣裳穿。”陆n对着她微微扬起唇角,“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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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奚无声对郭荆心存不满,可大敌当前,只有仰仗他这么一个得用些的武将。
不过两日,陆n率领的军队便攻破了南州郡最南边的松溪、扶风二城,正日日派着小兵过来与他们的驻军叫板。
郭荆看了一眼坐在主帐内的奚无声,狠声道:“可惜那陆n竟没叫底下兵士对着城里边儿的人抢东西……不然,咱们也能抓住这点做文章,叫他的名声更臭!”
本来就是草莽出身,如今还纵使将士们进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等不贤之主,谁会真心跟随?
坐在主帐内的其他将士连忙附和。
奚无声轻轻咳嗽了一声,无端想到了头一回邀崔檀令出游去看晚枫时,她问自己的话。
百姓的命不是命吗?若是他得掌大权,却无百姓民心,焉知不会有被推翻的那一日。
他已经在这上面吃过一次苦头了。
“郭将军,迎战吧,无需做那些算计。”奚无声忍着想咳嗽的欲望,对着郭荆一字一顿道,“想来郭将军威猛善战,陆n一介草莽出身,如何能敌过将军神勇?”
郭荆被这素来叛逆的小皇帝一夸,原本还有些不满和担忧的心顿时舒坦了不少,但他还记着陆n从前的战绩,能靠着三年时间就从一介小地方打上长安的杀神,能是个没点儿真本事的?
武将的直觉叫郭荆不敢贸然出战,只抚须道:“且等臣再探一探他们的底气!”
奚无声一笑:“郭将军莫不是怕输给陆n?也是,从前图将军、沈将军……皆败于陆n马下,郭将军爱惜名声,不肯落败,也是常理中事。”
帐内其余将士小声议论的声音陡然大了些。
郭荆被这么一激,果然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一挥披风:“臣岂是那等沽名钓誉,贪生怕死之人,不过为着陛下大业,臣虽死犹荣!”
说完,他便点了几个将领与他一同出去,瞧着气势汹汹,竟是十分自信。
奚无声看着他的背影,笑得几乎又要咳出血来。
郭荆骄傲,以为自个儿是传统武将世家出身,一定能敌过陆n这种半路出身的草莽叛军。
……可谁知道结果呢?
想到不知去向的崔檀令,奚无声放开捂着嘴的手,掌心暗沉的血色没叫他眉心波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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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交战,战火连天,刀剑铿锵之声绵延不绝。
郭荆身披战甲,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显得很是威风,他眯了眯眼,看着远处那个骑在赤黑骏马之上的威武将军,同身边的副将道:“那便是陆n?”
副将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果真如传言中说的那般,很是魁梧。”
“光是身子壮实有什么用,在这战场上,靠的是武力与心计。”郭荆冷哼一声,没再犹豫,策马上前,准备与陆n好好战上一场。
从前他奉命戍守长安,没能与这有着战神名号的叛军头子在战场上有什么交际,还被人骂是窝囊废。
今日他就要叫他们瞧瞧,谁才是窝囊废!
行至阵前,郭荆忽地想起那崔檀令。
左右小皇帝咬死了是他劫走了人,那他便也认下这个罪名,用这消息来刺激一番那陆n也好。
自己的媳妇儿被敌人掳去了,清不清白尚且不知道呢,如今又不知所踪,只怕是……
郭荆冷冷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就被对面那惊雷一般的大嗓门儿先给压住了。
“奚无声那鳖孙儿何在!速速叫他出来与我一战!”
陆n声音极大,他身后的兵士们顿了顿,立刻跟随起他喊起口号来,一时间战场上‘奚无声鳖孙儿出来一战!’的声音络绎不绝。
郭荆用长枪挡住愤怒得来就要冲出去的副将,胸有成竹般扬了扬手。
陆n身后是从微末时就跟随他的大将林风,看着郭荆在招手,忍不住喷笑:“那老货,开打之前还要同咱们打个招呼?”
陆n视力绝佳,看着郭荆脸上的恶意几乎遮挡不住,他冷着脸从背后抽出三支箭,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弓弦之上。
他没有忘记,之前就是郭荆想要劫走娇小姐。
虽然这事儿被他给半路摘了桃子,还玩儿了一出一石二鸟,叫奚无声与郭荆这对主仆之间生了嫌隙,但郭荆曾生出过利用娇小姐的心思,仅是这一点。
陆n就不可能放过他。
那头郭荆还在洋洋得意,以为自己拿捏住了一个天大的把柄,自个儿的女人都护不住,还被敌方给掳走了,谁知道他陆n头上现在戴了几顶绿帽了?
郭荆这边刚刚开口:“你的妻……”
陆n微微眯起眼睛,在炽烈天光下愈发显得深邃的眼眸紧盯住远处那个红脸汉子,手指一放,就有三支利箭接连迸出,急速穿过风中裹着的尘土,直直向着郭荆而去。
看着郭荆应声倒地,从马上栽了下去,陆n冷笑道:“什么七?郭将军是要我给你庆贺头七?”
第49章 [VIP] 第四十九章
众人原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恶战, 出营时俱都面容肃穆,马蹄声阵阵,扬起的尘土几乎快将谢微音主仆给埋了。
众人忙着出战, 被人带到t望塔边上的谢微音主仆见着此景瑟瑟发抖, 怕得几乎都要昏过去。
谁来管管她们啊……
崔骋烈率着一支队伍趁乱偷袭了敌方后营,虽说将粮草军需拉回来了不少, 但是奚无声那鳖孙儿忒能藏, 赶在他们去之前早就在亲信的拥护下逃跑了。
崔骋烈不由有些失望,他打马而过,正想回营里再盘点一番今日的收获, 却没料到在t望塔边上看见了像两只小鹌鹑一样的谢微音与翡翠。
“谁让她们来的?”崔骋烈很火大,这是打仗的地方!刀剑弓箭都是不长眼的, 这两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上这儿来不是找死的吗!
一旁负责戍守t望塔,万一有敌人打个回马枪也好及时报告的小兵们声如洪钟:“正是崔指挥佥事您的兄长让来的!”
崔骋烈噎了噎, 虎着脸挥了挥手:“去去去!快将她们松开,送回……”送到哪里去, 这事儿叫他发了愁,“总之先将她们的绳子松开!”
底下人也不知怎么传话的, 难不成是将她们当成诱饵了?还拿了细麻绳把人的手给捆住。
崔骋烈心里带着火,奚无声这般欺负他的妹妹,他一定会狠狠报复回去。
却不会像奚无声那孬种一样, 只会在女人身上使心眼子。
真用这谢微音去做饵, 那他崔骋烈岂不是也要变成那样的孬种老王八?
也怪他行军这段时间太急太忙,没有注意到大部队后边儿还跟了俩载着这两人的车。
今日却正巧撞见了。
想到这里,崔骋烈绷紧了看起来十分吓人的脸缓了缓:“走吧。战场哪里是你们来的地方。”
翡翠惶惶然地望着谢微音。
被晒得嘴唇发白, 神情憔悴的谢微音仿佛认了命,低下头:“你们让我来, 不就是想用我来叫奚无声寡情无义的名声传得更广些吗?”
崔骋烈皱起眉头,看着她一副幽怨含愁的模样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这事儿是他阿兄他们许可的,定然也是存过这么个念头的。
见崔骋烈不说话,谢微音惨淡一笑,突然挺起身子,直直地往一旁小兵手上举着的刀上撞。
崔骋烈见状,下意识地踢开那把刀,又空出一只手来逮住她。
手里的触感很是柔软,一股他从未见识过的馨香迎面而来,崔骋烈眼神下意识一凛。
他没将这阵古怪的感觉放在心上,只等她站稳了就放开了她,那张沾染了血和灰的英俊脸庞此刻显得异常严肃:“没有谁能决定你的命。”
“你想好好活,那就活,一个男人算得了什么?你要真是为了他了结了自己,那才是真蠢蛋!”
翡翠原本听着他的话还眼泪汪汪地直点头,听到后边儿又忍不住生气了,她们娘子本就柔弱,这人怎么能说这等粗鄙之话来吓唬她们娘子呢!
谢微音微微发抖的身子顿了顿,没有说话,一直掉落的泪珠子却有停滞的现象。
崔骋烈看着那些浮在黄土上的晶莹泪珠没了要汇集成河的趋势,微微松了口气,点着一个小兵让他过来:“把这两人送到我营帐里去,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小兵立正应了一声‘是!’。
谢微音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我有自己的帐子。”
“让你过去就过去,我还能吃了你?”崔骋烈想的是待会儿忙完了就将人送去妹妹那儿,这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儿,这两个跟小鸡仔似的女郎在这儿,不合规矩。
他送人过去,正好还能看一看兕奴。若是叫旁人送她们过去,半路上又想不开往刀上撞,那他岂不是害了人?
崔骋烈眼睛一瞪,模样瞧着很凶,谢微音不敢再说话,低下头和翡翠跟着小兵一块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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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小朝廷实际就是一盘散沙,没了大将郭荆,其他人看着这架势都只顾收拾细软逃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光复奚朝的伟大宏愿。
命都快没了,还吃上头画的饼?他们可不想被噎死!
奚无声被亲信带着躲藏,南州城里的天子府自然是回不去的了,他们只得咬着牙往连绵不绝的青山上逃。
现在正值深秋,青山不再苍翠,笼上了一层暮色。
倒是与他现在的状态有几分相似,垂死挣扎罢了。
可是想到那个在牡丹花丛边微笑的女郎,奚无声破败的身子里又迸发出一些勇气来。
他还没有找到她……
暗丛他们听得主子吩咐了什么,饶是在这样紧张的逃路状态下,他们也忍不住了:“主子,大局当前,应该以您为重。郭将军将崔娘子掳走,多半都是因为怕她影响了您的大业!既然人已经没了,就让她没了吧。”
影响他的大业?
奚无声咳嗽几声,想要笑,心头升起的悲凉之意直直将他淹没:“我这个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从前护不住的,如今还是护不住。
暗蓝抿紧了唇,没说话,直到他们发现了一处山洞,里边儿空间堪堪容得下他们这四五个人,暗卫们又辛辛苦苦地去搂了树枝来生火取暖,就怕他们孱弱的主子熬不过这一关。
腾起的篝火将奚无声苍白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暗蓝看着,忍不住对她形单影只的主子产生了几分怜爱之情。
暗丛从背后拉了她一把,低声吩咐道:“出去猎些野物回来,别饿着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