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接过她手里的巧克力后,就很是听话的剥开一颗放到嘴里。
那巧克力丝滑地在他嘴里慢慢化开,甜味从舌尖一直弥漫到整个口腔。
平日里他想吃颗糖都难,只能偶尔带着弟弟偷偷用手指蘸别人送给父亲的麦乳精吃。
这巧克力的滋味让他回味无穷,刚刚因为母亲的缘故品味被打断,现在他忍不住闭上眼睛仔细品味。
甚至还轻微地摇头晃脑,旁人见了虽然没吃到,都能感受到这巧克力的美味。
他这副馋人的模样,大人看了还好说,无非就是咽一下口水,扭头就忘了。
可是小孩就不一样了,看着他吃得这般美味,哪里还管这巧克力刚刚被称为“粑粑”。
车厢里,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妈,我也想吃那巧克力。”一个看起来比丁美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拉着自家母亲的手。
母亲看了眼哀求自己的小姑娘,又快速瞟了眼挑起事端的丁书涵,“有什么好吃的,刚刚桂兰婶不都说吗,那是粑粑,你想吃粑粑啊!”
“我就是想吃,想吃粑粑!”小姑娘可是不管什么“粑粑”不“粑粑”的,此时的心里只想吃那巧克力。
听到她这么一说,车厢里的其他小孩也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父母喊着要吃“粑粑”。
他们看着扯着自己衣服、拉着自己手喊着要吃“粑粑”的自家孩子,又瞧瞧丁书涵的方向,不知道何时她已经躲进了卧铺隔间之中,早就不见身影。
他们如何都不好意思张口向她低头要一颗巧克力哄自家小孩。
那“吃粑粑”的嘲笑一下子就被她一个大方的举动轻松转移,留下车厢的其他人头疼。
丁书涵自然觉得有些得意,轻挑眉头看向对面眉头微皱的男人。
模样像极了那耀武扬威、得意洋洋到翘尾巴的小猫咪。
他那副表情丁书涵可再熟悉不过了,肯定又觉得自己制造了些小麻烦,影响不好。
“是桂兰嫂子先说这巧克力是粑粑的。”有理有据,绝对不是她故意想要挑事。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这般模样,明明闯了祸却还要像恶人先告状一般振振有词地狡辩,可偏偏拿她没办法。
她这个理由一说出来,自己还真是没办法说她。
生生把陆文曜给气笑了。
见这陆文曜被自己气笑了,丁书涵怕自己这般狡辩玩脱,又说了两句增加信服度。
“我这不是为你面子着想嘛!你总不想其他人看我都一副我吃粑粑的眼神吧!”
“你肯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小时候吃土吧!”
听到“吃土”二字陆文曜脸色瞬间一变,立马起身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嘴。
不让她再说下去。
他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警惕,审视着四周,生怕刚刚有人在自己隔间的周围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几秒后,确定没人听到,陆文曜才放松了自己的神经。
一股带着淡淡幽兰香水味的气息往他鼻子里钻,而自己的手心还一抹无法分辨是自己还是对方的潮湿。
他低头看向被自己捂住嘴的丁书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时自己的姿势。
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而丁书涵只觉得自己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对方掌心的硬茧,看来是平日里拉练、训练磨出来的痕迹。
对方的手掌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是有些粗粝的指腹碰到了自己的脸颊。
并不讨厌。
对上对方有些无措的眼神,丁书涵更是变本加厉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睛将对方逼退到墙角一般。
反应过来后,陆文曜赶紧松开手,将手握成拳头放在欲盖弥彰地轻咳了两声,“我,我去,去抽根烟。”
然后便快步离开原本还不觉得狭小的卧铺隔间。
丁书涵看着他脚步节奏凌乱的背影,露出了狡黠的狐狸笑意。
找借口都不会,明明就不抽烟。
她如此笃定并非是上午他那些个战友抽烟没有喊他一起,更是因为他的指间没有残留一丝烟草燃烧后的味道。
*
陆文曜谎称去抽烟“逃”走后半天都没有回来,丁书涵想着他现在肯定在车厢的某处尴尬得浑身发热,就觉着有意思。
她也发现了对方虽然皮肤被晒成健康的深麦色,但是却特别容易害羞,血液流动也快。
那红色从深色的皮肤中透出,再配上他棱角分明没有表情很是冷俊的脸,只觉得纯情从他那坚不可摧的硬汉身躯溢了出来。
但当事人不在自己面前,再有趣也只能想想,便也没了意思。
见他迟迟没有回来,丁书涵便从自己放在桌上的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小毛毯、真丝枕巾,还有耳塞和真丝眼罩。
从吴妈用崭新单子铺好的下铺起身,利落地爬上了上铺。
虽然下铺方便,但是丁书涵属实不太喜欢让别人穿着外衣外裤坐自己的床,心里总觉得多少有些膈应。
但如果睡在下铺也不好说不让别人坐自己床铺,便选择了还是上铺休息的好。
她也不双标,特意让吴妈将下铺铺上一层崭新的单子,这样即便中途有人上车,也不挑不出太大的错来。
一切睡前准备就绪后,丁书涵朝空气中喷了两下香水,带上眼罩和耳塞,盖着自己小毛毯躺下了。
不知道是火车轻微晃动的缘故,还是今天起得有些早,她躺下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陆文曜平复好心情会到卧铺隔间的时候,丁书涵已经躺在上铺不知道睡了多久。
他站着正好可以微微低头看到躺在上铺的丁书涵,此时她带着个硕大的眼罩上半张脸几乎都被遮住。
只露出她小巧的下巴还有红润的嘴唇。
看着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陆文曜只觉得自己刚刚脖颈耳根才消散的热又要有涌上来的势头。
赶紧移开了目光。
低着头走进卧铺隔间在下铺坐下,坐姿依旧挺拔端正,双手放在自己成九十度的双膝上。
掌心的汗默不作声被裤子的布料吸干。
丁书涵再一睁眼,摘下眼罩,那太阳已经落山了。
车厢的灯和军区家属院的路灯一样,昏暗。
她头顶着眼罩,睡眼惺忪地趴在床上防掉下去的护栏上看着下铺陆文曜,“几点了?”
因为刚睡醒,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听起来有点像羽毛挠痒痒。
“快八点了。”陆文曜依旧在下铺坐着,听到她说话微微抬眸。
“啊?”丁书涵没太睡醒地正揉着眼睛,也没有听清对方的回答。
陆文曜大声了点又说了几遍,但丁书涵还是听不清,只能看见对方嘴巴在动,可听起来却十分模糊。
“我不会聋了吧!”丁书涵眼睛瞪圆惊呼道。
自己只是睡了一觉,不至于就直接失去听力了吧!
陆文曜见她这般,也赶紧起身查看。
可他起身后就看见丁书涵耳朵里正带着耳塞,那耳塞的装饰流苏正在她脸旁晃荡着。
陆文曜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一扯她那耳塞的流苏,“耳塞忘记摘了。”
他声音不大,但丁书涵却听得很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恢复听力”的缘故,听到这话的瞬间丁书涵的心脏竟然漏跳了一拍。
等她整理好从上铺下来后,才完全清醒,看着陆文曜还跟白天那般端坐着才想起来问他。
“都八点多了,你吃完晚饭了吗?”
问完,还不忘偷瞄一眼他的坐姿,他不会这样坐了一下午吧,那也太可怕了。
陆文曜摇了摇头,“还没。”
听到他这话,丁书涵有些意外,因为现在明显过了饭点,却不想他还没去餐车吃饭。
其实等不等她对丁书涵而言,其实无所谓,但听到他的回答后,嘴角立马带上了笑意。
忍不住故意问他,“等我?”
对方没有说话,但丁书涵只当对方是不好意思承认专门等自己。
丁书涵因为睡了一觉,再加上中午吃得确实不多,肚子还真的有些饿,便没有故意穷追不舍地反问逗他。
二人一起去餐车吃了晚饭,还是和中午一样丁书涵分了大半的饭菜给陆文曜,这一次陆文曜没有像中午那般强烈拒绝。
像是习惯了她的饮食份量一般。
回来的路上,快到软卧车厢的时候,丁书涵突然喊住了他。
“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
不知为何陆文曜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
卧铺隔间挂起了一个不透光很是密实的黑色丝绒窗帘布。
陆文曜站在隔间外的过道上,衬衫袖子被挽到小臂一般,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解放胶鞋。
而卧铺隔间内窗户的窗帘被拉上不说,还想是不放心般的还挂了块和隔间门口一样的黑色丝绒窗帘布。
而丁书涵正在这隔间里挽起袖子和裤腿,用浸湿温水的毛巾仔细擦洗着身子。
丁书涵当时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要去西北后,一想着这四天三晚的长途火车不能洗澡,她只想昏厥。
所以陈颖和吴妈一块儿帮她想出了个能解近渴的法子。
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也比真的擦都不擦洗一下,强忍四天强些。
刚刚陆文曜听了自己的请求后,他的眉头直接就拧成了“川”字形,开口便是,“我可以帮你打热水,但是在隔间擦洗不太好吧,火车上有卫生间。”
火车上有卫生间她当然知道,可是火车上人多流动性又大,乘务员虽然会清扫干净,但总归不及时。
那卫生间卫生不过关不说,味道更是一言难尽,解决三急还能稍微忍忍,但是在那里擦洗身子。
不如要她的命。
见陆文曜这般不情不愿,丁书涵撅着嘴往他身体靠了靠,不满地娇滴滴道:“你忘了你是怎么答应我哥哥的嘛?果然一坐上去西北的火车,你就什么都不认了~”
“这都不愿意,我去西北还怎么过啊!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语气很是自怨自艾。
该把大哥丁嘉年搬出来的时候,自然要搬出来。
果然她此话一出,陆文曜眉头微微松动,但表情有些为难。
丁书涵自然知道软硬兼施,见他眉头松动了,赶紧说几句软话,“我也没有影响别人,我们这个隔间就是没有其他人啊?”
果然她当时说完这话后,陆文曜就看向她,他眼神虽然迟疑,但丁书涵也知道对方几乎已经动摇了。
“你放心要是后面有其他人上来,我绝对不给他们添麻烦!”她顺势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
她这才可以在卧铺隔间安安心心地擦洗身子。
陆文曜站在外面,他本就敏锐自然能感受到车厢的其他人都在偷看自己。
那些个军嫂婶子们本以为这丁书涵今天这身衣服、往车厢喷香水还有那像粑粑一样的巧什么力,作派已经够嚣张了。
却不想她们还是想浅了,这资本家小姐直接使唤这小陆连长帮她打水不说,还帮她站岗!
虽然看不惯这丁书涵的作派,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酸溜溜的,眼睛也忍不住要狠狠瞪一眼自家丈夫。
自己那口子别说站岗、接水了,在家的时候吃完饭连碗都不带收一下放到水池的。
和这小陆比真是差远了!
而好些个跟陆文曜关系好的战友更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从他身边拍拍他肩膀,再轻叹口气。
有些胆子的甚至还会低声调侃句:“哥都懂,自己娶回来的媳妇可不是得不宠着嘛!”
陆文曜只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胶鞋不去反驳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便也不逗留了。
这些调侃和视线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只是一帘之隔的里面时不时发出毛巾拧水的声响。
不知道为什么每听到帘子后面稀稀拉拉水滴落入铁盆的声音,陆文曜心跳总会莫名跳乱了节奏。
脑子里也不自觉地跳出她亲昵挽着自己胳膊时她那白皙的脖颈,或者她那白皙有纤细的手腕。
让他的耳朵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耳朵尖。
可偏偏对方一个女孩子家家却完全不觉得羞,自己刚刚给她递水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却镇定自若地接过他递过来盛着温水的水盆,拉好帘子后,就有条不紊地擦洗着身子。
陆文曜不知道听了多少次毛巾拧水的声响,丁书涵终于结束了擦洗,只觉得一身清爽。
“陆文曜?”
她声音不大,本身又软软糯糯的,她这么确认性地一喊更是让陆文曜本就发热的耳朵温度更是烫了些。
他咽了下口水,才回应道:“我在。”
“那,个我洗好了,你要不要也打点热水,换我帮你看着,你也擦洗一下,身体也舒服些。”
话虽听起来像是关心,但其实丁书涵的潜台词是希望他好好擦洗一番,她不想跟脏兮兮的男人同处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
听到她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考虑的缘故,陆文曜还没有平复的心脏跳得更加嚣张,迟迟没有开口。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自己,丁书涵拉开了隔间的帘子。
陆文曜听到声响看向了她,空气来弥漫着雪花膏的味道,她额间的碎发微湿贴在额头上。
看起来像那清新的出水芙蓉。
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秒,陆文曜立马低头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远没有和丁书涵第一次见面时移开视线的冷静。
然后他赶紧弯腰拿起那地上的水盆,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出隔间。
每一个动作都泄漏着他的慌张。
第25章 [VIP] (捉虫)
等丁书涵一觉醒来, 已经是清晨了。
唤醒她的也不是什么声响,而是那刚从油锅里炸出来油条、葱油饼的油香味。
丁书涵摘下眼罩还有耳塞,不适应的光亮让她眯着眼睛, 扎起的高丸子也因为一夜沉睡的不受控制, 变得毛躁、松垮。
她此时的模样像极了睡前将自己舔舐毛发但难敌困意的猫咪,醒来后身上的毛发一捋一捋、方向不同地拧在一起。
而那陆文曜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下铺捧着搪瓷水缸, 缓缓吹着水缸里飘出来的热气。
要不是上铺床铺上的被子和之前不同, 被他叠成了板正的豆腐块,丁书涵甚至都会怀疑,他昨晚究竟有没有休息。
自己昨晚戴上眼罩、耳塞躺下的时候, 他就这般在下铺坐着,而自己今早起来摘下眼罩、耳塞, 他依旧这般。
只不过手里多了杯热茶。
适应光亮的丁书涵坐在上铺看向窗外,发现火车没有开动停在站台上, 站台上人来人往好生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