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同学,这不是回学校的路吧?”
田沁突然腾的一下支楞起来,她望着车窗外陌生的环境,表情有一瞬的茫然。
江昭诚不紧不慢地抚着方向盘。
车内环境很暗,因此他的目光变得晦涩难懂。
“现在才说想要回学校?”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懒洋洋的,带了些不似寻常痞气。
江昭诚大手轻轻转动方向盘,黑色的跑车又静悄悄的拐过一个弯道。
“晚了。”
第86章
田沁傻愣愣地盯着他的脸, 试图在其中寻找出一丝开玩笑的错觉来。
可是江昭诚神色一如往常。感受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他还抽空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田沁的额头。
“别这样看我。”他平静地说。
“知道了。”
田沁嘴里掩饰般地嘟囔着。她捂着额头, 看向别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江昭诚勾了勾唇。
“想出去吗?”他目光直视,却弯起食指, 轻轻敲了敲车窗玻璃。
顿感的敲打声在无尽的黑夜中很是明显,田沁顺之望过去, 莫名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出神。
“看什么呢。”江昭诚无奈,“甜心,我的意思是, 你看看窗外。”
田沁迟缓地“哦”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下车干嘛?外面乌漆嘛黑的, 什么也没有。”
“你再看看。”
“好吧。”
田沁调整了下坐姿, 她将两只手靠在车窗玻璃上,装作望远镜般, 眯着眼向外继续看去。
江昭诚余光瞥到她这副好整以暇的敷衍样子,无意识地笑弯了眼。
只听“唰”的一声,他打开了远光灯。
暗黄色的灯光投向远方, 细微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之中, 带了些不可名状的微妙。
灯光的不远处,波光粼粼, 似有银色的水光不停涌动,一股熟悉的海盐的咸味几乎扑面而来。
感受到身下的软沙, 田沁这才意识到, 他们已经开车来到了海边。
她又惊又喜的样子。
“这里是……”
“海边。”江昭诚看着她,目光平静, “不知道怎么就开到了这里。想去看看吗?”
田沁抿了抿嘴唇,“可是已经很晚了。”
“不晚,还不到十点。”
田沁颇有些小心翼翼的,“你的作息时间,不是向来严格执行的吗?”
江昭诚忽地停车,大手圈过她细长的脖颈,俯身凑近。
他的额头贴着田沁的,眼神毫不顾及的盯着她的嘴唇。
“记得这么清楚。”他轻笑着,指腹抵住田沁柔软的唇瓣。“看来在住院的那几天,你有偷偷观察过我。”
时间不知不觉地在海浪声中流去。
感受到他滚烫的温度,田沁一下子推开了他。
“我观察你干什么?”她恼羞成怒,“我看是你一直偷看我吧。”
关灯后的病房无比空荡,他们二人都安分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谁也不会发出声音。
可是田沁总觉得,在黑暗之中有双幽邃的眼睛在深深凝视着她。
她深睡过去时,身体总会无意识地侧躺,腿和手臂伸展地很奇怪。虽然如此,但田沁自己依旧改不过来。
但是那几天,她都会是以一个安分老实的平躺姿态醒来。起床后,身体酸痛僵硬,睡得也不舒服。
“嗯。”江昭诚靠在皮质座椅上,双手懒洋洋地抱在胸前,坦然承认。
田沁不可思议地张着嘴巴。
“天。”她摇头像拨浪鼓,可爱的要命,“是不是你,每天纠正我的睡姿。”
“你也知道是‘纠正’。”
江昭诚眼中没有情绪变化,他淡淡地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睡姿竟然还能别扭成那副样子。”
田沁气得憋红了脸,“我就知道是你。你懂什么,我侧躺是因为有安全感,怪不得我那几天一直做噩梦――”
“梦到什么了?”江昭诚突然侧头,黑眸直视。
“梦到老是被鬼压得我喘不上气,精神一直紧绷着。”田沁无奈地叹了口气,“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我在玩蹦蹦床的时候,正开心呢,突然掉下来,身体也不怎么疼,就是突然呼吸困难,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
江昭诚沉默了一会,才说:
“侧躺才会压迫心脏,你这是心理暗示。”
田沁鼓了鼓嘴,“好吧,这的确不健康。”
她顿了顿,又慢慢地说:“那我改。”
江昭诚鼓励似的看向她,摸了摸她茸软的发,“真乖,好孩子。”
田沁笑得眉眼弯弯。
车又向前行驶了几百米,终于停下。
江昭诚下了车,打开后备箱。
“在拿什么?”田沁也跟了过来,向里面好奇地看。
江昭诚转身,伸手替她拢了拢衣服,“车里有毛毯,乖,帮我拿下来。”
田沁很听话地应着。
她弯身在后车座拿出两条毛毯,就在她想要关门时,她突然看到软毯地面上有一个淡红色的酒瓶。
田沁想了想,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被车门遮挡住的江昭诚,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出来。
“可以喝吗?”
海边的风声很大,她的声音夹杂在鼓鼓的风中,显得很纯粹。
江昭诚抬眸看过来,随口应道:“可以。”
这瓶酒应该是很久之前的某次应酬后,不知道是谁为了讨好他,在开门时悄悄放进来的。
田沁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个成年人在寒冷的夜晚,坐在海边,身上盖着毛毯,头顶是金光色的星光。
“好冷。”田沁打了个喷嚏,“江昭诚,这里好安静啊。”
江昭诚揉了揉眉心,他看了眼时间,声音低沉暗哑:“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了。”
田沁的头依靠在他的肩膀上,懒懒地问:“那我们怎么不回去睡觉呢?”
江昭诚一顿。
田沁笑出了声,“我不是想要回去的意思。”
她冷得身子有些僵硬,于是开了酒瓶,仰头喝了几口,好暖暖身子。
“你看,好多星星啊。”田沁眯着漂亮的眼睛,指了指天空。
在渺无人烟的海岸边上,这里遥远的像另外一处天地。天色是深蓝,一眼看不到尽头,明黄色的弯月和闪动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
在北城,这样的天空却很少见。
“是很多。”江昭诚应道。
“如果将天空和大地调了个个,我们好像是躺在银河里,身下是亮闪闪的星星,身旁是最狂的风和最安静的海。”
“我喜欢这里。”田沁靠近江昭诚,轻轻地说:“自由、新鲜、广阔、无拘无束。”
“还有呢。”
“还有懒洋洋的我。”
“还有呢?”
田沁靠近他,浅褐色的双眸直视着他的,慢慢道:“还有,好像很紧张的你。”
江昭诚被她直勾勾地盯了一会,没什么情绪地转过了头,他看向海边,语气淡淡:
“夏天的时候,会有荧光海,海潮拍打上岸,一层又一层,应该会很美。”
田沁正给自己灌着酒,闻声忽地推开江昭诚,她的小脸紧皱在一起,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好。”她一字一顿的,还伸出手指头摇了摇。
江昭诚闻到了她口中吐出的淡淡酒气,皱了眉头,“小酒鬼,少喝点。”
田沁嘿嘿笑了几声,她突然站起来,深深地向江昭诚鞠了一躬,声音瓮里瓮气的。
“抱歉,见笑了。”
江昭诚突然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田沁的脸蛋潮红,眼中起了一层雾,看他时,眼中多了一丝孩童般的单纯。
她表情严谨认真,随后站在江昭诚的面前。
“你忘记了吗,那次环境课老师说要做关于本专业的ppt,作为结课考试。我当时的课题就是关于水污染哎。‘荧光海’在我们水利人眼中,危害很大的!”
田沁笑嘻嘻的,她随手捧着酒瓶,又猛地灌了几口。
她再低下头时,突然看到江昭诚的表情突然变得低沉起来,眉眼间仿佛压着一层乌云。
她愣了愣,稍后便立即反应过来。
“哦,对哦。”她晃着脑袋,“忘记了,那时候你早就离开了。”
江昭诚伸手拽住她的手腕,勒令道:“安静点。”
田沁的视线无声地转向两人交织着的手,她突然蹲下来,肩膀啜泣着颤抖,哽咽地说:
“你不在了…江昭诚不在了……”
“是我把他赶跑的,是我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相信我了,再也不信了……”
江昭诚的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的大脑已经没有了呼吸,只得下意识地抱住了她,机械般地拍打着她的背。
他感到自己的语言功能尽失,只有两个音节还犹在。
“我在,我在。”
御寒的毛毯掉落在地,两个人歪倒在沙砾岸边,在寒风中紧紧贴着彼此。
田沁一会哭,一会笑,活脱脱一个小疯子。
许久之后,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
时间中都带了点湿潮。
江昭诚看着她手边空空的酒瓶,冷着眸子将它扔了远了些。
“酒鬼,知不知道,你耽误了今晚的正事。”他下手很重地捏了捏田沁脸蛋上的肉。
田沁的嘴巴被捏得鼓了起来,她像是恍然的样子,含糊地说:“对哦,正事。”
江昭诚一愣。
“你知道?”
田沁笑嘻嘻的将脸凑过去,酒气瞬间包裹住了江昭诚。
“知道呀。”她蹭着江昭诚的鼻尖,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慢:“你、想、跟、我、做――”
江昭诚直接用嘴唇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感受到好闻的味道,田沁安静地闭上了双眼,任由江昭诚敲开她的唇,齿唇碰撞。
很久之后,他才放开了她。
“你在胡说什么。”江昭诚的目光幽邃,他缓慢地勾过田沁的脖颈,“有些话不可以乱说。”
田沁用舌尖舔了舔下唇,乖巧地点头。
“是这样。”
江昭诚绝望地闭了眼睛。
他好像明白田沁为什么突然想要喝酒了。
片刻后,他才睁眼,又恢复了刚刚的清冷。
“五分钟。”他的声音沉稳,“五分钟后,我们就可以走了。”
田沁疑惑地看着他。
“你难道不是想――”
江昭诚捂住她的嘴。
他冷声:“不想。”
看神志不清的田沁还能露出这副失望的表情,江昭诚眉间青筋一跳。
他耐心解释道:“这里马上会变得好玩一些,是你喜欢的东西。”
田沁反应愈发的慢起来,很久之后,她才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东西’,我只喜欢你。”
江昭诚不停地深呼吸。
他看了眼时间。
他表情严肃,“接下来,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你还能听得懂吗?”
田沁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意思。”
他这才缓慢地开口,声音清冽,在静悄悄的海浪声中,像是悠长的钢琴键。
“甜心,很久之前我也会常常觉得,我的爱来的莫名其妙,我开始没办法用理智思考,你一个眼神看过来,我就可以为你扔下所有,这很可怕,是不是?”
“但我的自我调节能力一向不错,后来我才意识到,我这一辈子,好像也就这样了。你勾一勾手指头,我就会失去任何记忆朝你奔去。对,就像是一条狗。”
有一天他在书上看到一句话,那时他才感受到命运的重击。
It\'s written.
他对田沁的俯首称臣,是命中注定。
“你曾经给过我很多的糖,让我觉得那就是神圣私人的神物,是我的神明给我,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好希望,从今天开始。”江昭诚看向她,目光深深,“你像那盒彩色的糖果一样,只属于我一个人?”
田沁疑惑地歪着头,似是在努力思索他每一句话的意思,可终是无果。
半晌,她突然在外套口袋中拿出一盒糖果。
在酒精的麻醉下,她笨手笨脚打开铁罐盖子,炫耀般地拿在江昭诚的面前。
“是这个吗?”
江昭诚看着这个曾在县城小饭馆的桌子上出现的糖果铁罐,沉默了很久。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跟一个酒鬼计较什么。
“嗯,是这个。”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是温柔,比夜里波光粼粼的海还要温柔,“甜心真棒,我说的就是这个。”
田沁立刻笑了起来。
她的眼眸在黑暗的夜中闪着细碎的光芒,“我真笨,差点就忘了,还好有你提醒我。”
她像献宝一样,将铁罐放在沙滩地面,将里面的糖果一个个的摆开。
江昭诚陪她蹲在微湿的沙砾上,耐心地看着她迟缓的动作。
“来……抽一个。”田沁醉醺醺的,谈吐不清。
江昭诚拿起一颗糖,探究地看向对面酩酊烂醉的女人。
“这个?”
田沁生气似的鼓了鼓嘴巴,没有接。
“那……这个?”看着田沁罕见地撒娇,他感到有些好笑和稀奇。
田沁继续摇头似拨浪鼓。
江昭诚选了很多,但是田沁无一不是板着一张小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只剩下了最后一颗糖。
江昭诚有些无奈,他牵过田沁的手,替她暖着。
“这个,对不对?”说话时,他早已不甚在意。
田沁早就醉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陪她瞎胡闹些什么。
田沁突然挣脱,她激动地将最后一颗糖塞到江昭诚手里。她点头如捣蒜,样子像可爱的年画娃娃。
她说话有些大舌头,声音响亮:“是它,是它!恭喜你啊,江昭诚。”
江昭诚勾了勾唇角,他听话地将它拆开。
浮动的各色闪光的包装纸展开,渐渐露出里面的东西。
江昭诚原本是不在意的,但他很快就皱了眉。
――里面根本不是一颗糖,而是一张团得很硬的纸条。
上面写着……
江昭诚看到那一行字,身体里的热血瞬间一股脑向上涌起来,连带着牙齿都酸酸地痛。
身下某个东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瞬间硬挺起来。
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