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窝回座椅,悄悄把围巾往上拽,盖住大半张脸。
“有烟味吗?”
尽管阿宇没抽烟,还是把窗摇下一点,冷风呼呼吹进来,祝蔚摆手,“不是,我太丑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阿宇也不走心回答,“怎么才发现?”
祝蔚终于逮到点什么发泄,“你的意思是我一直丑,是吗?”
“......”
方向盘有点不稳,阿宇张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
中午在门店储物间还振振有词的他,眼下却冒出一股无力辩解的感觉。
......
车开到恰西,雪彻底停了。
祝蔚隔着车窗看见秦理和卿松站在门口,嘴里往外呼着白气,冻得直哆嗦。
搞笑的是两人手里还拿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见祝蔚从车上下来,秦理振臂高呼,“蔚蔚!生日快乐!”
卿松更夸张,“来,大家一起唱!”
说完从他们身后钻出七八个人,有的穿黑西服,有的穿白衬衫和马甲,祝蔚认出他们是恰西的保安和服务生,男女都有,至于那群花花绿绿的东西,竟然是手写荧光板......莫不是把旁边便利店的拿过来征用了?
阿宇锁完车,走到祝蔚身旁,听着跑调的生日快乐歌直皱眉。
她脖子后仰,问阿宇,“老板,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员工啊?”
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感觉很温暖,冬夜里的生日歌,被这样一群不算熟络的人唱出来,像在吟诵一首天长地久的诗篇,不管消逝得多快,起码在唱歌这一刻是永恒的。
阿宇百口莫辩,他走过去,大手一挥,歌声在跑调中收尾。
秦理把手里的生日帽给祝蔚戴上,“酒和蛋糕都备好了,就等寿星驾到了。”
“这么快?”
从打完电话到现在也就二十分钟吧?酒不必说,蛋糕哪里弄的?
卿松接过话,“过生日的道具店里常年有啊,我们经常给顾客搞生日趴!走,先进去,外面冷。”
祝蔚被他们带到二楼一个小包间,门打开,迎面站着三个漂亮女孩,手里拿着小礼花,连续“嘭!”地炸开,亮片洒得到处都是。
祝蔚没准备,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躲,没成想后背贴上阿宇前胸,他顺手把祝蔚头上的生日帽扶正,连带她的人也扶了一把。
掌心贴腰的瞬间,祝蔚激灵一抖。
力道并不轻柔,所以她才反应强烈......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希望大家支持。
第十五章
亮片落地散尽, 几个女孩儿整齐叫了声“宇哥”,手中空壳的礼花筒被秦理收走。
祝蔚认识她们,都在恰西上班, 盘靓条顺会来事儿, 之前祝蔚听卿松说过一嘴,店里女员工都是通过一位姓罗的姐姐引荐的,再由卿松来面试,阿宇从不管这些。
卿松还说这些姑娘只陪酒唱歌, 其他的阿宇一概不允许,如果有顾客提出无理要求, 姑娘有权拒绝,或者直接找他和阿宇来摆平。
规矩从一开始就立下了, 不管谁来都是这个规矩, 大家反而习惯成自然。
“生意会受影响吗?”祝蔚听完问卿松。
他笑笑, “奇了怪了,生意一直不错, 而且咱们市有个特别大的夜场老板,是宇哥朋友, 对他老好了。”
祝蔚脱口而出, “被他美色迷惑了吧?”
“别闹,人家老板是男的。”
“不影响。”
两人相视一笑, 简直冒着生命危险拿老板开涮。
包房内没有往常震耳的音乐, 而是一直循环播放生日歌, 秦理张罗启酒,挨个分给大家, 轮到祝蔚, 她犹豫了下也接过去, 酒是她要喝的,可真给了,她捯有点怂。
万一喝多了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现眼,尤其阿宇还在......
“蔚蔚,你先坐。”
旋转的灯光让人有点目眩神迷,祝蔚走到阿宇身边,没等往下坐呢,听到卿松又说:“来,大家准备好啊,重要环节到了。”
那几个人相继退出包房外,然后把灯关掉,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祝蔚没敢再动,就地坐下,手好像搭到了什么东西,为了确认,她还抓了两下......
后知后觉是骨节与骨节的交叉。
“我手。”
阿宇的声音在生日歌播放完的间隙清晰传来。
手指撤回,捏成一个小拳头,祝蔚眼前直冒星星,一闪一闪,简直昏了头了......
她悄声往旁边挪了挪,“你不生气了?”
阿宇梗梗脖子,语气平淡,“我什么时候生过气。”
“......”
祝蔚一下恍然,白天阿宇对她那样不是生气,而是领导对下属正常指正工作。
这时门再次打开,卿松、秦理还有那三个女孩儿推着一个插满蜡烛的蛋糕进来,走调的生日歌魔幻一般在耳边再次响起。
“来吧,蔚蔚,吹蜡烛许愿。”
有生之年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祝蔚过生日,说实话,她有点懵......
“怎么弄?先许愿吗?还是......”
秦理愁得直摇头,“先吹蜡烛,我的姐姐。”
祝蔚俯身就吹,一下没吹灭,旁边几人也跟着凑热闹。
“许愿吧。”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没愿望。”
愿望与处境对祝蔚来说就像两条平行线,她不想自欺欺人。
秦理刚要解释这只是个过场,卿松拦住他,“行,没有愿望咱就开吃。”
“等等。”
卿松身旁一个叫“施蕊”的女孩儿在蛋糕边缘拿手挖了下,走到祝蔚跟前,“咱们意思一下,不多抹。”
祝蔚一动不动,乖乖等着,施蕊在她脸蛋轻轻一蹭,“你长得可真好看。”
突然被夸,祝蔚有点不好意思,虽然“长得好看”是她从小到大唯一被夸过的优点,但每每这句话后面都会再跟一句,“就是有点不爱搭理人。”
卿松拿刀切蛋糕,先给祝蔚,再给阿宇,其余每人分一块,那三个女孩儿说还有工作,先忙去了。
阿宇看了眼蛋糕,象征性挖了一小勺又放回桌上。
“她们是......?”
“跳舞的。”
恰西的工作人员多是年轻人,DJ、领舞、包房公主、服务生......祝蔚每次见都觉得他们活力四射,好像一台永动机,精力永远不会枯竭。
阿宇冲祝蔚勾勾手,她不明所以,还是凑过去,阿宇抬手把她脸上的奶油抹掉,一下没抹净,换个手指又蹭了下,力道很轻。
祝蔚端着蛋糕,完全忘了脸上的奶油......
卿松和秦理坐到阿宇左边,隔着他,卿松弯腰看向祝蔚,“你这生日太突然了,宇哥也没提前告诉我们,都没时间准备礼物,回头给你补上,想要啥?五百以下哥还能掌控财务使用权。”
祝蔚举起手中蛋糕,“我不要礼物,有这个就好。”
秦理那块已经消灭了一半,“今年第一场雪下得可真大,宇哥,你雪地胎换了吗?。”
“没来得及,明天看看。”
什么?没换雪地胎?祝蔚感觉后脖颈有阵凉气吹过,放佛劫后余生般庆幸......
“你俩晚上在哪吃的?吃饱了吗?要不要让后厨再做点?”
阿宇指了指祝蔚,卿松眼神追过去,祝蔚摇头。
秦理递过话筒,“唱歌吗?”
“我不会。”
祝蔚的回答把秦理弄笑了,“别闹,怎么还能不会呢?”
“五音不全。”
“那我给你唱一首啊?咱这唱功在东三省都响当当。”
“好。”
秦理的声音虽然没有阿宇好听,但唱歌这东西很玄,说话好听未必就唱歌好听,所以祝蔚有点期待。
她坐正,等秦理在屏幕前点歌。
当一个身材魁梧的调酒师拿起话筒,你真的无法猜出下一秒他会唱什么。
前奏响起,祝蔚一下听出来是王菲的那首《人间》
上次听还是刚来这座城市的第二天,她和阿宇参加完葬礼,去吃早饭的时候店里放的,秋日温和的天气加上天后空灵的歌声,是祝蔚对这个城市亲临后的最初印象。
秦理的嗓音醇厚,唱得很有味道,把祝蔚不自禁带进歌里,原来很多东西让人喜欢的原因都很类似,共情就可以了。
卿松趴在阿宇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笑笑,祝蔚转头过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蔚蔚,来点儿?”
“好。”
祝蔚接过酒瓶,在桌上找启子,还没找到酒瓶就被阿宇拿过去,用他手里的打火机轻松启开。
刚还沉浸在秦理的歌声里,转瞬祝蔚就被阿宇启酒的动作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怎么开的?”
卿松直接拿牙咬,“这有什么?你随便给宇哥一个东西他都能给你开。”
祝蔚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依然盯着阿宇手里的打火机,无奈,他又拿了一瓶,示范给祝蔚看。
“噢~”眼睛学会了,手不一定。
卿松把没开的酒瓶递给阿宇,他接过,两个瓶子的瓶盖紧挨着一撬,右手的瓶盖“嘭”地飞起,酒瓶被卿松递给秦理。
“还要吗?”
逗她玩的语气,阿宇说完没忍住笑。
祝蔚摇头,坐回去,仰头喝了两口,嗯?这酒怎么有水果味?
她舔舔嘴唇,“是西柚吗?”
“对啊!”卿松说:“特意给你准备的,喝吧,醉不了。”
祝蔚不太信,凑近闻了闻,转头向阿宇求证。
他说:“一瓶没事。”
“你不喝吗?”
阿宇斜睨她,“我喝酒,你开车?”
祝蔚一副无畏的样子,“好啊,无证驾驶你敢坐吗?”
她又喝了一口,西柚味清香,有点上瘾。
斜睨转为打量,最后变成注视,目光尽头是祝蔚那双被屏幕闪亮的桃花眼,她脸上最好看的部分......
“宇哥。”
“宇哥!”
卿松连叫两声,才把走神的阿宇拽回来,“嗯?”
“我出去看一圈,马上回来。”
“好。”
卿松关门出去,祝蔚拿过一瓶没开的酒递给阿宇,“你陪我喝。”
看来今天非叫代驾不可了......阿宇没接,改拿卿松那边放着的酒,照例用打火机启开,与祝蔚手里的酒瓶碰了下,“生日快乐。”
说完一口气喝掉半瓶。
祝蔚看着阿宇上下蠕动的喉结,忽然觉得“陪”这个词用得不太恰当,单论酒量,他俩这辈子没可能势均力敌。
因为阿宇喝的那瓶明显不像她手里的“小儿科。”
“怎么不喝?”阿宇用空掉一半的酒瓶提醒祝蔚。
她舔舔嘴角,“你那个好喝吗?”
“这个?”阿宇低头看了眼,递到祝蔚嘴边,酒瓶微微抬起,红润的嘴唇包裹着瓶口,在她尝到一点滋味后及时收走,嘴角洒出一滴,被阿宇抹掉。
点歌台旁边,坐在高脚凳上唱得忘我的秦理,从屏幕转回来......傻了眼。
“呜......好苦。”
阿宇看着祝蔚紧皱的眉头笑出声。
一曲完毕,秦理悄悄退出包房。
“恰西的酒都放在哪啊?”
虽然帮忙搬过酒,但都是从平板车往吧台里运,祝蔚从没去过恰西存酒的地方,不过就算没去过也能想象库里什么样。
“想去看看吗?”阿宇问。
“好啊。”
一拍即合,眨眼工夫包房空无一人。
......
祝蔚跟着阿宇下到一楼,右转是平时通往前面夜场的走廊,他带头左转,祝蔚紧随其后。
一扇双开门的合页旁是密码锁,阿宇按下密码打开,冲祝蔚歪歪头。
雪夜里,那扇大门打开的声音触动了门口的感应灯,一道光束从门缝打在祝蔚脸上,她有点不太敢进,小声问:“里面有人吗?”
“等你进去就有了。”
“......”
小心思一动,祝蔚笑笑,“老板先进。”
阿宇知道她在想什么,把人推进去后他跟着进去,门重重关上。
库房比楼上办公室冷很多,但还达不到寒的程度,毕竟不能让酒瓶冻上,里面空间宽敞,水泥地面上竖排摆放着一人多高的铁架,上面码着数不清的酒箱,还有一些单瓶的酒。
祝蔚一个个看过去,有些是汉字,有些全是英文。
她的好奇心被阿宇看在眼里,但他没打扰,就静静站在身后。
今天晚上祝蔚分饰两角,前半段是小哭包,后半段是探险家,阿宇则是那个掌握情绪变化遥控器的人......
走到里头,祝蔚看见架子最上面放着一个像是玻璃材质的东西,被棚顶灯光一照,散发着七彩的光晕,她不确定是不是酒杯。
“那是什么?”
阿宇看过去。
祝蔚踮脚想一探究竟的时候身体突然腾空,膝盖打弯跪在阿宇交叉蜷起的手臂上。
“干嘛?”
声音回响在酒库里,祝蔚慌忙搂住阿宇脖颈,往下看时忽然意识到,原来一米九身高的视角是这样的。
“你不是要看吗?”
“啊?”
阿宇又往货架那边挪了一步,祝蔚扭头,仔细看了看,是个异形的七彩玻璃杯,被灯光照得斑斓闪烁。
“看完了,放我下来吧。”
阿宇缓缓把她放下,踩到地面的一刻祝蔚感觉自己好像坐了一圈过山车,心脏“咚咚”地快跳出来。
她目光四洒,就是不敢抬头看阿宇。
“好像是供应商随酒送的赠品。”
“昂......”
“你要吗?”
“不要不要。”
祝蔚平时不喝酒,用这个杯子喝水着实有点夸张。
从酒库回到包房,卿松和秦理正在瓜分蛋糕,祝蔚坐下继续喝刚才的酒,西柚味在舌尖蔓延,她感觉自己因为醉酒去了一个世外桃源,只是时间太短,便乘舟返还了......
他俩谁也没多问,几个人玩到十一点,蛋糕剩了一半,酒瓶子堆了一桌子,除了阿宇,没一个清醒的人。
......
祝蔚不知道昨晚怎么离开恰西的,早上醒来在自己床上,还盖着被子,她缓了半天坐起来,发现外套不见了,但里面的衣服都在。
惯性往枕头下摸手机,没有,床头?也没有。
和找手机相比,祝蔚更急于喝水,口渴的感觉过于强烈,她起身下楼找水喝,可走到一半听见“嗡嗡”的震动声,循着声音在沙发看见外套还有手机,她拿起来看,嗯?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