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锦这段时间,祝蔚和张总交集不算多,但每次张总的态度都一言难尽,故作冷漠,甚至还有些嫌弃,人资陈总和她一比,简直是亲和的典范。
拿着打印好的文件,祝蔚走到张总办公室门外,轻敲三下门。
隔着玻璃,张总往外瞄了一眼,没吱声。
无奈祝蔚又敲一遍,比刚才力道加重了些,可还是没人应,她直接开门进去,“张总,打扰了。”
张总像条件反射一样,见到祝蔚就露出那副嫌弃的表情,甩开鼠标,“你怎么回事?没让你进怎么就闯进来了?这么不懂规矩和谁学的?”
跟谁学的?就差点阿宇名字了吧?
祝蔚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这是有关门店采购扎染布的各项文件,阿宇和简总说开会时候跟您提前打过招呼了。”
“靠后。”
祝蔚放下文件,后退一步。
“再往后,公司财务电脑都是机密,靠这么近想干嘛?”
祝蔚不接话茬,继续叙述该干的活,“关总说两天内必须打款,您看下文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忙去了。”
“我现在没时间。”
祝蔚点点头,“制作时间在合同里有写,只要不耽误工期,您这边自行决定打款时间,打完记得让下面人给我们电子回单。”
她无意冒犯这位皇亲国戚,只是照实传达而已,何况她从始至终都按照阿宇的叮嘱,保持礼貌,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你在这指挥谁干活呢?”
张总说完一把甩开文件,力道用大了点,直接甩到地上,纸张漂得到处都是,跟散花一样。
祝蔚叹了口气,本来感冒就很难受,被张总这么一闹头更疼了,她强忍怒火蹲下刚要捡,看见一道身影一晃而过,打开玻璃门。
“起来。”
祝蔚抬头,是阿宇。
他拉着祝蔚手腕拽起来,对张总说:“文件给你带来了,想看自己捡,有问题下班前问我,过时不候。”
职场里,有人擅长用音量助长气焰,也有人擅长不动声色,以柔克刚。
张总是前者,阿宇属于后者。
但今天的阿宇有点反常......
张总一脸吃屎还被噎住的表情,阿宇转身带祝蔚离开,玻璃门被关得“哐铛”一声。
张总听见声音才回过神,“阿宇!你跟谁说话呢?给我回来!”
无人应答。
财务大办公区,关海和阿宇擦肩而过后走进张总办公室,悄悄把门关上。
“张总,消消气。”
说着把文件一张张捡起来,整理好放回桌上。
张总正在气头,好不容易有人过来给她修补面子,肯定要把心里憋的气撒出去。
“阿宇简直太没规矩了!把公司当自己家了吗?还有那个实习的小姑娘更没眼力价。”
赵敬淳交代关俊良,祝蔚的身份仅限他和关海两个人知道,所以谁也没跟张总说。
“是是。”关海顺着她的话茬,“阿宇不一直那样吗?贼傲气那么个人,要不是赵总信赖,没人把他当回事,再说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真正掌实权的是关总啊!他也就能摆摆谱,要真敢对你怎么样,关总第一个不答应!”
关海一番话让张总心里痛快不少,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这才露出点笑脸,“小关找我有事吗?”
虽然两人不是亲戚,但都是关俊良的关系户,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两个部门都自动结盟了。
“没什么事,我就是路过,听见你这边有人吵吵,过来看看。”
见张总心情好点了,关海又跟她闲聊别的。
......
走出财务办公区,祝蔚忽然停下来,冲阿宇摆摆手,“你别拽我,我头晕。”
“怎么了?”
阿宇停下,见祝蔚脸色不好,手搭向她额头摸了摸,好烫。
“发烧了,我不是让你今天休息吗?审批的事我来搞。”
“你不也凌晨才睡,我怕张总以我们提交得晚为由和关总告状。”
这事儿张总一定干得出来,不仅能干,还特别会演戏,每次都委屈巴巴,好像谁故意欺负她。
“我送你回家。”
“......我刚来。”
阿宇像没听见一样,“停车场等你。”
他说完拐进自己办公室,祝蔚走回工位,见阿宇从办公区离开,她把手机扔包里,关电脑走人。
......
裹着快拖地的羽绒服坐在阿宇后面,祝蔚还是觉得冷。
车里暖风被阿宇开到最大,他说:“家里有感冒药,退热贴也有,等回去看看还缺什么,你中午吃饭了吗?”
“没。”祝蔚闭上眼睛,“要是饿就煮面吧,家里有面条。”
阿宇皱皱眉头,“一个月一万,怎么总吃面条?”
“攒点钱,等毕业了要租房子。”
祝女士这辈子估计用不到她一分钱了,祝蔚得为自己考虑。
“需要多少?”
阿宇不清楚广州那边租房的行情。
“也不全是租房,我就是有攒钱的习惯。”
初中时候有一次学校开运动会,祝蔚被老师安排去跑一千五百米,跑完气喘吁吁,又热又渴,但祝女士平时一分零花钱也不给她,即便全小区的家长都知道开运动会,祝女士也没给。
班里一位女同学看见了问她为什么不买冰棍吃,祝蔚摇头说没有钱,这位同学从兜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领着她去小卖部,祝蔚不愿意,女同学说就当是借给她的。
后来祝蔚实在没钱还,跟祝女士摊牌,但换来的只有一通骂,并没帮她还钱......
祝蔚没办法,想把开学时祝女士给她买的笔袋抵给女同学,但女同学没要,之后几天放学,祝蔚在家附近捡塑料瓶,卖掉后硬是把钱还了。
这件事祝蔚一直记在心里,从可以打工开始,她尽可能地多攒钱,因为她不想再过那种跟人借钱的日子。
阿宇没再问,专心开车。
捷达像条滑溜的泥鳅,从各种空隙完美穿过,祝蔚刚开始坐的时候还心惊胆战,现在已经完全信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张总办公室啊?”
而且出现得那么及时。
“付西文说的。”
阿宇没说出口的是,他站在过道盯着祝蔚空落落的工位愣神时付西文走过来告诉他:“宇哥,蔚蔚刚才拿着打印文件去财务部了。”
第二十章
车在公寓外路边停下, 祝蔚缩缩身子,感觉浑身无力。
阿宇下车打开后车门,看着她一脸难受的样子, 俯身刚要抱, 祝蔚忽然往后撤,“干嘛?”
“抱你啊。”
“不用。”她哆嗦着往车外挪。
过意不去是一小部分,害羞是一大部分......
阿宇以退为进,等祝蔚身子刚探出车外, 他拦腰抱起,长腿一抬把车门揣上。
祝蔚本来头就晕, 这下好了,彻底使不出力气, 在保安看热闹的注视下, 她被阿宇一路“公主抱”进去。
电梯旁, 一对男女正在等电梯,他俩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阿宇, 还有躺在他怀里双眼紧闭的姑娘。
电梯下到一楼,阿宇先进去, 费力按了下按键, 那俩人边往里走边小声嘀咕祝蔚是不是被下了药。
“麻烦让一下。”
等电梯上到他们的楼层,门打开, 阿宇从两人中间穿过, 懒得解释。
身后, 女的给出一句结论,“应该不是, 你看那男的多帅啊!我好像见过几次他送这小姑娘回家。”
阿宇弯弯嘴角, 对怀里一直装睡的祝蔚说:“喂!他们怀疑我给你下药呢?”
祝蔚窝在他热得冒火的胸膛上, 不睁眼。
进屋,祝蔚被阿宇放到沙发上,从高处落下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惊险又刺激,她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阿宇就地坐在地毯上平复呼吸,等没那么喘了祝蔚才憋出两个字,“谢谢。”
他没回应,站起来走到冰箱旁边,从柜子里找出体温计、退热贴还有感冒药,凭印象挤出三粒,又接了一大杯温水端到祝蔚跟前。
“这个,塞一下。”
祝蔚接过体温计,从领口塞进去,“几分钟?”
“五分......吧。”
祝蔚笑了声,看来阿宇也不确定。
看着他撕退热贴,祝蔚眼前晃过一个画面,从沙发滑下去,坐到地毯上,“我第一次见你,就给你贴了这个。”
“不一样。”
“对我来说一样。”
阿宇撩开她额前碎发,退热贴却被祝蔚拿过去,“我自己来吧。”
“你看不见。”
“你别动我就看得见。”
祝蔚盯着阿宇眼睛,足够近的距离,“镜子”明亮,只是有点闪动......她单手精准贴好,不偏不倚,贴完把药一口吞下,喝完水继续躺着。
阿宇坐在地毯上,看着被羽绒服帽子遮住半张脸的祝蔚,喃喃道,“昨晚也没去外面,怎么感冒了?”
赵敬淳让他把祝蔚照顾好,在阿宇的认知里,不生病算“照顾好”的标准之一。
祝蔚确实没出去,但恰西圣诞节爆满的客流量让服务员都忙飞了,她去后厨帮忙,还帮郑叔清洗了一些餐具,因为以前干过,所以刷起来比较顺手,可能干活时候出了汗,加上后门又敞着,被风吹到了吧。
阿宇扫了屋里一圈,发现每个角落都干干净净,平时他乱放的东西被统一收拾起来,放在茶几的收纳盒里,如果不细翻的话,这个家只有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可他没买过收纳盒,肯定是祝蔚买的了。
祝蔚拱拱身子,“我没事,你走吧。”
阿宇没回话,但她听见了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紧接着门打开又关上。
走了?
祝蔚矛盾得很,她既想让阿宇留在这,又怕麻烦他。
好像还是冷,祝蔚把羽绒服往身下塞了塞,思绪逐渐昏沉......
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门又开了,祝蔚费力睁开眼,羽绒服帽子被拔开。
“我给你买了罐头,要不要吃一块?”
“嗯?”
祝蔚撑着坐起来,阿宇正徒手用力拧罐头盖。
“外面又下雪了吗?”
“你怎么知道?”
祝蔚盯着阿宇头顶,“你头发上有水珠。”
视线往下,“呐!衣服上也有。”
明显雪化了......
“嗯,下雪了。”
祝蔚看向罐头,竟然是黄桃的?她笑了声,“你是不是拿我当小孩儿?”
“之前我感冒,卿松给我买过,吃完就好了。”
阿宇皱着眉,全身都在用力,又拧了两下罐头盖终于开了,他用勺子挖了一块递给祝蔚。
“你刚才出去就是买罐头啊?”
“嗯。”
阿宇手中的勺子又往前递了递。
祝蔚咬了一小口,甜......但一点也不凉。
“好吃吗?”
祝蔚点头,把勺子拿过去,两口把剩下的都吃了。
阿宇捧着罐头瓶递到她面前,祝蔚又挑了一块小的。
“你吃吗?”
勺子递给阿宇,他摇摇头,“我又没生病。”
“可是好吃诶。”
阿宇看向桌面,“体温计呢?”
“忘拿了!”
祝蔚赶紧掏出来,阿宇接过去看了眼,“三十八度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祝蔚又躺回去,“好点了,想睡觉。”
“去楼上睡,沙发不舒服。”
话刚说完,祝蔚只觉头被抬起来,身子一下腾空,阿宇将她拦腰抱起,像那次帮她拎行李箱一样,一步两层台阶,上到二楼把祝蔚轻放到床上,拿走羽绒服,抻开被子给她盖上,做完这些立马转身下楼。
被子里面,祝蔚摸摸脸颊,好像比刚才更烫了......
回到楼下,阿宇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盒藏香,坐到沙发边点了一根。
几年前他和赵敬淳开车去西藏玩,赵敬淳喜欢那种人少而且没怎么开发的地方,有一段他把阿宇换下来开车,却因为打瞌睡不小心撞到路边石堆,车坏了,阿宇背着受伤的赵敬淳走了半宿才找到一处牧民家。
这盒藏香就是那位牧民送的,他一直保存着,很少点。
很快藏香的味道飘到楼上,凝神的功效加上吃了药,很快祝蔚便昏昏睡去。
......
一觉睡到自然醒,中间没有任何声音吵嚷,祝蔚在床上滚了一圈,哼唧两声才想起来阿宇可能还没走,她往楼下望,果不其然,阿宇叼着烟,正坐在地毯上翻收纳盒,他看一眼往垃圾桶扔一个。
东西是祝蔚收的,她当然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起来上个厕所,祝蔚下楼坐到他旁边,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咕咚咚”喝光。
“好点了吗?”
阿宇伸手去探她额头,退热贴还在,感觉不出来。
“好多了。”
嗓子有点哑,祝蔚放下水杯,咳嗽两声,说:“里面有你证件照。”
她精准从收纳盒一角掏出来,阿宇拿开烟,瞄了一眼,“之前办身份证还是护照剩的,忘了。”
照片里的他是寸头,比现在短一点,模样没什么变化,应该是近两年拍的。
“没用,扔了吧。”
进垃圾桶之前被祝蔚拦下,“照片不能随便扔,给我吧,我帮你处理。”
照片落在祝蔚手心,她赶紧收回去,生怕阿宇后悔。
“你怎么处理?”阿宇半信半疑。
“秘密。”
总不能明说她要私藏吧......
收纳盒最底下,阿宇把一个带锁头的老旧笔记本拿出来,这个本子祝蔚收拾的时候见过,虽然锁头已经上锈并失去作用,但涉及到可能的隐私,所以她没打开过。
阿宇盯着笔记本,看了看,把锁头取下来,打开,盯着扉页看。
祝蔚瞟了一眼,外壳塑料皮氧化,页面纸张发黄。
“别告诉我你少男怀春,还写日记啊?”
阿宇笑了下,把笔记本递到祝蔚面前,一串钢笔写的飘逸字迹,内容是:“国庆征文参与留念。”
就这一句话,加上一个盖章,字迹和章都褪色严重。
“征文?”
“很多年前别人得的奖,送我了。”
能留到现在,肯定是关系不一般的人。
祝蔚看着右下角的盖章,有点模糊,她冲着灯光仔细又看了两眼,试探着读到,“化城粮库?”
阿宇有点意外,“你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