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刚做完产检从医院出来, 沈至安面色疲倦地坐进车里,今天本来关俊良应该陪她来的,可现在却换了别人。
眼泪在眼里转圈, 忍了又忍, 最终没忍住流下来......本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终生依靠的伴侣,没想到新婚之喜尚在就要面临老公被判刑的境遇。
望着车窗外密集的人流从医院进进出出,沈至安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难道是现世报吗?怎么来得这么快?又偏偏落到她身上......
“安安, 医生怎么说啊?你咋哭了呢?”
驾驶位坐着的人是良锦的一个财务,也是沈至安姨家的表姐, 年长她差不多十岁。
接过表姐递的纸巾,她抹掉眼泪, “没事, 孕期情绪不稳很正常。”
“你和关总没事吧?他不是每次检查都亲自陪你吗?今天怎么了?你都快生了。”
不说还好, 沈至安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上来,家里人, 包括她父母,没人知道她插足关俊良的婚姻, 所以现在她有苦难言。
“安安, 你和关总的事不用瞒我。”
沈至安一脸惊讶,难道是关俊良童装公司捅的篓子被表姐知道了?!
“放心, 家里人我谁也没告诉, 关总这么好的条件, 换做我说不定也会当第三者,现在什么社会了, 这种事很常见。”
“......”
表姐说完见沈至安转过头去, 她的心情并没有放松, 反而更沉重了,“第三者”和“篓子”无论哪个被亲戚知道,背地里都不会停止议论。
表姐又安慰说:“要不是你,我也找不到这么高工资的工作,咱家人能安排的你都安排了,换做别人只顾自己过得好,不一定有这份心呢。”
表姐拍拍沈至安的手背,她转回来,“姐,我饿了,想吃火锅,咱俩找个地方吃饭吧。”
“好啊!能吃是福,我怀孕的时候啥都吃不下,每天都吐,儿子就是不知道疼娘。”
沈至安肚子里的孩子性别未知,但她不在乎,男女都好,眼下她对关俊良的事帮不上忙,只能交给律师,而她能做的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真有什么现世报,让她和关俊良来承担,千万不要连累孩子。
......
今年考研结束,祝蔚将所有书堆到一角,一眼都不想再看,她跟阿宇说,考得上考不上都这一次了,要是考不上她就找点感兴趣的东西学一学,比如画画什么的,安安静静往那一坐,正好符合她的天性。
考完第二天去恰西,卿松和秦理做了一个红色条幅,黑衣保安一左一右夸张地举旗高呼,祝蔚猛然想起刚来沈阳那年生日,这群人给她唱生日歌的情景,雪夜寒冷,歌声走调,但自由可贵,开心久违。
可今晚的画风着实......
阿宇已经习惯了,下巴垫在祝蔚头顶,懒散地看热闹。
“谢谢谢谢!等考上了请你们喝酒。”祝蔚推开阿宇,冲保安尴尬笑笑,“收了吧,外面冷。”
六米长的条幅被卿松三两下卷成一团抱在怀里,“婷婷她妈给炸了渤海刀鱼,贼香!”
说完瞄秦理一眼,“被某人偷嘴吃了好几块。”
秦理心里明镜似的,还在装,“是啊,谁嘴这么馋,连蔚蔚的鱼都敢抢!”
阿宇勾着祝蔚脖颈,几人有说有笑往店里走。
周淮元在分店忙,今晚聚餐要晚点过来,办公室桌上八菜一汤,祝蔚刚进门就闻到了香味。
“好香啊~”几人围桌坐下,祝蔚刚要给大家分筷子,阿宇抢过去,他来发。
“咱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哈!”秦理咂摸咂摸嘴,有点感慨。
“是啊。”卿松附和说:“自从咱们老板娶了媳妇,只愿吃媳妇做的饭。”
筷子打到头上,他胡乱抓了两把才抓住。
阿宇坐到祝蔚身旁,问她:“想吃哪个我给你夹,吃刀鱼吗?”
“好。”被卿松吹上天的“渤海刀”祝蔚还真没吃过。
阿宇挑了块最大的夹到祝蔚碗里,她咬了一口,虽然有点凉了,但不影响味道。
婷婷她妈做得一手好菜,卿松常开玩笑说,他必须对丈母娘好点,就算有一天婷婷不要他,他也能厚着脸皮去丈母娘家蹭饭。
刚吃没一会儿,周淮元急匆匆赶到,一身冰雪味道的凉气很快被菜香吞噬,阿宇把藏起来的小半盘刀鱼端出来,说:“再不来真没了。”
周淮元脱掉外套瞥了秦理一眼,“那得谢谢三哥嘴下留情,还能给我剩几块。”
秦理咧咧嘴,“我减肥,那么油的东西给我我都不吃。”
这段时间秦理减肥颇有成效,半个月足足瘦了三斤,逢人就说自己天赋异禀,该吃吃,该减减,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肯定不含糊。
半碗米饭下肚,周淮元问阿宇,“你俩不说要出去玩吗?想好去哪了吗?哪天走?”
阿宇看看祝蔚,“她和朋友去,我不跟着。”
祝蔚抬头,“嗯,我和我朋友去日本,后天的飞机。”
朋友就是颜其华,她前几天跟良锦新来的企划总监做了辞职交接,飞日本不远,正好在那过元旦,本来祝蔚以为阿宇提出旅行是他们俩一起去,可他说让祝蔚找个朋友陪,后来想了想才明白,阿宇是想把她支走......
关俊良那边不仅遭到品牌方和几个生病儿童家长的起诉,还有良锦这边股东也纷纷“添柴拱火”,针对分红问题进行起诉,导致目前关俊良的个人资产全部被冻结,目前还在调查取证阶段,而且滚雪球一样越查越多。
阿宇没办法让他一命偿一命,但也绝不会让他枕着钱过逍遥日子,而这段注定不太安生的日子他不想让祝蔚看见。
“蔚蔚,不用给我买礼物。”周淮元厚着脸皮说。
“也不用给我买。”二哥和三哥异口同声。
祝蔚点点头,“好,听你们的。”
阿宇一如既往抽烟看热闹,这一年好像祝蔚跟他没学到什么好,但对付眼前这几个人绰绰有余。
说说笑笑吃到十点多,手上有活的各自回到岗位忙,没活的两人开车回家。
......
和颜其华在日本玩了半个月后回来,祝蔚本应该在机场看到前来接机的阿宇,可是没有,打电话也没人接。
颜其华还问阿宇怎么没来,见祝蔚也一脸懵,安慰说她家离机场近,打车回去方便。
在停车场各自打到车后祝蔚抓紧联系卿松,因为她预感不太好,心里七上八下。
卿松的电话过了很久才接,确认祝蔚落地后,他吱吱呜呜说道:“宇哥出事了,别担心,不严重,现在在医院呢,我发你位置。”
“卿松,别骗我......”
“没有!我要骗你就让婷婷离开我还不行吗?”
既然拿婷婷发誓,祝蔚暂且信他,可心里还是慌得很,赶忙跟司机改位置,往医院方向去。
昨天下午她和阿宇还发过信息,阿宇问航班几点落地,到机场接她,晚上发信息阿宇没回,祝蔚以为他忙,或者陪哪个大客户喝酒,也没多想,现在想想,出事时间应该是昨晚......
人在特别害怕的时候往往大脑一片空白,祝蔚盯着窗外飞驰的枯树,紧张得手脚发凉,阿宇到底出了什么事,卿松三言两语肯定没说全,想到这,祝蔚嗓音发颤地对司机师傅说:“师傅,麻烦您稍微快点,我着急见家人。”
“行,姑娘别急,我尽量快点开!”
目的地是医院,司机心里有数,车速明显提上来。
赶到医院,祝蔚在出租车落脚处见到卿松,行李箱被他拿过去,“是不是害怕了?跟你说了不严重,就是人还没醒。”
“到底怎么了?”祝蔚带着哭腔,不亲眼见到阿宇她没法安心。
卿松叹了口气,边走边说:“被关俊良开车撞了,本来警察是要去抓关俊良,没想到他跑了,你说跑就跑吧,跑之前还得找宇哥泄个愤。”
“撞哪了?”
“左腿骨折,身上还有擦伤,轻微脑震荡,宇哥还算幸运,关俊良撞他的时候赶上旁边有辆车超车,帮宇哥挡了一道,那哥们伤得更重。”
脑震荡?!祝蔚脚腕发软,上台阶差点滑倒。
卿松扶她一把,“等宇哥醒了要是看见你这样,肯定感动得找不着北,你放心吧,其他身体功能都正常,我特意问的。”
祝蔚白他一眼,“关俊良呢?”
“当然被抓啦!罪有应得,操!”
祝蔚听着他磨磨叨叨,心情稍微放松一点,要阿宇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卿松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多话。
赶到病房,祝蔚看见阿宇头和腿都缠着纱布,脸颊有两处擦伤,已经结了痂,人还在昏睡......
虽然没致命伤,但祝蔚还是忍不住哭了,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见阿宇如此憔悴,像秋霜打过的野草。
周淮元和秦理也在,王峰刚走,要回去看店,三人想安慰不知说什么好,索性退出病房,留祝蔚陪阿宇。
......
住院楼楼下的小花坛,红砖围住冻硬的泥土,干巴巴的,毫无生气,就像围在一起抽烟解忧的三人组,平时不抽的眼下也忍不住来一根。
“我看姓关的是想撞死宇哥!”秦理愤愤道。
“还用你看吗?”卿松裹了口烟,“他最好在监狱待一辈子,要放出来我肯定废了他。”
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没人劝阻,周淮元拧着眉,在思考事情,他和阿宇这堆人混得时间不算长,但也听说了一些阿宇和关俊良的恩怨,和那两位不同,他想的比较实际,那就是通过什么办法能让关俊良判得重一些,这点他得请教一下他爹。
秦理弹了弹烟灰,看向周淮元,“你寻思啥呢?”
“等我想出来再和你俩说。”
几个兄弟里属周淮元脑子最活络,书读得多是一方面,再有从小跟警察老爹身边学着不少东西,门门道道懂得多,看他把恰西分店经营得风生水起就知道了。
烟快抽完的时候卿松想起什么,问:“烟在哪整的?”
秦理:“在宇哥那顺的。”
周淮元:“等他醒了削你!走吧,别留祝蔚一个人待太久,医院也不是什么百分百安全的地儿。”
三人掐灭烟头扔进垃圾箱,歪歪扭扭往住院楼走。
第七十七章
两天后, 颜其华捧着一束花和一篮子精装水果到医院看望阿宇。
祝蔚没主动告诉她阿宇出事了,可在机场分开后颜其华不放心,打来电话询问, 听出祝蔚情绪不好, 这才知道阿宇在医院。
病床围了一圈人,眼睁睁看着祝蔚给阿宇喂饭,一口接一口。
颜其华看他吃饭的状态简直好人一个,“阿宇, 你伤着手了吗?”
言下之意吃饭还得靠喂?欺负我们蔚蔚是不是?
卿松“嘘”了声,指着脑袋, “这~不正常。”
颜其华来之前,祝蔚想了又想, 跟卿松他们几个打招呼, 说颜其华性取向女, 让他们说话注意分寸,别乱开玩笑, 虽然祝蔚觉得颜其华未必在意,但她俩是朋友, 要为彼此着想。
“秦理, 你去给其华洗点水果。”祝蔚支使三哥干活。
颜其华摆手,“别忙了, 我就是不放心你来看看, 待会儿就走。”
两天不见祝蔚好像瘦了, 素颜的脸有点憔悴,明显睡眠不足, 阿宇这边情况不严重, 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小腿虽说骨折,但周围软组织擦伤比较轻,骨折部位属于闭合性,相对其他情况算轻的,预计住院一周左右就能出院,之后回家还得休养段时间。
吃完饭,探病的人相继散去,阿宇让颜其华把祝蔚带回去好好睡一觉,祝蔚不肯,阿宇使个眼色,卿松他们几个连推带赶,祝蔚只好离开,留王峰照顾阿宇。
......
晚上八点多,阿宇挂断祝蔚打来的电话,见王峰在旁边咧嘴,问:“怎么了?”
“天天腻一起,咋还有那么多话聊啊?”
二十多分钟,他倒的白开水都凉透透的了。
阿宇笑笑,拉扯一侧脸颊的伤,又疼又痒。
这时病房门打开,左栖鸣顶着板寸头探进来,正好撞见阿宇笑,“是这屋哈!”
说着从门缝挤进来,手里拎着几袋水果,“我看你这精神头应该没啥事儿。”
王峰起身冲左栖鸣打招呼,阿宇看见水果愁得不行,病房都快没地方摆了......“都说了不让你买,你看我这有缺的吗?”
“缺心眼儿!”
左栖鸣拽过王峰递来的凳子坐到旁边,“咋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联系不上你又给祝蔚打电话都不知道你出事了。”
阿宇那条好腿抻了抻,一脸漫不经心,“没事,小伤。”
“栖鸣你先坐,我下去买点东西。”
其实王峰没什么买的,单纯给他俩腾地方,病房是王淮元给安排的单间,没外人打扰。
左栖鸣拿过床头立着的矿泉水,拧的时候水洒出来滴在裤子上,他赶忙往后撤,“啥家庭啊喝昆仑山。”
“周淮元买的。”
他一向花钱大手大脚,就像这次住院,自掏腰包让阿宇住单间,美其名曰“苦了员工也不能苦了老板......”
“有关俊良消息了吗?”阿宇问。
“少操心。”
“不告诉我你来干嘛?”
“探病。”
阿宇盯着他,左栖鸣喝完水放下,说:“交警那边初步调查结果是关俊良故意加速,但撞你的是变道那位......”
“这些不用查我也知道,现在他在哪?”
“经侦从交警队把人带走了,在审。”
那天关俊良如果不跑,早落经侦手里了。
“抓捕前我和经侦那边同事交代过要保护你,关俊良还真问了是不是你提供证据,我同事反问他谁是阿宇,他好像没太信。”
当然,关俊良不是关海,没那么好糊弄,就像他带着沈至安到夜店找阿宇那次,心里可能有很多猜测,但说出口的话只有一个目的——平衡。
关俊良罕见放下他一贯的傲气,为了沈至安和孩子,也为了下半生,特来平衡他和阿宇之间的关系,表面可以对立,但不要两败俱伤。
阿宇相信关俊良那天真心求和,而且阿宇嘴上也答应了他,因为阿宇要保护祝蔚的理由站得住脚,所以关俊良相信了他,可不是所有的苦难和仇恨都能一笑泯恩仇,做错事需要付出代价,阿宇也付出过,作恶更多的关俊良凭什么苟活?
“关俊良和律师见过了,被捕前他就让律师查过你,律师告诉他的确是因为服装问题导致儿童皮肤大面积过敏,家长报警后警察查到衣服套牌经营,这件事发生在加盟商店里,连带整个省的加盟商一起对他起诉,再加上......”
左栖鸣笑了声,省略后面的话是良锦的股东因为分红问题集体起诉关俊良,有种墙倒众人推的感觉,虽然这面墙在没倒塌之前已经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