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价的名媛太太保养极好,据展馆经理说是特地从帝都赶来,为的就是止歧的第12号戒指作品。
活动规定每人最多只能购买一件,这位太太怕自己买错,招呼了经理有人兑换止歧作品的时候通知她,她另开高价购买。
这样不算违反规则,能拿到VIP邀请函的自然都是有背景的人,经理有意卖个人情,在夏清让她们来兑换时,安排了双方见面。
“一个素圈这个价格,差不多。”庄映雪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前面在看谈斯歧那款,用的宝石比较稀有,价格已经500万往上走了。”
庄映雪郁闷:“我们这些小孩果然玩不过大人。”
亏她还想来个侥幸,原来人家都是直接在兑换台蹲着拍卖的。
在她们两人犹豫的功夫,另一名经理又引来一位贵妇人竞价。
最后,第一位想要收集全系列的那个太太,以35万的高价成功拍到夏清让手中的12号素戒。
夏清让看着银行卡中骤然多出的35万余额,有种脚踩棉花的不真实感。
说来也是好笑,她连生死都经历过,在得到天上掉下的35万时,居然还有一瞬间的慌神。
人生第一次完完全全得到这么大一笔,只属于她自己的钱。
仅仅35万就能让她开心这样,夏清让忽然就体会到母亲他们拿到200万赔偿款时的激动心情了。
不管是35万还是200万,对他们来说都是毫不费力得来的意外之财,她是跟陌生人打了个无关痛痒的赌,他们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女儿。
性质相同。
重启不满地说:[我的积分也可以换钱啊,是你自己存着不换。]
“存着的积分只是积分,”夏清让摇了摇头,“你可能很难体会我的穷鬼心态,只有这种实打实变成自己银行卡金额的钱,才有安全感。”
她缓缓捂住胸口,试图阐述鲜活跳动的心脏内里是什么感觉。
说不出,很复杂。
“这才多少,淡定,经理在旁边看着呢。”庄映雪挽住夏清让,帮助她站直,朝她眨了眨眼,“放心吧大学霸,我看人很准的,你以后肯定前途无量,几十万小意思。”
“也是。”夏清让被她逗笑,终于从不真实感中抽离。
双方当场交易完毕,在经理的安排下,分别从私密通道离开。
那位太太急着赶飞机回帝都,先行一步,夏清让她们在休息室等了会。
“哈哈哈这是什么运气,选地方下午请我吃火锅,我为了看展连续吃了一星期沙拉真的受够了。”
没有其他人在场,庄映雪一秒变脸,看起来比夏清让本人还兴奋,“还有吃完赶紧买买买庆祝一下,我晚上不回家了陪你在宿舍庆祝!”
“好!”
没一会儿,经理回来给她们领路,庄映雪又恢复成人前的大小姐模样。
途经转角处一间很大的VIP休息室,夏清让余光瞥见一抹银白。
这好辨认的发色,是止歧的身影刚刚进去。
“肯定是谈斯歧他们四个的休息室。”庄映雪凑过来咬耳朵,惋惜道,“可惜了,现在就算知道人在里面也不能进去看脸。”
夏清让点点头,倒没多想。
止歧本就是他们那个圈的人,既然是同龄,那跟四个男主说不定也认识,进去休息室很正常。
两人跟随经理的脚步,很快到达出口。
她们没注意到的是,在她们走后几秒,原本微敞的VIP休息室被猛然打开,一道修长身影出现在她们经过的过道上。
“怎么了阿言?”许佑默挠挠头,跟着走出来,左顾右盼。
他还是想出去问问通道保安,锅盖头来了没有。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简呈言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沉默了会,淡淡收回视线。
应该不是她,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简呈言神色如常地回到休息室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看向谈斯歧:“我听经理说你两个作品都成功被人找到了,怎么突然想到去看监控,现场出了问题?”
“没问题。”银发少年慢条斯理摘下手套。
显露出白如羊脂的皮肤中,左手腕内侧横刻一条长长的红色细线,色泽鲜红艳丽,像枚永不褪色的纹身。
“查个感兴趣的人而已。”他轻抚那条红色细线,细细摩挲,神情愉悦,“我的感觉不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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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圣德亚35层宿舍。
夏清让以为自己今天会因为这笔巨款激动得睡不着觉。
实际上,她喝了庄映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特调庆祝饮料,几杯之后,晕晕乎乎躺回床上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里白茫茫一片雾,伸手不见五指,触感微凉,仿佛要透过皮肤沁进脾肺。
拨开雾,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不到40岁,原本被生活填满皱纹的脸居然化起了淡妆,显得整个人年轻很多。
女人的五官跟她有四分相似,仔细看,也能辨认出年轻时未被岁月蹉跎的美貌。
她看到女人没再住老破小区的出租房,她从一个环境不错的小区出来,提着帆布购物袋。
经过联合超市时脚步微顿,似乎想要进去,最后还是选择去到农贸菜市场,跟熟悉的摊位老板讨价还价,满载而归。
夏清让的视线紧紧跟随女人,看到她回家,新买的房子很大,三室一厅,电梯房。
女人去厨房收拾食材,带茧的双手麻利去除虾线、清洗、料理,尽管脸看起来比以前年轻,手背的老年斑和褶皱却没有被注意到,依然暴露以前贫困生活的痕迹。
夏清让低头看自己的手,她以前的手也继承了女人的茧,死后身体被系统修复转移,连带那些茧也消失了。
不久后,女人的两个儿子放学回家。
夏清让看到她的弟弟们也换了新衣服,是青少年间流行的潮牌,松垮花哨,她看不懂。
她环顾四周,新房子被打扫得干净整洁,弟弟们丢下书包冲进各自卧室,开始玩电脑,女人嘴角噙着笑,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灯光温馨,气氛美好,多么幸福的一家。
明明以前女人对她说运动服方便,简单,不仅弟弟可以穿,她也能穿,弟弟穿完正好轮到她。
明明她说过,这个家不需要裙子,不需要颜色鲜艳的衣服,更不许打扮,她说女孩子心变野就会乱花钱。
其实都不是,她只是不想在她身上花钱而已。
没有一件属于她的物品,没有一张她的照片,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清理出他们的生活。
他们住在由她生命换来的赔偿款所买的新房里,又将她彻底遗忘!
凭什么!
夏清让觉得胸腔有团怒火熊熊燃烧,她想冲到厨房把女人料理好的虾和牛肉全部扔到地上,这些,这些,她以前统统舍不得给她吃!全都是弟弟的!
进不去。
身体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她敲击、捶打、嘶喊,最后颓然瘫在地,可悲地发现自己这边是被消音的无声区。
她的眼泪和撕心裂肺都发不出来声音,被闷吞在身体里。
她只能隔着屏障看他们,再也无法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维度,回到那个不再需要她的世界。
夏清让骤然睁开眼睛,醒来。
一室清寂,浮动在鼻尖的玫瑰香氛轻柔告诉她,她现在是在新世界。
她伸手胡乱擦掉眼角流出的泪水。
没道理啊。
没道理他们越过越好,她还一直被框在过去。
她起身下床,越过堆满零食未来得及收拾的客厅,敲响庄映雪的房门。
敲了一阵,无人响应,庄映雪大概喝了饮料睡得很沉。
夏清让按亮手机屏幕,时间是凌晨3点02分,她停下手不再敲门。
打开灯,在宿舍客厅的沙发坐下,拿了个抱枕抱着,任由身体软塌塌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瞥到堆积在地上,下午跟庄映雪一起去商场血拼回来的购物袋。
她看到自己购物袋里一件,两件,三件,全是清一色的运动服。
厌恶别开眼。
以前都是穿弟弟们不穿的运动服,偶尔有邻居姐姐送的款式漂亮、颜色鲜艳的裙子,也都被母亲藏起来,觉得她穿了那些衣服心就会变野,变得想打扮。
如果把钱花在买衣服上,她给家里的补贴就会变少,这是母亲不愿意见到的。
时间久了,连她本人也潜移默化认同这种观念,觉得运动服很好,简单方便,漂亮裙子虽然她也憧憬,但是麻烦,也没必要。
现在有闲钱,她依旧没想过“打扮”两个字。
因为不会。
她从未认真打扮过自己,购物模式已经固定,当她现在意识到自己应该做出改变时,她的改变,也只不过是从廉价运动服,升级到了品牌运动服。
除此之外,她在这方面只剩下茫然。
这是她强硬表象下,极其隐秘的自卑,连庄映雪都没察觉到,只当她是喜欢运动服的简单效率。
原本她准备像只困兽独自舔舐这片小伤口。
但现在,她厌恶这样的自己。
视线不期然落在今天看展时庄映雪给她搭配的小提包上,夏清让几乎是很任性地,起身,弯腰从提包翻出名片。
彩铃声响起,她的掌心发热潮湿,来不及思考对错,对面接通。
“这个时间点打来,如果你不是同意我的邀请,我会把你拉黑。”不悦的嗓音隔着手机屏幕传入耳中,带着些许惺忪睡意。
都不问她是谁,就笃定是她。
“我的衣品真的很糟糕吗?”夏清让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
“什么?”止歧显然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有人凌晨打电话会是问这种问题,他态度有所缓和,漫着一股子懒散说,“嗯,糟糕。”
“我同意你的邀请,但我的报酬不要钱。”夏清让手指蜷紧,努力控制自己发热的大脑,让声线平稳,“钱对你不重要,我要平等价值的报酬。”
“你说。”
“时间,我要你的时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享受到了一丝微妙的、报复性的平衡,“陪你找灵感占用了我多少时间,你就要还多少时间给我。”
他们这些人不是很有钱么,随随便便几十万几百万,她偏偏就要别的。
“然后呢?”止歧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需要我做什么,还有一点,你和我都不能确保百分百对彼此满意。”
“我知道,你随时可以提出结束。至于怎么定义如何在最短时间里发挥你对我最大的价值,是我的事。”夏清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我需要你陪我逛街购物,提高你口中所说的,我糟糕的衣品。”
她补充:“但是价钱得在我承受的范围内,你得根据我的需求打造我。”
一室静谧,夜色从窗外漫进房间,仿佛能透过遮蔽的窗帘看见薄凉月光。
在对面沉默的几秒时间里,夏清让突然后悔将秘密暴露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她手指挪到挂断键。
“好。”即将按下的前一秒,对面短促笑了声,回答她。
轮到夏清让愣住。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我接受这个考验。”止歧的声音轻快愉悦,不问缘由,快速定下安排,“这周会展没结束,我没时间,下周六早上九点来我画室,地址加微发你。”
“哦......”夏清让讷了会,应道,“好。”
挂断电话,添加对方发来的私人微信。
他就这么同意了?
在凌晨三点接到她神经病一样的电话后?
夏清让看着手机屏幕,茫然了几分钟,诡异地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开始变好。
大概这就是坏情绪释放之后得到的精神缓和?
止歧发来一个定位地址,夏清让打开地图查看,发现是赫理市南郊一个挺有名气的废墟花园。
之前有人盘下开咖啡厅,废墟花园咖啡厅当时在网络小火一阵,庄映雪朋友圈还有跟风去打卡的自拍照,后面咖啡厅因为经营不善逐渐销声匿迹。
现在估计被止歧改成了画室。
这么大的改造手笔,他是要常驻赫理市?
算了,这不是她要想的事。
夏清让将手机放到一边,阖眼继续窝在沙发上,她得理一理这种神奇的心情。
重启这会才敢悄声问她:[前面是又做噩梦了?]
“不是之前那个噩梦,是梦见了场景投放看到的事。”夏清让说。
两个世界的时间线并不对等,她穿来之后,重启作为福利系统给了她五次场景投放的机会:以做梦的形式,看她不在了之后原世界发生的事。
她在暑假时总共使用过三次。
第一次,她用在学校,看到那个世界的女主因为顺位,成功领取到入学考第一名的奖学金。
第二次,她用在她当时救的女生身上。
那天女生吓晕,醒来后她的身体已经被重启带到了这里。
面对徒留在巷子混凝路上的血迹,女生醒来后其实报了警,后来因为女生记忆不清晰,加上没有尸体、找不到凶器、路灯损坏监控不清晰等种种不利条件,警察无法查明真相。
误杀她的富二代找到女生,赔了大笔赔偿款,女生最终离开这座城市。
第三次,夏清让终于把场景投放用在自己家里,看到的就是梦里所见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