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给小团子拍拍身上的雪,还是抱在怀里,铁蛋这臭小子自从见了陆洲,那就把奶奶婶婶妹妹什么的全都抛在脑后了,一门心思就跟着他叔叔了。
火车站外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停在那,铁蛋打眼睛一亮,抬头问陆洲;“叔叔,咱坐那车回家吗?”
陆洲点点头,黑小子就欢呼一声,蹬蹬蹬跑过去,围着吉普车看稀罕。
一家子坐了好几天火车了,也都累着了,赵春花先带着俩小上了车,铁蛋嚷嚷着肚子饿了,附近街上有家国营饭店,陆营长道那家的肉饼挺好吃,邀小妻子一块去,小严警卫员也在边上机灵十足道,说这国营饭店的羊肉泡馍也好吃,是用羊大骨、羊肉炖出来的羊汤做汤底,肉烂汤浓,吃起来可鲜呢。
无奈林蔓坐火车太久,这三天老在床铺上躺着,想下地走走吧,这年头火车车厢就这么巴掌大,她浑身惫懒,就想在车上歇歇。
恰好铁蛋听见这话,从吉普车窗户里伸出圆脑袋,在那蹦跶,“叔叔,我跟你一块去,给婶婶买羊肉汤!”
只想跟小妻子在一块儿的陆营长:“........”
最后,陆洲只得带着黑小子去买了九张肉馅饼,用油纸包着热腾腾冒香气儿,一家子路上吃着往海岛赶。
这年头交通不发达,就是海城这样尚算繁华的城市,也没有后山那么四通发达的公路,想要从海城去松沙岛,也只能坐轮渡去岛上。
从海城到松沙岛坐轮船也要一个多小时,松沙岛上的渔民为了补贴家用,少有来坐轮渡的,那出海打鱼斗志准备好一天的干粮,背着一袋子窝窝头跟辣咸菜,留出够喝一星期的白开水,自家儿摆着木头船出海捕鱼。
陆洲今天还要去军部开会,不能跟家人一起坐船回家,小严警卫员带着老陆家一家人上了轮船,大人三毛钱一张票,小孩儿一毛五一张儿童票,客船发出“呜呜呜”的汽笛声,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味,有那不走运的去海岛探亲的妇女、大姑娘媳妇儿,船一开就吐的七荤八素。
赵春花婆媳俩倒是没晕船,可娘俩儿也没闲着,铁蛋跟妞妞俩小东西从小在山沟沟里长大,哪里见过万里碧波的大海,自从一上了船,俩小家伙儿就又亢奋地不行,十足两只蹦上跳下活蹦乱跳的小兔子。
林蔓看的乐不可支。
赵春花“哎呀”了一声,把俩小东西捞回来,撸着袖子各自打了下屁股,气道,“这是在哪儿啊,还赶乱跑,你俩不听话就给海里的大鲨鱼招来了。”
这话是老太太用来对付两个小孙孙的,谁知道兄妹俩一听不仅不害怕,还拍着小手乐,“好啊,好啊,我喜欢大鲨鱼,大鲨鱼来了就能吃鱼肉了。”
赵春花&林蔓;“........”
这俩胆大包天的小吃货咋什么都敢吃!
没看见人严警卫员听到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过剩下的路程,俩孩子也老实下来了,刚才奶奶说啦,要是再胡闹,下了船就要吃一顿竹笋炒肉。
婶婶也救不了他们呀。
俩小只立马做乖巧状,坐在摇晃的船舱里,跟边上竹篓里嘎嘎叫的大白小白大眼瞪小眼儿。
“........”
*
客轮在海上晃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在早上八点钟到达了松沙岛。
松沙岛上驻扎了一个师,整整万余战士,一上岛老陆家一家四口就给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到处都是身穿绿军站军姿的年轻士兵,铁蛋给小严叔叔牵着下轮船,看那些士兵叔叔个个都荷枪实弹眼馋的不得了,大眼睛骨碌转了下,忍不住抬着小脑袋问小严警卫员,“严叔叔,是不是长大了就能当兵啊,当了兵能发枪不,哇,你腰上的枪真好看,我能摸摸嘛,什么?不能随便给小孩儿摸枪,我不是一般小孩儿哇,你是我叔叔的警卫员,咱就是一家人.........”
小家伙儿叽里咕噜一顿瞎掰,差点儿把小严警卫员给绕进去。
亏的林蔓瞧见了,把铁蛋给提溜走了。
小严警卫员不由得松了口气,营长家的这个小铁蛋太古灵精怪,大冷天的他给出了一头的汗。
松沙岛海域开阔,不用于南方热带雨林的大片椰子树,这里的海滩群山相映,树木葱郁,碧波万顷,虽然现在是白皑皑一片的沙滩,但是可以想见,在炎热盛夏时节,日落而出时,在碧波万顷的沙滩上欣赏掩藏在飘渺云层后的瑰丽晚霞,那美景何等壮阔。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如今落在老陆家一家人眼中的松沙岛,就是个红砖绿树,种着大片大片农田菜地的小渔村,因着靠近大海,从海边上挂来的海风还带着水汽,赵春花忍不住搓搓手,“这是啥风啊,不都说海岛冬暖夏凉,咋这比咱河西村还冷。”
林蔓就宽慰老太太,说有得必有失嘛,咱们来了海岛,这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们以后天天就能吃上肥鱼了。
赵春花一想,也是,她的大肥鱼大虾肥蟹啊,那好滋味儿想想就流哈喇子。
铁蛋跟妞妞俩吃货也忍不住跟着流口水。
等小严警卫员借了老乡家的牛车过来带着几个小战士过来,载着老陆家一家四口跟行李一路上轱辘轱辘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座红砖石头小院儿前,附近的房子都是大同小异,一排排的红砖石头屋,竹制篱笆墙,一扇不足一个人高的木头门,看样子这就是部队的家属区了。
这会儿正值早上,又是大雪天儿,海岛上的小学中学都放假了,外头冷嗖嗖,寒气逼人,呵气成霜的腊月,往日里热热闹闹的家属区,军嫂们都带着孩子们在家猫冬呢,军区都是烧暖炕,那炕上暖和和的,谁乐意出来挨冻啊。
是以刚上岛的老陆家就没碰上自家的邻居们。
外头冷的够呛,老陆家一家子跳下牛车,跟小严警卫员一块儿七手八脚往家里搬行李,他们以为进门家里得乱糟糟一片呢,毕竟陆洲一天天的不是出任务,就是带着新兵野外训练,他又是个大男人,家里能收拾的利落才怪。
没想到,这一进门,院子里一溜五间大瓦房,里外全粉刷过了,房间里头刮了大白,铺了木地板,一水的水曲柳家具,上面有很漂亮的纹理,墙角的鸡鸭窝也一应俱全,厨房也给砌了新灶台。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了,堆在院子的角落里,墙角还放着几把扫帚,听小严警卫员说,这是陆洲带着小士兵连夜打扫出来的,就是作为卧室的东屋里面的家具简单了些,就一张床,一张八仙桌跟两把椅子,床上铺的是这年头部队最常见的蓝白格子粗布,被子依旧叠成四四方方,一丝不苟的豆腐块,整个房间冷冰冰的,就很有陆营长个人的风格。
堂屋的暖炕烧的旺旺的,烘得整个屋子温暖如春,墙角还生了个红泥蜂窝炉,炉子上的水已经滚开着了。
赵春花把大白小白赶到新窝里,拌了鸭食儿,俩鸭子吃的嘎嘎欢,随后老太太一盘腿坐到铺着厚厚稻草席的暖炕上,舒畅的叹了口气,“奔波了好几天,总算是到家了。”
林蔓拎着蜂窝炉上的红泥茶壶,给几个来家帮忙的小战士倒茶,铁蛋和妞妞捧着点心糖果给叔叔们吃。
“今天辛苦你们了,家里刚来没什么好准备的,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待会儿在家一块儿吃火锅。”
林蔓笑盈盈招呼陆洲手下的兵,这群小士兵都是憨厚小年轻,几个老实孩子哼哧着说不出话,就小严警卫员鸡贼点儿,他嘿嘿笑道,“嫂子,这有啥啊,咱都是一家人不是,那啥火锅就不吃了,我们还得回部队训练呢。”
其他小士兵也跟着猛点头。
林蔓刚想问你们大冷天的还要训练,铁蛋这臭小子就蹦跶出来,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小严叔叔,咱都说咱是一家人了,让我摸摸你那枪呗。”
小严警卫员:“.......”
第47章
……外面冰雪风霜, 鹅毛大雪飞舞下来,天地白茫茫一片,老陆家堂屋里烧的暖烘烘的, 铁蛋这个臭小子跟个小泼皮似的就要摸一把人家小严叔叔的枪。
小严警卫员给看也不是, 不给看也不是, 给看吧,铁蛋这孩子太小了, 还不到八岁的男娃儿就给摸枪, 别说营长知道了回来收拾他,就是相对好脾气的孟政委知道了也得唐僧念佛烦死他。不给看吧, 看小家伙儿可怜巴巴瞅过来的小模样, 他这当叔叔的心里也不落忍, 只能干巴巴笑两声,搪塞小家伙儿。
小严警卫员都这样了,其他小战士更是不知道咋办, 一个个跟呆头鹅似的杵在那干站着。
林蔓在厨房里烧水, 小妞妞照旧当婶婶的小尾巴,这都成习惯了。
赵春花提着茶壶过来, 看铁蛋还缠着人小严呢,过去给了臭小子一巴掌, 拎着耳朵就是一顿训, “个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干啥呢, 你这是干啥呢?啥?你就是想跟小严叔叔开玩笑?没事儿, 你奶我也给你开玩笑呢......”
铁蛋给奶奶抓着耳朵,小嘴巴不住求饶, 一边讨好笑,一边跟婶婶抛出求助的小眼神儿。
林蔓在厨房里把事儿听了个大概,扬了扬眉,觉得这臭小子是该好好教育下,本来小男娃儿调皮捣蛋些也没什么,尤其铁蛋最崇拜当解放军的叔叔,晚上做梦都梦见陆洲带他上战场打坏蛋,以前在村里人家问小家伙儿,长大了想干啥,黑小子昂着小脑袋,信誓旦旦说将来要跟着叔叔去打美帝,惹的村里人哈哈大笑。
小孩子嘛,有理想是好的,可这么小年纪就想学人摸枪放炮,瞅人家小严警卫员那为难模样,就知道部队上有规定,臭小子还凑上前闹着要看,当婶婶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看看乖乖给她拿茶碗,时不时帮忙的小妞妞,林蔓在心里“嗨”了声”,心道臭小子就是没她小团子贴心,遂跟没看见铁蛋似的,低头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给铁蛋弄的一脸懵逼,呜呜,他再也不是婶婶最爱的崽了!
老陆家拾掇差不多了,小严警卫员带着几个小士兵告辞,部队就是下雪下雨该出的任务也要出,赵春花也是刚知道这一茬儿,也不好留人,招呼儿媳妇给几个小伙子一人包了几个自家腌的大鸭蛋,另塞了一盒烟,几个小伙子还想推辞。
老太太就道,“这是婶儿给你们加餐的,不是啥好东西,天儿怪冷的,铁蛋呢,你是不是想跟叔叔们说说话?”
赵春花话音刚落,扭头喊铁蛋的功夫,小严警卫员忙不迭告辞,跟几个小士兵揣着鸭蛋跟烟,一溜儿跳上牛车轱辘轱辘赶着车跑了。
营长家的这小铁蛋太能絮叨磨人了,他们实在是受不住啊。
黑小子啃着个冻梨,兴冲冲从屋里跳出来,“奶,喊我有事儿啊?”
自家臭小子没用处了,老太太一改刚才亲热喊人的语气,无情摆手,说屋里烧炕的柴禾不多了,打发铁蛋去窝棚里抱上一捆来。
铁蛋“嗯”了声,三两口吃完手里的大梨子,丢了梨核儿,麻溜儿去抱了捆干柴来。
松沙岛虽说是海岛,但是岛上树木茂密,群山连绵,岛上的军民烧火取暖也是靠捡柴。
前头部队分了这座小院给陆洲,陆洲白天带兵,晚上一点点儿往家添置物件,像后院窝棚里的柴禾,跟地窖里的白菜什么的,除了老陆家自家寄来的一部分外,其他的都是陆营长跟岛上的渔民买来的。
岛上鱼虾丰盛,到了冬天腊月里,家属区的军嫂们都在自家院子里晒上一排干菜、海带、咸鱼小虾之类的,好留着过年吃。
老陆家一家子刚初来乍到,林蔓见隔壁几个小院里晒的满满当当,不由得也琢磨着,等下午腾出功夫来,把家里里外外好好拾掇拾掇。
说起来,陆洲已经把院子收拾的不错了,可男人就是男人,把个院子收拾的冷冰冰没点过日子烟火气,就比如那小菜园,如今虽是冬天,光秃秃的不能往里面种菜,但是可以移上几棵腊梅,白雪皑皑,姹紫嫣红,灼灼红梅,冬日和煦阳光下,在院子里泡上壶香气四溢花茶.......
林蔓正在院子里东想西想呢,隔壁小院“吱嘎”一声门响,走出个身形敦实,留齐耳短发的嫂子,她腰上系着粗布围裙,看来正想出门烧饭呢,老陆家的院子跟那嫂子家的就隔了道篱笆墙,那嫂子一抬头就瞧见站站在对面远离的林蔓,眼睛登时一亮,“大妹子,你是陆营长家的吧?”
还没等林蔓点头,那嫂子就热情跑过来自报家门了。“我家老唐是炮兵团一营的营长,你叫我翠云嫂子就行,啥?我家男人呢,他在营里忙活呢,不到天黑回不来,当兵的就是这样,整天一出门就找不着人了,一大家子人就丢给咱妇女了,嗨,都习惯了。”
唐嫂子一看就热忱爽朗,林蔓本来也是个不怕生的,唐嫂子说什么她就笑盈盈听着,顺便也说上两句话,赵春花听到院里有动静,带着铁蛋妞妞出门一看。
嘿,原来儿媳妇是遇上新邻居了,赵春花跟唐嫂子寒暄了一会儿,顺势邀她来家坐坐。
唐嫂子也想来,就是这眼瞅着到饭点儿了,她得去厨房烧饭了,自家有三个孩子呢,大的闺女在海城读高中,一周回一趟海岛,下面俩小的是双胞胎,今年八岁多,大的叫大虎,小的叫小虎,用嫂子自个儿的话说,一对臭小子,随了亲爹了,能吃能喝又能拉,天冷在家睡着呢,要是醒了吃不上饭那能嚷嚷上天。
赵春花颇有同感道,“我家铁蛋也一个样儿,吃不少喝不少拉屎可臭!”
唐嫂子哎呦一声,“婶子,你谦虚了不是!”说着她就探头夸妞妞是个漂亮小姑娘,再转眼瞅瞅虎头虎脑,黑成碳的铁蛋,那嘴里夸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