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那位师弟笑道:“我们吓了一跳,还想说刚才一直看着这边呢,没人。”
“嗯。”
墨心竹忙不迭逃远了,戚庭在她耳边说:“你五师兄是整个苍云宗最难缠的,我每次出来都要避开他,你运气真好。”
戚庭看着光幕,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那团灵球只顾往前走,渐渐的,光幕上仿佛蒙了一层水汽。
戚庭一怔:哭了?吓到了?
“你……”
他难得犹豫,这种时候该不该开口说话?按理说是该安慰一下,可那团灵气看上去太脆弱,直觉告诉他,不能出言打扰。戚庭最后还是将后面的问句收回,一路无言地将墨心竹送回住处。
墨心竹坐在《定心诀》上往回飘。
她才没有哭,那层蒙在屏障上的东西是她的灵气。刚才那两下几乎要把她魂给吓散,幸亏戚庭没有说话,她现在受不得刺激,感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把她送走。
她上次怎么没发现五师兄这么可怕。
就差一点!
什么破任务,墨心竹愤愤地想:折了良心又丢命,真是一点不想干了。
*
距离拜师仪式仅剩三天。
墨心竹压力好大,她连续好多天做噩梦,一时梦见自己的灵识出窍,被吸进怨气张牙舞爪的净灵池,一时梦见长剑架在自己脖颈,只要稍稍一动,剑身冰凉刺骨贴在皮肤上,她立马从梦中惊醒。
这夜,她又看见血红电光将远处的山头劈裂,雷声震耳欲聋,被吵醒时,墨心竹后背都是汗,她保持这个姿势躺了好久,冷静下来后,鼻尖微耸,嗅到一股潮湿的气息。
原来昨夜下了雷雨,墨心竹开窗瞧看时,外面的地还是湿的,风卷残红,落叶铺满,要花好大工夫才能清扫干净。但天已经亮透了,没有一丝云雾,湛蓝,澄澈如洗,金色一轮升在东面,暖意将水汽蒸腾。
墨心竹呆呆地望着院外景象,许久才回神:“我昨夜做噩梦了吗?”
那段记忆消失得突然,她摇摇头,扫清脑内混沌后,如往常一般去听学。
宁长安消失了有一段时间,他好像主动调去了朱明峰,也再没缠着墨心竹,其他同门都还友善,一天下来,墨心竹过得很顺利,散课时发现南怜儿和谭潭在路边等她回去。
二人兴致冲冲地说提前为她准备了拜师贺礼,要她回去拆。
*
“猜猜这是什么。”南怜儿神秘兮兮地捂住一个大盒子,友情提醒道,“相信我,它很有用。”
“嗯……镜子?”
墨心竹喜欢胡思乱想,然而某些方面的知识储备异常匮乏,理由无他,见识太少。
她从别人那里接手的东西有限,戚庭给她的心诀算是借的,灵器还未做好,所以上一次收到的东西还是须阎给她的水月镜,而她并不想要。
南怜儿一脸高深莫测:“错,它可比镜子有用多了,注意,咱们可是修士,修士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再猜?”
别人不知道,反正墨心竹最在乎性命。她又猜了几个,什么风筝、蹴鞠,通通不对。
南怜儿神秘一笑,让她快点将盒子打开。
墨心竹照办,她郑重地将那个大木盒摆在桌上,一脸庄严地掀开顶上木盖。看到里面物件后,她表情瞬间空白。
“这个是……”
好大一只木雕雄鸡,羽毛上还绘了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活过来。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喜不喜欢!”南怜儿一掌拍到桌上,震得那雄鸡开始打鸣,声音嘹亮,墨心竹听后呆若木鸡。
“这叫报晓仪,一共三个,我们一人一个。”南怜儿一脸骄傲地继续,“修士嘛,最重要的当然是勤奋了。我来这里之后发现,虽然晚睡很容易,但早起特别困难,因为苍云和我家不一样,他们不养鸡,鸡鸣都没有,我们怎么起得来?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找白藏峰的师姐做了三只大雄鸡,师姐手真巧,它和真的一样,连叫声都像。以后再也不怕赖床了。”
墨心竹上辈子一定造了孽,老天都看不惯她偷懒。她摸了摸鸡尾羽,居然是软的,好逼真。
还是头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虽然心情有点复杂,她还是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收下了:“多谢。”
一句道谢不够诚恳,继续补充:“还是你周到,我很早就想要一个这种东西了。”
“嘿嘿,客气啥,你喜欢就好。”
墨心竹心脏绞痛。
作者有话说:
那些年被闹钟支配的痛苦
第25章 糕点
谭潭是实用简约派,送了一篮子亲手做的糕点,饱满的酥壳像各色花瓣,精致又喷香,三个人围在桌前一起吃。
墨心竹双指拈起一块桃花酥,修士大多辟谷,少吃正餐,偶尔会寻摸一些零嘴解馋。
墨心竹不像山楂,她对食物少有欲望,因为小时候阿姐做饭实在太难吃,做出来的东西要么半生不熟,要么是一团焦糊,难以下咽,让人边吃边流眼泪。
墨心竹满含热泪吃的时候,心中就发誓一定要迅速辟谷。
“我以后再也不吃这种东西了。”她想。
一语成谶,没过几年,真的再也吃不到了。
没人管她,她只能学着自己做,结果也是一团焦糊,很久之后手艺才慢慢变好。她修为低,辟谷失败,食材有限,仅限于生存。
想起往事,大哥每次都指着盘里东西嘲笑阿姐,阿姐就骂他,说他做出来的东西比自己弄的还要恶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吵。
“你也知道恶心。”
“有本事下次你做饭。”
大哥说:“我的目标是征服三界,厨房太小,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阿姐嗤他:“没用的东西。”
说着说着两人就打起来,大哥被阿姐摁在地上揍。
墨心竹一边哭一边吃一边看。
有点乐趣,还能忘记嘴里的苦味。
枯榕……墨心竹抿了抿嘴角,竟生出几分怀念,那时枯榕真的很像一个严母,虽然每天事务繁忙,但没有对她不闻不问。枯榕会将儿女拉开,教训一顿后走到她身边,默默地拿出一盒糕点递到面前。
糕点形状很漂亮,像花,闻上去有淡淡的甜香。
具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呢?墨心竹忘了,也许和眼下这块桃花酥差不多,表皮微脆,内馅松软又可口。
枯榕太忙,送完东西就走,所以那会儿也是三个人一起吃,和现在很像。
*
“我家在皇城有店面,其中一家酒楼开在最繁华的街市,我没事时最喜欢去那边闲逛,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看见很多事。整个皇城的消息都被我打探透了,我觉得太简单,还是修真界的难度大,更有趣味。”
谭潭立志成为修真界的百晓生,她对墨心竹说:“你不是要拜师吗?我最近打听到一些消息,所以过来提醒你,你拜师后一定要警惕一些人。”
“谁?”
“第一个是百里师兄,我们入门试炼时见过的,他是清闲居士最得意的弟子,这位师兄脾气古怪。我们都知道藏书阁顶层是禁地对吧,可百里师兄不讲规矩,闯上去好多次,清闲居士都拿他没办法。而且听说他偏爱研究阵法,时常拿同门试验,越有天赋的在他手里越惨,你离他远些。”
墨心竹间接领略过百里贺的“规矩”,连那位五师兄都是在他手里吃过瘪的,可见是个狠人。
她问:“还有呢?”
谭潭正了正神色,严肃道:“剩下的是一群人。你想想,清闲居士每年才收几个弟子,你抢先一步走,谁见了不眼红。世间常理,出头鸟就是要遭人嫉恨的。苍云宗很大,人多是非就多,外界虽然把我们称作修士,好像觉得我们清心寡欲,面上好听,但终归还是凡人,难免有人因为不甘和嫉妒做出各种出格的事情。还有许多人纯粹就是为了凑热闹横插一脚,和他们讲不清道理。”
南怜儿补充:“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朱明峰的孟寒萱师姐知道吧,她出身名门,歧川孟家的名号响亮,谁听了不畏惧三分。孟师姐天生被人追捧,各种天赋都远超常人,当年被人抢着要。那些教习君士每天守在她院门口堵人,最终还是琼音女君更甚一筹,仗着女子身份便利,半夜跑去敲人房门,连敲七天,好不容易才把人留在朱明峰。”
孟师姐果然很受欢迎,想起当初她被众人簇拥的场景,墨心竹丝毫不意外。
南怜儿继续:“不过事情还没完。她是什么身份,天之骄女,师姐家教极好,待人真诚,大家都很喜欢她。可这都是表面现象,孟师姐远离家族没了庇护,暗地里有人看她不惯,在背后各种耍手段。那可是孟家家主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宝贝女儿,如此豪横的家世背景尚且不能震慑那些人呢。唉,小竹子呀,我们可真为你发愁啊。”
南怜儿喜欢给人取一些奇怪的绰号,墨心竹纠正过她几次都改不回来,她说这样亲密,还带着别人一起叫。
“我会小心的,再说,我觉得世上还是好人多,现在大家都很友善。”
“就是这样我们才担心,天真!”南怜儿捧着她的脸,又搓又揉,“你长得也太乖了,脾气也好,没家世没背景,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样子,你看,我揉你脸,你甚至不知道反抗。”南怜儿眼泪都要掉下来,她好像一个老母亲,生怕自己家的白菜在外被人拱,然而自己拱得异常开心,顺便感叹,“哎呀,手感真好。”
“你力气太大了……”
墨心竹表情被迫狰狞,她倒是无所谓,以前经历过一段心惊肉跳的阴暗时期,耍阴招也有经验,自认不比那些人差。
而且,就像她们之前说的,这都是表面现象,墨心竹皱着脸默默补充,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口中这个很乖的家伙身份了得,说出来吓死你。她的脸被挤成一团,只好撅着嘴,含糊不清地说:“我心里有数。”
其实也没有太多,苍云宗不比魔族自由,以她的身份,阴损的东西尤其难弄到手,很多手段不好使,而且万一人家正面围殴,她大概率跑不掉。
跑不掉怎么办呢?
墨心竹暗想,那就硬跑,之后怎么着也得让他们脱层皮,要狠。实在不行她还有师父,可以跑去告状,清闲居士总不至于放着徒弟不管。
现在不比以前,她好像有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某些事情不用自己硬抗。
“不,你没有。”谭潭一本正经道,“你知道外面怎么说吗?”
墨心竹好容易挣脱魔爪,先喝口茶压压惊,问:“说什么?我和大师兄的故事?事情过去那么久,还有人信吗?”
南怜儿心直口快,义愤填膺道:“不止,说你靠脸上位,试炼成绩造假,是傍上大师兄才来的苍云宗,说大师兄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为了给你争取机会,他亲自去清闲居士那里讨名额。”
墨心竹一口茶水喷出来,她扶住桌面,胸腔火辣辣的痛:“咳咳咳,胡说八道……咳咳咳……”
谭潭为她抱不平:“我挖了好久,都是小部分人私下里传的,没找出主谋。他们不敢放到明面上说,一个个还当真了,说你不配当清闲居士的弟子,等着看你笑话。”
“那要让他们失望了。”事实并非如此,墨心竹语气带着几分骄傲,“我可是凭本事让居士看中的。”
“就是。欸对了,你上次是不是在藏书阁遇见了大师兄?”
没有一点防备,话锋骤转。
谭潭和南怜儿目光灼灼,好像两条狗崽眼巴巴望着墨心竹讨粮。
墨心竹面色复杂:“你们还是认为我和师兄有牵扯,对吗?”
第26章 书山
二人神色躲闪。
半晌之后,墨心竹拿帕子擦去桌上水渍:“被我说中了?”
最后还是南怜儿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道:“我们最多觉得你和大师兄有点关系,很纯洁的,其他什么都没想。外面有些人可是传你时常夜会大师兄,每天都往主峰深处跑,他们说你跑得快极了,连巡查弟子都追不上,简直扯淡。”
“是啊,我们住处离得这么近,难道连这点真相都不知道吗?我们很清楚,你每天晚上都房门紧闭,根本没出去过。”
墨心竹将帕子放在一边:不,你们不清楚。
外面传言说得可真准啊,她想,起码猜对了一半。
等一下,墨心竹惊疑不定:这都能猜中,清闲居士要收我为徒这事,不会真的是师兄给我开的后门吧?
不会吧不会吧?
要不,今晚出门夜会……不是,出门问一问大师兄?
墨心竹连忙打消这个危险的念头:我在胡乱猜想什么,不可能。而且那片净灵池太恐怖,搞不好要死。事不过三,她发誓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
随便外面怎么说吧,墨心竹现在就赖在苍云宗,谁也别想把她撵走。
不就是走后门,乱传谣言的人纯粹羡慕嫉妒恨,有本事也走一个试试。
墨心竹气焰嚣张,然而横得快怂得也快,思来想去半天,觉得被麻烦找上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下定决心去搞些防身整人用的小玩意儿。
对了,还要防贼。
主要是防贼,虽然最近没来,可那人始终是个隐患,谁知道什么时候会重拾旧业,再一次光顾她的小屋。
墨心竹思虑良久:“他”喜欢乱翻东西,不如出门前弄几个捕兽夹放在铺盖下,要带利齿的,给他铺满。届时只需轻轻一碰,呵,夹断活该。
*
拜师仪式正常进行。
一切从简,教学间隙抽空在玄英峰举行。
玄英殿就两个人,清闲居士坐在上方,墨心竹只要简单行三个礼后就算完成。
有些人“慕名”而来,不敢明晃晃靠近,只能隐匿于附近高树上,原本的鸟雀都被挤没了踪影,脆弱的枝丫上满满当当挤了一排看客。
一小缕树叶顽皮挡住视线,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将它们撸去,只留光秃秃一杆细枝,缝隙变大,前方视野开阔,观感绝佳。
人舒服了,树没有。
那条枝干弱不禁风,顷刻被人群重量压塌。一阵惨呼后,树下叠罗汉似的倒了一堆。
“我的腰要断了,起开!”
“你才是,压着我手了。”
“我的腿……”
“我就说不能挤在同一个地方,你们不听,非要抢这里,这下满意了。”
“就这里正对着玄英殿,谁知道树不给面子,敢摔我,等我把你砍回去当柴烧……”
那人踹了一脚地上的落枝,看到某处后,他疑惑地“咦”了一声,只见根处斜切面平整,像被利器削断,根本不是折断该有的痕迹,附近无人,是谁?
他仰头望,视线滑到连接枝丫的主干,就在不远处,那道斜切的痕迹细如发丝,几乎将树干贯穿,好像只需稍加一点外力,就能轻易将上半截树干推倒。
他面色苍白,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