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书闻言唇角的弧度更大了,“自是没问题。”
“阿琼,你太傻了……”一旁安静的温伯清忽而感叹。
温琼侧目看他,见他抵着桌子撑额,醉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惋惜,毫不避讳当事人还在场,折扇有一下没一下轻晃着。
“许临书长了一张无害的脸,可他是商人出身,心黑得很。”
“这分利之事,我劝你多跟他磨一磨。”
“温兄怎能如此讲我。”许临书一脸受伤,“我心黑可也黑不过你呐。”
几分薄利骗得他为他当牛做马,歇口气的功夫就要被催着压榨,无情东家。
温琼本还有几分忐忑,毕竟是自己手里的铺子,全被交给别人打理,心里有些没谱。
如今瞧着两人打趣儿起来颇为熟稔,那份紧张稍稍消除了几许。
她直接捻起一块糕点塞进温伯清嘴里,转头对着许临书浅笑道,“分利就这样吧,于我来说并不亏。”
许临书满意了,心里乐滋滋哼起小曲儿,暗暗得意的瞥一眼温伯清,见他被糕点甜得直灌茶,越发轻快。
温兄总是张扬肆意一副妖孽的模样,妹妹倒真是反差极大,端庄娴静,笑起来温柔极了。
不过也不知为何,这位世子夫人要将这铺子教到他这外人手中打理,按理说堂堂侯府该有专门的人为其看管才是。
但,总归是他赚了。
许临书将那几页皆是墨迹的薄纸收起,利落的起身一作揖,“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温琼颔首,绢帕细细擦着沾了糕碎的手指,同时示意阿瑶过去送送,阿瑶见状快步上前,领着许临书离去。
到了茶楼门口,许临书止步,朝着身侧的粉衫小姑娘温声道,“阿瑶姑娘不必相送了,转告夫人,她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昌运酒楼,平日里许某会一直在。”
阿瑶连连点头,“好,那许公子慢走。”
许临书这才告辞。
待阿瑶脚步轻快进了茶楼,茶楼门口的香料摊前,一蓝一白两个女子转过了身,仔细打量一眼阿瑶的背影。
白雀放下手里的香膏,轻声道,“咱们要不要进去一趟,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位温氏身边的婢女,别再认错人了。”
“不必,就是温氏陪嫁而来的小丫头。”蓝雀十成十的肯定温氏就在这茶楼里,她丢了几枚铜钱,将香膏收起。
“你可听清了,那男子说会一直在,随时等着温氏,情谊之深啊……”
她轻嗤,“这温氏平日里那么安静,一个有夫之妇,竟还敢私会外男。”
“走,咱们告诉姑娘去。”蓝雀一手拉着白雀的胳膊,一手拎起裙摆,“温氏胆敢这样,姚世子就有理由休了她,到时天子也不会怪罪。”
白雀倒没有被此事冲昏了头脑,忙拉住她,谨慎道,“咱们不过是听了一耳朵,依我说,先进去看看虚实,万一猜错了让姑娘在世子爷面前出丑可怎么办?”
“不行,你我可在侯府待过,说不定那小婢女见过咱们。”蓝雀不赞同叉起腰,她沉吟了几许,忽而挑了挑柳眉,重新将目光投到茶楼。
“我去找茶楼小二问一问。”
蓝雀说罢,直接提起裙摆迈进了茶楼里,一进来便有眼尖的小二注意到,白巾往肩上一搭,拎着茶壶走了过来。
凑近了,小二看清她身上衣衫并非寻常布料,忙道,“姑娘可要二楼雅座?”
蓝雀直接将他拽到了一旁角落,反手递了几文钱给他,压低了声音,“我问你,二楼可有位气质温雅的夫人,带着个粉衫的小婢女?”
这不巧了,正是这小二引领过去的,他将文钱收进怀里,“有,在西角坐着,方才还有人来找这位夫人,是……”两位公子。
“好,你接着忙去就是。”蓝雀一听再度塞了点,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
小二美滋滋将意外得来的文钱攥在手里,桥下那眼盲老头说他左脚先出门,今日必定发财,果真是这样!
楼上,半垂的竹帘已被完全放下,只能看清里面虚虚晃晃的人影,一位粉裙丫头安静的守在外头。
一楼正堂的说书人已换成了抚琴,丝丝缕缕的琴音缓缓飘入耳中。
茶盖落在巴掌大的茶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女子皙白的指节扣住茶盖,轻晃几下茶碗后稍稍倾斜,洗过茶叶的淡淡青色茶水被倒出。
温琼不紧不慢进行着洗茶,轻声道,“兄长一直说可以帮我完成和离之事,却还未告诉我到底是个什么办法。”
她捏着茶盖掀起,温伯清配合的执着白水倾倒,滚烫沸水重新倒入壶中,舒展开得茶叶翻滚着漂浮于水面。
白水的茶壶放到内侧,丹衣青年重新晃起折扇,多情的桃花眼里含着几许调侃之色,“怎么,阿琼是等不及了?”
“你这可不行,得有点耐心才是。”
“那倒没有。”温琼眼下正仔细养着自己,确保腹中孩子安然无恙,只是时间久了,兄长的计划半点都未透露,她很好奇。
见温伯清一直抬眼盯着她,她只好说实话,“我只是怕兄长计划不够周密。”
姚宣辞会容忍她带着他的孩子离开皇城?怕是宁可留子去母吧。
此事若是失败了,她也不敢去想象那个后果。
温伯清眯了眯眼,忍住一扇子拍过去的冲动,“你兄长好歹是此次科考的探花郎,你就这般不信我?”
温琼叹了口气,“希望兄长能直接抹除我的存在,免得在生出什么是非来。”
这会儿倒是轮到温伯清惊诧了,“阿琼居然想要死遁?”
那就得推翻他原本的计划了。
温琼颔首,“这样,旁人总归不会再找到我。”
她也好安安心心过后半生。
不过……扇尖轻轻叩打在下巴,丹衣青年深思了片刻,“阿琼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死法?”
作者有话说:
这里面要是涉及啥知识,都是作者瞎X儿扯的
话说你们退烧后慢慢康复的时候,会容易饿么
我一天三顿变一天五顿
第22章 未在意过
他这话一出自己听着都怪怪的。
总觉得温母若是在这里,大概会直接一巴掌扇飞他的后脑勺。
温琼闻言倒是认真沉吟了片刻,“能死不见尸自然是最好了。”
“待我三个月后胎稳再开始,兄长切记小心着点,莫让人察觉。”
曾被墨崖跟踪过一回,温琼可不敢再放松警惕,她郑重的叮嘱道,“姚宣辞最善捕捉蛛丝马迹,事情一定要毫无破绽才行。”
“阿琼心中的姚世子如此严谨... ...”温伯清折扇一展,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期待的盯着温琼,“那兄长我呢?”
毫不掩饰地攀比之色,还隐隐带了几许威胁,“你我可是同日出生的亲兄妹,阿琼好好想想再回答。”
女子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这探花郎的排名是天子看兄长模样长得俊才给的吧。
将泡好的茶轻轻放到他面前,她唇角无奈的勾起,“兄长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大病初愈都要执意冒雪为妹妹摘腊梅的好哥哥。”
丹衣青年满意的勾唇,慢条斯理饮下杯中清茶,一派慵懒恣意之态。
“所以阿琼莫慌,你想要的,兄长都能为你办到。”
阿琼大概不知,方才她眉眼间的焦灼忧虑多么明显。
明明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像是沉甸甸的承诺,满满的安全感,让温琼眼眶一热,连忙垂下眼浅啄了一口茶,轻轻道,“好。”
若兄长早已识得这位许公子,那上一世里流落涑州之时,大概不会太艰难。
或许那四载里,她不该刻意隐瞒侯府里遭遇的一切,不该严令身边人也不准透露,把苦果全让自己吃下。
大理寺。
临到傍晚外头忽而起了风,染着寒意的晚风吹进大敞着的殿门,隐约能听到挂在檐廊下的宫铃随风而荡发出的的清脆叮铃声。
眨眼之间,雨滴自阴暗的天空急骤落下,淅淅沥沥,地面上逐渐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水洼。
落叶被冷风吹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掉进水坑里。
白鸦摘下满是雨水的帽笠放到屋檐下,这才进去,“公子。”
一股冷风吹进来,殿中案桌上的纸册翻飞,墨崖拿镇台压好,又立马去将殿门半掩上。
案桌后,青年一袭鸦青色暗绣锦袍,翻阅着手中竹册,并未抬头,“说。”
“属下查到侯夫人插手侯府多项事宜的证据,已经依着您的吩咐,连同万管家移交到老太君那处去了。”
白鸦恭顺的垂着头,“侯爷让属下给您传个话,原话是让公子您莫要太过分,对往事耿耿于怀,如今还要以小辈之身擅自管教长辈,传出去只会被外人戳脊梁骨。”
“你回府告诉他。”那双骨节分明的长指握着长长的竹册,慢条斯理卷好放至案头,青年嗓音淡淡。
“秦氏死后,我会将她丢到乱葬岗,若那时他再不满,便自己爬出来替她收尸。”
姚宣辞并不在意流言蜚语,当年将老侯爷气到病卧于榻时 ,老太君就曾骂过他不孝子孙无法无天。
可他依然强收了秦氏的管家之权。
秦氏却记吃不记打,妄图做回当年那个一手遮天的侯夫人,他又怎会让她如意。
白鸦可不敢露出什么神色来,只低声道是,随即接着说,“属下也查到了侯夫人对夫人所做之事。”
听出他语气有些微妙,姚宣辞提笔的微顿,抬起眸来,“如何?”
墨崖已默默将看过的竹册重新收起来,放到一旁的书架之上,也跟着瞥向下方的白鸦。
“罚跪祠堂乃是常有之事,还专挑您忙碌未归的日子,侯夫人小心,只敢罚夫人抄写家规。”
良久,上方没有回声。
白鸦终于耐不住小心翼翼抬头,只看到青年执着笔一直未动,俊美的眉眼间覆着薄薄一层冰霜。
他垂下眼,语气莫测,“我知晓了,你回府吧。”
墨崖轻手轻脚跟着白鸦一同出去,将殿门半掩上,一时间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外头滴答滴答的雨声,雨水滚过屋脊黑瓦,狠狠砸在地上四溅开来。
温氏这一年多载隐忍着,从未同他说过,只是每次迎上来时,抿唇浅浅一笑。
他喜欢她温顺的性子,却从未想过,这脾性也会害了她自己。
若她那夜没说出口,若白鸦没有查过,若他一直被侯夫人蒙蔽下去,此事何时才能被发现?
停顿了良久,雪白宣纸上已经斑驳墨迹,姚宣辞凝望着白纸上那逐渐晕染开的黑色,紧握着手中狼毫,缓缓闭上眼睛。
事实摆在眼前,是他……从未在意过。
下了半晌的雨,空气变得湿润起来,夜色里夹杂着浓浓的秋凉,一双沾了污血的的黑靴踏过深浅不一的水坑,急速奔向侧殿。
“姚世子,出事儿了!”
屋檐下,墨崖见到邢昀京举着油纸伞还被淋了个半湿,连忙推开半掩的殿门。
邢昀京急急慌慌冲进殿里,对上案桌后青年那双凉薄的眼睛,焦灼不已,“刑部大牢里,咱们抓回来的人全死了!”
“我让人查出来,是晚上的饭菜被掺了毒。”
姚宣辞眸光骤然一冷,背后那些人真的出手了。
心中无数复杂心绪被一挥而空,他合上手中宗卷,起身从案桌后大步走出,从容吩咐道,“邢大人,你先派人将缴获的那批私盐看守好。”
这是铁山罪证,他们想拿回这批私盐定不会拖太久。
他步伐微微加快,“墨崖,随我去趟刑部。”
那些人有恃无恐才会对刑部大牢里的罪犯出手,但事情做了,便会留下痕迹。
*
翌日。
一夜大雨过去,天一下凉了许多,温琼本就体寒,早上起来手指冰凉,便让阿瑶拿来一件稍厚些的外衫换上。
白鸦说,今日姚宣辞所请的御医会来府里,温琼用过膳就坐在紫藤花廊下等着,听着宋嬷嬷说起庶长房里的事。
还记得上一次侯夫人罚她跪祠堂,便是以她与庶长嫂苏氏争辩为由。
“那大公子前两日不是赎了个青楼女子回院里,听说他沉醉温柔乡,连着三日不出房门。”
宋嬷嬷说着,看了眼一旁的阿瑶,以手为掩,凑近温琼耳畔。
“苏氏气急带人闯了进去,那榻上缠了大公子整整三日的竟是个清秀小倌儿,并非青楼女子。”
“真的?”温琼从未听闻过这等事,惊得瞪圆了眼睛,看得宋嬷嬷直笑,“自然,苏氏被生生气晕过去,对外只道她昏倒是被魇着了。”
温琼愣了好半晌,“所以昨日有道士来为苏氏驱邪,是遮人耳目?”
她知道那位大公子平日里风流成性,最爱逛花柳之街,而且她嫁入侯府第三年,上元节那日,这位大伯被人砸断了手臂扔回侯府。
是他在赌.馆里得罪了哪家望族世家子弟,对方下套让他赔尽身上银财,要他一只手才肯罢休。
温琼会知晓此事细节,还是因为那位大伯几次三番来清瑜院,让姚宣辞为他讨回公道。
只是姚宣辞那些时日忙碌得很,上元节才过没多久,就出发前往州城审案,让苏氏见到她便怨恨以视。
宋嬷嬷连连点头,又凑到温琼耳边,压低声音道,“苏氏惊怒之后闹到侯夫人那里,那小倌儿昨夜里就被送走了。”
“道士驱邪是为晕过去找个说法,苏氏好面子,自然不想此事人尽皆知,”
“嬷嬷再说什么嘛?”阿瑶见此不乐意的凑过来,“怎的还要避着我,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宋嬷嬷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你还是个小丫头,可听不得。”
粉衫小姑娘撇着嘴,“我为何听不得。”
随即她瞄准了好说话的自家姑娘,凑过去,“姑娘同我说说,那苏氏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温琼浅笑着捻着帕子掩唇,“不告诉你。”
“姑娘不要那么坏嘛。”阿瑶好奇到心痒,正欲发大招,忽而听到月洞门外有声音传来,起身望去。
白鸦跨过月洞门,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灰缎锦袍的老先生,他开口道,“夫人,这便是孙御医。”
孙御医看着是个严肃话少的,只是稍一作揖,落座到温琼面前,直奔主题。
他号脉片刻,收了手,在几人忐忑的目光下缓声道,“夫人这胎象看着是不大稳,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夫人自个儿,身子本就不好。”
“孙御医之言我晓得,我幼时落过寒潭卧榻一年有余,后来也曾喝过药方调理,只是怀孕后便没再喝过,府医说孩子大了许是保不住的。”
温琼抽走腕间的薄帕,竭力保持几分平静,只是那帕子已经被她紧紧团攥在手心里,“还请孙御医给想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