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宣辞只是冷淡瞥了她一眼,随即望向她身后一袭杏黄锦袍的太子,淡淡一礼,“殿下。”
安文凛温和道,“姚世子脸色不错,看来伤已经养好了,孤也就安心了。”
“是,伤势差不多好全。”
姚宣辞直视着这位他自入朝就开始追随的太子殿下,平静道,“手中暂且搁置的案子,也能捡起来继续追查了。”
若不是另一位“他”,姚宣辞完全想不到未来这位殿下会如愿走上龙位,又被“他”生生拽下。
也想不到他所受的这一支毒箭,来自他支持数年的太子手笔。
堂堂太子,命人暗中与多处寨匪勾结,搜刮民脂民膏,甚至昧下赈灾钱粮、买卖私盐,囤积大量金银财宝。
这钱财所用,姚宣辞猜也能猜得出——贿赂收买朝官,为其增添党羽。
他如今的岳丈,户部侍郎温成鸿便是其中一员,最后被新帝抛弃流放。
他不过是窥视到了零碎的未来,那星点的信息量足以让他消化良久。
姚宣辞淡笑着,“希望早日能挣得一笔功勋,能在朝堂之上大展身手,为殿下‘效力’。”
安文凛觉得面前之人的话似是意有所指,但见他神色平淡,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姚世子还是要多顾忌夫人才对,孤记得太子妃有孕之时身边离不开人,还特意请了毓儿前去陪伴。”
被提及的郑如毓却根本不想听到温氏,上前凑近了姚宣辞,狐狸眼中满是痴情,“猜你今日会来,我特意让人备了你最爱的桃花酿。”
“走,我带你去宴上等候!”
她欲攀上姚宣辞的手臂,不料他却后退了半步,一手负手背于身后,语气平静,“殿下先请。”
安文凛的目光落在姚宣辞背在身后的那只手臂,又似不经意的从郑如毓咬着唇写满了不甘的脸上划过,沉着脸迈开步子。
作者有话说:
刚回老家,这几天零碎的事情很多,会比较忙一点点,保持零点前更新,字数尽量多更一些哈
嘻嘻,放假好快乐
第34章 墨崖难甩
九重山道观香火鼎盛, 温琼上柱香的这一会儿,就见到不少衣着华锦的人慕名前来。
上完香也不过晌午,他们便慢慢悠悠的逛了一下道观。
路途中经过一处寂静安宁的小殿, 温琼好奇的瞥了一眼,守在殿门的小道长便笑吟吟道,“夫人可要算一卦?”
温琼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殿门上的匾额,“还能占卜算卦?”
“我家道长近日对甲壳占卜十分有兴趣, 刚刚让我出来守着殿外, 请路过之人进来占一卦。”
小道长眉清目秀的,笑起来隐隐露出一点小虎牙,“正巧夫人是第一个路过的, 若是图个新奇,夫人可进来试一试。”
温琼闻言犹豫了片刻,兄长说过他回来九重山,她一直在道观里闲逛也是为了遇见他,可墨崖真的很难甩掉。
本就担忧兄长出现时会撞上墨崖,眼下哪有心思卜卦。
宋嬷嬷对这些东西可是信极了的, 在身后出声, “姑娘进去看看罢。”
“正好问一问子嗣之事。”
姑娘来这一遭, 就是为了肚里的孩子祈福,这般巧合的缘分自是不能放过。
“算了,我……”温琼拒绝的话刚刚说出口, 便瞧见殿门后露出一角熟悉的丹色衣袍, 话头顿时生生转了个弯儿。
“我就进去这一趟看看。”
她侧目看着身后的墨崖与宋嬷嬷,“你们在此处等我便是。”
墨崖趁此道, “眼下已是午时了, 属下去给阿瑶姐弟说一声, 让他们四处寻寻可有用膳之地。”
那可再好不过了,温琼松了口气,等墨崖离去,便提起裙摆走进殿中。
这殿堂约摸着有三间屋子大小,左侧的窗棂仅仅露出一道小缝,温伯清正摇着折扇,坐在一旁侧座上笑眯眯等着温琼。
“我还以为阿琼没能猜出是我。”
说着扇子一合,扇尖指向坐在另一侧素衣道袍的中年道长。
“这位是元道长,九重山道观的二把手,也是与我同道志和的好友,待会儿你就跟着他走。”
元道长对温琼拱手示意,温琼忙回一礼,元道长便起了身,特意带着小道士走出这片空间。
“你们兄妹且聊着。”
人一走,温琼心里的紧张稍稍散去了几分,温伯清看出她的忐忑,安抚道,“别慌,兄长安排的妥妥当当。”
他示意温琼坐在那垫着厚实软垫的木椅上,又道,“让你在茶摊儿歇歇脚,可看到旁边鱼摊的摊主了?”
“可是左臂有刺青的那位?”温琼坐下,再次确认,“他的确是如兄长所说,有一口白牙。”
“正是他。”温伯清安了心,叮嘱道,“元道长将你送下山后,你只管跟着白鱼走就是。”
温琼好奇道,“你这是从何处认识的这几位?”
前世她可从不知道自家兄长识得这些人。
温伯清那双桃花眼含着浓浓笑意,竹骨扇在胸前轻摇着,“自是都想赚银子,这才相识。”
温琼柳眉一拧,“……这就是兄长所说的志同道合?”
“当然。”温伯清姿态坦荡,“有钱能使鬼推磨,元道长欲扩建道观,白鱼想挣一笔银子衣锦还乡,爱财是人之本性。”
温琼想起郑如毓如约送来的那一大笔金银,不由得认同。
她狮子大开口,没想到郑如毓真能掏出来这么些,让人大开眼界,又颇为愉悦。
“夫人!”
墨崖的声音在殿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也疾速靠拢。
“阿瑶阿慎他们去寻道观的膳厨,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
听声音,人已经到了殿外的屋檐下。
温琼慌忙站起,拉起温伯清的衣袖,急切道,“兄长你先躲一躲,姚宣辞派了侍卫跟着我一起来的!”
她人还在殿侧,余光已经瞥见殿门口的地上投下墨崖的影子。
温伯清都来不及暗骂姚宣辞,“就这么点地方,我去哪儿躲啊?”
这殿中连个遮挡屏风都没有,一进来左右一瞧,便能将整座小殿之景全部收入眼中。
情急之下,温琼将温伯清一推塞在了殿柱后,将柱子上的玄色垂帘散下,随即快步冲到殿门。
她忽然出现,墨崖惊得整个人一晃,连忙后退,却忘记还有脚下的门槛,直接一个扎实的屁墩儿坐到地上。
“嗷!”我的屁股!
他面目狰狞,感觉自己的尾巴骨都要摔裂了。
温琼也是被墨崖这一摔吓到,反应过来连忙拉起他,有些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她想堵住墨崖不让他发现温伯清,没想到他能被门槛绊到。
“没事没事……”
墨崖想捂着屁股又碍于形象不能捂,表情扭曲着扶着门框缓缓站起,竭力忍着痛意。
“属下是来问问夫人午膳想吃什么,阿瑶借了道观的膳房,宋嬷嬷去膳房看食材了。”
夫人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要是真被他撞上去摔着了,那可不得了。
这么一想,他摔得也挺值。
墨崖想开了,探着头去看殿中情况,“夫人可是占完卦象了?”
“咦?怎不见有道长在?”
温琼忍住将墨崖的脑袋生生摁开的冲动,“还在解卦,道长忘记一处卦象释义,去寻占卜册了,”
她怕墨崖问出什么破绽来,忙转移话题,“让宋嬷嬷做些清淡的膳食便是,待解完卦,我再去寻你们。”
“等解卦岂不是很快,属下在此地等着夫人罢。”
这怎可行,她压根就没卜卦,若兄长不走,元道长不会回来的。
温琼此刻真切体会到墨崖一步亦步跟随在她身旁,是多么的麻烦。
*
郑国公府里,寿宴将开。
宾客正坐于精心打理的露天席宴上低声交谈着,孩童们欢乐聚在一起打闹着,一侧少年少女们玩着飞花令玩倦了,便兴致勃勃准备比着投壶套圈。
而宴席不远处搭建了一座戏台,戏班子正是近几年口碑极好的梨花园,听说是国公嫡子特地为母亲请来祝寿的。
众人都在等着主人登场开宴。
姚宣辞则坐在角落里的湖亭之中,亭中是几位相识的世家公子与同僚,正在低语着近日皇城贵女堆里的事情,八卦之心丝毫不亚于女子嬷嬷们。
其中一人余光瞥见姚宣辞还倚靠着亭栏,目光漫不经心远眺着湖面,唤了他一声,“姚世子,你怎么半句话都不说,好歹也凑个热闹。”
另一人嬉笑道,“你可别管他了,你没瞧他自己独自来的,估计在想夫人呢吧哈哈哈……”
皇城里一点事儿都藏不住,譬如姚世子之妻有孕,又或者温氏回了趟娘家,却将那嚣张许久的妾室发落回了祖地。
只要有心打听,都能一清二楚。
众人哄笑之际,姚宣辞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不语。
他的确是在想温氏。
另一个“他”的记忆里,她死在了他梦中的那座大雪纷飞的清瑜院里。
兴许,自他开始做梦,那个“他”就已经悄然而至,只等着他中了毒箭意识沉坠那一刻,借机占据了他的身体。
“他”追逐着温氏,每日一步亦步的跟随着,生怕她眨眼消失,甚至对温氏动过不少偏执阴暗的念头。
最终因不舍吓到她,全都生生忍耐下,极力压抑着心底强烈疯狂的占有欲。
姚宣辞不解,他对于温氏仅仅是养了一只乖巧宠物的喜爱罢了,为何温氏会值得他产生这样的心思。
正想着,忽然感觉肩上一凉,一盏酒壶砸在他肩上,又滚落在地。
淡淡的酒香扑鼻,酒液已经完全浸湿了他大半肩膀,还有一半全都洒在了地上,酒壶也摔成了两半。
罪魁祸首已经一脸慌张的跪在了地上,慌张求饶,“世子息怒,奴婢不小心撞到亭柱,这才没能拿稳,并非有意冒犯,求求世子饶了奴婢。”
思绪被打断,姚宣辞心中略有些烦闷,尤其闻着自己一身的酒气,剑眉深深皱起。
白鸦见此,默契的递上干净白帕。
他擦拭着肩头酒液,冷漠的瞥一眼跪在地上叩头求饶的婢女,“去寻你们府上的管事领罚。”
守在不远处的公府小厮听闻这边的动静,赶忙过来问清缘由,随即恭顺道,“府上有为客人所备的干净衣袍,世子若是不介意,请随奴才前去换身衣裳罢。”
而宴请宾客时,主人家也会预料这种情况,特意备上不同尺寸的衣服以防万一。
等着宴散还有些时候,姚宣辞自是不可能再继续穿着这衣服。
而他方解开衣带,不由得眼前一黑。
他快速扶稳身侧的木施,骨节分明的长指紧攥着木杆,姚宣辞极力克制着脑中的疼痛。
余光瞥见对侧的等身高的椭圆铜镜,镜中的他明明面无表情,眼中却盛满了阴暗戾气。
“他”醒了。
还想夺走这具身体。
姚宣辞语气漠然,“你我乃是同一个人,该知道我不会将身体拱手相让。”
脑海中,响起一道似是距离极其遥远的心声,那心声毫不掩饰的嘲讽。
“连一支毒箭都躲不过去的废物,竟敢趁我不备,读取我的记忆。”
姚宣辞目光微冷,“你这个连身体都没有的人,还是老实闭上嘴罢。”
“太子那一箭若是没射偏,你以为你还能活?”
心声讥讽的话音刚落,姚宣辞忽然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
徐风一吹,房中那盏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云随风飘散,腾升而起的一缕淡淡香雾缓缓凝聚,又重新摇曳飘起。
姚宣辞快速系好衣带,正欲绕过屏风查看闯入者是谁时,才发觉身体隐隐有些不对。
他原以为手脚发软是与另一个“他”苏醒所致。
可眼下心跳愈发急促,手中力气渐渐流失,站都站不稳。
脑海中,“他”轻嘲,“等着郑如毓那疯女人对你为所欲为吗?还不快去灭了那炉中的香。”
姚宣辞立即上前盖灭香炉,怎料此时眼前再度一黑,脱力跌坐在地。
恰好,与端着酒杯走进来的郑如毓四目相对。
郑如毓见他无力倒地,猜到该是酒与炉里的药碰撞起了作用,败露也不甚在意,扶起他。
“谁,给了你这个胆子?”男人漆黑的凤眸紧盯着她,无声的危险在眼底蔓延开来,眉眼染上丝丝煞气。
这一世,郑如毓竟这么早就动了这心思。
郑如毓早就见过他的黑脸,丝毫不惧,“放心,只是让你没有力气罢了。”
她想要得到他,只想得到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只要他饮下这壶中之酒。
她早就想好了,不管温琼有没有履行诺言,送出去的银两她会瞅准时机夺回来,这平白送上来的机会,定是要死死抓牢。
郑如毓端着酒杯凑近着他嘴边,眼中是不甘,亦带着丝丝得逞的畅快。
“看,你一直拒绝我,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我手里?”
“我这么爱你,你怎能对我视而不见,我们青梅竹马,才是真正的天生一对。”
“你的心太冷太硬了,可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痴痴的看着男人那张俊美的面容,“宣辞,乖乖喝……啊!”
“姚宣辞!”
郑如毓惊恐的扒着钳制在她脖间的那双大掌,眼中满是恐惧,“姚宣辞,你快放……放开我!”
他没中药?
可他刚刚都跌落在地上了!
然而男人眉眼间布满了戾气,手中力气缓缓收紧,看着她呼吸困难涨红了脸,没有半点动容之色。
“乖乖喝下这酒?”
他冷瞥一眼那酒壶,干脆的捏开郑如毓的嘴,将酒灌进她嘴里,直到大半酒液已尽,才连着她一把丢开。
郑如毓狼狈的滑跌在地,身上的华裳早已被酒水溅湿,很快燥热之感在身体里四散开来,美艳动人的眉眼染上蛊人的娇媚。
意识被极烈的药酒侵占,脸颊都开始发烫发热。
看着女子已经无意识低.吟出声,姚宣辞眼底的暴戾之色掩都掩不住。
他经历过一次,那一次狼狈不堪的逃离,回府将阿琼折腾到低泣了一夜,上药之时都得委委屈屈哭上一会儿。
正是那一次他欲找郑如毓算账,那时郑如毓直躲在新帝身后哭泣,一副伤心欲绝之态,他满腔恼怒被新帝几番阻拦劝下,因此生了疑。
新帝对妻妹的维护,实在不合理。
后来新帝跌下龙位他才知,那次郑如毓算计了他,心狠到自己也一同饮下那梦情酒,可他走得利落,最后是新帝踏进了那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