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这一世的姚宣辞冷笑,“看,你的讨好阿琼压根不领情,她只想拿着那张和离书远走高飞,你也听白鸦讲了,到时孩子姓名都是温伯清给取,跟你我毫无关系,一步错,步步错,还不如将阿琼带回侯府。”
“时间久了,她看到未来的走向与上一世彻底不同后,自会明白两世纠葛,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如今的你太自负了。”姚宣辞不动声色将这枚栗子放回去,重新拿了个完好无损的,垂眸慢条斯理的剥开。
“大仇得报是大仇得报,若夫君还是那个夫君,阿琼一样会失望。”
上一世的姚宣辞听出他口中对自己的讥讽,毫不客气的轻嘲道,“你是说你比我好?我可真没看出来,你若有胆量,怎不敢向阿琼说清楚你究竟是谁?”
正当两人暗中较着劲,便听得外头管事扬声道,“世子,青岩别庄的公子来登门道谢,已经在前面正堂里坐着了。”
温琼已经把鸡汤喝了大半,闻言看一眼姚宣辞,示意,“你去罢。”
她趁这功夫去小憩一会儿,省得他看她没事干,又要带她出去活动筋骨。
温琼摸了摸不容忽视的肚子,正打算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汤,见男人一动没动,便推了推他的手,“发什么呆呢?”
姚宣辞回了神,随手放下剥了一半的栗子,“一起去罢。”
温琼立马收回自己的手,抱着汤婆子整个身子往后一靠,倚着背后的软垫的同时别开脸,“不去,你自己去,正好我小睡一会儿。”
见她难得娇气,姚宣辞便忍不住想逗一逗,他起身握住她的手拉着搭到了自己肩上,紧接着结实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直接将一脸茫然的温琼打横抱起。
温琼见他抱着自己就要出内室,连忙拍着他的肩膀,慌忙道,“不准抱我出门!没日头外面冷,回去回去,快放我回去!”
姚宣辞在房门前站定,“今年暖和,和秋日无甚差别,你现在不出门,还打算一动不动窝在房中过冬不成?”
“这有何不可。”她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温琼顾不得形象,勾着脚尖把半开的房门给掩上,一扇房门勉强遮住两人的身影,她揽着男人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那双浅瞳满是恼意。
“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她有了情绪,比方才疏离的模样生动鲜活多了,有了姚宣辞记忆中那个安静又有点懒骨在身的温婉女子的影子,薄唇不由得勾起,结实的手臂稳稳抱住她,迈开长腿。
“你不爱动,这样出门,该是阿琼最满意的方式。”
眼看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想起外头一众婢女,温琼连忙将脑袋埋进他脖颈,气不过又掐了姚宣辞一把。
姚宣辞低声道,“火是阿琼让人去救的,你不去怎行。”
温琼闻言忍下心底的羞恼,暗自想着这人别想再在她院里侧厢借住,晚上就将他打发到西头小破院里去。
俊美至极的世子爷怀抱着青衫女子,众目睽睽之下,从主院来到了正堂,家仆婢女一路默默目送。
温琼垂着眼,看着脚下的石砖花纹变得熟悉,就知是正堂要到了,使劲拍了他两下,小声道,“莫要再让我丢脸了!”
姚宣辞确定温琼没真的生气,心底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把她小心放下,替她捋衣衫的时候忍不住摸了一下圆滚滚的肚子,被皙白的手掌啪的一声拍掉。
“别乱摸。”
姚宣辞眼含笑意,“好,不摸。”
“咱们进去罢。”
温琼理好裙,先他半步抬起脚,眸光一抬,对上立在屋檐下那一男一女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
对上那两双无声凝望的眼睛, 温琼耳根瞬间烧红,当即羞恼目带指责看向身侧男人。
哪知姚宣辞微微勾着唇,凤眸中没有半点羞耻之色, 幽幽目光落在女子那细薄微红的侧颊上,广袖下的长指轻轻摩挲着,漫不经心负于身后,一抹暗色悄无声息的从眼底划过。
屋檐下那年轻男子一袭华丽锦纹袍, 身侧的女子戴着面纱, 身着赤色百花裙裳分外夺目,只是她站得靠后些,温琼想看清那女子眉眼时, 年轻男子扬起笑走下台阶。
“听管事说姚世子近日住在别庄,宋某还想着姚世子繁忙,以为会遇不上呢。”
到了两人跟前,他朝着温琼拱手作揖,视线几不可察轻扫过她的肚子,笑容不变, “这位便是世子夫人了?在下宋迦南, 多谢夫人昨日出手相助之恩, 今日特地备了薄礼前来道谢。”
温琼没想到这位状元郎会亲自前来,客气寒暄两句,“宋公子进堂中喝杯茶罢。”
她正抬起脚要踏上台阶, 手腕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长指扣住, 男人挺拔修长的背影挡在她面前,“等等。”
姚宣辞危险的眯了下眸子, “宋公子来道谢, 怎还带了郑二姑娘?”
郑如毓?温琼惊诧不已的抬起眸。
宋迦南心道果然, 又立马掩饰笑道,“姚世子看错了,这是我一位长在祖地的远房姐姐,唤名于青,来到皇城投奔我母亲的。”
郑如毓不听劝硬要跟过来,若姚世子信了还行,没信……事后会如何,可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说着他回了头,似是好奇,“于姐姐和郑家二姐姐有那么像吗?”
收到宋迦南示意的目光,郑如毓勉强忍住心中嫉恨,走过来后敷衍的一行礼,压低了声音,“见过姚世子。”
离得近了,温琼更确定宋迦南是在骗人。
这女子的眉眼和衣裳打扮和郑家二姑娘一模一样,他们二人这番掩饰实在是过于敷衍了。
宋迦南不慌不忙解释道,“今日我送于姐姐来青岩别庄安顿,这才知晓世子夫人的搭救之恩,想着也是相邻而居,便带她登门拜见,日后她住在这儿,就拜托世子夫人帮忙照看一二了。”
姚宣辞冷冷看着他,“我们过几日便要搬走,照看不了。”
皇城里关于东宫与郑家的流言蜚语已经逐渐消散,这个时候郑如毓离开了皇城,要么是无意东宫不肯嫁,要么是东宫爱惜羽毛,不敢再任由风月之事继续传下去。
他漠然扫过他身侧的赤裳女子,心底掠过一道戾气,可不管怎么样,这些人都不该凑到阿琼眼前惹她心烦。
他此言一出,郑如毓快要绷不住,阴狠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落到他身后那隐约露出的青衫上。
这就是温氏所说的再也不会出现,将她郑如毓当冤大头耍呢?!
她满目阴狠,忽觉得脊背隐隐发凉,一抬头便看到鸦青衣袍的俊美男人冷冰冰的锁定她,顿时呼吸一窒。
他看她就像看待多年死仇一样,那事儿传得那么广,他也听过她与太子有染的传闻。
可姚宣辞凭什么这样看她!
谁都可以奚落嘲讽她郑如毓,唯独他姚宣辞不可以,她那些手段都是为了他,他怎么敢这样对她!
温琼被姚宣辞挡的严严实实,她稍稍侧头,恰好对上蒙着面纱的女子眼中的愤怒,原本还有些不敢确定的心一下就落地了。
就是郑二姑娘。
姚宣辞已经唤了声白鸦,一袭白色武袍的白鸦很快出现,“公子。”
“时辰到了,送夫人回去午睡吧。”
他担心郑如毓的出现会让温琼不舒服,万一她胡思乱想,再度心生离开之意,岂不是前功尽弃。
温琼倒是没想那么多,见姚宣辞不欲让她掺和,思索几番便和白鸦离去。
她也不想重新卷进皇城的漩涡里,不过姚宣辞方才所说的搬走,是真是假?
轻轻一缕凉风顺着窗子留下的缝隙吹进来,吹散了香炉中袅袅升起的仙雾,撞上床帐上点缀的珍珠流苏,化作一团淡淡清香。
温琼清晰记得自己在床上小憩睡着,此时却站在一处庭院中。
她听见身后传来几许动静,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一位鬓角花白的嬷嬷急匆匆快要撞上她,她惊慌失色护着肚子想要躲开,下一瞬间,那嬷嬷熟悉的苍老许多的脸颊映入眼中。
“宋嬷嬷?”
宋嬷嬷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步匆忙的离去,迈入她身后的小院。
“公子,老夫人癔症发作,鞋子也不穿跑去找姑娘了!”
方才嬷嬷的胳膊是不是穿透了她的胸腹?
温琼恍惚间碰了下身侧的花草,苍白的细指犹如一团雾气从花簇间穿过,花枝不曾晃动半分。
她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她死后的上一世里。
老夫人是指母亲?
母亲要去看她是何意,他们将她的尸骨带回涑州了?
温琼抬眼环顾四周,可这里是生养她十多年的温府。
很快,一袭丹衣的俊俏男子从院里大步走出,温琼望着紧跟在他身后的宋嬷嬷,犹豫片刻便抬脚跟了上去。
“滚!这是我家女儿的墓,离琼儿远点!”
远远的,温琼听到母亲歇斯底里的怒吼,“我说过不准你再来打扰琼儿安息,你是不是想她黄泉之下都不安生?”
“滚开,我让你滚,滚出我温家的地盘!”
清脆的巴掌声啪的响起,温伯清当即加快了速度,手疾眼快拦下温母举在手中的石头。
“母亲!”
温伯清夺走石块,温声哄着,示意宋嬷嬷赶紧把还满脸怒色的温母带回去。
温母从温琼面前走过,她发现温母鬓角也已染上银丝不由得心头一酸,想起宋嬷嬷口中的癔症,她急忙抬脚要追上母亲,怎料她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也不能动。
挣扎数下无果后,温琼只好认命,忍下急切转头看向兄长,恰好看见那个顶着红通通的五指巴掌,垂头站在她墓前的男人
他穿着鸦青暗纹锦袍,身姿挺拔修长,却没有她印象中的清冷矜贵,俊美的眉眼阴沉沉的,却将浑身气势收敛的一丝不剩,安安静静的立在墓前一动不动。
不知这是她死后第几载,兄长不但带母亲回了皇城,还将她接回了温家。
姚宣辞在这里任母亲打骂又是怎么回事?
温伯清也面露头疼之色,“淮安侯,我前脚送你离开温家,你后脚就潜入我温府陵墓,总不能因为小皇帝不好教,你堂堂摄政王便一个劲儿逮着我温家撒气罢?”
温琼闻言怔愣住,什么小皇帝?
男人声音极哑,“侯府空荡无人,我便想来看看阿琼。”
“温夫人房中的安眠香是不是用完了,我见她眼下发青很憔悴,大概是有些日子没睡好了,她这身子还是要休息好些才行,等明日我让白鸦把安眠香送来。”
“不必了,安眠香我会让人去买,就不劳烦淮安侯操心我温府之事了。”温伯清连连摆手,也不想在和眼前之人多说,瞥一眼他脸上的巴掌印,侧开身子。
“淮安侯还是回府敷一敷脸罢,可别等明早一下朝,我母亲的大名就这么传开了。”
温伯清语气听着尚可,可一举一动都表达出避之不及的疏离,姚宣辞抿了抿唇角,侧目望向那块墓碑,没露出半点不悦之色。
“许多大臣和废帝一同而去,小天子年幼还需教导,六部人手紧缺,你若回朝入职户部是最好不过。”
温伯清摇头,“我一介商人,在涑州七载,还是觉得铜臭味更适合些。”
七载啊……温琼恍惚间,忽而瞥见一侧石子小道里有人走来,是个身形高挑一身淡青武袍的飒爽女子。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童,两个孩子约摸两三岁,捏着花儿蹦蹦跳跳着一心往前冲,那女子有些控制不住,干脆站在原地扬声喊道,“温伯清,母亲正哭着,你快去哄一哄!”
温伯清听见那道清爽的女声,桃花眼便不由得弯起,“来了。”
他朝着姚宣辞一拱手,“我先陪着夫人回去了,淮安侯慢走。”
温琼听得夫人二字,便扶着一旁的树干好奇的探出脑袋,想仔细看清楚未来嫂嫂的样貌,可惜温伯清是迫不及待跑着过去的,他抱起其中一个孩子,与那飒爽女子相伴着离去。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即又打起来精神。
方才可是看见有两个侄儿呢!
正满足的想着,忽然感觉肩膀被人碰了一下,她疑惑的回过头,那张俊美至极的脸离她极近,右脸还印着淡淡红痕。
姚宣辞难庡㳸以置信的看着她,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阿……阿琼?”
男人指尖轻颤着碰触她的脸颊,小心翼翼的确认,嗓音克制不住的发抖,“你回来了?”
温琼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第一个念头却不是惊讶自己能被触摸看到,而是在想——他看到自己的反应怎的如此熟悉?
耳边传来熟悉的温柔的声音,“阿琼,该用晚膳了,快醒醒。”
睁开眼,散下的床帐已经被金钩挂起,房中灯架上的烛火已经点亮,照亮了厢房中的昏暗,方才在她面前还隐隐有些失控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床榻边,薄唇轻勾着,眼底仅是满足的柔色。
见她醒来,姚宣辞第一时间解释道,“东宫未倒,郑如毓还得嚣张一两日,我让白鸦在温府附近安置了一处宅子,这两日便搬过去,免得她再烦你的心,如何?”
“阿琼直勾勾盯着我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他被那双漂亮的琥珀眸子看着,心中愈发满足,抬起手替她理了理贴在额角的碎发,“离你母亲近一些,你该是很开心才对。”
温琼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你不是做了预知梦,可梦见了上一世东宫是什么下场?”
第54章 下次相见
兄长亲口所言, 姚宣辞辅佐小皇帝成为摄政王,她听见了他说过‘废帝’二字。
废帝和小皇帝是怎么一回事?
温琼一睁眼就问这个,姚宣辞心中敏锐的升起一丝谨慎, 阿琼问东宫是什么下场,‘下场’这个词本就意味着不好的结局。
她平日从不提前世之事,为何会突然在意这些事。
这一世的姚宣辞敏锐察觉他的犹豫,冷冷道, “你若怕演不像我, 何必多想揣测,早些让出位置就不会露出破绽来。”
他被困在身体里太久了,完全掌控不了一丝主导权, 耐心已经耗尽。
姚宣辞对他的话不予理会,却不由得顺着那句‘多想揣测’思索下去。
阿琼提起东宫本就带着前世恩怨,用这两个字或许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因着这一世的姚宣辞出现打断,他沉默的时间有些久了,温琼半撑起身子,那双漂亮眼睛里隐隐浮现几分疑色, “你在想什么?”
“在想曾经的梦中之事。”姚宣辞神色自若的起身, 拿过床里的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倚靠着。
“我梦见的事情不多, 许久未再做过那些梦,也从不愿意主动去回想,上一世的记忆已经在脑海沉封太久。”
他自然的平静解释着, “东宫没能坐稳帝位, 没几年便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