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扫一眼宋医师,又扫一眼王柔,“王三娘子,你可知道王太傅已经从大牢里放出来了?”
“爹爹当真不用被砍头了?”
是裴枕用了些法子。动了他在京城留下的势力。
如今这势力也暴露到圣上跟前。
“王爷为了王家都和圣上撕破了脸,致自己的危难于不顾。对你们王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浮云冷冷道,“你也是诗书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有些事,怎么就不知道避一避?”
说了半天,是在斥责王柔脸皮厚。
王柔低下头去,“我也是一时心急。”
宋医师见如此,拉扯了浮云,“王三娘子是自己人,你怎么倒像是帮着那细作说话?”
难怪裴枕这么多年只带了浮云在身边,这些个人心肠太多。没一个好的!
浮云,“你别来瞎扯!这是两码事,我只知道这女人能让王爷快活,这一点足以让我浮云感激她一辈子!”
王爷对他们这些家臣很好。更不用说,这女人是他的枕边人。
宋医师恍然大悟,“王爷这体内的毒,怕是情毒啊!”
第47章 秋末
秋末, 霍枝开始跟着裴枕学画。
她坐在茅草屋里,露出白玉无瑕的手腕,“大师傅, 我这样画的对不对?”
这是连说话都透着灵气的女人。是这屋子居住的大师傅的新宠。
“也真是够心机的。”
“她可是有备而来,好不容易搭上了我们王爷,可不得使出全身力气。什么学画,不过都是亲近的借口。”宋医师和王柔都这么想。
两人先后上了太仙寺后山。每一次到门口, 都能听到那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大师傅, 你看我的手都染上了墨,你不给我擦擦?”
裴枕冷森森的说, “笔都握不住,你怎么作画?拿好了。”
那女人就往他怀里钻,“拿不住嘛!枝枝这么笨要是被别人看见了, 他们要笑话的。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在窗外头看猴子似的。”
外头的人倒是没了声音。霍枝坐不住,扭啊扭的就倒入裴枕怀里。他皱眉, 扶着她的肩, “别学了。”
他说不学就不学。霍枝摇头, “我又不是为你学的。”小怜阿嫂还等着她呢……
“那你就为自己, 好好的学。”裴枕听不得她油腔滑调。
霍枝的视线就围着男人打转, “我有些渴了,想喝水。”
她坐下,才几息的功夫。由着性子想要这个,想要那个, 简直就是不思进取的。
“你哪里是想喝水?分明就是在折腾我。”
女人的目光水润润的, “嗯,对!那你有讨厌我一些么?”
裴枕回眸凝视过去。只见女人一身黄衣, 是和金山茶一个颜色儿。似是无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细管笔,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满心满眼的。让他如何讨厌的起来。又或许是,她换了别的法子勾他?裴枕道,“你自己先想想,等会儿回来再考你。”
男人推开她,自顾自的出了门。
他得去冷静,冷静。
王柔上前见了他,行了礼。说了一些话,就绕到了枝枝身上,“王爷,那姑娘若是想学画,阿柔可以教她。”
她性子这么坏,定不下心,他都拿她没法子。王柔还是算了。
且不提,她对枝枝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总不能放着两人面对面掐起来。那女人从不肯吃亏的脾气,还不得抓着王柔的头发厮打起来。
到时候给那女人收拾局面的还是自己。
“王爷,阿柔听闻这姑娘来历不干净。”
“浮云,告诉你们了?”裴枕什么事情没见过,她这番心肠放在京城里也就算了,可这里是岭南,他也不再是江左王。
王柔踌躇道,“王爷救下爹爹这份的恩情,阿柔做牛做马也要还给王爷。”吞吞吐吐有道了一句,“王爷身边若是缺人伺候……”
裴枕出声拒绝,“我不缺,王三娘也别动这份心思。”
那他怎么容许这女人在身边。王柔想问,又忍住没问出来,
“下山去罢。”裴枕说完,不再看她。喊了浮云送王柔下山。
想着,下回等给王太傅写信时,他要顺便提一提给王柔说门亲事。好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裴枕回到屋内,就被霍枝纠缠住,“大师傅!这兰花真的好难画,这么细的叶子,我控制不住笔的力道。反正我不管,你得帮帮人家嘛!”
他揉揉眉心,“我让你自省,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
霍枝抬眸,“我可是在求你,哪里算敷衍。大师傅,你可真是越来越难伺候。”
呵呵,兜了这么大圈子。原来,是她嫌弃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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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柔在外头不肯走,听着耳边浮云说,“王三娘子啊!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她是很早遇到裴枕的,但拿不住王爷的心。
屋内里头多放了一张小桌,是为了方便那女人学画。王柔见到的裴枕和那日一样,虽嘴里不耐烦,但还是手把手的教着那女人。
他把她抱在怀里,和那日一样。
从未做过画,如小孩握笔写字歪歪扭扭,当真是让人看不下去,却偏偏要出丑。
就算不是农家女,那也是粗鄙!无知!王柔对着浮云道,“你那日也听到了,王爷是中了毒的。他们既然能下毒下次就能杀人!”
屋内虽说在作画,但若那女人拿出匕首来呢?无法现象!
“这距离,藏的住什么匕首?我们王爷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浮云觉得王柔和老妈子一样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想着裴枕嘱托,他是要把人送下山。于是乎,浮云随便扯了个幌子。
“王三娘若是真想为王爷好,不如找宋医师去?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凑在一起就是大聪明!”
王柔,“……”她觉着好似又被骂了。但她找不出证据。
浮云道,“王爷中毒可是一件大事对吧?我想你们俩一定能找出解毒的法子。王爷知道了你这么关怀他的身子,也会记得你的好。”
这话王柔听进去了。以色侍人,能有几日好?
她得让裴枕明白自己才是忠心,和这女人不一样!
一双小手轻轻触摸画面。霍枝发自肺腑的,没有半分作假,“大师傅,画的真好看。这兰花栩栩如生,我第一眼看到心都颤动了。”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的把戏又来了。
裴枕听女人一顿好话,伸出手指弹了弹她额头,“认真些。”
“认真的不能再认了。”霍枝嘴角一笑,小脸凑过去问,“我今日这衣裳特意选的,你还没夸过我好看。”
“你自己画罢。”裴枕起了身,不再看她。忒闹心。
“大师傅,你最近喜怒无常的毛病越发严重了。”
“?”裴枕走出几步,背过身去。她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
又是冷冰冰的样子。霍枝歪着脑袋,“大师傅,真难伺候。”
裴枕不爱她穿红色的衣裙,她就没穿了。也不想因为一件衣裳和他闹不痛快。更何况,自己答应了小怜阿嫂等自己学成了,就去教她。
今日的江左王应当比昨日更厌恶自己一份,可对?
霍枝心满意足的想,话本子不诚欺她。
原本叽叽喳喳的小山雀,也窝在笼子里乖巧的眨着漂亮的眼珠子。它看着这雍容华贵的女人握着细管笔,在认真的勾画着。
霍枝握着细管笔的手停了下,笔间的墨汁挂不住,吧嗒一声就滴在了纸上。
她的眼瞥一眼裴枕,见他在整理着抄写的经书。经书真的有很多,一卷一卷叠在一起,像是上好的绢帛,“这么放着都潮湿了,不如趁着天气好拿出去晒了。”
裴枕依旧在卷着经书,没有看她,“不用。”
“为何不用?”他的情绪有些奇怪。
霍枝皱了眉,就好像明明是重要的东西,他却故意怠慢。
那手掌从经书上挪开,裴枕靠过来,看了一眼她画的兰花,指腹点了纸上的墨汁,“你便这么糟蹋我的纸?”
他又来了,不想说的话,就找个话题扯过去。好似这样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抄这么多经书,可是打算供奉到神佛前?”霍枝锲而不舍的问着。
“不是。”
越发的好奇了,霍枝放下细管笔,“那给谁的?怎么不说清楚,是不是故意想让我猜猜。”老奸巨猾,真是有八百个心眼。
男人垂了眸,低低的说了一句。她倒是被吓唬住了。
“死人……”
怎么会是死人呢?她像是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你可想听?”裴枕问她。
“我也不是特别想。”这男人,不过二十四而已,怎么都是凄凄惨惨的故事啊!她不过随口问问就踩到了对方不能触碰的地雷。
砰一声,炸得她个措手不及!
“嗯,我也不是很想提。”裴枕沉吟一声,神情倦怠。
哎!这都那根哪儿阿!自己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么?死人……这又不是可以拿来说笑的事了。怕里头有些霍枝不知道的心酸过往。
这男人忧郁起来,连外头的好日光都霎时间变得灰蒙蒙的。让人难受。
霍枝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神色,像是倒春寒里的一捧残雪,明明过了最冷的寒冬,外头已经是春光大好,生机勃勃。而藏在裴枕的眉眼之中,是忘不掉的记忆。
他自己一个人封锁心门,宁愿永远活在寒冷之中。
“好了,我不问了。”霍枝张开双臂,他这样子都让她以为做了不好的事。她好像比话本子里的富家千金还坏……
她当真不事那样的意思,“对不住。”她道歉行不行?
嘿,还不理人了。
把凳子挪过去一些。他身上还是有自己喜欢的淡淡苦艾气息,她把身子靠过去,像是依附在大树上的柔软藤蔓,“别不理我嘛。”
裴枕蹙眉,眼目里的冷被一丝丝化开,抵着她的发,“没,我就在想事情。”
他尘封的心事,被带起来。
“凡事往前看,不要被困在过去。”
这岭南崇山峻岭,他已经有些看够了。想走出去,看看他的老朋友们。
攥起的拳头,被女人的手包裹住。霍枝温柔开解他,“我不知该如何宽慰你,可见这你这般不痛快,我心里也挺难受的。”
裴枕不言语。债,还不清。
她大概不知道,在他肩上扛着多少条无辜信命。皇兄总在他面前嘲笑,说他软弱,不配做裴家的王爷。
霍枝靠着他,在耳畔轻轻的说,“经书若是烧给故人的,那更要好好的了。在外头支一根杆子,一一的晒起来,你若是觉得麻烦,我来陪你超不好?”
裴枕的眼落到那经书上,忍不住说了一件自己想了很久的事。
“枝枝,你随我回一趟江左可好?”
第48章 轻戳
她大老远跑到江左干嘛去?找死去么……
霍枝伸出胳膊紧紧的抱着男人, 谄媚的蹭两下,“你总是留在岭南是不太好,是该回去看看的。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我可以去送送你。”
裴枕冷漠, “你拒绝的倒是快。”
女人的身子如水倒入他怀里,眨着双眼,为自己辩白,“我身份不合适的。你看看便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岭南, 你身边那几位家臣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那到了江左我不是要被戳个底朝天?”
以霍枝脑袋里永远是她自己小命第一顺位, 裴枕说的这个去江左的事情,她应不出口。
“江左比岭南天气好, 好吃的东西也多些。”
他当她是小孩儿?霍枝笑颜一晃,“我最近不贪嘴了。”反正她的意思是很明白不过了,两个字, 不去。
裴枕的第一反应事心情不愉。
他看着女人明媚的脸,只觉着这女人都懒得敷衍自己。不然早就拿一些浑话逗弄自己, 冷不防的联想到一些事, 他是听出个什么名堂来。
她是不是在生气?因自己留在他身边, 却没个正经的身份。
画是做不成了。女人的手腕抱住裴枕的脖颈儿, 朱唇扫过他锋利的下颚, 轻声软语,“怎么这幅表情,你去了江左又不是不回来了?”
裴枕的漆黑眼眸里有了些怒气,她这是巴不得他明天就启程吧?
“若你生下我的子嗣, 我可以迎你进门。”
霍枝, “?”
听他这么说,她是有点委屈的。总觉得这话里有刀片子, 划拉在如花似玉的脸上。不管是阴阳怪气的子嗣,还是那一句进门。
他倒是会欺负人的。
下一瞬,裴枕脖颈儿挂着的手腕一空。霍枝看着他如陌生人,冷漠的问,“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