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落偶尔推开房门到外面看上几眼,越看越觉得金老板这人不简单。
金老板脸上毁容的刀疤,一看就是她自己划的。一个可以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人,又能在南云国经营这么大的生意,非常人所能及。而且看她今天这异常忙碌的样子,也许趁机攻打云翎宫的人,就和她有关。
和少年“约法四章”后,池落现在特别安心。
金老板的事叫她好奇,却没让她恐慌。有少年在,金老板害不了她,谁都害不了她。
所以小姑娘一直耐心等着,不着急去找金老板问清楚来龙去脉,只关心着少年的伤病。
等到这天临睡前,池落又拆开包扎看了一眼,发现少年的伤已经完好如初,就如先前她那咬伤一样,什么疤痕都没留下。不过上次在少年腕心留下的“红痣”尚在,艳丽如血,叫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在她心上下咒,那她给他腕上留个小标记,也算有来有往。
就是算下来还是她亏了一点,不止一点。
上次的伤隔了一整天才好,这次不到一天便好了。少年的自愈能力,似乎在变强。
见少年的身体已经恢复,池落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床榻上,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脱鞋上床,一下扯过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
小姑娘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少年的背,故意软了声音请求:“我累了,想睡床,你能不能去外面睡啊?”
烛君燃听着她刚才闹出的动静,正疑惑她想做什么。
原来只是想跟他“抢床”睡。
“玄竹,我们约好的,第四条。”见他没动,小姑娘再次提醒,晶亮的眸中满是狐狸般的狡黠和戏谑。
她其实是故意的,金老板已经在隔壁安排好了另一个房间,她就是无聊之下想逗逗少年,谁让他白天“凶”她来着。
烛君燃看穿了小姑娘的心思,本不介意睡哪的他却忽然不想走了。他答了声“好”,站起身,却没出去。
他就站在床边,背对着床上的人,在她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扔到一旁的架子上,又重新坐到床边,不紧不慢地脱下鞋子,旁若无人地在床上躺下……
池落起先还能淡定地看着少年脱衣脱鞋,但在他快要躺到自己身上时,得意不下去了。她一骨碌翻到床里侧,连忙坐起身给他让了位置。
少年躺在床上悠然从容,池落不满地努努嘴,推了他的胳膊一把:“喂,你不是说我求你,你就帮我的吗,为什么不把床让给我?”
“落落,你刚才只说了要睡床,我没不答应。”
一张床,一起睡,也是睡,少年的说辞毫无漏洞。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聪明了。”池落眼珠一转,又“请求”说:“那你现在能不能起开去隔壁呢?我今晚想睡这张床。玄竹,你不能出尔反尔。”
赤/裸/裸的撒娇耍赖,小姑娘今天就跟少年和这张床较上劲儿了。
烛君燃不知为何也生了和她较劲儿的心思,不仅不走,还支起上半身,从从容容地去拽她盖在腿上的被子。
“别以为你今天帮了我我就会让你。”小姑娘不服输,死死抱住了被子的另一端,一字一顿:“我就要睡这里。”
池落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被子上,连外间的敲门声都没听到。
金叶兰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本以为小姑娘受了欺负。仔细一听,却是在争被子争床,跟两个小孩儿似的玩闹。
落落本就是个明媚阳光的小姑娘,金叶兰早看出她有孩子心性,不觉奇怪。
但这玄竹,竟也会跟着闹?
他大部分时候看着是个干净冷情的少年,眉眼深邃,可能因为眼盲的缘故,略显忧郁沉稳,对除了小姑娘以外的人和事提不起任何兴趣。
可有时候,又不像个“少年”,或者说,不像“人”。
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感仿若与生俱来,叫她不敢接近,更不敢亵渎。
金叶兰阅人无数,从没见过像少年这样叫她看不透的人。
但听着房间里那动静,今晚的玄竹,有了那么点孩子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个“少年”。
她不禁想:和落落那样可爱机灵的小姑娘在一起待久了,任谁都会跟着开心的。
金叶兰今天忙了一天,想着清早接回来的小姑娘定是满腹疑虑,怕她晚上睡不着,这才想着先来解释一番。
但瞅现在的情形,小姑娘好得很,压根不需要她的宽慰劝解。她不好意思打扰里面的二人,想着事情明天再说也是一样,便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池落敲开隔壁房门,笑着向少年问好:“早啊。你昨天睡的怎么样?我睡的特别好~”
昨天的抢被子大战最后是她赢了,所以志得意满,十分开心。
“哦。”烛君燃淡淡地应了一声,弓起手指在小姑娘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然后绕过她出了房门。
他很少睡觉,自然不在意睡哪。他只是觉得“无趣”最后才把床让给了她,没想到让她得意到现在。小姑娘真是容易满足。
“你答应了以后对我好的,你打我,我就打回去。”池落拉住他不让他走,跳起来在他额头弹了一下。
“啪”一声脆响,少年白皙的皮肤登时红了一片,像在额上印了片小红叶。
池落这下本打算意思意思而已,不能在少年面前输了“气势”。不曾想没控好力道,弹重了。她立刻踮起脚尖伸手给少年揉了揉,刚想道歉,却发现俩人现在的姿势,过于亲密。
她一只手拽着少年的衣袖维持平衡,另一只手放在他眉心,身体几乎贴到了一起。少年眼眸低垂,像在看她,又像在看别处。
少年应当是看不见的。若是看的见,看到她红的发烫的耳根,她就更尴尬了。
池落讪讪收回手,退开一步,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
少年不语,只在经过小姑娘身边时又在她头顶轻扣两下,算是“报复”了回去。
池落迟钝地眨眨眼,忙追上去,牵住了他的衣角。“你等等我,这里东西这么多,磕了碰了咱们可赔不起。”
金老板提前备好房间约了人,等着和小姑娘解释昨天的事。
房间在二楼,一张桌子一圈凳子,在万春楼算是相对而言比较便宜的雅间。
里面除了金老板,还坐着个样貌俊秀的青年男子。
他穿了一袭蓝色长袍,长剑背在身后,清瘦雅致,和喜着华美服饰的云翎宫人差距极大。
男子在小姑娘进门时立刻离座相迎,细长的柳叶眼微弯,染了几分温柔的笑意。在金老板把门关上后,他双手抱拳,郑重地朝小姑娘和少年躬身行礼。
“在下谢玉,多谢两位英雄破了云翎宫的护山法阵。”
“不是我破的。”池落不太适应这样的礼节,不自觉地攥住了身侧少年的衣袖。无功不受禄,她担不起这样的大礼。
金叶兰见状,忙替小姑娘免了谢玉的礼,又热络地招呼三人入座。
池落紧挨着少年坐到了圆桌一侧,面上从从容容。但因谢玉是修行者,她心底有几分紧张,小手一直在桌下绞着少年的衣袖。
她和少年都没说话,等着谢玉和金老板的解释。
“落落,你要的云翎宫地图,便是我从谢玉仙君手里拿来的。”金老板先开口,说起了事情的起因。
原来,早在十年前,金叶兰便和谢玉等人暗中反抗起了云翎宫。
金叶兰是凡人,谢玉如今两百岁,是个散修。和他们一起的,有凡人,也有修行者。但无一例外,都是被云翎宫害过的人。
金叶兰脸上的疤,是她二十年前为了不被送去云翎宫而自残的;谢玉年幼时亲眼见着兄长被云翎宫的女修抓走,残害致死,后来才立志修仙,替兄报仇。
他们的人一直关注着云翎宫的动向,伺机而动,因此在池落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过来要地图时,俱都留了个心眼。
他们派了人暗中盯着小姑娘的动静,在发现她打算对付云翎宫时,便把她当了自己人保护着。他们猜不透小姑娘的计划,并未出手相助,也未阻止。只想着万一小姑娘遇到危险,他们再现身救人。
但在那竹箭射向云翎宫时,他们惊了。
云岭山护山法阵竟然连这些不带任何符咒法术的箭都阻挡不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们本就时刻准备着,当即组织着人偷偷潜入了云岭山。
等到后来鸣蛇现世,他们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小姑娘的能力,确切来说,是他们忽视了她身边的少年。
池落听他们说到一直有人跟踪自己时,不淡定了:“所以,我往山上搬机关和竹箭时,你们就在旁边看着?”
谢玉点头承认。
她又转头去问少年:“你那时候是不是也跟着我呢?”
少年“嗯”了一声,小姑娘立刻往桌上一趴,欲哭无泪:“你们还不如出来帮我呢。那东西比我都沉,差点累死我。”
一群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就在那围观她一个小姑娘干活,苟是真的苟。
她那时候可是天天做梦,梦到一觉醒来,就有好心的“田螺姑娘”帮她把东西都搬上山去。唉,早知如此,她就该找少年和金老板帮忙。
金叶兰被池落这模样给逗笑了:“好啦,我们落落辛苦了,以后美猴王赚的钱,咱们二八分成。”
“还是金老板大气。”池落本来也没真生气,听到有钱后,更开心了。
在云岭山的腾龙松尽数被毁后,谢玉这才明白池落的目的。
除了他们一行人,当时还有别的修行者在围攻云岭山。谢玉不知那些人是哪来的,但见云翎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改变计划,先把被囚/禁在云翎宫的人救了出来。
谢玉本以为护山大阵是池落解除的,没想到竟然不是。
“那护山大阵,会不会是被另外那群人给破除的?”池落问。
“应当不是。”谢玉摇头:“护山大阵和云岭山的灵脉相连,若他们能破了护山大阵,此时定然已将云翎宫灭门。但他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和云翎宫人同归于尽,已经都死在了孔连德手里。你能解除鸣蛇的封印,我们都以为是你做的。”
“鸣蛇封印这是凑巧,祖传秘法,恕我不能告诉各位。”
听小姑娘不愿透露,谢玉和金老板便没多问。人已经帮了他们大忙,又如此善良勇敢,必定不会危害世人。既如此,他们现在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金叶兰倒是想起了一个可能:“去年渡灵谷有妖魔出现,后来孔莲鹤重伤昏迷,妖魔消失。那护山法阵,会不会早在那时候就被破了?”
谢玉轻叹道:“只是那妖魔如今了无踪迹,但愿他不会再出现。”
池落偏头看了眼少年,有一点点怀疑是他毁了灵脉。却发现他对他们正在说的事情,好像一点兴趣都没有。
罢了,应该不是,少年似乎没什么雄心大志,她猜不透他想干什么。
但那灵脉,确实是烛君燃“无意间”毁的。
世人皆知灵脉乃是天神赐予,却不知云岭山的灵脉,其实是被渡灵湖里的神骨滋养的。烛君燃取回了自己的神骨,那灵脉自然日渐枯竭,护山法阵不攻自破。
谢玉今日亲自前来和小姑娘以及少年解释来龙去脉,只有一个目的――拉俩人入伙,顺便请他们去见他们的首领。
池落本不想去,但在听说他们首领是南云国公主云靖蓉后,立刻答应了。
云靖蓉将是池霄宇的红颜知己之一,在抱上男主大腿前,先抱上男主红颜的大腿也不错。
离开关陵镇前,为掩人耳目,俩人又回家住了几天。
云翎宫此番损失惨重,无暇顾及其它,定在二十号的祭云会自然也就停了。护山大阵已毁,无从修复,腾龙松绝迹,修为无法提升。如今修真界对云翎宫虎视眈眈,南云国的人都在等着看云岭山最后会被哪个门派接手。
虽如此,但云翎宫千百年间养了不少修为极高的仙尊仙君,一时半会儿还灭不了门。
池落不怎么着急,修真界的争斗与她无关,只要像阮凤这样的无辜百姓不用再被送去云翎宫便好。
趁少年在房间时,她又偷偷去了趟驿站,寄了最后一封信给池霄宇。
她已经打好主意,如今认识了谢玉这样的修行者,有传音符可用,就不需要寄信这么麻烦了。
不过她还是对管事人千叮咛万嘱咐,给了他好多钱,让他若是收到回信,一定要送去韵京。
管事人满面微笑,再三保证。却在小姑娘离开后,哭丧着脸去了驿站后院。
院中少年长身玉立,管事人哆嗦着把信呈上去,后退几步,颤巍巍开口:“小姑娘说这是最后一封,若有回信,送到韵京公主府。不过公子放心,先前的信都在您手里,不可能收到任何回信。”
他一直低着头说话,等了半天没听到回应,便悄悄抬头,发现少年人已经不见了。他松口气瘫坐到地上,无比庆幸这是最后一封。
作者有话说:
请务必珍惜现在的温柔男主,我怕他后面疯的时候大家受不住~
感谢“南风半月”和“Wind_屏中风”投喂地雷X2
第25章 一直记恨
得知池落要走时, 孙保长托阮凤带了东西来送行。
住在附近的乡亲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却凑钱给小姑娘买了上好的金银首饰。
“落落,孙保长他们觉得那天的事很对不起你。”阮凤替乡亲们求情说:“希望你能原谅他们, 不要记恨他们。”
大虎跟在姐姐身侧, 怀里抱着他自己捏的小陶人, 圆圆的眼睛怯怯地盯着站在马车旁的少年。小孩子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只觉的这神仙哥哥跟上次见时好像不太一样了。
上次真的让他想到了“吃人的恶鬼”,这次好像还挺温和的。
池落从大虎手里接过了他的小陶人,没要阮凤抱的精美木盒,只从盒子里拿了阮凤亲手做的绒花簪子。
“阮凤姐姐, 你以后要多想想家人,不要什么事都往前冲。”她盖上木盒盖子, 对那些金银首饰没有一点兴趣。“你把这些带回去吧,我不想要。”
“落落,你……”阮凤微叹一声, 没有问小姑娘不收东西是因为心疼他们花钱, 还是不想原谅。
池落见大虎总是往少年那看,一幅好奇又害怕的模样, 便牵着他的手, 领着他走到了少年面前:“大虎, 来,这是玄竹哥哥。”
“玄竹哥哥好。”平日里顽皮的大虎在少年面前格外乖巧腼腆。
孩子想起神仙哥哥上次生气的原因, 打完招呼后立刻“道歉”, 奶声奶气,无比真挚:“神仙哥哥对不起, 上次我说错话了, 我不要落落姐姐当我姐夫。等落落姐姐嫁给你, 你就是我小姐夫。”
大虎叫阮凤姐姐,就把池落当了“小姐姐”,把少年当成了“小姐夫”。
孩子天真稚气的话惹得阮凤和马车夫俱都笑起来。
池落怔楞片刻,立刻捂住大虎的嘴,抬头对少年解释:“童言无忌,你不能和孩子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