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君燃抬手在她因委屈而鼓起的脸上轻轻蹭了蹭,宠溺笑道:“不会的,若是换了别人,我会和她取消婚约。”
池落仔细琢磨了一下他意思,豁然开朗,大言不惭:“那倒也是,像我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姑娘,世间少有,你怎么会喜欢别人呢~所以啊,你可要好好对我。”
“是是是,我定会好好对你。”
俩人一路笑闹着,又去见了师尊宗九阳和N阳宗的其他人。
顾一鸣偷偷将小师弟拉到一旁,笑嘻嘻问:“小师弟如何,是不是多亏了师兄我?”
确实是,但若在她身边的不是他……烛君燃正色道:“师兄,以后不要让落落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好好,绝无下次。”
至于宗九阳,他当着小姑娘的面笑的那叫一个欣慰。但在俩人离开后,他垂头丧气地叹了好几声,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烛君燃那不懂事的家伙竟真要瞒着小姑娘瞒到成亲之后?!
到时候小姑娘一伤心一生气,他不得又要发疯,这搞不好是要出事的啊……
宗九阳后悔了。他收的这些徒弟啊,一个塞一个的不省心。
池落和烛君燃去找谷幽雪时,她正在自己房间里写话本子。
除了写书,其他时候她的神志时好时坏,经常忘记手里正做的事情。
“落落,师姑刚写完新书,你带回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不妥之处。”
谷幽雪写喜剧也写悲剧,新书给池落看一遍后,便会让山子凡出谷时带出去,交给和她合作的印书局。
池落接了书,告诉了谷幽雪自己和小师叔定亲的事。
“我记得你俩已经成亲了啊。你们不是已经住到一起了么?难道我又记错了……”
见她皱眉沉思,池落急忙去拉她的手,岔开话题说:“师姑,别想啦。你有时间得教我刺绣,我还要自己做嫁衣呢~”
谷幽雪的刺绣技法比阮凤还要好,只是她轻易不绣。她自己穿的很随意,唯有给小姑娘做衣服时,才会亲自绣上好看的图案。
“你这孩子其他都挺好,就是没刺绣天赋。好啦,你的嫁衣,师姑亲自给你做。你先好好跟着你师父修行,多学点本事,不要像我一样被人欺负了去。”
像她一样?池落讶然,以为她记起了过往,却听她接着说:“落落,你怎么过来了?”
相同的对话又来了一遍,不过这次谷幽雪没再纠结过往。池落又在她面前抱着她个胳膊撒了好一会儿娇才离开。
谷幽雪性子温婉,绣工了得。池落不由得猜测起她之前的身份。她肯定不是妖。她如今银发如雪的样貌,是因为得了雪妖的心脏。雪妖救了她,自然不可能是剜她心脏的。在那之前,她又经历过什么呢?
池落回到森罗苑,把自己和烛君燃买下小雪妖的事告诉了令狐越。
“五百年前,你三师姑当初被师尊捡来时,只剩一缕灵魂,一具半死的躯体,和一个不属于她的心脏。师尊、你大师伯和我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才让她的灵魂躯体和心脏融为一体,让她清醒了过来。人是活了,但算起来,也不是以前的她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过往,人也不是很清醒。”
“所以就连师尊都不知道师姑经历过什么?”
令狐越摇头。“不过真要说起来,你师姑她生前应该是个没有修行过的凡人。”
“那一开始救师姑的雪妖是雪寻吗?他死前难道没告诉师尊发生了什么么?”
“唉,雪寻只知道救人,也不知道别的啊。”
池落和令狐越谈话时,烛君燃忽然感知到自己在那极品灵石上下的法术消失了。“落落,卖雪妖的老板死了。”
“看来雪妖一族遇袭一事却有隐情。”令狐越低头沉思片刻,对烛君燃说:“小师弟,麻烦你先把那小雪妖带回来,我和落落去找师尊。”
烛君燃看向池落,并不是很想走。
但见她也记挂着这事,便摸摸她的头,叮嘱她不要离开恶魂谷。
烛君燃先去了那老板遇害之地,是离桥延花巷入口不远的地方。尸体不在,灵石被毁,而此处残留着的灵力,属于雷光剑派。
各门派修炼的功法不同,灵力便有了细微差别。这世间唯有烛君燃能探出这种差别。他吩咐魔族的人盯住雷光剑派,自己又去了小雪妖所在的地方。
***
雪银晗那晚并没有离开客栈,他在另外一层定好房间,一直盯着楼上池落那间房的动静。
第二天,他在俩人离开后又跟了一段路。直到意识到自己的跟踪行为一直都在烛君燃的掌握之中,他才悻悻然没敢继续跟着。
虽没继续跟,但他知道他们是N阳宗的人。没有灵根,又会法术,只能是N阳宗的人。
他一路到了恶魂谷外面的永古镇,瞧着远处那遮天蔽日的黑色混沌之气犯了难。他进不去,便在这市镇中等着,碰碰运气。总归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这等着。
他现在谁都不敢信,只信那买下他的小姑娘。
那姑娘的眼睛干净明亮,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坏人。
被烛君燃找上时,雪银晗正坐在沙丘上望着混沌之气发呆。为了更好的隐藏身份,他已经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他的一头银白短发被帽子遮住,脸上戴了黑色面巾,身上还穿着烛君燃的披风,远远看去连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分不清。
见到烛君燃,雪银晗眼睛一亮,立刻站了起来,又在看到只他一人后沉了脸。“你是来杀我的?”
雪银晗还记得在客栈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的杀气做不得假。
烛君燃看到他在恶魂谷附近就觉得烦,也懒得跟他解释,干脆将他打晕后带回了恶魂谷。
雪银晗再次醒来时,看到了一个老头。须发尽白,面色红润,细长的眉眼像只老狐狸。老头旁边是个光头男子,个子不高,慈眉善目。
陌生的幻境和陌生的人叫他感到恐惧。他起身想跑,忽然越过这俩人瞥到了他们身后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着明艳的红衣裙,站在房间的另一边,光彩夺目。她没有看他,正侧身和那玄衣面具男子小声说着什么,眼睛里盛满细碎的光,灵动美好。
宗九阳和令狐越见他看得入神,顺着他的视线齐齐扭头看向身后,瞬间明了:啧,小姑娘不仅讨人喜欢,也让妖喜欢。
“咳咳。”宗九阳咳了几声,提醒小雪妖回神。“雪银晗是吧?这里是N阳宗,我们找你来,就想问问你们雪妖一族遇袭一事。”
池落听到这边的声音才发现雪银晗已经醒了。她拉着烛君燃凑过来,听师尊和师父问话。
雪银晗看她离得近了,才又把自己跟着族人去西曜国太溪镇外的断情崖祭拜雪寻,路上被蒙面的修行者袭击,族人被囚被杀,自己被卖被买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三百岁的雪银晗在妖族中还是个年轻小妖,相当于人族十五、六岁的年纪。他先前从未离开过族人,不知人心险恶。如今落到这幅境地,也不知该找谁求救,只能像个无知孩童一样,选择信任自己觉得不会害自己的小姑娘。
池落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这样的存在。她现在只想看看袭击雪妖族的,和当年杀谷幽雪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N阳宗祖传技能:护短,记仇。
宗九阳他们当初忙着闭关救活谷幽雪,没腾出时间去调查。等到后来终于有时间了,才发现什么都查不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可不能就这么断掉。
“你试着说一下抓你们的人用的什么法术。”宗九阳引导着雪银晗回忆,自己又查看了一下他身上是否有伤。
雪银晗会的不多,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那些人刻意没用法器。
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烛君燃忽然开口,语气随意:“是雷光剑派的人。”
“师弟你怎么知道的?”令狐越十分震惊。
烛君燃不能在池落面前暴露,便编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我看了卖他那人的尸体,有雷光剑派法术的痕迹。”
池落又惊又喜,她的未婚夫果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知道他身份的宗九阳没有丝毫怀疑:“行,你们等着,我先去会会那雷光剑派的老顽固们。”
“师尊,你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池落有些担心,那些人可是几乎灭了雪妖一族。
宗九阳瞧着自己徒孙关怀的眼神,很是欣慰。“无事,那群修无情道的老顽固,师尊我有办法对付他们。”
他想摸摸小姑娘的头,一想这烛君燃还在,便没动,只叫了令狐越送自己出去。
“若我十天后还没回来,你就带上聚魂灯去断情崖找我。”宗九阳临行前又对令狐越叮嘱了一番:“对了,这几天先别让你三师妹和雪银晗碰面。她魂魄不全,若见到雪妖硬要去想起什么,怕是身体受不住。”
令狐越本就心疼自家师妹,不用师尊提这些事情也都记着。
宗九阳掐指一算,又琢磨了琢磨。这收了个厉害徒儿,不用似乎有点浪费。“若我没回来,你去断情崖时再叫上你小师弟。他若拒绝,你就把落落带过去。”
“为何?”
“为师自有分寸,你徒儿不会有事。你先记好了啊,聚魂灯,你小师弟。”
宗九阳火急火燎地走了。令狐越回去先将雪银晗安置在了顾一鸣那,叮嘱他不许出焚海阁。又带着池落回了森罗苑,要她务必在十天内把自己的机关傀儡做好。
烛君燃也跟着去了森罗苑,问池落要来纸笔,去到另外一间屋子画图去了。
“小师叔,你打算做什么啊?”
“没什么,等过完年再告诉你。”
池落一猜他准是要给自己惊喜,想到快过年了,也准备了东西送他。她的第一套傀儡基本快要完成了。她做到晚上,吃过晚饭后又做了一会儿。
住在恶魂谷外时他们没有用宁魂绫去除魔咒。池落本还担心中断一晚会有影响,听顾一鸣说没事后,才放宽了心。不过顾一鸣也说了,这事吧,最好别断。
所以她在自己的住处沐浴过后,便去了她和烛君燃住的地方。
这一次烛君燃比她先到的。他已经坐到床上,眼睛上蒙了黑布。
自确定关系后,池落第一次和他晚上共处一室,还有些小小羞涩。她去到衣架旁,脱衣服时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但她越是小心,越是容易出乱。好不容易裹好了宁魂绫,快到床边时却被拖在地上的那截绊了一脚,刚好扑进了烛君燃怀里。
“我不是故意的。”池落扶着他的肩膀站好,怕他以为自己馋他身子,又羞红了脸。
烛君燃收回扶在她腰间的手,点头说:“嗯,我知道,今天没有艳灵果。”
听他这么说,小姑娘又想起那晚的事,脸更红了。她在床上铺好红绫,像往常一样坐上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今晚把谷幽雪白日里给的话本子也带来了。她见烛君燃也没有要睡的意思,便把灯调亮了一点,打算看书看困了再睡。
这一本里,谷幽雪写了个甜甜的爱情故事。
落魄书生和花魁娘子一见钟情。花魁不顾姐妹劝阻,把全部身家都给了书生,让他进京赶考。书生高中做官后拒绝了皇帝赐婚,回来替花魁赎了身,俩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池落边看边讲给烛君燃听,等到讲完故事的结局后,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落落,我还想听你讲别的故事。”
“那你想听什么样的?”池落往烛君燃那边挪了挪。
“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是好结局,我都喜欢。”
池落没想到他还是个甜文爱好者。她讲完几个故事后实在想不到别的了,便把之前给少年讲过的狼与鹿的故事讲给他听。
但这次的故事里,在冬天来临前,机智的小鹿趁大狼到河边喝水时一脚把他踹进河里,自己欢快地逃走了。大狼被湍急的水流冲下了瀑布,而小鹿则回到族群,和族里最强壮的鹿王生了一堆小小鹿。
烛君燃自是知道另一个版本的结局,那个小鹿被大狼利用完吃掉的结局。
他眼中染上血色,禁不住开口:“落落,你故事的开头说鹿群里的鹿已经被大狼咬死了。那小鹿后来遇到的鹿,是哪来的呢?”
池落临时改了故事结局,没想到这一点。“没事,鹿群可以很多,小鹿可以遇到别的鹿群。”
“她遇到的,也可以是披着鹿皮的大狼。”
烛君燃用的寻常聊天时的语气,并无不妥,仿佛只是随意想了另一种可能说出来和小姑娘一起探讨。
池落却被他说的这个可能吓了一跳,一颗心像是沉进了冰冷的湖底。
“落落,你不觉得两个本不可能在一起的人相爱,更有意思么,就像那花魁和书生。”
“不一样的。”池落缓过神来,认真反驳:“若大狼披着鹿皮和小鹿在一起,那怎么能算好结局呢,那是欺骗啊。花魁和书生可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利用和欺骗。而且鹿和狼是不能生小鹿的,他们不是一个种族,生不出来。”
后面涉及上一世学过的知识,她没展开讲。但想到这样合情合理不容反驳的理由后,她瞬间不害怕了。无论如何,故事里和小鹿在一起生小小鹿的,都不可能是大狼。
烛君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回了一句:“嗯,你说的对。”
第二天,池落将看完的话本子还给了谷幽雪。
只要是她写过的话本子,只要是和她写的话本子有关的事,谷幽雪都记得一清二楚。她和小姑娘讨论了一会儿剧情,在小姑娘走前还记起了自己打算给小姑娘做嫁衣的事。
从谷幽雪那离开后,池落想到昨晚的故事,想到那少年,脚步微顿,隐有不安:“小师叔,我曾做过一个梦,预知梦。”
烛君燃停下来看她。
“梦里魔神杀了云翎宫所有人,又灭了合欢宗,雷光剑派……最后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把我的尸体扔进无量鬼域,尸骨无存……”
“那只是梦而已。”烛君燃敏锐地察觉到,她不是梦到了这些,而是真的在担心这样的未来。他打断她,不想她继续说下去。“落落,我不会让你死。”
“嗯。”池落仰起头,眼中有不安,但也很坚定。“他已经灭了云翎宫。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最后死在他手里……”
烛君燃猛地将人拥进怀里,呼吸急促地说:“不会有那个如果。”
池落原本只是想告诉他,自己死前能遇上他,很幸福,很开心。但她刚要开口,唇上忽觉一片冰凉。
他急切地吻着,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等到她有些受不住了,他才放过她,目光沉冷:“落落,你不会死。”
他的眼睛恍惚间和少年那深冷阴郁的眼睛重叠,让池落禁不住在他怀里缩了缩身子。她慌忙垂眼别开视线,攥着他衣襟的手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
错觉,一定是错觉……
烛君燃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立即换上她习惯的那副温润表情,一手在她背后轻拍安抚:“落落别怕,我只是担心会失去你,不是生你的气。我不想你心里一直装着那些不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