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过了一下午,夜里,长沙警方派车来接的时候,他的脑袋依然是懵的,直到进了分局办公室,看到中年人那一瞬间,他才清醒了一点。
“通知吕萦家里了吗?”
“通知到了。”
“能不能申请抚恤金?”
“试试看吧,别忘了你自己现在都已经不是警察,你的线人都不能算警方的线人。”中年人叹了口气。
顾寒屿想好了,到杭州以后,把自己卡里的钱给吕萦父母。毕竟要不是因为他,吕萦肯定还活得好好的,还可以继续买她最喜欢的名牌包。
顾寒屿把之前到酒店盯梢的那个文物贩子的情况汇报给中年人,说那也是昆哥的手下之一,中年人和长沙警方商量过后,长沙警方答应尽快抓捕那个文物贩子。
连夜坐车回杭州,顾寒屿把商裳要求和商青竹见面的事告诉中年人,说其中可能有关于秦家的重要线索。中年人答应了向上级汇报以后安排。
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顾寒屿睡了三四个钟头,就起身去找中年人,中年人告诉他,上级已经同意了商青竹和商裳视频通话的要求,警方全程监控通话内容。
监控室的大屏幕上,商裳和商青竹的画面先后出现,顾寒屿看到多日不见的商裳,心里一阵激动,但是很可惜,商裳看不到他。
“竹姨,我妈留下来一个册子,您知道吗?”商裳拿着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给商青竹看。
“我没有印象了,册子里写着什么?”商青竹问。
“是一些珠宝玉器的名称,我给您念念,鎏金银簪、攒珠八宝凤钗、碧玉翡翠玛瑙龙钩各一个,白玉镂雕山水人物香薰筒、白玉刻竹石云纹搁臂、碧玉双龙耳杯、竹刻竹林七贤笔筒……”商裳足足念了有三四分钟。
商青竹说:“这都是以前我们商家的东西,后来不知去向了。”
商裳说:“都在秦家的藏宝楼里,秦曼殊带我看过一次,我记得这些名字,差不多都能对上。”
“你确定都能对上?”
“差不多吧。”
“这就难怪了,打我记事起,你外婆就告诉我,家里那些宝贝当年都是藏在水缸里埋在地下,才在日军侵华时期逃过一劫,后来你外公去世以后,那些东西忽然就没了。对了,裳裳――”商青竹忽然问,“秦家有没有一幅仇英的仕女图?”
“有,但我没见过真迹,只见过秦壑风临摹的一幅,真迹说存在银行里。”
“那真迹上有你外公的提字,凡是经我们商家手的字画,你外公都会提字在上面。”
“这我不知道,反正临摹的那幅画上只有秦家人的提款,和画上原本就有的一些落款,没看到外公的。”
“这说明秦家人心虚。”
中年人看了书记员一眼,示意他记下书画提款这个重要线索。
结束了商裳和商青竹的视频通话过后,顾寒屿回到招待所。
杭州警方已经发布了追捕昆哥的通缉令,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抓到他那伙人。如果不是吕萦的死,警方要逮捕昆哥还需要别的证据,这回以涉嫌杀人为理由逮捕他,正好可以同时再审讯一下有关秦家的案件线索,只要昆哥交代,对秦家也能立案调查。
躺在床上和商裳视频聊天,顾寒屿的心情比前几天轻松多了,和商裳聊起阮波的婚事。山区的侗族同胞流行早婚,也是该给阮波说亲事的时候了。
“我已经和竹器店的杨伯说好了,他三女儿金兰也同意这门婚事,等明年金兰满二十,就给他俩把婚事办了。”
“金兰才二十啊?这么小?”
“阮波也才二十二啊,山区的孩子不读书的话多半早早就外出打工挣钱了,到你的岁数,孩子起码有三个了。”
“那等你回杭州,咱俩也得抓抓紧,把顾小岛先造出来。”顾寒屿开玩笑地说。
“韩阿姨也希望我们赶紧结婚呢,她说她明年就要退二线了,等退休以后就能带孙子了,小屿,我请她退休以后到杭州和我们一起生活,你愿不愿意啊?”商裳试探地问。
顾寒屿沉默了一会儿。商裳见他不回答,追问:“你愿不愿意啊?”
“你愿意就行,我都听你的,你才是大当家的。”顾寒屿笑了一声。
终点:昆明
第81章
旅程的终点
半个月后, 昆哥一伙人落网,交代了杀害吕萦的作案过程。原来,吕萦打电话给顾寒屿的时候, 被昆哥的手下无意中听到了, 告诉了昆哥, 昆哥回酒店后把吕萦一顿暴打。
“本来也没想打死她,但是她竟然不顾一切捡起手机报警, 我一气之下就又踹了她一脚,结果给踹断气了。”昆哥交代罪行的时候不无悔意, 要不是因为误杀了这个女人,他也不会这么快被警方通缉。
顾寒屿看着他的审讯视频,深深叹了口气, 离开了监控室, 到走廊上抽根烟。
吕萦死得冤,但已经无力回天,把卡里的二十万以抚恤金的名义都交给她父母后, 他现在又穷得叮当响,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毕竟在一条人命面前,那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缓缓吐了口烟, 顾寒屿点开微信,看到吕萦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 是在晒她的卡地亚手镯, 苦涩一笑, 继续往下翻, 看到她各种各样的自拍, 把她所有的自拍都点了收藏。
把烟头掐灭丢进垃圾桶, 他阔步向前,沿着楼梯下楼走进春日的阳光里,去昆明的机票已经买好了,他准备当天下午就出发,去昆明住一段时间,把商裳接回来。
随着昆哥落网,秦家的不法行为也逐渐浮出水面,这里已经不再需要他,笼罩在心头四年的阴霾,也因为这个春天的到来一扫而空。
傍晚,在昆明机场,商裳和阮波阮湘在航站楼大厅里等候顾寒屿从通道出来。阮波阮湘穿着他俩最隆重的衣服,商裳也专门换了一件粉红色连衣裙,她记得顾寒屿和她说过,让她别老穿黑白两个颜色,偶尔也换点别的颜色,他喜欢他的姑娘像春天的花一样,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很久很久没有拥抱了,顾寒屿看到商裳向自己走过来,丢下手里的行李,主动跑上前拥抱住她,摩挲着她的腰、她的脸,狠狠亲吻下去,他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对她的思念之情,语言太苍白乏力,他只能用行动表明,他是多么多么想念着她。
吻了足足有五分钟,他们才放开彼此。阮波早已替顾寒屿拿好行李,阮湘则在一旁看着他俩笑。
看到他俩终于结束了柔情一吻,阮湘凑上前去说:“屿哥,昆明有很多好吃的,除了过桥米线,还有汽锅鸡、破酥包子、各种蘑菇菌类吃一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我们都准备好了,你一回去就能吃。”
“小阿湘对吃还是这么精通。”顾寒屿对阮湘笑笑,搂着商裳向门口方向走去。
阮湘兴奋地跟在他俩旁边,“那是啊,我吃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到你,裳裳姐也想着你,为了你都学会做汽锅鸡了,还有宣威火腿,不比我们在杭州吃的金华火腿差,我给你做火腿白菜汤。”
阮波永远是一行人里的沙和尚,重活累活交给他毫无怨言,笑呵呵跟在他们身后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过几天金兰要来昆明看他,他已经高兴地合不拢嘴了。
招待所里,很多年没有下厨的韩栀月扎着围裙在厨房亲自下厨,要给儿子做一桌好菜,厨师见她笨手笨脚,不是拿错了盐,就是忘记放料酒,不时在一旁指点。韩局亲自下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子啊,终归是母亲的心头肉。
晚上,一家人齐聚一堂,有阮波阮湘两个小可爱在,气氛永远欢乐融洽,顾寒屿和商裳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柔情蜜意含情脉脉看着彼此,吃什么都是其次的了。
摩挲着顾寒屿的脸和头,商裳想起那天看到他受伤的样子,心疼地眼圈都红了,“你的伤都好了?”
“早就好了,本来就都是皮外伤。”顾寒屿握着商裳的手,安慰她。这些日子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韩栀月看着几个晚辈自得其乐,心里很安慰,拿起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这第一杯酒是替丈夫喝的,二十年了,他早已不在,却又无所不在,始终是指引在她心头的一份信念。
第二杯酒,替儿子喝,多年来让他像个孤儿一样长大,她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最愧疚的就是他,但是也把他磨练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他扛起了他应该扛起的责任。
第三杯酒,替自己喝,没有人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能陪伴她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两个人,她内心深处有多么痛苦,可是这种痛苦有时又会化作一种无形的动力,让她执着于这份自己热爱的事业。
“阿姨,我陪您喝一杯。”从来不喝酒的商裳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端起酒杯向韩栀月敬酒。
韩栀月温婉地笑了笑,也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杯。顾寒屿在一旁看着她俩碰杯、对饮,淡淡的笑意浮起在唇边。
一切感性、理性发自肺腑的话语,都比不上此刻这一杯酒的分量,这酒里有侠肝义胆、有柔情刻骨,有岁月静好也有至暗时刻,有对风雨中前行的敬意,也有对雨后阳光的企盼。
这一刻,他们都读懂了彼此。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番外篇
82 番外篇:我不后悔
最好的都已经在身边
下午, 顾寒屿从车里下来,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下来,阔步往家门口走, 出差几天, 归心似箭,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妻子和儿子。
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顾小岛戴着他以前的警帽、拿着把玩具枪在荷花池边跑来跑去,玩得兴高采烈。
“顾小岛, 过来――”顾寒屿叫了儿子一声。这小子虽然才三岁,已经顽皮得不行, 整天上蹿下跳,房前屋后疯跑疯玩,浑身的精力似乎怎么也用不完。
“爸爸、爸爸, 你回来了, 爸爸,抱抱。”顾小岛看到爸爸兴奋地大叫,跑向爸爸。顾寒屿一把抱起儿子, 摘掉他头上的帽子, 嗔怪:“怎么又把爸爸以前的帽子翻出来了?还在水池边乱跑,多危险。”
淘气的顾小岛答非所问,“爸爸, 你为什么不当警察了?警察叔叔抓坏人特别威风。”“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一百遍了,爸爸以前住在江京, 你妈妈住杭州, 爸爸为了能和妈妈住在一起就辞职了。”
顾寒屿一手拖着行李箱, 一手抱着儿子走进客厅, 没看到商裳, 甚至没看到阮湘和商青竹, 有些好奇往厨房走了走,见没有人,只得问儿子:“你妈妈呢?”
“妈妈在书房,下午老爷爷来家里,找妈妈谈事情。”
“哪个老爷爷?”
“就是那个白头发的老爷爷啊,很老很老的老爷爷,妈妈叫他钱爷爷。”
顾小岛N啵N啵地把他看到的情况一一汇报给爸爸。顾寒屿一听就明白,是钱老先生来了,他和商裳结婚的时候,因为商青竹还在服刑,韩栀月公职在身,证婚人便由商家的故交长辈钱老先生担任。
几年来,钱老先生和商裳这对忘年交经常在一起欣赏古画古籍,也因为钱老先生的引荐,商裳的装裱生意在杭州城内做得风生水起。
抱着儿子,顾寒屿推开书房的门,看到商裳坐在案桌前,拿着放大镜像是在研究什么,叫她:“唉――”
商裳这才回过神,看到父子俩已经到她面前,惊喜无比,看着顾寒屿笑,“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和小岛了,还有我们的小宝。”顾寒屿放下儿子,走上前看着商裳的腹部。才两个多月,尚未显怀,可他有预感,这一胎是个女孩儿。
商裳放下手里的放大镜,站起来和丈夫拥抱。小罐茶厂开起来后,他经常出差去外地洽谈业务,虽然每次也就分开几天,依然想念得紧。
“生意谈得顺利吗?”商裳轻抚丈夫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点。
“挺顺利的,和湖州的经销商已经把合同签了,钟叔那边也谈好了,茶山再扩建一百亩。”顾寒屿细心地替商裳拉了拉丝绒披肩,把她拥进怀里。开厂三年,他对商业洽谈早已轻车熟路。
“那就好。”商裳一向不太关心茶厂茶山生意上的事,反正交给顾寒屿和钟叔她放心,而且还有商青竹这个精明的大管家把关,她只需要经营好自己的装裱店。
“你看什么呢?”顾寒屿低头看了一眼案桌,上面摆着一副残破的画卷,到处都是霉斑,还有折叠和虫咬过的痕迹,猜测这应该是钱老先生带过来的。
“钱老从苏州一个朋友那里花高价收到了一幅清中期的古画,就是毁坏有点严重,想让我修补一下重新裱起来,难度有点大,估计要花不少时间。”商裳指着画卷说。
“小宝怎么样?”顾寒屿轻轻抚摸了一下商裳的肚子。商裳笑一声,“什么怎么样,她还没豆芽菜大。”
“你去产检了吗?”
“大哥,三个月才建卡,你头一回当爹?尽问这些奇怪问题。”商裳推开他的手。
“真想早点看到她,小宝一定很可爱。阮波的小闺女就很可爱,昨天给我发视频了,小丫头才满月就已经是个小美女了。”顾寒屿点开手机,忍不住又把阮波发来的视频看了一遍。
“你啊。”商裳手指戳了下顾寒屿的脸。
要不是因为他太想要个女儿,她也不会在儿子才三岁的时候怀第二胎,本来按照她的打算,想等儿子五岁以后再怀第二胎,架不住顾寒屿老和她说,早点生身材容易恢复、反正等女儿生下来,儿子满三岁也能送幼儿园了。
“你坐一下,我去去就来。”商裳把顾寒屿按在椅子上坐着,自己走了出去。顾寒屿拿起她之前用的放大镜,仔细看那副清代古画。
纸张泛黄破旧,折痕也比较严重,还有烟熏过的痕迹,想修复确实是不容易,但画中的山水景物确实是栩栩如生,尤其是画中那几只猴子,看起来灵气十足,难怪钱老先生不惜重金购买,还找商裳来修复装裱。
商裳端着盘子进来,在顾寒屿面前放下,盘子里是一块精致的栗子蛋糕和一杯手冲咖啡。
“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先垫垫肚子。”商裳指着蛋糕说,“这是我刚做的,冻在冰箱里,本来想等你明天回来再拿给你吃,谁知道你今天就回来了。”
顾寒屿拿起勺子吃蛋糕,看到儿子趴在案桌旁眼巴巴看着自己,对他招招手。顾小岛想上前,又看了妈妈一眼,噘着小嘴:“妈妈说,小朋友不可以吃太甜的,会长蛀牙。”
“没事,吃一点点不要紧。”顾寒屿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儿子面前。顾小岛见妈妈没反对,兴奋地爬到爸爸腿上坐着,和他一起分享蛋糕。他喜欢吃甜食,蛋糕冰淇淋巧克力都是他最爱,可偏偏妈妈不让他多吃这些,他不敢不听妈妈的,但是爸爸让他吃的话,就不一样了,就算妈妈发火,他还有爸爸。
“你一回来,他就上天了。”商裳拿父子俩没辙。
“孩子嘛,童年是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了,想吃的不能吃岂不是遗憾。”顾寒屿搂着儿子,对他说:“一会我们吃完了就去刷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