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握住沈柒音的手指,放在嘴边吻了一下,“没关系,你不用嫁给我,我可以当赘婿。你也不用再踏进苏府,王府那么大,清凌院那么宽敞,我觉得的比苏府好上许多。”
沈柒音真的很惊讶这番言辞是从苏衍嘴里说出来的,因为当赘婿在大庆是非常丢脸的事情。
在大庆,愿意入赘之人不是家中穷落,便是毫无出息之人,所有赘婿都逃不过被人戳脊梁骨的下场,可苏衍却这样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并且十分认真。
沈柒音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苏将军莫不是心魔还没除干净,竟开始说起胡话来了,你是觉得我还没有被苏老夫人骂够吗?”
苏衍闻言有些着急地说:“我是认真的!我知道大家对赘婿会有一些看法,但我苏衍从不在乎他人的想法,我自己觉得幸福觉得值得便好,为何要在意其他人如何想?再说我母亲,阿音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对你说三道四,包括我的母亲。”
沈柒音冷哼一声,“苏将军还是回去躺着继续做梦去吧。”
说完推开苏衍准备离开,却在寝殿门口见到了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的皇后娘娘。
第67章
距离雨中请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 此刻再次见到皇后,沈柒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参见皇后娘娘。”
“快些平身!”皇后连忙上前扶起沈柒音和苏衍,“本以为苏将军还在昏迷不好出声打扰, 本宫便想着悄声进来,与阿音说几句话便可,却没想到恰好听见了苏将军的剖白。”
皇后听说苏衍在千钧一发之际, 以自己的身体替沈柒音挡下叛军朱展鹏的刀,就觉着他二人之间定然还有剪不断的情谊。方才见到苏衍真情流露,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便想借着方才的状况打趣一下, 以缓和自己与沈柒音之间微妙的气氛。
可沈柒音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对自己笑脸相迎,全程微低着头避开自己的目光。
沈柒音心思敏锐,怎会察觉不到皇后言语中的用意?只不过她如今已经看淡了一切。
她自认并非什么圣人, 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不可能大度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父王的无妄之灾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陛下的猜忌, 而王府这么多人惨死也是因为诸多人的袖手旁观。
锦上添花向来唾手可得, 雪中送炭却是世间罕见。
在她只身处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时候, 唯一愿意放弃一切与世界为敌站在自己身前的, 便只有苏衍。
她虽然很能够理解皇后的无可奈何, 也接受了皇后最终的选择, 但从此她也有了自己掂量,有了自己的选择。
从今往后她将会远离皇宫, 远离让她深恶痛绝的皇权。
沈柒音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娘娘说笑了,苏将军刚刚才醒来, 还有些神志不清罢了。”
皇后知晓她与沈柒音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但沈柒音是她看着长大的, 也是在皇宫陷入动荡之中的时候,救整个皇宫于水火之中的人, 无论沈柒音对她态度如何,她也断然不会怪罪于她。
“阿音,我早些便想来看你了,因为翎儿好似受了惊吓,整日哭闹不止,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翎儿便是当今小皇孙,名唤沈翎。
沈翎受惊吓沈柒音也有所耳闻,若是搁在从前,她定然是要去探望一番的,但如今王府与皇宫的关系,叫她止住了这个想法。
“娘娘折煞阿音了,按理说该是阿音先行去给娘娘请安才对。”
皇后叹了口气,“我此番前来,是还想问问府上的人手是否有缺,我已经精心挑选了一些手脚麻利的婢子,若是阿音有需要,我便命他们今后去王府伺候。”
沈柒音依旧低头福身,“承蒙娘娘厚爱,不过不必麻烦了,王府一切已经渐渐恢复如常,并不需要另增人手。”
虽然在此次事情当中,睿亲王府牺牲了大半的仆从,但父王院中当初被关押管家以及一些仆从皆已经和睿亲王一道回了府,另又从别宫和私宅中调了一些人手,王府在最快时间内恢复了从前如铁桶一般的森严。
她拒绝皇后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府中不缺伺候的人,最重要的便是她不想再欠皇后什么。
朱展鹏的伏诛,朱楚文的毙命,就当做是还了她照顾自己多年的情分。
虽然自己也姓沈,自己的女儿也姓沈,与皇家做不到十足的两清,但至少她不再欠皇宫什么了。
皇后点头,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究还是开口告了辞。
皇后刚走没有过多久,收到苏衍醒来的钱太医,便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了。
钱太医放下医箱准备为苏衍把脉,却见到了苏衍的衣衫湿了大半,脸上顿时爬满责备。
“将军,您怎么把自己弄得一身的水?您不知晓您现在身体还虚弱着,不能着凉吗?”
苏衍闻言看了眼沈柒音,微微扬唇没有说话。
钱太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就明白苏衍这一身的水定然是沈柒音所为,而后眉头皱得更深,“郡主,老夫与您说过很多次,将军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万不能着凉的,着凉了还不是要您整日照顾着吗?”
沈柒音听了钱太医的话有些莫名,“为什么是我整日照顾?”
钱太医理所应当,“您都成将军的心魔了,不是您来还能是谁?您这几日不分昼夜地待在王爷的床前,将王爷照料得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若是再因为这点水给冻着了生了病,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沈柒音很想反驳却找不到借口,因为钱太医说的确实是事实。这几日给苏衍喂汤药,给苏衍净脸净手,都是她亲力亲为,可以说得上是无微不至。
钱太医见沈柒音没有说话,摸摸胡须说道:“郡主您别生气,臣并不是在责怪郡主,郡主对将军的关心臣都看在眼里呢!”
沈柒音第一次有了想翻白目的想法,她认真地向钱太医解释道:“钱太医,您着实是想多了些,我不过是因为他前些日子救了我一命所以想要将这个情分还掉,并不存在您所说的关心。您还是快些给苏将军号脉吧。”
钱太医笑呵呵,“还说不关心将军!”
沈柒音有些欲哭无泪,她本意是想叫钱太医快些给苏衍探一探身上的伤,若无大碍了她便功成身退早些回王府。可这个钱太医还真会曲解别人话中意思,显然已经误会他和苏衍的关系。
不过沈柒音也懒得一一解释了,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钱太医将苏衍按在床榻上,将他通身都检查一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军已经没有大碍,可活动自如,不过伤口还未痊愈,需得过些时日才能舞枪弄棒,切记切……哎!您去哪?”
沈柒音听到钱太医说他无碍的时候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苏衍见状一个闪身便下了榻,丢下一句“多谢钱太医”便追着沈柒音而去。
沈柒音大步走向宫门,完全不理会身后不停叫她名字的苏衍,苏衍见状只好拉住沈柒音的手腕,迫使她停了下来。
“阿音,我方才说的你记下了没?”
沈柒音不想与他拉拉扯扯,板着脸说道:“将军说的话可太多了,请问您想要我记住哪句?”
“进入王府当赘婿一事。”
沈柒音有些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自然知道!我是认真的!”
沈柒定定地看着苏衍,“苏衍,我们回不去了。”
“我并非是要我们回到过去,我也不想回去,我要的是我们的来日。你不想踏进苏府那咱就不去,你不想嫁给我那我便做赘婿,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阿音,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若是放在从前,沈柒音定然认为苏衍又在为他的那点自尊心在挽留自己,定然认为苏衍是因为对她心存愧疚所以才会想要回头。
可是苏衍在她陷入困境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对她冷眼相看的时候给了她最大的温暖和帮助;在自己与他和离之后患上了不眠之症,并埋下了心魔的种子。桩桩件件的事情,叫沈柒音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苏衍的真心。
可是他的真心还不足以留下她。
如今的沈柒音,心已经不再这里了,她不想再一次用婚姻将自己拴在京都。
“抱歉。”
只两个字,却包含了沈柒音想要说的所有。
只两个字,叫满腔情意的苏衍顿在了原地。
沈柒音没有费什么力气的将手腕从苏衍的手中抽出,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沈柒音回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自己阔别三日的女儿。
她的女儿自出生到现在还有取名字。
“父王,阿音还等着您给他取名字呢。”
睿亲王接过沈柒音手中的小小婴孩,他听说沈柒音在临盆时发生了她母妃当年一样的事情的时候,心里突突直跳,还好如今女儿和孙女完好地在自己身边,不然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熬过余下的日子。
“我沈然家的子孙,无需她有多才干,无需她名扬天下,只求能平安无忧地过完一生,父王给她取名舒宁如何?”
“舒展安宁,平安喜乐,阿音很喜欢!”
睿亲王逗弄着臂弯中的小小婴孩,“舒宁,你可喜欢祖父违逆起的名?”
舒宁抓住睿亲王的衣袖,发出咿呀之声,似是在回应着睿亲王,睿亲王被逗得展颜畅笑,萦绕在心头多日的阴霾也渐渐地散去。
这时,管家匆匆来报,说是陛下驾到。
沈柒音与睿亲王对视一眼,这个造成王府一切悲剧的皇帝,为何突然来此?
沈柒音虽然很不想见到庆帝,但如何说他也是一国之君,便命人将舒宁抱下去,与睿亲王一道出去接见庆帝。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柒音觉得庆帝的状态非常差。
庆帝见到睿亲王的时候,赶紧扶住想要下跪行礼的睿亲王和沈柒音,“千万不要多礼!”
但睿亲王和沈柒音依然按照规矩叩首跪拜,一丝也没有放松。
庆帝无法,只好受下了睿亲王和沈柒音的跪拜。
庆帝从从黄公公手中接过一个木盒,“朕今日来是想将二皇弟的东西归还于你。”
说着打开木盒,盒中赫然是刑部与宗人府的腰牌、御林军的令牌。
睿亲王看着木盒,立在原地没有动作,“陛下,臣已经不需要了。”
庆帝捧着木盒,缓缓走近睿亲王,“我知晓你在因为之前的事情怨我,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明君,我被权利被忌惮蒙了心,也蒙了眼,我知道我这样做你不一定会原谅我,但至少我要将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陛下手中的东西并非属于我,陛下还是收回吧。”
庆帝知晓他们兄弟之间已经有了裂痕,自己的行为已经将睿亲王的心给伤透了。
怎么会不伤心呢?
扪心自问,睿亲王若是真的想要坐上这把龙椅,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易如反掌。
但他从未有过僭越,从未居功自傲,可自己还是禁不住有心人的挑拨,做下此等事情叫睿亲王寒了心。
庆帝握紧了手中的木盒,“二弟,今日我既然将它们带来了,就断不会再带回去,我不能没有二弟你,大庆也不能没有睿亲王,所以,算是做哥哥求你,收下它们吧。”
庆帝今日算是将姿态放到了地上。
沈柒音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她知晓,父王在动摇。
因为在父王的心里,庆帝是陪伴他一起长大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他的家人。他为自己的兄弟,为沈家的江山付出,他从未有过怨言。
尽管庆帝伤透了他的心。
“父王,不管您做什么决定,阿音都支持您。”
睿亲王抬头看向庆帝,“陛下,臣这最后再相信您一次。”
庆帝忍住眼中的泪意,缓缓点了点头。
沈柒音悄悄地退出了正厅。
他的父王就是这般,年轻时为了母妃而活,后来为她而上交兵权,再后来又与庆帝一起守护江山,都是为别人,很少想到他自己。
她的父王就是这样有担当的人。
而自己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注定做不到他父王这般。
她沈柒音,不愿意被别人所束缚。
第68章
朱展鹏篡位失败, 株连九族,刑部尚书高渐飞、禁卫军统领杨未为同谋,与之同罪, 于今日午时三刻问斩,由睿亲王亲自监斩。
金乌高挂,冷风萧瑟, 在人来人往的玉门街口,跪了一地待斩死囚。
几乎所有城民都聚集在此地,想要目睹这些狂徒们人头落地的瞬间,鲜少有人注意到, 城门口一辆悄悄出城的马车。
“想好要去哪了吗?”
马车内的女子撩开车帘,看着立在不远处红衣女子,半响后开口说道:“还没想好, 但只要不是这里, 去哪里都好。”
说完她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水, “郡主, 您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