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咋办?”言姽瞅着地上的青玉。
留他一人在这儿,贾大善人肯定不会放过青玉。
“老大,他就交给我吧。”青面小鬼信誓旦旦地说。
青面小鬼大多时候都不靠谱,但总归在大事上从没犯过错,言姽脸色严肃叮嘱道:“你最好靠谱点,他可是青云山的弟子,一千个你都打不过他,得罪了他小心魂飞魄散,还有……”
“走了。”
小白烛拿出地府令牌,身子已经进去地府一半,手上的锁链勾着贾子梅魂魄的琵琶骨,而贾子梅身子又在言姽的夺魄刀上,言姽跟着夺魄刀一同进到地府里。
将贾子梅的魂魄带去地狱受罚,再带她和小白烛回到无常殿。
言姽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七爷,八爷。”青玄守在无常殿门口等着两位。
看到青玄身上的道士袍,言姽拳头锤在掌心上,“我们是不是忘了把玉佩还给青玉?”
“有缘还会相遇的。”小白烛将翡翠玉佩交给青玄,“你来保管。”
青玄拿到翡翠玉佩,整个身子愣在原地。
“你也是道士,名字还叫青玄,你生前不会也是青云山的弟子吧?”言姽像是发现了盲点一般。
青玄点头,“是,在下曾是青云山弟子。”
言姽意味深长地看着青玄:“哦——”
青玄冷着脸,不明白言姽这副样子是何意思。
“哦对了,贾子梅的魂魄值多少阴德?再加上胥娘的,应该够补足之前那位白无常的……吧?”言姽歪头。
胥娘极善,贾子梅极恶,两者都是不可多得的魂魄。
“应当是不够的。”青玄余光看向远处的小白烛,“失去阴德容易,得到却不容易,不然地府各个都放肆不在意阴德的得失。”
“啊?”言姽丧气,“那我何时才能当上地府的大爷啊?”
青玄:“……”
“你直接唤我名字算了,八爷八爷的。”言姽感到一阵恶寒,“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无常殿东厢房内。
青玄进入房内,就见案几前坐着位男子。
男子一袭白衣,外袍两肩垂下两指宽的飘带,飘带三分处由白玉环相连,腰间挂着一个白玉铃铛。
墨发披散,在尾端用白色发带系着,发带末端坠有白玉环,转身时两个白玉环相撞,却未发出声响。
白骨般苍白的面容上,一双融不进任何杂色的极黑瞳仁,没有一丝反光,却有着好似能看穿人心深处的诡谲。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黑,只有眼尾处鱼鳞状的血纹摄人心魂。
“七爷,您恢复了?”
白烛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暂时的,那妖道的镇鬼塔确实是天上的宝物。”
“不应该的,天上的宝物怎么会落到人间?”青玄皱眉,“七爷可有那妖道的线索?”
“应是与你同出一宗。”白烛抬起眼帘,“无头山是块阴阳宝地,不少人都在觊觎,言姽待在无头山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有人坐不住了。”
“那这个玉佩是那妖道的?”青玄面色发沉。
这翡翠玉佩上的是上古神兽魑丘,镇魔驱鬼,是青云山掌门所有。
他曾是青云山弟子,实在不忍与青云山为敌。
“是个小道士留下的,他应当不知这玉佩的含义。看他通身金光,离成仙之日不远。”
“那这玉佩是给他渡劫的。”青玄欣慰道,“他能碰上两位大人,也是他的福。”
“不,无头山已乱,没有言姽镇压,群鬼出世,他身负重任,就要遭受更重的劫难。”
“既然如此,北阴帝君为何还要将言姽大人留在地府,让她回去无头山不是更好?”青玄皱眉。
白烛叹息,“天上的宝物落在人间你真觉得是巧合?言姽的来历三界都没有记录,你以为他们真的只在争夺无头山吗?”
“言姽才是他们想要得到的。”
“我们只是先下手为强?”青玄恍然大悟。
而此时,抢手的言姽正蹲在孟婆山旁唉声叹气,看着来来往往喝孟婆汤的鬼魂里一个都没有异常。
“你没事就来帮我灌孟婆汤。”孟婆就看不得在他面前悠闲的。
“不想动,没力气。”言姽有气无力,“这些鬼魂都这么听话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阴德?”
“怪不得你一直在这儿。”孟婆将水瓢交给一旁的小鬼差,“你来错地方了,这里只会有老老实实的鬼魂,不老实的根本不会来地府,来了地府也不敢来我孟婆这儿。”
“对哦。”言姽一拍脑门,“那我去鬼门关守着去。”
站起身子还没离开,言姽指着孟婆山旁一直徘徊的男鬼,“为何不给他孟婆汤?他来要了好几次。”
从言姽蹲在孟婆山时,就见这男鬼一直来要孟婆汤,孟婆连理都不理他。
“那是生死簿上有空白的鬼魂,不将空白处补全就无法算清赏罚,也就不能喝孟婆汤忘却前尘投胎转世。”孟婆变出个躺椅,悠闲躺下,“地府多的是这样生死簿有空白的鬼魂,只是来求着喝孟婆汤的还就他一个。”
所谓生死簿上有空白的鬼魂,便是在人间时有外力干涉而使地府无法记录在内。
和他人交换魂体与肉身,有道家和仙家法器消除篡改,乱改生死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哦,不,他是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谁?”
“……”孟婆说,“我。这孟婆汤对我不管用。”
言姽顿时一脸看八卦一般看着孟婆。
“两位鬼差大人,求求你们了,让我喝了这孟婆汤吧!”
言姽正和孟婆说着,那求孟婆汤的青年来到他们面前跪下,眼中流着血泪祈求他们。
“你为何急着喝孟婆汤?可是生前过得不如意?”言姽问道。
张生弯着背脊,拂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泪:“在下急着去找我那娘子,生前娘子比在下早来地府三年,在下怕赶不上啊!”
“我们地府也有地府的规矩,你别着急,这孟婆汤肯定会让你喝的,再说你就算喝了,也赶不上你那娘子的。”言姽耸肩。
“可,可在下……”张生还想说什么。
孟婆嫌他烦,命鬼差将他带下去。
“来来往往的鬼魂一堆,谁都在我面前诉苦,那我干脆别做孟婆算了。”孟婆挑了下眉,“你要是闲的话,不如查查这个张生。”
“他怎么了?补生死簿好像积得阴德不多。”
“这个张生没有去地狱受过责罚,我可不信会有这么好的人。”孟婆怀疑道。
“嗯,我也不信。”言姽起身去找生死簿。
言姽是北阴大帝的红人,又和阎王殿的转轮王关系不错,更是地府大佬白无常的搭档,将生死簿借来翻看很是容易。
此时,言姽就坐在无常殿门牙上,仔细翻看张生的那几页。
青玄碰巧路过,就被叫下。
“我问点事,像胥娘这么好的人会下地狱吗?”
青玄摇头,“不会,相反胥娘若是不在大人手下做鬼役,应是能投个好胎的。”
“这么说的话,其实来到地府下地狱的也不多。”
“不,下地狱的多,犯错容易,积德难。赏罚虽分明,却也可抵消,不下地狱的也不算少。”
“那这张生真的是位好丈夫,就连死后都急着去找他的娘子。”言姽喃喃道。
张生出生在一个不愁吃穿的家里,老实本分地考取秀才,回镇上娶妻生子,教书育人,直到无意中掉进湖里溺死。
张门村
“张生的娘子瑶娘三年前中元节死的……唉?”言姽挺直身板,“他的父母是在七月十日死的,这一家子在两年前五天内死完了?”
将生死簿翻回张生那一页,生录上有空白的地方正是三年前七月时的。
整个七月都是空白的。
“中元节鬼门开,这一日鬼差大都守在鬼门关,收魂夺魄的就少了。”青玄拿出阴阳册,“怕是有漏洞,这张生的娘子未必来了地府。”
“果然。”青玄将阴阳册给言姽看。
上面有瑶娘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却没有其他记录。
言姽翻找生死簿,上面以瑶娘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显示,只有生录,无死录。
阴阳册是鬼差在收魂勾魄时用来核对魂魄的册子,与阴阳册不同的生死簿上会记录人间的生与死。
而在阎王殿里由文武判官所管的生死簿更是能改人生死。
“若说这瑶娘没死,可生死簿上瑶娘的生录只到三年前的中元节,可这死了也应该有死录才对。”言姽一脸疑惑。
“张生的父母也没有入地府。”青玄合上阴阳册,“大人可以前去人间调查了,一个生死簿有空白,三个没入生死簿的,应该会有不少阴德。”
“小白呢?”言姽拍拍衣摆上的灰。
“七爷在闭关,再有两日便可出关。”青玄说道,“大人请再多等两日。”
“你叫上一任白无常七爷,叫小白也是七爷?”
青玄点头,“在下叫上一任黑无常同样是八爷。”
“停!不许在我面前再提八爷,不然你就是登徒子!”言姽双手交叉在身前。
她要有专属称谓!
见青玄视线落在她脖颈上,言姽伸手摸了摸缠在脖颈上的黑绫,“断头这死法不好看,我就给遮上了。”
“我看大人的伤口不像是被砍头。”青玄斟酌后还是问道。
言姽的一些都没有记载,他想替七爷多问一些。
“不是砍头,至于是怎么死的我也忘了。”言姽模棱两可,后问道,“那你知道小白是怎么死的吗?我看他那致死伤挺奇怪的,怎么会在脸上留下那样的花纹。”
青玄摇头:“在下不知,我来地府时七爷已经在了。”
“那小白之前是鬼吏?”
青玄知一时说错了话,忘了如今白烛和之前是两任白无常。
“大概,在下只见过一次。”
——
谷雨日,多阴雨。
夜半,言姽等人来到张门村。
脚刚一落地,言姽飞快地将小白烛抱起。
“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吧!”
地上聚集的雨水到言姽膝盖,小白烛要是站在地上半个身子都在水里。
青玄变出一柄油纸伞,遮在两人头顶。
密集的大雨还在不停下,说话声也被掩在雨声中。许是雨下得太大,周遭没有一处灯火亮着。
“这黑不溜秋……哎呦!”
言姽抱着小白烛抬脚往前走,还没走出一步脚下一滑,差点将小白烛扔出去。
小白烛深吸一口气。
忍!
他知道言姽抱着他是想护着他,可言姽不知道她自己才是他最大的危险!
“这咋还有个土坡?”
话落,青玄再次变出个火折子,往前一照,冷冷道:“是个坟地。”
言姽滑了一跤本还想踢一脚出气,一听是个坟地猛地将脚收了回来。
“出门就踩坟,这征兆可不好。”
面前的土坡不止一个,密密麻麻的,坟头前还有着祭拜的碗筷,碗里落满了雨水。
“我们站得位置应该是乱葬岗。”
坟地里能有坑洼的地方,就只剩下乱葬岗,等扔进来的死人够多后就将土埋了。
“我受不了了,这张门村就没活人住的地方?”言姽恢复无常模样飘起,离地三尺。
“往山坡下便是张门村住人的地方,只不过今夜有雨,未必有人家让我们留宿,只怕到时要去城隍庙避一晚。”青玄看向山下。
从村头敲门到村尾,青玄手上用了力,就算不是一家家敲过去临近几户人家都应该听得见,结果他们硬是留宿到城隍庙内。
“别告诉我说是雨声太大他们才听不到!”言姽一肚子火气。
“我用了法力,就算没敲门他们也会听到敲门声。”
“那就是故意装作听不到的!”言姽恶狠狠地说,“连床都不起,我将他们家鸡鸭偷走都没人知道吧!”
“不愿外人留宿不是很正常?夜半还有雨,很容易将鬼召进家里。”小白烛疑惑地看着言姽。
“那总要起身看看吧,万一是个受重伤的人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谁都不愿意帮这一手,就不担心同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吗?”言姽抿嘴。
小白烛和青玄对视一眼,看得出言姽心情不好就不再说下去。
城隍庙内脏乱不堪,但并不破旧。
言姽爬到城隍爷神像上,拿出手帕在城隍爷脸上擦了几下。顿时,灰蒙蒙的城隍爷眼睛亮得反光。
“不错不错,这一擦还是很慈祥的。”言姽跳下来,“城隍爷就长这样吗?”
“没这么老,再俊俏一点。”青玄打量城隍爷神像,“比孟婆还要忙,太过尽职尽责,黑眼圈比较重。”
青玄上前拜了一拜,“这神像虽只是城隍爷的法外化身,可没有人供奉神力就得不到延续,张门村无事就好,若是有鬼物来作乱,怕是无人能保。”
“鬼物……”言姽沉吟,“山坡坟地上不光有坟头,还有乱葬岗,怎么就不见有游魂呢?该不会是被我吓跑了吧?”
也正是这张门村太过干净,干净到她连坟头和土地都差点分不清。
庙外的雨还在下,丝毫不见落小,穿过大雨,看得到在黑幕中模糊的村子。
言姽走到屋檐下,笑嘻嘻地看着两人,“我站在外面还能看得见我吗?”
她一身黑,走到庙外真就只剩下一颗头和刺眼的白发。
“咚——”
“咚——咚——”
言姽站在雨中,更能清晰地听到从雨中传来的声音,像是敲在她的耳膜上一般。
“看来想要留宿的不光是我们。”言姽挑眉,进庙中来到小白烛身旁。
待外面雨声中敲门的声音消失后不久,城隍庙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第10章 无魂之村
身着蓑衣的两个人,察觉到城隍庙内有人时,走在前面的人身形一顿。
城隍庙外是不见停的瓢泼大雨,两人还是走进了庙中。
在城隍庙门口,为首的老者脱去蓑衣在门口甩去上面的雨水后才转身。
看到老者的面容,言姽一愣。
老者脸上有道巴掌长的刀疤,刀疤横在面上极为吓人。
见面前三人中有女子和小孩,老者脸侧了下,和青玄点头示意后,带着身后的人在城隍庙的一旁坐下。
言姽这时才注意到老者身后人的古怪。
直手直脚,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又像是不常走动的僵直,走动时整个上半身都没有动作,只有两条腿动着。
“他身上的蓑衣不脱吗?雨水落在身上会着凉的。”言姽好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