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寨里暂时还没有出现那群食脑虫,但他们都不知那些虫子何时会出现。
于是决定,与其让那些死尸被食脑虫啃食,倒不如他们自己将死尸解决。
“那为何现在村民都死了,而死尸却像活人一样活着?”
“村民里的人,用阳火来让死尸感受最后阳间的生活。”
养尸人在养尸中,会和死尸的魂魄融为一体。
他们沅西人能够养尸,也许是他们天生就会对死尸产生感情。
让死尸的魂魄脱离他们,死尸就不会再站起来了。
几十年来养的死尸,哪会一朝就舍得让它们离开?于是,村民就决定让死尸彻底离开前再过一次阳间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言姽垂下眼帘。
是她误会那些死尸了。
怪不得他们夜夜载歌载舞,哪怕是尝不出味道,也会去做吃食。
这是它们留在阳间最后的时日了。
“二位神通广大,可是能救下我沅西?”中年人带着期望问道。
言姽抿嘴,白烛在中年人手上写下“不”字。
他们是无常,阴间鬼差,不能多管阳间事。
能做的,只有将死尸脱离的魂魄带回地府。
“这样啊。”中年人笑道,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食脑虫为何会出现在沅西?”研究奇怪道,“我记得有沅河,食脑虫无法过来才对。”
在沅西这边,食脑虫的卵不能孵化,在还没成虫时,卵就死了。
成虫只能在其他地方,但沅西周围有沅河,将食脑虫困在沅西之外。
中年人摇头:“不知,千百年来,我们沅西出现成群的食脑虫就只有那一次。”
“哪一次?”言姽疑惑。
中年人点头,叹息道:“说是天有异象,若这次也是天有异象,那天下是要大乱了。”
“异象,啥异象?”言姽悄声问白烛。
“阴阳颠倒,万里晴空却出现闪电雷鸣,白日如黑夜,夜晚如白昼。”白烛算了下,“应该是七百年前的事,你没有印象?”
言姽蹙眉想了下,摇摇头:“一百年前的事,我都不一定记得住。”
白烛淡淡道:“说来,那几年生灵涂炭,我就是捉了数千万的魂魄才做了白无常。”
“哦!”言姽惊道,“那这次……”
“未必,这次和七百年前的事还不一样,沅西出现食脑虫也有可能是人为的。”
两人的交谈,中年人一句也听不到,不然他就不会在死后才发现黑白无常的声音与面前这对男女的声音很是相似。
言姽和白烛再详细问着。
死尸需要用长明尸油灯固着魂,同时要睡在石屋里,让尸体不会出现腐烂。
他们魂魄回体后,心脏能够跳动,是魂魄上沾了养尸人的阳火,等到那一丝阳火燃尽后。
死尸魂魄里的三魂七魄就只剩下一魂,成为幽魂飘荡在阳间,而死尸的尸体会在一个时辰内腐烂化成白骨。
而地府的生死簿上生死已经固定,他们想要死尸如活人一般,就要同时将养尸人的阳寿和魂魄替换下。
沅河水底的便是千户寨里的村民,他们暂时将身体泡在沅河水里,困住肉身不腐以及魂魄。
等死尸化成白骨,他们就能从水底出来。
而他们的阳寿就会折半。
那些过了四五十岁的村民,也许从水里出来后阳寿就没了。
中年人之所以没有在沅河水底替换死尸,是死尸在不久前失去控制离开了沅西。
正巧,寨子里也需要留下一个养尸人来帮死尸控制身体。
“那沅西的死尸不就都要消失了?”言姽可惜道。
她还记得被青面附身的那只僵尸,和青面一样可爱……
言姽突然愣住。
第172章 混淆
“是啊。”中年人面上不舍道,“等将食脑虫从沅西彻底消除,再重新养尸,等再次看到死尸就只能百年后了。”
久久不见言姽继续说话,白烛抬眼看向她。
言姽一脸沉思又疑惑的神色。
“七爷,我的记忆好像混乱了。”
白烛以为她在说七百年前天下异象的事,安慰道:“七百年前的事,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言姽僵硬着脖子转头,“不是啊,就年前的事。”
白烛:“……”
回到大娘的木屋里,言姽让白烛给她用地府腰牌找青玄问了句话。
之前在张门村第一次碰上死尸的时候,青面就是出现了。
“你不是说那小鬼送青玉回青云山后就消失了吗?”白烛问道。
他当时也记得言姽身边有只鬼附身在死尸身上了。
“我记错了,以为它是将青玉回去之后才消失的,可青玉也没反驳呀。”
回到青玉的客厢,言姽就将这件事再次问了他。
的确是青面将他送回去,之后又被天师困在了青云山上。
“奇怪,为啥会有两个青面?”言姽眉头紧蹙。
“若你在张门村见到的真的是青面,那我将我送回青云山,且被困在青云山上的就不是青面了。”青玉说道。
“既然被道士带走的不是青面,那青面去哪儿了?”这下言姽脑子更是一团乱。
当时还因这件事差点和青玉反目成仇。
-
等青玉的双腿能踩在地上走动时,千户寨里的死尸也该消失了。
此时在千户寨里,死尸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他们一睡不起的时候,沅河那边传出了动静。
好似有东西从沅河水里被捞上来。
言姽坐在大娘的石屋里,手里举着火折子,等了一天一夜,大娘还是躺在石床上没有动静。
在她刚听到沅河那边的声响时,躺在石床的大娘身上开始出现尸斑,之后尸体开始腐烂,直到剩下一具白骨。
不超过一个时辰。
时间很短,但在言姽眼中,却像是过了很久。
等千户寨的村民从水底回来后,言姽三人已经离开了千户寨。
青玉继续游离四方。
言姽和白烛要将千户寨的死尸魂魄带回地府。
死尸魂魄残缺不堪,数量再多带回地府也涨不了多少阴德。
白烛又被叫走了,这次是阎王。
言姽每次都好奇为何地府的神官都喜欢将白烛叫去。
他生前的事,能跟地府有什么关系?
地府孟婆池边。
“呦,还记得我这个孟婆呢?”孟婆拿着烟管,在言姽脸上吹了一口气。
“这不是忙嘛。”言姽将随手摘的彼岸花插在烟口上。
两位在孟婆池边闲聊着,言姽问起白烛的事。
“怪不得现在想起找我来了,原来是想问七爷的事。”孟婆一副重色轻友的眼神睨着她,“你直接问就行,不必绕这么多弯。”
言姽叹气:“我不知道要不要问,这又不关我的事,但我不知道心里又痒痒。”
“想问就问,你不必因为是白无常的事,就违背自己的本心。”孟婆幽幽地呼出一口烟。
言姽本就是直言不讳,她那身强大鬼力就不需要她如此扭捏。
更别说是为了个男人。
“七爷的事我不知道,我来地府的时候,七爷就已经是白无常了,前任黑无常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被帝君带来的,谁都不知道他生前的身份。”
“这么神秘?”言姽挑眉。
“在成为神官的那一刻,我们的命格就不会出现在生死簿上,但有些人就算不是神官,生死簿也不会有记录。”孟婆眯眼瞧着言姽。
“你,同样也是。”
言姽成为鬼王后,鬼力逐渐强大,在她成为十方鬼王那一刻起,无论是阳间,还是地府,都在找她的致命弱点。
而翻开生死簿,上面根本没有言姽的命格。
只有在阳间玄门言家的记录上,显现着有位言姓女,名姽。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为啥会没有?”言姽更急好奇。
孟婆摇头:“都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也有说是神族或者后裔之类的。”
他又小声道:“不过我觉得是帝君将你们生前事给隐去了。”
言姽点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言姽在孟婆池待了许久,两个将地府趣事说了个遍。
她正听得起劲儿,孟婆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眯起,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曾经听帝君唤七爷为‘白术’?还见过他不是无常的样子,头发中间编着细辫子,额头上还有红线额饰,这是蛮疆那边的习惯吧?中州我可没见过有男子戴额饰的。”
言姽沉着脸:“你确实是七爷?”
“当然。”孟婆肯定道,“就七爷眼尾才有那种奇怪的致死印。”
言姽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捏着一样难受。
难道白术和七爷真的是同一个人?
说来,她还从没见过白术和七爷,还有小白烛一同出现过。
“你知道之前白无常那小孩和现在的七爷是同一个吧?”孟婆悄声问道。
他是觉得,到如今言姽还没发现,那她真是笨到地府了。
言姽点头:“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变回原身时就怀疑了。”
只是之后被白术的出现给整糊涂了。
从孟婆池离开后,言姽心里就一直想着这件事。
谁唤白无常为白术,她都能不在意,唯有帝君。
帝君肯定知道白无常到底是谁。
她黑无常就能继续在阳间做鬼大王,白无常又为何不能在阳间做蛮疆圣子?
言姽心里想着事,抬头一看,居然来到了鬼门关。
正想转身离开时,却在鬼门关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庆旺!”
两只鬼差手里的锁链勾着庆旺的魂魄。
——是沈北竹身边那个小厮!
言姽来到庆旺面前,两只鬼差好巧不巧又是总被她抢走魂魄的那两只。
正想将手中的锁链拱手递出去,就被言姽抬手阻止了。
“我就问两句。”
人已经死了,就算是给她,她也不能将庆旺带回阳间。
庆旺刚死,鬼魂身上还没有凝聚魂识,言姽在他脸上收了下手,他的意识就清醒了。
“你咋死了?”
第173章 三年后
庆旺刚恢复意识,在鬼门关张望了一圈,看到这与人间不同的地方,回想起死时候的事。
只是一转头,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言姑娘!”庆旺惊道,“您……”
刚想问言姽她是不是也死了,就发现她身上不同的穿着。
言姽的那头白发在人间显得突兀,而在地府却刚好,仿佛她本就是地府里的神官。
细看之下才发现,在言姽的腰间有和鬼差一样的腰牌,且上面的纹路比寻常鬼差更加繁杂。
言姽不勾魂的时候,身上穿得不是无常袍,而是胥娘给她缝制得很是精致的衣裙。
庆旺认不出言姽的身份,但知道她在地府肯定有着极高的地位。
“这是我们无常大人。”其中一个鬼差小声说道。
庆旺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言姽。
言姽再次问道:“你咋死了?”还死得这么突然。
对寻常鬼差来说,只有它们去勾魂时才有权限翻阅阴阳册,且只能看到勾魂的那人。
言姽虽能随意翻阅阴阳册,但除了要勾魂的人,从没翻阅过别人的,尤其是跟她相处过的。
但看庆旺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短命之人。
“我是被人毒死的。”庆旺皱着眉头,“有人要害王府的人,死得不光有我。”
“你家世子呢?”言姽急声问道。
“世子应该没事,陆侍郎和他一同出了京城。”庆旺沉吟片刻,“言姑娘,您去王府看一眼吧,那陆侍郎……我总觉得他会害世子。”
沈北竹一直跟在言姽身边,对京城的事知道得少之又少,其中有几位对王府起了心,都被他格外注意着。
而在沈北竹去了云泽城后,他就只盯着陆侍郎。
在沈北竹和陆侍郎一同离开京城前,他曾叮嘱过世子,只是以沈北竹的性子,肯定将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言姽放两只鬼差和庆旺离开。
在她正要前去找沈北竹时,就发现鬼门关处多了许多眼熟的鬼魂。
都是沈王府的下人,各个死相惨烈,浑身焦黑。
他们是被活活烧死的!
不见沈王府的主子,而言姽提起的心却不能放下。
她的后裔死后魂魄不归地府,而是继续往下延续。
此时看不到沈北竹的魂魄,不见得沈北竹还活着。
言姽伸出双手,指尖微微颤抖着,却感应不到来自人间的消息。
她在沈北竹身上放了祸心的白绫,若是有生命危险,她在地府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在左手食指上,突然出现一个咒印,随即消失不见。
是她留给沈北竹的咒印,此时消失便说明沈北竹出事了!
京城沈王府。
熊熊大火吞噬了整个府邸,烟雾飘到上空,整个京城都是一片灰蒙蒙。
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近,只要一靠近就会被卷到火海中。
言姽到王府的时候,沈王府只剩下灰烬,还有绵绵不断的余火。
前来勾魂的鬼差见到言姽,正要跪拜时,面前的无常已经不见了。
“沈北竹,你个孙子!”言姽咬牙。
咒印消失后,她一时根本找不到沈北竹的踪迹。
“祸心。”
言姽唤了一声,身边却久久没有出现祸心的身影。
她蹙紧眉头,伸手在虚空处狠狠一抓,祸心的魂体被她凭空抓出来。
一到言姽身边,祸心差点魂飞魄散的魂体总算是凝聚成型。
“你这是!”言姽用鬼力小心地给祸心固魂。
在凌乱散掉的白绫中,只有一颗冰冷的像是冰雕一样的心脏。
冰冷的鬼心上出现一道裂痕,当言姽的鬼力覆盖时才慢慢将裂痕填补。
她着急去找沈北竹,但祸心这边再晚一步就要魂飞魄散了。
言姽不知道祸心的魂体能承受她多少的鬼力,只能一点点地将它魂体慢慢凝聚。
直到散去凌乱的白绫再次缠绕在祸心身上。
“老大,快去找沈世子!”
祸心一清醒,随手斩断一截白绫,白绫向外飞去。
言姽将祸心收起,跟着白绫飘出去。
出了京城,路过无头山,直到到了无头山北面的一处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