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于工作,在她回来时瞥了一眼。写字台方向声音细小,几声脚步之后,影子遮住了灯光。他抬起头,一块蛋糕已到了笔记本电脑的上方。
“还有。”白雪说。
申燃看向写字台,那里有余下的半块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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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可以叫你妈妈吗?
早饭早早就摆在厨房的圆桌上,太阳初升,曙光依旧如往日美好。
早饭后,走廊第一个房间的窗帘仍拉着,有个小小的人影来回几趟,在门外站了很久。
门外那人走了,不过一会儿,又一人走进走廊,推开了房门。
申燃一身日常的着装,拉开窗帘,来到折叠床尾白雪的面前。
刺目的光芒短暂,被隔开的那一瞬,一幅画呈现在她的眼前。
长发女人和女孩携手,蓝天、白云、青草地,鸟语、花香、嬉笑相伴,随着这幅画被拿近,时间一步步回到从前。
偶然的工作机会让白雪不足半月就补齐了手术费,却依然不能改写梦知早就错过最佳手术时期的事实。
腭咽闭合不全导致发音不清,“妈妈……我可以叫你‘妈妈’吗?”这是梦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白雪:“等伤口拆完线,结痂掉了,每天坚持涂祛疤膏,疤痕就会淡了。”
梦知:“我也会像妈妈一样漂亮吗?”
白雪:“你会比妈妈还漂亮。”
梦知:“真的吗?”
白雪:“真的。”
弹指之间,一季又一季轮完。
她双手接过这幅画,右手还攥着半支祛疤膏。
申燃从衣柜拿出她的白色帽衫,“再过半个小时,梦知的收养人就到了。现在她正在宿舍收拾东西,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隔壁的笑声追赶倒数计时,时间再不容耽搁。
白雪把画和祛疤膏放在写字台,拿走他手上的帽衫,快步走出曙光。汽车解锁,她没停,边走边穿上帽衫,快步走上山。
申燃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笑,锁上车,跟着她来到31路公交总站。
白雪上车刷卡,和司机师傅打了招呼,来到窗边的座位坐下。
司机师傅拦人,“哎!刷卡啊!”
白雪看向前门,申燃正站在刷卡机旁看着她。
“我就一张卡。”她说。
司机师傅听到声音往后看,“小雪,你们一起的啊。算了,上来吧。”
申燃谢过司机师傅,留意着头顶,来到白雪后面的座位坐下。
白雪却去了前门,从包里掏出零钱,投进投币箱,回来后换了个后排座位坐下。
十几分钟的等待,乘客不过几位。
公交车发车,开下山后,沿着运河旁的公路行驶。公交车报站,平稳地停靠在车站。
申燃从车窗查看后方车辆,拉着白雪在后门下车。
白雪来不及刷卡,被他拉到公交车后方,上了一辆出租车。
一个小时过去,两人到了中医馆。
白雪站在大门外,“两个疗程的药终于吃完了,我不可能再去。”
申燃耐心劝她:“坚持调理才有效果。”
白雪固执己见,“我说过了,我没事。”
她就要转身离开时,院子里一个女人喊了一声,让她没了回旋的余地。
“你们不是开车过来的?”花纯迈下台阶,朝他们走过来,“快进来吧,老头那差不多忙完了。”
白雪从诊室出来时,严闯也站在楼道。
花纯第一个走上来,“走吧,严闯订好饭馆了。”
白雪:“不了,我该回去了。”
花纯挽上她的手臂,“药还要煎一会儿,正好吃完饭你们带回去。”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白雪只好答应了。
四人坐上严闯的车,车子开出中医馆,很快驶进一家饭馆。
处处假山流水,玻璃墙壁和屋顶围绕,好似饭馆开在了植物园。
四人沿着小径,趟过水汽,来到一个以藤蔓围成的包间。
饭菜陆续上齐,花纯极力向白雪推荐,“这主打有机蔬菜,老头吃了都说好,我们经常过来。就是味道有些淡,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白雪:“我都可以。”
左手边放下一小碗冰糖雪梨,她却仿佛没看见。
花纯自认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顺水推舟,把碗挪得离她更近,“这的冰糖雪梨特别有名,来了都要点一份。你喝吧,卫生间就在那边,你想去我陪你。”
白雪只好拿起勺子,舀一勺冰糖雪梨汤,当着花纯的面喝下去。
“我就说干嘛不让嫂子喝茶!”严闯咋咋呼呼,“恭喜你们啊!求人得人!”
另外三人齐齐看他,令他一阵懵,“怎么了?你们不是也在备孕吗?”
花纯对他不耐烦,“白雪,你别理他。”
严闯做无辜状,“我怎么了?”
环境雅致,菜肴清淡,四人偶有几句交谈,这顿午饭已经快要结束。
过一座小型的木制拱桥,地势明显高了许多。
一阵风吹散了颠倒的云,露出了格子状天空。涓涓溪水翻出水花,几条锦鲤逆流而上,在平缓处歇歇脚。
一条古朴的长廊,白雪和花纯面对着溪水,坐在长凳上。
花纯摸白雪的头发,“你头发真长。”
白雪微笑,“嗯。”
花纯问:“留多长时间了?”
“很多年了。”白雪回想,“从我高中的时候就这样了。”
“真好。”花纯爱不释手,“我就留不起来,长了就想剪。”
茂密的树叶筛下阳光,落下时已没了锋芒。
花纯语重心长,“白雪,我觉得可以了。”
这句话来得没来由,白雪想了一下才懂。
花纯:“严闯心里藏不住事,他跟申燃去了你工作的儿童村,他跟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事和申燃冷战,但他认错的态度还是可以的。你不原谅他,他反而厚着脸皮陪你住在那。”
白雪解释:“花纯姐,你误会了,我和申老师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是领导,我是儿童村的老师,仅此而已。”
“‘领导’和‘老师’在儿童村同一屋檐?”花纯一针见血。
白雪呼出一口气,吹散了溪上的雾气,看着水中嬉戏的锦鲤,没有反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一位服务员来到她们身后,“你们要喂鱼吗?”
“谢谢。”白雪站起来,接过服务员手上的鱼食,“花纯姐,给你喂。”
花纯没兴趣,“你喂吧。”
白雪捏几粒鱼食,找锦鲤集中的位置撒。锦鲤拥成一团,咕嘟咕嘟吐泡,就如溪水开了锅,鱼食眨眼就没了。
她扔一小把鱼食,引来下游的锦鲤,鱼尾摆动,竞相抢食。再两把,三把,投食的动作远跟不上锦鲤的进食速度,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淡过。手再探进罐子,却空着手出来,倒净罐里的渣滓,仍意犹未尽。
申燃置身在绿丛后,看着她笑了。
严闯问:“这么会哄嫂子开心,怎么不自己去?”
她对着溪水讲话,像在和锦鲤聊天,顺着长廊左右看,再看回到溪水。她再度拿起空罐,罐子却不慎落水。
她立刻沿着狭窄的长凳外侧追,步幅和速度就像踩着平地,一半身子悬在了水面。
到了拐角,她小心蹲下去,左手抓着长凳,右手伸下去。她双膝跪地,握紧着长凳下方的木架,手臂手指伸得笔直,整个身子都扑向了水面。
花纯急得追上去,一脚跨到长凳外,紧紧抓住她的衣服。
白雪终于捡到了罐子,扶着长凳站起来,摇着罐子向花纯炫耀。
她不失童真,花纯却不吃这套,把她扶进长廊,对她好一顿说教。
白雪忽然看向走廊的另一边,放下拿着罐子的手,手往身后藏。
花纯察觉到她看向远处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悄悄拿走她手里的罐子,转过身问:“吃完了?”
申燃到了跟前,花纯偷笑,“我去结账,你们先去外面等。”
白雪走在最后,低头时看见了申燃鞋上粘的泥。
饭馆外,严闯看时间,“两点,去泡温泉啊,正好在那边过周末。”
申燃:“给邢涛打电话,他在那。”
“你们不去?”严闯不答应,“说好的今天咱四个,你们走了,我俩去那干嘛?”
“行,您就在家等着吧。”花纯走出饭馆,说了这句,挂断了电话。
“谁啊?”严闯问。
花纯又一次挽上白雪的手臂,带她往前走,“我跟张婶说咱们回去。”
白雪手臂往后用劲,“花纯姐,我就不去了,我该回去了。”
花纯:“我已经跟张婶说好了,你不去,张婶做了饭给谁吃?”
白雪:“我出来半天了,孩子们该找我了。”
花纯:“那不可能就你一个老师吧?既然申燃给那捐了钱,没人敢说闲话。”
话语间,四人已经站在了车子旁。
“我从小跟着老头认药材,连个朋友都没有。”花纯打开后车门,推白雪上车,“现在有你了,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
白雪难保持重心,不得已上了车,“花纯姐,我真的该回去了。”
花纯挤着她坐上车,“按辈分算,我应该管申燃叫舅舅。”
严闯坐在驾驶位冷笑,“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
花纯:“你看着比我小不少,叫你舅妈,我可张不开这嘴。好不容易有你这个妹妹,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白雪要从另一边下车,“我真的不方便,下次吧。”
花纯抓住她的手腕,对严闯说:“药煎好了,先去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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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们俩是绝配
栾树挂着果,没过半个太阳,四人开车来到了郊区的中央别墅区。
一个中年女人系着围裙,欢欢喜喜地从院子里迎出来,“这就是白雪吧!来来来!快进来!”
花纯拉着白雪坐在沙发,从果盘里拿一个橘子给她。
白雪双手接过来,“谢谢。”
“嘴甜。”花纯牢牢盯着她,“申燃真是好福气。”
严闯走过来,“嫂子,幸好和你认识的晚,要不然小叫花子能把我踹了。”
花纯当真踹他一脚,“滚!”
严闯往后躲,“你看怎么样?话都不让说。”
他在沙发坐下,从茶几隔层摸出一副扑克牌,“嫂子,你会玩什么?我们随着你。”
“我不会。”白雪往右边看,站到了申燃身边。
申燃意会,左挪一些,和她交换了位置。
严闯最热闹,捻牌,摔牌,马后炮,“我就知道对2在你那!”
他还对白雪挑眉,“嫂子,你给我看看申燃那有没有大王,偷偷告诉我。”
厨房时有声响,白雪来到厨房外,对着敞着的门轻敲三下。
张婶抬起头,“白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白雪走进厨房,“张婶,您叫我‘白雪’就行。”
张婶看样子五十多岁,慈眉善目,衣着简朴。做起事来有条不紊,耐心细致。
白雪见到岛台上备好的菜过意不去,“麻烦您了,要做这么多事。”
“哪的话。”听她这样说,张婶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每个月的工资拿得心里都不踏实。先生基本都是在外面吃完饭再回来,在家里就是睡个觉。最近在儿童村住,我就连房间都不用收拾了,这一天天闲得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好。下午听说你们要回来,可给我高兴坏了,赶紧就去菜市场买了好些菜,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先生说您要喝中药,菜要做得清淡。”一袋中药就摆在岛台上显眼的位置,张婶关切道,“哪不舒服啊?怎么还喝上中药了?”
白雪:“没不舒服,调理身体的。”
客厅吵吵嚷嚷,那对欢喜冤家就快要打起来。
花纯:“不抽烟,你一直装着打火机?”
严闯:“打火机是你送我的,你问我干嘛一直装着?”
花纯:“你怎么不供在家里?”
严闯:“烟不让抽了,打火机也不让带?”
花纯:“少跟我废话,五公里跑了吗?”
严闯:“上班都有个休息,谁天天跑步受得了?”
斜阳下的小草弯了腰,影子懒洋洋。鸟儿拍打着翅膀,落在院子正中央。
白雪迈下台阶,缓步走向鸽群。
原是站在边缘,眨眼间,她却发现置身在其中。是漫天的飞雪倒带,从地上纷飞到了空中,呼扇着羽翼盘旋,柔软的白羽化作雪花,接一片到手上,不冰,亦不会融化。
她缓缓转身,置身在这阵风雪中,不禁为之惊叹,直到一个人走进她的视野。
雪花纷纷落下,只剩下夕阳下的两人。
墙边的鸽子舍有些年头,旁边的储物间储备齐全。
申燃盛了数铲鸽子粮到盆中,再由白雪转移到食槽。
一铲鸽子粮才进食槽,数十只鸽子拍打着翅膀一拥而上,白雪的双脚瞬间被没过,令她不敢有大动作,第二铲也不好再放。
申燃拉她出来,拿走她手里那盆鸽子粮,一下泼在地上,带她到宽敞的地方。
静谧霞光让时间走得缓慢,两个人伫立,只听见咕咕叫。
“你们在这呢!”张婶过来找人,“快回来吧!饭做好了!”
厨房隔壁的饭厅里,花纯和严闯已经就坐。
花纯见白雪过来,拉她坐在身旁位置。
一碗乌鸡汤由申燃放到白雪面前,花纯细心讲道:“乌鸡汤益气养阴、养血健脾,最适合女人喝。你放心喝,偶尔喝一次不长肉。”
花纯看她的眼神迫切,白雪端起这碗汤,“花纯姐,这碗先给你。”
花纯长叹一口气,“真要命,申燃怎么受得了你?”
职业使然,花纯给白雪讲服用中药后的饮食禁忌和食物的营养价值,“药食同源,很多食物就和中药一样,对疾病有预防和治疗的功效。而且一日三餐就能摄入,容易坚持,总比吃药舒服。”
“嫂子!”严闯嘴快,嘴里饭菜顾不上咽,“你赶快跟申燃生一个,给花纯玩够了,她就不嚷嚷着生孩子了。”
手边的乌鸡汤因他一句话变了味,白雪放下了勺子。
晚饭后,花纯拉着白雪走出院子,“我们去外面散散步。”
天边伴有红色的云,两人往晚霞的方向走。
“你吃饱了吗?”花纯问,“才吃了半碗饭。”
“吃饱了。”白雪回答,“中午吃的还没消化,晚饭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