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缩门开了,一辆汽车驶出来,停靠在路边。
一个年轻男人下了车,周到地为白雪打开右后侧车门,“白老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现在就带您去建材城。”
他的这一举动引来诸多春半员工的目光,熙攘的人群渐渐放缓了脚步。
“你好,邢助理。”白雪不敢平白无故受了他的道歉,“是我来早了。”
她没有推辞,道了声谢,坐上了车。
早高峰时段,城区的主要干道寸步难行,十多分钟过去,车子仍堵在春半集团前。
手机铃声响,邢涛接起电话。
手机里的声音焦急,他紧张询问:“现在什么情况?”
沟通短暂,他挂断电话,却愁眉不展。
白雪听到邢涛一声叹息,稍坐起一些,“邢助理,如果你有事就先去处理吧,我可以自己去建材城,我看过之后列个单子发给你。如果有问题,我们可以再电话联系。”
邢涛不语,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敲出他的左右为难。
白雪考虑过后向他提议:“你哪天有空?我可以再过来。”
邢涛跟着前车缓慢驾驶,“白老师,我的确有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还要麻烦您跟我走一趟。我把您带回春半,安排其他人带您去建材城。”
车子在十字路口掉头,开回了春半集团,下到地下停车场,停在靠近电梯间的车位。
两人一同下车,邢涛走进电梯间,白雪留在了原地。
地下二层停车场面积甚广,不时从这扇感应门走进走出春半员工,均是身着深色西装和通勤装。
白雪站远一些,低头看手机。
一声汽车解锁声近在身旁,车灯随即亮了一下。
白雪挪开几步,依旧是低着头看笔记。
一个黑影从身边走过,开门声响,却迟迟没有关门声。
冷不防一个男人说道:“上车。”
白雪回头一愣,转过身解释:“不好意思,申老师。我之后要去建材城,邢助理临时有事,替我安排了其他人,我正在等他。”
申燃扶着黑色沃尔沃的车门,“我就是你等的人。”
白雪一时迷惘,视野渐渐转明,看清他正在等她上车。她谢他一声,坐上了副驾驶。
系安全带的动作令她的衬衫袖口微动,左手背上的疤就算是长袖也盖不住,在扣上安全带的一瞬,被袖子盖上。
申燃待她系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
工作日的建材城,楼道里零星几个顾客走动。
两人途经一家油漆店,白雪放慢了脚步。
店内一个男人,模样像老板,见到顾客立刻迎了出来,“欢迎光临!两位进来看看!”
白雪看看实物,偶尔对照笔记。
老板跟在她和申燃身后,观察他们的衣着和相貌,“两位是要给新房装修吗?”
白雪走走看看,申燃默默无语。
一时间,尴尬的反倒成了老板,他咳了一声,“两位有什么需要?我给你们推荐几款。”
店到了头,白雪转身走向老板,与他道明来意。
老板给出一些建议:“用在宿舍,孩子年龄小,浅蓝色、浅绿色、浅黄色这些都可以尝试。要是纠结颜色,清一色的白漆准没错。”
他走到货架前逐一介绍,拿着色板,明确推荐几款颜色。
“我这的东西绝对保证绿色环保。”他提起一桶儿童漆,拍了两下,“您拿回去随便刷,有问题过来找我。”
白雪看向另一边始终不语的申燃,短暂对视,见他朝她点头,她接受了老板的建议。
两人接连逛了各种装修材料,白雪保存着订购单和收据,这一行到此结束。
建材城的露天停车场,申燃打开了副驾驶车门。
白雪停在车头,“申老师,辛苦您陪我逛了一上午。东西买齐了,我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留意着出口方向,“我先走了,您路上小心。”
申燃:“吃了饭再回去。”
白雪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申老师,谢谢您。曙光老师少,我不方便在外面太长时间。”
申燃瞧一眼左腕上的手表,“这个时候,孩子们应该准备午休了吧?”
白雪:“回曙光要花两个多小时,我回去还要准备所有人的晚饭。”
申燃手扶车门,寸步不让,在烈日下,等待已然给了最大限度。
白雪夹紧包令包中的订购单作响,一个“钱”字要挟她,她只得上了车。
车子开到春半集团对面,白雪随申燃走进一家苏帮菜馆。
二楼包间,申燃把翻开的菜单推到白雪面前。
白雪却将菜单推了回去,“申老师,您点吧。”
申燃直面她的敬而远之,拿近菜单,“有忌口吗?”
白雪:“没有。”
申燃点了菜之后,饭桌上便没了声音。
四道菜陆续上齐,两人一先一后拿起筷子。待汤送上来,午饭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申燃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酱汁肉,放进白雪的碗里。
“谢谢申老师。”白雪吃了这块肉,之后便很少动筷子。
她的碗里还余下不少米饭,申燃看在眼里,下一刻撂下了筷子。
白雪紧随他站起来,拿上包,走出了包间。
一楼的收银台前,白雪拿出手机,“申老师,我们AA。”
一只手伸过来,手里的手机瞬间就没了。她手追过去,伸到一半却又收住,从包里拿钱包,再抬头就对上他直视她的双眼。
白雪:“申老师,您为曙光做的够多了,我不能再吃您的。”
申燃自顾自结了帐,先走出了饭馆。
白雪见他上了车,立刻跟过去敲响车窗。车窗降下来,她对他伸出右手,“申老师,我的手机。”
申燃手一抬,却把手机放在了副驾驶。
白雪只能去另一边拿,打开车门时,手机又被他拿了回去。她沉住气,坐上了车。
车子几经转弯,道路变得堵塞,路牌指示前方两百米是美食街。
人群熙攘,隐隐听得循环播放的揽客口号。
车子徐徐前近,白雪坐起一些,追随人群走动的方向到了美食街深处。
车速稍缓,不过几秒就又跟上了前车的速度,来到一处僻静街道。
申燃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率先下了车。
白雪摸不准情况,却也只能下车,跟在他后面踏进一家咖啡厅。
钢琴曲慢放,两人踩着阳光落下的格子,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白雪点了一杯柠檬茶,申燃点了一杯咖啡和几份甜品。
甜品全由申燃推至白雪面前,她看了一眼,道了声谢,却只喝柠檬茶。
咖啡凉了,申燃开口:“选一个,吃完了回去。”
白雪的坚持略有松动,将一块黑森林蛋糕挪到面前。
钢琴曲将沉默漏下的空虚盈满,门上的铃铛不时响起几声,在音符上留下标记。
白雪几口吃完了这块黑森林蛋糕,用纸巾擦嘴,准备好离开。
咖啡厅外,她再度对申燃说:“申老师,麻烦把手机给我。”
无言的对视像极了对峙,申燃终于把手机还给了她。
白雪接过手机,“申老师,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您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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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寻人启事
曙光儿童村的早上,上学的孩子手忙脚乱,留下来的孩子还在赖床。
白雪在一旁检查书包,“小凯,哮喘喷雾剂一瓶放在书包,一瓶放在幼儿园,你记得拿给老师。”
她给梦知扎上马尾辫,戴上蝴蝶结发饰,再在她人中位置涂抹药膏。
她看过时间,带着几个孩子走出曙光。
多是妈妈带着孩子站在曙光外面,互相打过招呼,一同等待校车。
校车抵达,孩子们和家人告别,与老师问好,有序地排队上车。
白雪跟着校车上的梦知走到后排座位,隔着玻璃对她竖起大拇指,夸她表现好。
曙光里,早饭摆上了桌;水房里,孩子们扎堆洗漱;集体宿舍还有个孩子在赖床,蹲在床边的老师直挠头。
白雪走进宿舍,“王姐,您先去吃。”
她把窗帘拉开,一束阳光朝着那张小床去,晃得睡梦中的女孩闭紧了眼。
她把轮椅推到墙边,一张张摞起小床,最后蹲在小床边,隔着被子轻拍女孩的肩膀,“夕夕,起床了,该吃饭了。”
夕夕躲进被子里,翻身继续睡。
“好吧,你睡吧,我去吃饭了。”说完,白雪走出宿舍,关上了门。
一门之隔,宿舍里叮叮当当。
夕夕开门出来,原是焦急的小脸在见到白雪之后平静下来,朝她撅嘴撒娇,“妈妈,你骗人!”
上斜的小眼睛实际鬼精灵,张口伸舌看惯了就成了俏皮。
白雪拉着她的手,带她走出走廊。
早饭后,曙光儿童村延续着一日充实的时光。
大孩子们结伴去上学,老师们各司其职,待孩子们放学归来,曙光全员一起吃晚饭。
山上的秋总是来得快一些,绿叶间点缀着黄,日头正当午,尚存着夏的炙烤,风却是凉的。
白雪在出租车后座准备下车,“师傅,停在前面的空地。”
从前挡风玻璃看到曙光外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出租车停稳,她下车迟疑,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人走出曙光。
申燃脚步略快,看到她后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却放不开,语气带着责备,“讲题讲到哪去了?”
白雪被他问得愣住,短暂不语,她对他问候一声:“申老师。”
她绕过他,急着走进曙光时,却被广播打断。
“白雪,女,22岁,身高175,马尾辫。身着白色衬衫、浅蓝色牛仔裤、黑色帆布鞋,于上午九点出走未归。有知情者请与曙光儿童村联系,必有重谢。”
广播停顿片刻,再度响起他的声音:“白雪,我是申燃。马上回曙光,我在那里等你。”
一遍结束,紧接着又一遍。
一个年轻男人从曙光走出来,“我就说不能用广播吧?嫂子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四个大喇叭上了。”
白雪一时恍惚被打断,看向来人。
男人和她打招呼,“嫂子!我叫严闯,是申燃的哥们儿。”
白雪不苟言笑,“你好,我不是你嫂子。”
严闯自来熟,“是,没结婚,名义上是不是。反正在我这,我把你当嫂子了。”
直言的一句解释无用,白雪没打算再说,回到房间给手机充电,换了衣服出来时,院子里却吵吵嚷嚷。
后院的装修工人聚在一起,看得见脸的几人心急如焚。
人缝里一人左手流血,手腕戴着手表。
白雪三步并作两步,从晾衣绳上拽下一件黑色半袖,穿过人群,来到申燃面前。
他左手攥着拳头,血从指缝流出来,染了他那只托着左手,防血落地的右手。
白雪折了两折半袖,对他摊开,见他不动,便去拿他的手。
申燃立刻收回手,却没大过她的手劲,左手硬是被她拽了过去。
在她的直视下,他张开手。手掌上伤口的长度快到手掌宽,正汩汩地冒血。
白雪不由得皱眉,用半袖裹紧他的手,末端让他攥住。
装修工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是申老师过来搭把手,玻璃碎了扎了手。
村长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到申燃右手上的血惊愕失色,“哎呀!怎么伤的呀?”
她看到白雪,匆忙吩咐道:“小雪,你上午去哪了?正好你回来了,快带着申老师去趟医院!”
白雪身为曙光一员责无旁贷,回房间取来手机和钱包,与申燃走出曙光。
她站在车子旁询问:“申老师,您还能开车吗?”
严闯走过来,吐了一个枣核,“我开。”
三人上了车,立即开车下山。
白雪与申燃坐在后座,询问他的意见:“是去城区的医院?还是就近找一家?我看伤口应该要缝合,小医院的条件肯定不如城区的大医院。”
黑色布料不显血,申燃看后不在意,“就近找一家就行。”
白雪考虑了一下,给严闯指路,“下山右拐。”
车子开下鸿雁山,几经转弯,道路变得狭窄。车子从道边零散的几个菜摊前经过,左转后,开进一家镇级医院。
铁门掉了漆,不见岗亭和门卫,一进门的平房是影像室,不起眼的灰房是太平间,北向的门诊入口外成堆的沙子和几袋水泥挡了一半路,西北角一个月亮门,通向家属院。
车子开到西边,掉头停在车位,正对着急诊入口。
三人下了车,朝着急诊入口走。
白雪迈上两级台阶,身旁的申燃却不见了,她立刻转身寻人。
申燃站在台阶下,侧身看着地上的一只小布鞋。
小布鞋是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母子不慎掉落,母亲抱着孩子不知情,仍在往前走。
白雪见此下了台阶,代申燃捡起,追上几步,归还鞋子。
她的嗓音不似女人通常的柔和轻细,声线略低,“您好,鞋掉了。”
她话说得少,说完不等对方回话,礼貌笑了一下,把迟来的感谢落在身后。
她脚步轻快,朝申燃小跑过去,让他的视野清明,同她迈上台阶,走进了急诊。
楼道局促,患者和家属坐满楼道两侧的椅子。唯独一间的诊室敞着门,老人耳背,医生对着耳朵喊;孩子哭闹,家长安抚不了。
白雪拿着申燃的证件去挂号,回来后看他手上黑色半袖的染血情况。
血洇湿了布料,红到了他攥着末端的指尖。
白雪抬起他的小臂,让他端在身前。
候诊的几人看不出明显病症,她走到他们面前,弯腰与他们交谈。话说了几句,她双手合十似在感谢。
一位患者从诊室出来,她立刻走了进去。不足半分钟,她出来,“申老师,可以进去了。”
医生检查申燃手上的伤口,安排缝合,开了消炎药。
两人从诊室出来,白雪不忘再对那几人致歉和感谢。
她把黑色半袖扔进医用垃圾桶,清洗过双手,拿了药后,右拐走进楼道。
严闯在远处对她招手,“嫂子!这边!”
白雪走过去,往清创室里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严闯凑到她身边,“哎,嫂子,你和申燃是怎么认识的?申燃那张嘴死严,问他什么都不说。”
白雪对严闯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白雪。”
严闯:“是,我知道。你跟我说说你跟申燃的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