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客厅里的人纷纷起身问好，尹夏知应对自如。
在场的只有她和赛琳娜两个女性，大概是同性相吸的缘故，赛琳娜对她很亲近，两人坐在餐厅的桌前，起初是聊Leno在学校的表现，慢慢地，话题落到了温寒声身上。
“他和我的丈夫是很好的朋友，属于相见恨晚的那种。”
叶宁与温寒声是完全不同的性格，叶宁善于交际，性格和暖，温寒声只言片语，两人就是冷热两极。
同是大使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按理说少不了攀比，但两人异常和睦，外交手段也颇为相似，一起处理了无数棘手的案件。
约克森订婚后，从公寓搬走，温寒声就自己住，每天形单影只，过年过节都是一个人。
叶宁会邀请他到家里来，记得有次圣诞节，叶宁准备了酒。
“认识那么多年，温寒声没喝过酒，你知道的，国外不流行酒桌文化。”赛琳娜回忆道，“叶宁就想看看温寒声失态的样子，想尽办法灌他酒。”
那年的圣诞节下了雪，院子里银装素裹。
两个男人在露台，空酒瓶摆了满地。
空气中都是酒精的气息，叶宁揽着温寒声的肩膀，五音不全地唱“穿梭时间的画面的钟”，唱“回到当初爱你的时空”。
鬼哭狼嚎的。
温寒声安静地注视着院中的冷杉，枯枝上堆积的雪压断了枝头，坠落在地。
他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是尹夏知的脸，她决然地说：“温寒声，我就不等你了。”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他好想抓住她的手，每当要抓住的那秒，梦总是骤然惊醒。
一切归于虚无。
酒精麻痹了神经，温寒声的声音近乎悲戚，险些被凛冽的冬风吹散。
他说：“叶宁，我等不到她了。”
一滴泪落在了手背上，灼热的，滚烫的。
“他把我和叶宁吓坏了。”赛琳娜声音中掺杂着笑意，蓝色的眼睛深沉又有魔力，“非要拿照片给我们看，说就是她啊，我等不到她了。”
那张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尹夏知。
赛琳娜一眼便认出来了。
尹夏知眼眶发酸，原来被困在原地的不止是她自己。
温寒声在厨房备菜，他独自一人生活久了，厨艺精湛，外面那群人每次聚餐，都少不了请温寒声当主厨。
厨房门被拉开，尹夏知走进来，站在他身后。
“赛琳娜让我把这些菜送过来。”她放下手中的菜篮，轻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温寒声想起这间厨房曾经的遭遇，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
尹夏知心虚地说：“切菜还是会一点的。”
温寒声转身去冰箱里拿食材，边说：“我来就好。”
厨房中的灯光不算明亮，光线勾勒着温寒声的背影，折射在地板上的影子模糊不清。
尹夏知走到他身后，抬起手。
衣袖被捏住，力道一点点加重。
温寒声的动作顿住，回身的速度很慢。
尹夏知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不想再兜圈子了，她真的很想他。
“你说过去那么久，有些变化很正常。”
尹夏知不舍得再松开手了，抓住他衣袖的手指格外用力，生怕他会突然消失，那样小心翼翼，“我好像变了，又没变很多。”
“温寒声，你看看我，”她的声音低下去，“……还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温寒声：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第61章 立夏（1）
最后一句话, 带着太多的迟疑和不确信。
即便经过无数次确认，她才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厨房中静谧无声，连油烟机运作的声音也在这一秒静止, 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温寒声的目光落在揪住他衣袖口的那两根手指上, 仔细看, 还有点发抖。
这算是告白吗？
五年前亲口和他说分手的初恋女友，如今又向他告白――听起来很荒谬的一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竟有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如释重负。
温寒声抿住的薄唇松开一点, 吐出的字眼略显冷漠。
“尹夏知, 五年前你在这里跟我提分手。”他盯着女人的发顶, 胸口憋闷住一口郁气, 停了几秒，继续说：“现在又希望和好，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尹夏知当然记得五年前, 在这个厨房中发生的事情。
记得温寒声卑微地低头, 求她不要走。
记得她将手一点点地抽回，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尹夏知从未否认过她做得一切, 但那个时候……她又怎么舍得他就此沉沦。
温寒声就该耀眼地被人仰望, 被人注视，而不是被迫龟缩在阴影之中。
时至今日，尹夏知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她抬起头，话语掷地有声, “温寒声, 我喜欢你是真的, 分手之后还是喜欢你, 所以我想在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温寒声黑眸凝视着她，“如果我说不想呢？”
不想啊，那就……
尹夏知捏住他袖口的力道松了几分，还没想好说辞，温寒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旋身将人抵在台沿处。
距离瞬间拉近，透过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尹夏知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
靠得太近了。
“这就想放弃了？”
温寒声俯身在她耳边，气息缭绕，尹夏知耳尖发痒，她脊背僵直，眼帘慢吞吞掀起，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子，“我没说要放弃。”
温寒声好整以暇，等她继续说。
沉冽的木质香充斥着感官，尹夏知在熟悉的味道中心跳频震。
她记得他们在这里亲吻，做情侣间亲密的事情。
如今回荡在脑海中，令她大脑发懵，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尹夏知掐了掐手心，拉回绵长的思绪。
“温寒声，当时我们两个的状态不适合谈恋爱，我不相信你觉察不到。”
尹夏知试图和他讲理，缓慢抬起手，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胸口。
硬邦邦的，感觉这胸肌比五年前更发达了。
她努努嘴，知道温寒声吃软不吃硬，软下声音问：“这次换我追你，行不行？”
温寒声轻笑了声，这五年倒是让尹夏知学会圆滑变通了。
之前只会梗着脖子和他叫嚣的女孩，拿捏住他的脾性，岂不是更为所欲为了？
温寒声舌尖顶了下上颚，这些年积攒了无数的情绪，失落、遗憾、怀疑，在这一刻尽数消失。面对尹夏知，他总是没有脾气的。
“我们现在的状态就适合谈恋爱了？”他平声问。
尹夏知听到他松口，眼睛笑弯成月牙，“试试不就知道了。”
心中的石头落地，她顿了秒，大胆地踮起脚，凑到温寒声耳边，“我们最合适，天下第一合适。”
轻柔的呼吸扑落在耳廓，温寒声难得愣了秒。
他薄唇张了张，刚想让她别放肆，尹夏知抓住他恍神的一秒，身姿灵巧地从他的臂弯下钻出去。
“这里就有劳温部长了，我出去陪Leno。”
语气难掩雀跃，清扬的音调传入温寒声耳中，他沉闷了许久的心情，似乎也瞬间好转。
厨房中剩下他一人，温寒声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攥，而后慢慢抬起，轻碰了下耳尖。
想到尹夏知凑上来的那秒，他竟无法控制剧烈的心跳。
才五年，从哪学的招。
只一个动作，就让他难能自控。
-
来参加生日会的都是和温寒声同一批进外交司的同事，年纪相仿，凑在一起闹腾了些。
餐桌上的气氛被炒热，尹夏知小口喝着可乐，余光注视着对面的温寒声。
同事们了解温寒声的性子，没有主动往他身上抛话题，倒是尹夏知旁边的这位男同事，殷勤备至，“小尹老师，你是京大毕业的啊，那岂不是和温部长是校友。”
尹夏知点头，“嗯，我和他大学就认识。”
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赛琳娜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听说温部长有个初恋女友，你见过没，长得好不好看？”
男同事好奇地问，“能把我们温部长拿下，肯定很有魅力吧。”
尹夏知头皮发麻，下意识看向温寒声。
男人半垂着眼睛，手指轻敲着杯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嘴角的笑容都懒得藏。
尹夏知暂且记下这笔帐，回过头对上男同事求知的小眼神，“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男同事瞬间脸红，以为尹夏知在暗示他什么，扭捏地扭了下胳膊，“哎呀，小尹老师你问得太直接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尹夏知险些被可乐呛到。
男同事害羞地说：“你很好看，而且特别有气质。”
“那温部长的初恋也很好看。”尹夏知机械地回复，嘴角的弧度僵硬极了。
其他人不知从哪看出爱情的小火苗开始燃烧，不停撮合道：“小吕啊，你今年也二十五吧，和尹老师同岁呢，这太巧了。”
小吕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紧张地给尹夏知倒可乐。
尹夏知如坐针毡，再一次看向温寒声。
结果！！！这厮居然在专心致志地烤肉！！！
他明明已经烤了大半盘了！
就是故意不接茬，让她一个人尴尬。
大家还是好奇温寒声的情史，凑过来问尹夏知，“我们温部长谈恋爱的时候高调吗？他不像是会追人的样子。”
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
尹夏知捏了捏拳头，一本正经开始胡说：“温学长挺会追人的呀，买花摆蜡烛，在宿舍底下告白，这些事情他都做过，还在学校广播站给初恋写过信呢。”
唏嘘声响了一片。
“老大，没看出来啊。”
温寒声旁边的人拐了下他的肩膀，促狭地笑道：“为爱不顾一切，很帅气。”
温寒声烤完这盘肉，终于肯抬起头，目光短暂落在尹夏知身上一秒。
她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温寒声似笑非笑，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不等尹夏知细想，就听熟悉的男声劈开嘈杂的打趣声，“小吕，换个位置。”
温寒声起身，往这边走来。
迎着各色的目光，走到呆滞的小吕身旁。
温寒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吕立刻弹跳起，边走边回头，无声用口型问大家：“这什么情况？”
餐桌上的气氛在这一刻陷入凝滞。
温寒声坐下，将盛满烤肉的盘子放到尹夏知面前，“口味还和以前一样？”
尹夏知石化成一尊雕像。
温寒声慢条斯理调着酱汁，忽然想起什么，声音不轻不重地说：“花是买过，但宿舍楼下告白我怎么不记得？”
他轻飘飘睇过来一眼，缓慢道：“我只记得我们在宿舍楼下――”
尹夏知眼神瞬间惊恐，扑上来捂住他的嘴巴：“是你记错了！”
合着在这憋大招呢，尹夏知又羞又恼，给她十个脑子也不敢想，温寒声竟然自曝了。
有脑子转的快的人，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
“……小尹老师不会就是老大的初恋吧？”
尹夏知：“……”
小吕：“当事人确实比较了解情况哈？”
赛琳娜没忍住笑出了声，“温寒声，你怎么这么坏，夏知你可得好好报仇！”
尹夏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哪敢啊。”
只有温寒声听到了，他把调料盘放到她手边，“少放了点辣椒，尝尝看。”
尹夏知开始闷头吃肉，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再接茬。
Leno在阳台玩遥控车，车子跑到餐桌底下，他跑过来差点磕到桌角上，好在尹夏知及时护住他的头，“小心！”
桌角被震了下，尹夏知的杯子倒了，可乐洒在她的裙子上。
Leno做错了事，局促地站在原地。
尹夏知平心静气地问：“Leno，在学校老师教过什么？”
“不要跑，会受伤。”Leno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
尹夏知牵着他的手摸了摸桌角，“硬不硬？你的小脑袋撞上去会不会疼？”
Leno点点头，“下次会注意的。”
“那继续去玩吧。”
温寒声抽了纸巾递给她，“去换件衣服？”
赛琳娜立刻说：“我这还留了件没穿过的裙子，不介意的话，夏知去换上？”
裙摆被浸湿，腿面依稀感觉到凉意，擦是擦不干净了。
尹夏知说：“那我去换一下。”
赛琳娜去客卧拿衣服，出门看到温寒声在主卧门口，她挑了下眉，把裙子交给他。
温寒声淡笑，转身叩响房门，尹夏知打开一道门缝，伸出手来。
温寒声低声说：“衣柜里有干净的毛巾，浴室也有热水。”
“知道了。”
尹夏知背靠着房门，环视着主卧，这个房间也没有变化，一切都是五年前的样子。
她摸了摸床头那盏球状壁灯，亲切感扑面而来。
拉开衣柜，没找到毛巾，却看到了熟悉的紫色毛毯，已经用了五年，毛毯边缘因为摩擦起了一些小毛球。
他没有扔掉，叠成方块放在衣柜里。
尹夏知用指腹蹭了蹭毛毯的表面，心中所剩无几的那些忐忑不安，消失殆尽。
镜子碎掉才会有裂痕。
但镜子不曾碎掉。
只是暂时遗失了。
如今她又找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为啥没复合就甜起来了。
第62章 立夏（2）
一场生日会, 尹夏知打探到不少消息。
比如温寒声的午饭会在单位食堂解决，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偶尔会在家开视频会议, 当了领导自由时间更多, 他们这群小弟就是被压榨的命运。
尹夏知在他们的抱怨中筛选出可用信息, 餐厅阿姨似乎没钱买盐，所有菜都很淡。
温寒声是地道的北方人口味，尹夏知好笑又心疼, 趁没人注意, 偷偷凑过去问：“你说实话, 单位的菜是不是真的难以下咽？”
温寒声撑着下巴看她, 牵起嘴角, 勾出一丝笑：“我自备了一袋盐。”
尹夏知没忍住笑出声，“我们学校的饭菜每天都不重样，想不想尝尝？”
温寒声好整以暇道：“这是你追人的手段？”
尹夏知的小心思被戳破, 瘪瘪嘴：“看来你不吃这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