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宿舍门口，外面拥满了进进出出，准备去考试亦或者搬运行李回家的女生，江霖生穿个黑色长裤，罩个灰白色夹棉短褂，在大门一侧摆了一溜自行车电动车的树下安静站着。
宋伊放慢脚步，架起姿态，朝他走去。
江霖生似有所感地回头，眼睛一下乍亮，快步到她面前。
宋伊眉尖浅浅蹙起，“你怎么在这？”
江霖生黑眸晶亮，眨也不眨盯在她脸上，似是在确认是她，低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没呢，出去吃顿饭。”
“现在要走么？”
“嗯，我进去拿行李。”
“我在这等你。”
宋伊深深拧眉，眸光锐利，“江霖生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不用你送，你回去复习去。”
江霖生后退半步，离她夺人的眼神远一点，小声：“……就到校门口，我看看你坐的哪辆车。”
宋伊盯他两眼，“行吧。”
江霖生唇角染了点笑，又抿紧憋回去，看着她进宿舍大门，十分钟后推着行李箱出来。
她东西不多，连包都没背，就一个银白色行李箱。
从大门出来要下台阶，江霖生上前接过手，帮她提到台阶下，顺势将拉杆摸到手里。
宋伊被他挤到一边，懒的和他争，索性掏出手机，在软件上叫车。
校外也有拉人的出租车和私家车，不过利益至上，都是攒够三四个人多挣点钱才走。
平时宋伊也愿意挤挤，但现在带的都是行李，不知道车上会挤成什么样，还是更愿意自己叫个车，轻轻松松去车站。
江霖生和她一块在校门口站着等车，他就是知道她会这样自己单独打车，才不放心想送她去车站。
一会儿车来，江霖生认一眼司机样貌，帮她把行李箱放后备箱，合上后，掏出手机对着车牌拍张照。
回去路上，江霖生想跟宋伊说等她到家了给他发消息报个平安，消息还没发出去，转而想到依她的性子不会愿意干这种事，何况他已经把人惹烦了，还是他算着时间，等她到家了去问她。
*
平城到川礼高铁就三个小时，宋伊一出车站，就看见一个穿普通深棕色单褂和黑色长裤，文质彬彬的男人在人群最前面踮脚寻望。
“爸！”宋伊喊一声，拉着行李快步跑过去和宋祁山抱一个。
宋祁山手搂在她后背拍着，稀罕说：“爸爸的宝贝囡囡，一个学期了，总算回来了，现在脚怎么样，好完了吗？”
“差不多了。”宋伊和他分开，往四周展望，“我妈呢？”
“还忙呢，公司里一大摊子的事。”宋祁山拉上她的行李箱，搂着她肩膀往外走。
“走，回家，爸给你做好吃的，吃大餐。”
“你下厨吗？那我可有口福啦。”宋伊改抱上他手臂，探头看他的脸，“半年不见，我爸又年轻了。”
宋祁山哈哈笑，“我囡囡嘴真甜，天天被班里那帮小鬼闹，皱纹不多都是好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有白头发了？”宋伊抬手扒他头发。
“都拔了，都让你妈给我拔了。”
宋伊摆出一副凶恶相：“哪几个最闹心，我去帮你教训教训！”
宋祁山摸上她的头，“囡囡有这份心爸就知足了，就那几个，爸还能镇住。”
宋伊神气说：“不管怎么样，我爸就是最帅的，最有魅力的那个。”
宋祁山被她夸得心满意足，到车跟前，把行李箱放后备箱里，打开副驾驶，掌着车门让她进去，“走！回去，爸给你多弄两个菜。”
宋伊笑嘻嘻坐进去。
川礼靠南，即便隆冬时节气温也在十度以上，立交桥大马路上车堵人沸，再有紧密的高楼阻隔南下的冷空气，气温往往比天气预报的还要高上几度，马路两侧的树叶子都还是绿的。
宋伊侧着头，风景纳入视野，稀罕地瞅着。
平城基本都是干秃的树枝，就算有那么几棵常青树，也能给它枯黄了，加上冬天不下雨，树叶子上蒙的都是灰尘，她都好久没见过这么鲜艳浓密的绿了，看着眼睛都舒服不少。
“还是家里好。”她叹着。
“是吧？以后毕业了就回来干，不想去公司，就让你妈给你在电视台找份工作，想做翻译做翻译，想干什么干什么，在自家城市多自在。”
宋伊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消息。
江霖生：「你下车没有？」
宋伊：「下了，还在回家的路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霖生：「今天晚上」
宋伊：「哦」
江霖生晚上九点的火车，五点多考完试，去食堂吃顿饭，六点多回宿舍。
他把宋伊送他的那双鞋换下来，找个袋子套上放行李箱里，重新穿上他那双快开胶的板鞋，和柯正申道别，关门离开。
正是离校高峰期，就算是晚上，校门外的公交站牌前也堵满了上车的学生。
前两趟他没挤上去，担心瑜大和车站离的太远，再上不去会赶不上火车，第三趟他跟在最末尾挤上车，贴着车门扫码付钱。
一车人，拉的去哪的都有，一站一停，江霖生在地铁口下车，提着行李箱上上下下坐地铁去火车站，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检票结束前五分钟取上票过安检。
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他过去坐下，敞开腿，行李箱放腿间紧紧护着。
*
宋祁山一顿饭做到晚上，宋伊一直饿着肚子，吃了大半给她爸捧场，两人吃完，宋妈妈安莉才下班到家。
说起宋家，基本应了一政二商三从艺的定律，到宋祁山这辈，家里共有两个孩子，但大哥宋祁山一心教书，二弟宋岷山沉迷雕塑，一个想接手家业的都没有。
宋老爷子满怀愁苦，幸好大儿子早早谈了个学商的聪明媳妇，安莉从大学毕业就在宋家公司工作，到现在早已经全面接手管理。
听见开门声，宋伊当即跑过去，和她妈亲亲密密地抱一个，“妈我好想你。”还想在她脸上亲一个，看见化妆的粉又作罢。
安莉受不住她的热情，后撤推她，“好了好了，想想想，妈也想你，妈的亲亲乖乖大宝贝，先让妈把包放下，歇歇吃顿饭。”
宋伊松开她，帮她把包挂门口，挽着她的胳膊进去。
宋祁山说：“菜都凉了，你先去歇会儿，我去给你热热。”
“好。”
安莉和宋伊去客厅沙发那坐着，聊着这半年的生活，之前宋伊脚腕受伤，安莉只把保姆送过去就急急忙忙回川礼处理公司事务了。
母女俩聊着公司的八卦，安莉说到公司一个女员工儿子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天天愁得掉头发，顺口问宋伊：“这半年你在学校交男朋友没有？没听你给家里说过。”
她就没有女儿不交男朋友的烦恼，瞧瞧，一年少说能谈一个。
就是换的太勤，也不知道到三十多会不会安定下来，这点挺愁人。
“没啊。”
宋伊在家没什么形象，脖子一歪，头就往她妈怀里栽，撒娇闹人。
安莉摸着她的脑袋顺毛，想了想说：“想不想认识其他类型的？公司这半年来好几个刚毕业的男生，妈帮你看过，长得帅，人品也不错。”
“哎诶诶诶诶诶……”宋祁山端着热好的排骨玉米汤突然从厨房冒出来，不高兴对安莉说，“孩子的对象就让孩子自己去找，咱可不兴插手孩子的事，不用帮她关注什么年轻小伙子，哪哪哪……你这让那几个孩子注意到了，到时候该多想了。”
安莉说：“能怎么多想？还能以为我这一把年纪的对他们有兴趣不成？”
“指不定呢。”宋祁山挺着身子反驳。
宋伊捂着肚子哈哈笑，“爸你是担心我妈自己看中了吧。”
宋祁山拉她胳膊让她起来，哄说：“你妈刚回来，让她好好吃顿饭歇歇，你坐了半天车，也早点回房间休息，房间都是新收拾的，铺的盖的都是今天刚晒的，躺着肯定舒服。”
宋伊双手扶上刚才在她妈身上栽得不舒服的脖子，左右扭着，笑嘻嘻回房间。
寒假放假时间不算长，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时间要过年，宋伊没和暑假一样出去找实习，就找以前的朋友约着到处吃喝玩乐，享受在平城难有的潇洒。
遇上江霖生是一件很意外和巧合的事。
那天宋伊早和小姐妹杨乐樱约好去发小新开的酒吧捧场，傍晚她突然说自家的车不能动，要等一会儿弟弟小杨补课结束了送补课老师回家，让宋伊去她家接她。
宋伊吩咐司机去杨乐樱家，催她快点意磷约海化好妆换好衣服下楼等自己过去。
宋伊家因为迁就她高中上学方便，当初搬去了学校旁边的学区房，正好宋祁山去学校方便，她高中毕业后就没再搬走，杨乐樱家一直住在川礼繁华地段的最深处，是座模样清新别致的白色洋别墅。
两家相距不远，开车顺利的话十分钟路程，车在大门口不用停，保安在监控里远远看见车牌，提前升杆放车进去。
司机将车在院中稳稳停下，下车去后排为宋伊拉开车门，她脚上银白色哑光高跟鞋先在车边落下，往上是皙白光裸的纤瘦小腿，黑色吊带紧身V领包臀裙，外面罩了件奶白色宽松针织开衫，新做的卷发散在肩头，随意一个姿势就是性感和慵懒的融合。
下车后她将开衫左右一裹，拿着手机的手抱在身前，抬头往门口走，去叫杨乐樱。
刚动一步，突然看见站在门口，正直直望着她的江霖生。
川礼比平城暖和太多，他也褪去平城的毛衣厚外套，就穿一件线衣和薄外褂，外褂敞口，裤胯露出，下面那双腿挺拔修-长，就是衣服看着漂白过度，也洗变了形。
宋伊脚步顿了下。
视线随即落到他宽松运动裤下，被她嫌弃过的那双黑色板鞋上。
双眼微微眯起，再一路扫回去，落在他张皇失措的俊脸上。
宋伊勾唇笑，黑色高跟鞋哒哒踩在石板上，鞋跟细得没江霖生一个小指粗，仿佛下一秒就能折断让她再崴一次脚。
江霖生看着心惊，双脚却跟钉在地上似的，一丝一毫都挪动不了。
宋伊眸光锁在他身上，边朝他走过去，边随意问：“你怎么在这？”
他旁边的半大男孩小杨说：“伊人姐姐，小江老师来给我补课。”
“哦，补课啊……”
宋伊在看到江霖生的时候已经联想到了。
“小杨，小江老师给你补什么课？”
“物理。”
从里面出来的杨乐樱嫌弃地哈哈笑，“伊人你不知道，他期末成绩出来，物理就考了二十分，妈呀我看见那分数都快笑死了，我当年在物理卷上随便划两下都比他考的多。”
小杨仰着脖子和他姐争辩：“不一样，我物理满分只有七十分。”
“哎呦呦，谁不是啊，我初中物理也是七十分，高中才有一百一的好吧。”
小杨和他姐争不过，问宋伊：“伊人姐姐以前上初中的时候，物理都考多少？”
宋伊走到跟前，手在他头上拍一下，“不错，比我考的多，我初二物理连两位数都没上去过。”
小杨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
杨乐樱笑一声呛他：“她说的你就信啊，你伊人姐姐成绩什么时候差过？她是和她爸作对，故意考少的。”
宋伊皱眉“啧”她一声，“鼓励一下都不会？”低头对小杨说，“别听你姐瞎说，我初中就是不会，我爸是物理老师你忘了？他给我补补课，我成绩后来就上去了。”
“所以你小江老师给你补课，你就好好听知道没？争取这个寒假把成绩提上去。”
宋伊说着，眼角轻扫一眼江霖生，却肉眼能见的，他的身体好像更僵硬了。
小杨狠狠点头，抱上江霖生手臂表诚心，“我一定会跟着小江老师好好学的。”
“行，你在家好好学，我和你姐出去玩。”宋伊对杨乐樱使个眼色。
杨乐樱摸摸小杨的头，“小杨乖，我和你伊人姐姐出去玩一会儿啊。”
小杨好奇：“你们去哪？我也想去。”
“你不行，你得在家多学一会儿。”
宋伊看一眼江霖生，问小杨：“你小江老师给你布置作业没？先把作业写完了再玩儿。”
江霖生眸光躲闪地和宋伊对视一眼，收到她的暗示，低头，也拍拍小杨的后脑勺，“先把我留的作业写完了，明天过来要讲。”
“哦，那好吧。”小杨沮丧地塌肩。
杨乐樱催他：“赶紧回去写作业。”
等小杨进去了，她立刻挽上宋伊胳膊往外走，“快点快点，一会儿我爸妈回来我就走不成了。”
宋伊被她一拽胳膊，裹着的开衫敞开歪斜，牙尖细的吊带贴在一侧平直的肩膀上，修润顺滑的脖颈，凝白耀眼的皮肤，细直微凸的锁骨，要露又遮的微伏雪白，落在江霖生眼里，触电一样，猛地撞击他的神经，身体不自控地轻微晃动一下。
宋伊眼角纳进他细微的动作，却是不急着跟杨乐樱走了，她松开杨乐樱，两手捏着开衫向两侧敞开，不遮不掩开衫里紧黑包裹的曼妙，感觉身前人呼吸凝住了，再重新裹住，两手抱臂压上，仅两个呼吸之间的动作，和正常整理没有两样。
她抬头，看江霖生已经移走视线，轻轻一笑，笑出了声儿。
转身和杨乐樱一块往外走。
一步没迈完，身后人询问：“你们准备去哪？”
“酒吧。”她声悠扬慵软的，又有股惑人的劲儿，转头撩眼问他，“怎么，小江老师要一块去吗？”
“啊？小江老师也想去？”杨乐樱看向江霖生，随即欢快起来，“那一块去啊，人多热闹，我们朋友新店开业，一块去看看捧捧场，顺便提点小意见。”
江霖生抿抿唇，没拒绝，被杨乐樱一路拉去车边。
司机在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提前拉开车门，候在一旁等宋伊和杨乐樱坐进去，关上，开副驾驶的车门，让江霖生坐前排。
车子启动出别墅小院，杨乐樱低头在手机上捣鼓一阵，戳戳宋伊肩膀，递她面前看。
「怎么回事？」
宋伊扬眉不解。
杨乐樱点点她，再点点她前面的江霖生，在手机上写：「你别想蒙我，我看出来了，不一样，他看你不一样，你看他也不一样」
她摸摸下巴，猜测：「你爸妈不愿意，你们搞地下恋？」
什么离谱东西。
宋伊笑着推她，掏出手机给她回消息：「别瞎猜」
杨乐樱努小嘴，「你说没有就没有啊？你个嘴里没有实话的小东西」
杨乐樱发完消息就探头到前两个座椅中间问江霖生：“小江老师，你之前高中是在哪个学校上的啊？”
耳边倏地乍响一道音，江霖生坐直，朝窗边微微倾斜躲避，侧身看她：“川汇十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