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知道，宋伊还偏就让他知道。
“大一的时候，一个男生带我过来的，说是很符合川礼的口味，可惜了，我不是个合格的川礼人。”
他垂着头不看她，宋伊踢他小腿。
江霖生抬头，唇动了动，不情不愿问她：“……追求者？”
宋伊挑眉，“嗯哼。”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江霖生早早放下筷子。
宋伊却觉得味道好极了，频繁给他夹菜，“吃啊。”
江霖生又拾起筷子，夹走她送过来的鸭肉片，极不情愿地放进嘴里，缓慢咀嚼，不知道机械地嚼了多少下，肉在嘴里都烂成泥了，才滚动喉结艰涩吞咽。
他刚咽下去，她就又给他夹菜。
宋伊心情奇好地看他一遍遍重复动作，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尖在桌上欢快点着，细小的“哒哒”声敲动两人耳膜，随意的语气说着剜他心头血的话：“要是这么介意的话，在平城你就别进饭店了，无论什么样的店都别去了，学校的饭也别吃了，再严重点，路也别走了。”
江霖生嚼东西的牙腮一僵，猛地抬头看她。
停了半晌，她没再说话，没听见她说那两个字，他颤悠悠高高吊起的、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不算安稳地落回去。
“江霖生，我跟你说呢，现在是我，以后你再交女朋友，也免不了会有她和其他人一块去过的地方，一块吃过玩过的东西，一个绅士有气度的男人，吃醋不是你现在这样孩子气的、浮于表面的非常严重的排斥，让你以后的女朋友难堪，而是含笑给她夹个菜，不动声色地清扫遮盖前人留下的痕迹。”
公共场合，她的声音是非常轻的，轻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语气也是闲聊的随性，每个字却像巨大的钟鸣一样敲在江霖生耳边，让他整个人都在剧烈轻颤。
快速吞下口中食物，他唇瓣嗫嚅，嗓音低得人几乎听不见，“……我让你……难堪了？”
“那倒没有。”宋伊微笑耸肩，撩了下垂到身前的长发。
从来都是她给别人留难堪，她才不会让人给她留难堪，有了只会被她双倍十倍地反击回去。
她拿公筷敲敲盛放西芹的盘子边缘，温声命令他：“现在，给我夹个芹菜。”
江霖生手指颤颤地握上筷子，夹了好几次也没夹起来，后背急出汗，担心看她一眼，没见她着急，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深呼吸一次，稳下心神，又试几次，绷着一股劲夹起来送到她碗里，又每道菜都给她布一遍。
宋伊一个个全部吃完，心情极为愉快地抛给他个问题：“江霖生，你知道你在我这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他木然摇头，肯定不是帅。
“是你特别愿意反思，会反思，和付诸实践。”
江霖生一愣，长睫忽闪，抿着唇垂头。
他不觉得这是个优点。
宋伊起身去服务台结账，顺便去卫生间补个妆，拉开门出来，忽见江霖生垂着眼睫蔫了吧唧在墙边站着，看他一眼，什么话没说，转身离开。
到门外，打量着前方车水马龙四通八达的大路，正纠结到哪个无人处去哄哄，放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耳畔也有了热气。
宋伊转头抬眸，对上一双紧紧追着她的可怜巴巴的狗狗眼，唇角一扬，心情瞬间更好了，也不管路过的人，径自踮脚在他脸上啄一下，含笑问：“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他瞳孔轻轻颤了下，似是不敢相信，转瞬明亮，唇角牵了牵，低低“嗯”一声，乖巧极了。
人被她打击成刚才那个样子，还是要接着哄的，宋伊牵着他的手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你来选地方，以前去过的，我都想和你一块走一遍。”
“哦呵~”
倒是会融会贯通。
收到她欣赏调侃的眼神，江霖生不太好意思地低头摸摸鼻尖。
虽然心里一早就是这样想的，但一直没敢说出来过。
现在被她逼一下，倒是能借着这件事说出来，而且她好像……并不反感。
“那就我选了？”宋伊不客气地反握他的手，带着他往路边去坐车。
说了让她做主，江霖生就没问地方，到了才知道，是……欢乐谷……
看到大门上“欢乐谷”那仨字儿，江霖生的唇已经开始褪色泛白了。
“玩过吗？”宋伊问。
“……小时候玩过。”
“家里有钱的时候？”宋伊偏头看他，忽地一惊――
江霖生点头“嗯”声的同时，她疾声问：“你脸怎么这么白？”
江霖生摸摸自己发白的脸，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问：“你想玩什么项目？”
宋伊在他脸上盯了几秒，勾唇坏心问他：“你害怕玩什么项目？”
江霖生嘴巴缩成一撮，在破气出声的前一刻反应过来，立刻停下，抿抿唇，不说话。
他不说宋伊偏要知道，一个个挨着问，总有让他变色的。
从他刚才准备发声的项目问起，第一个就问出来了，“摩天轮啊？”
他脸色更白了点，瞳孔都震了下。
宋伊扑哧笑了，“你怕什么？怕高？怕它上爬下落的失重？”
江霖生唇瓣蠕动，小声说：“怕高……”
“那你会产生什么反应？只是会这样害怕得脸上没血色，还是会上吐下泻，或者其他反应？”
“只是会没血色……”
她脸上的兴味越来越浓，江霖生努力控制住渐渐颤抖的腿脚，只说这一个反应，乞求她能饶过自己。
但显然她不会，她太坏了。
宋伊直接拽着他的手往摩天轮那走，“就这有什么，越怕越好玩，越怕越刺激。”
江霖生想阻止，但她不会给他机会，她一个婉转威胁的眼神，江霖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任由她摆布。
爬至高点时短暂的停留，江霖生脸色惨白如纸，那颗小小心脏一路以来的负荷到了最大值，剧烈到随时能休克，巨大的“怦怦”声充斥耳脑，像是能炸裂耳膜。
就这，宋伊还要凑过来使个坏，摸着他的胸膛感受其下心脏的剧烈跳动，娇柔带笑的嗓音在安静密闭的空间里清晰钻进他耳中。
“你心跳的好快呀。”
江霖生转头看她，她头发绑在脑后，脸上干干净净，气定神闲，漂亮的桃花眼含着一汪笑，对他单眨了下左眼。
她故意的。
可江霖生的心却跳得更快了，苍白的脸上也渐渐回了点血色，大掌覆上她的手，紧紧包在手心里，往胸膛上按，让她更彻底地感受他心跳的速度。
都是为她跳的。
她食指微曲挠了挠，唇边笑意更深了。
可能是后半段注意力被转移，心境有了变化，或者说从她手里借了力量，从摩天轮上下来虽然心跳依旧快到离谱，但江霖生的脸色好很多，腿也没有多软，最起码可以跟着她去附近奶茶店喝杯奶茶歇歇。
好在她就折腾他这一个项目，后面的都温柔不少，直到傍晚离开。
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很亢奋，宋伊又带江霖生去了家巷子里的小酒馆，尝尝店主夫妻俩自己酿的苹果酒，口味清爽的小菜。
酒壶上桌，江霖生给她倒了一盅，自己的却没动。
宋伊呷了一口，视线点了下他的杯子，“给自己倒一杯啊，尝尝，就是果酒，度数很低，不会醉人。”
“我晚上有事，不能喝酒。”
“什么事儿？”
“我找了份家教的兼职，今晚去试课。”
“家教？”
宋伊捏着瓷白的小酒盅想了想，家教的话，是比他在饭店当服务员，干一些对学习没用，还会随时被人辱骂刁难的工作来的好。
“你上学期怎么没找？”
“找了，没过。”
宋伊张嘴无言：“……啊?”
江霖生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叹气：“我一开始找的就是家教。”
他物竞拿的是金牌，又有瑜大物院的学生证，面相端正帅气，过面试很容易。
“……但我不会教人，只会自己学，不知道怎么教学生，教一节课，家长看我教的不好就没录用，找了好几次都是这样，就不找了。”
“现在就会了？”
“过年的时候教了小杨一段时间，效果很好，想再试试。”江霖生说。
过年的时候小杨父母想让宋老师给小杨补补物理，宋老师没时间，就去找了他，他害怕教不来，宋老师让他试试，实在不行了再不教，结果试的效果还不错。
小杨性子活泼，有不懂的直接打断他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都能刨根问底，而不是之前教的学生，他干巴巴地说，他们就算不会也不问，等他讲了一道题，问会了没有，点头说会了，一做题还是不会。
他大概知道物理差的学生为什么物理差，也了解教这类学生应该从哪些方面、从哪个角度入手去教，这次应该能成功。
“行。”
宋伊支持。
他不喝酒，她自己美滋滋地把一小壶酒喝个尽兴。
一壶酒泡软神经，身体的疲惫伺机侵入，宋伊全身疲软地趴在江霖生身上坐车回学校。
大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霓虹璀璨，朦朦胧胧地照进疾行的车里，像是在她脸上滑过的一颗又一颗流星。
她闭着眼全身心放松地在他身上休憩，温热香甜的呼吸拂在颈侧，有些细微的痒意，更多的是心底的甜蜜和满足。
江霖生一手揽握她细细的小腰，垂眼看她安静闭紧的鸦羽眼睫，清闲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她瓷白的面颊，静静看着一束束灯光从她脸颊，他拇指上溜走。
“妆都花了，你也不嫌弃。”她忽然小声笑着嘟囔。
江霖生手僵了下，又自然地接着抚摸。
她轻叹了口气，唇角眼梢的笑意扩大，附到他耳边，小声揶揄：“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等了好久，一直在等你偷亲。”
宋伊说完，清晰感触到他呼吸凝滞，身体渐渐绷紧，由于伏贴在他身上的紧密姿势，也发现他纯情处男一样的自然生理现状。
没憋住，她笑出了声，很轻很轻的一声气音，却让他更加煎熬难捱，尴尬羞涩爬上俊脸，喉结不自然地滑了滑。
宋伊借着他滚热的身体取暖，懒洋洋的不想动，他也不敢再动，就这么僵到下车。
宋伊让司机在人少的地段提前停车，下车后看他不自然的走路姿势，笑说：“你和学生家长约的几点？要不要在这歇歇，一会儿再走？”
江霖生努力稳住声音：“七点，我先送你回学校。”
现在刚到六点，确实有点早，宋伊点头同意，转了转眼珠悄悄一瞥他裤子，问他：“现在回去，还是再待一会儿回去？”
这条街远离大学城的繁华商业区，到最近的学校大门也有一段不近的路，就是不知道他需要多久。
“现在回去吧。”江霖生提议。
“OK.”
宋伊率先往小路上拐。
进街巷之后，身后的冷意被截断，继而覆过来一道温热的气息，宋伊手指稍稍弯起，自然地放在他掌心让他握紧，转头下瞄他裤子，心想他被冷风一吹这么快就好了，还没瞄见，视线被他陡然贴近的身体阻隔，肩膀被他握着轻轻一掰，她便顺着他的力道转了个身和他面对面，眼前一黑，唇上落了轻柔一吻。
宋伊唇角漾出笑意，搞突袭呢。
江霖生摸着她的唇角说：“车上有司机，没好意思……”
“在这就不担心被人看见了？”她转头，往巷口明亮路灯下走过的人影示意。
“他们看不见。”
江霖生握着她的手改搂腰上，掌心托着她小巧的下巴缓慢抬起，俯身欲吻，唇忽然被她反手捂住，宋伊娇娇笑他，“再亲你还能好吗？”
江霖生身体狠狠一震，重重僵住。
她碰了他。
一触即收，但那轻轻绵绵的触感经神经特别充裕的地方传递到大脑，他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宋伊撤了手，踮脚在他唇上啄了下，眼角眉梢漾着股子特别坏的媚意，“你说，你这叫不叫饮鸩止渴？”
他眸色忽地转深，似幽幽古井卷起风暴，捞起她纤柔的腰身往上猛然一提，无所顾忌地吻上她花瓣一样柔软的唇，径直撬开齿关，极具占有欲地扫荡一遍，勾着她的舌缠绵吸吮，大手揉动她腰身，有着抵死燃烧愿成灰烬的猛烈和不管不顾。
宋伊心悸得厉害，有些招架不住地后仰呼吸，他松了唇舌，推着她退到墙边，刚倚上去，他便紧跟着覆下来，让她狠狠尝了一口过度招惹他的后果。
然而绵长激烈的一吻结束，她并不似他想象中的有了惧意，反而舔了舔唇上不知道是谁的津唾，染了层水意的眼眸越发明亮，起了浓烈的兴味。
激吻到绯红的脸颊更为明艳娇俏，视线下瞥，缓缓勾唇，“这么严重了，到学校之前还能好吗？”
江霖生重重吐口滚烫的气息，捂住她的眼，弓腰搂着她的头趴自己肩上，无奈又无力，“……别看了。”
宋伊哈哈大笑，肆意的笑声清脆悦耳。
江霖生闷声：“一会儿就好了。”
“这么有经验，难道以前经常有？”
她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他这么实诚，特丧气难捱地“嗯”一声。
宋伊逗他：“怎么个经常法？每次接吻你都会？”
江霖生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宋伊默认他是默认。
她搁心里琢磨回想，但实在回想不起来，以前都没注意过。
她一不说话，江霖生就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否认说：“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底气不足，但嘴硬依在。
第33章 32（一更）
停了一会儿, 江霖生松开她，牵着她的手出巷口，到通明的大路上往学校大门口走。
周围渐渐多了些同样回学校的同学, 频频往两人身上打量。
宋伊抿了下唇，其实不用抿她也感觉到有点肿了, 但大晚上的路灯再亮也不至于隔着一两米远还被看见，何况她还散下来头发了呢。
转头看江霖生一眼，他除了唇红得过了些，其他都好好的啊。
刚想问他是不是自己头发上沾什么了，江霖生松开她的手按上肩膀让她不要动, 在她奶白色大衣后背巡睃片刻, 摸摸鼻尖, 底气不足说：“你后面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 很大一块。”
“什么？”
宋伊当即脱下大衣检查后背，大晚上的具体什么东西看不太清楚, 只能看见乌漆嘛黑一块, 一摸一手的黏腻, 皱紧眉头忍着恶心闻一下，熏人反胃的气味, 像是坏掉的劣质油污。
手掌嫌弃地抹回去, 黑脸暴躁问他：“什么东西啊，怎么沾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