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沉默了半天红蕉只说出了这三个字,估计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比较好。
许倦站起身,揉揉她的头发,让她先去洗漱。
“你不会走的吧?别丢下我。”红蕉站在桌子旁边,低下头。见一张纸递过来,写道:不会,你先安心洗漱。
杀手没有悲伤,下一秒红蕉对着水里的倒影笑起来,抱怨道:“啊,昨天喝了好多酒。身上是不是一股难闻的臭烘烘的酒味。是不是?”
许倦摇摇头,却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红蕉的包袱。
昨晚他压下欲望之后,在河流中坐着想了好多事情,自己要不要现在就走,还有自己对红蕉到底抱有什么感情。那个大夫朋友说他是木头脑袋,对他下了个结论说,你啊,就等着孤独终老吧。但红蕉似乎是不一样的,她欺骗了自己,按照常理说,自己应该生气,但是昨天她似乎要哭了,而自己心里也没那么生气。
红蕉她是暗阁的人,应该也是接了这个任务,才过来的,所以要不要留她。这些个问题困扰了许倦好久,天蒙蒙亮的时候也没想清楚,只好湿着身回到了客栈,吩咐小二烧些开水洗洗身。
又拿出红蕉的包袱放在自己的床尾,重新盖好被红蕉踢下床的被子,才回到那个险些发生事情的屋子,试着修好被自己撞坏的门。
红蕉出声打乱了思绪,“有热水吗?我想洗一下。”
点点头。
洗漱过后,两人离开了客栈,被红蕉耽搁的行程要快点补回来。
许倦在前,红蕉在后,盯着许倦左耳,昨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许倦的左耳朵和右耳朵感觉不一样呢。
在路上没什么好吃的,中午饭用干粮代替,红蕉啃着干粮硬生生吃出了一股气势,吓的人心惊肉跳。
晚上倒是来了好运气,遇到了一间荒废的破庙。
“这里面供奉的谁啊,青面獠牙的,看着好凶啊。”红蕉在许倦打扫过后,放好包袱就开始四处转转。
许倦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好吧好吧,”红蕉凑到许倦身旁,踮起脚朝他左耳压低声音说:“你知不知道,破庙里最容易滋生感情。”
现在连着昨天,许倦的脸腾一下熟了,推开红蕉一再摇头,比划手势让红蕉出去找点柴火。
红蕉被推搡着,离了许倦一步远,十分肯定的说:“真的,像这种小破庙,肯定会有事情发生。然后你再来个英雄救美,说不定我就以身相许了。然后就是神仙眷侣成为江湖神话。”还重重的点了头,“真的,我偶尔听说书,说书人每到小破庙的情节,都说的特别的令人兴奋。”
许倦的脸是越来越红,红蕉也不逗弄了,一溜烟跑出去找柴火。许倦独自一人站在破庙里头,脸越来越红,连忙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开始打扫自己和红蕉要睡的区域。
红蕉用软树枝捆了几捆柴火,拿一个稍粗的树枝当扁担,挑了好些捆干柴火。
“够了吗?”红蕉飞上去,坐在横梁上,晃悠着腿问道。
许倦点点头,开始动手生火。红蕉打了个哈欠,伸伸腰,“说真的,要我说,这个破庙肯定有事发生。我们柴火绝对多了,想想还要浪费我的劳动,我就好伤心啊。”
正往小火苗里面添树枝的许倦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到了临睡的时候,许倦摆了摆手,表示到现在也没有事情发生,让她收起听书带给她的小心思。
“噗,”红蕉笑出声来,“许倦,你同我争什么呀?有事情也是我吃亏啊,昨天我都主动投怀入抱了,你也坐怀不乱,今天也不会有事啊。还是说,”红蕉凑到许倦的耳边,踮起脚,“你期望遇到一个好看的姑娘,在发生什么?”
许倦转身就走,靠着柱子,闭目休憩不发出任何动静。
红蕉哼的一声小声念叨:“在我们睡着之后,肯定会发生事情的。”
夜半时分,月亮被云层掩住,升腾的火焰成了夜色里唯一的光亮。
人影借黑暗悄悄靠近破庙,出鞘的兵器带着杀戮被主人藏起锋芒。一行十几人皆身穿黑衣,用暗号和眼神进行交流。
十几人团团围住破庙,分成几组,势必要让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打头阵的一两人潜进破庙,瞄准目标,剑出手,心里暗自高兴,这次的任务没有传说中的困难,这不很快就能完成,却没料到出手的剑被一条鞭子截去了后路。
“想杀人,先过我这关。”红蕉冷声一喝,软鞭带着那把剑连同黑衣人远离了许倦。
一击不得,剩下的十几个人纷纷进入破庙,参与缠斗。许倦和红蕉都是暗阁培养的顶尖高手,一人面对着七八人的攻势丝毫不显颓势。
两人的打斗方式也有所不同,红蕉卓于进攻,软鞭一扬一挥,定要让对方受些皮肉之苦。相反,许倦则偏向于防守,小小的破庙里那些人的进攻没有一招刺中许倦。
破庙里发生的缠斗,兵器之间的碰撞,似是惊起了熟睡中的鸟儿,鸟鸣声不断地响起,为这场战斗配上了乐曲。
打着打着,红蕉发觉这些黑衣人使出的杀招有些过于狠辣,他们的招式启承之间竟有些眼熟,像是她认识的一个人。
愣神的片刻,右手缺了空挡,被对方瞧见狠命刺过来,红蕉缓过神连忙阻挡,手腕上的链子却被利刃斩断,红色珠子纷纷落地。
“找死。”红蕉软鞭缠住对方的脖子,一收紧,那人的脖颈被折断,窒息而死。开了第一个头,再往后杀人就更好办了,红蕉将自己身边的人杀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两三人围在她身边,周围尽是尸体。
许倦瞧见了这边的动静,慌忙闪出了包围圈,拎住红蕉向外跑去,意图甩开后面的追兵更是为了避免杀戮。
飞了好一会,感觉到甩开了追兵之后,才在一处小溪旁停下了脚步。红蕉沉默着甩开了许倦的手,坐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双手抱膝,头埋在怀里,手腕处的链子不见了踪影。
“那是我的过去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许倦转过头看向红蕉,发现她没有抬头,依旧是刚才的模样。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下,想要张开嘴说声对不起,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声音从旁边传过来,“从我有记忆起,手链就在我身上了。”红蕉抬起头眼角带泪,笑着说。“我现在二十了,它在我身边也有十几年。训练的时候,杀人的时候,它都在我身边好好的呆着,这么些年都没有坏。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没有父母,抛弃了弟弟。却对这么一个东西这么重视,是不是太不要脸了?”红蕉不断地用手掌用衣袖擦干自己眼角的泪,手掌和衣袖变得湿漉漉的,泪还在一股脑的往外涌出,像是要把她半辈子没流的眼泪流干流净。
红蕉羞愧的要低下头,不让许倦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但她憋了好久好久,没有发泄过情绪,没有哭过,甚至就快要忘记自己原本是有一个可爱乖巧的弟弟,有真正重视的家人的,不是像她自认为的那样做到了冷血无情。
但这一切的伪装随着手链被斩断,红色珠子四散到各处而全盘崩溃。她杀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幼稚儿童,有不惑老人,她曾经在一天里灭了一家老小八十多口人,他们不会武功,像羊羔一样无力地嚎叫,却还是躲不过被杀的命运。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许倦拍打着她的背部,给与她温暖,渐渐地怀里人的抽泣停了下来,红蕉困意涌上,合上眼睡了过去。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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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的潺潺流水声,清晨鸟儿的鸣叫,以及风轻吹过来摇晃枝叶发出的沙沙声,红蕉被这些安宁而和平的声 音唤醒,让她来拥抱这个宛如新生的世界。
许倦坐在她的身边,正在与什么东西作斗争,红蕉掀开盖在身上的衣服,挪过去看看是什么这么费神,却看到自己手链上的红珠子大部分都被穿好在一根红绳子上面,剩下的一两颗也在许倦的笨手之下,溜了进去。
“你拐回去,找它们了?”红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许倦受了一惊,两手松开,绳子还未打结,圆溜溜的珠子顺着绳子滑下来,听到珠子落地的声音,许倦连忙救急,也只护住四五颗红珠子。
好不容易趁着天亮穿好了珠子,却功亏一篑。许倦也没有什么埋怨的神色,应了一声红蕉的问话,低头去找四散的珠子。
自知做了坏事的红蕉,也跟着帮忙去找,两人一阵忙乎,从草丛,石头地下等等一些小地方找到了那些不起眼的珠子。
许倦又穿了一次,打好了结,示意红蕉伸出手。
红蕉乖乖的伸出右手,被许倦伸手打了回去,拉住左手,将链子戴在红蕉的左手手腕上。手指拨动珠子,许倦让红蕉细细的数。数完之后,红蕉发现少了一颗,心里想着应该是还留在破庙里,许倦晚上找珠子已经很累了,伸出胳膊给了许倦一个拥抱:“珠子齐了,许倦你真的太好了,谢谢。”红蕉抱着许倦伸手去够不远处的包装好的横笛,始终差那么一点,往前一扑,压在许倦的身上拿到了横笛。
“送给你的。”红蕉直起身,将横笛递给许倦。
仰身坐起,许倦指了指自己,头歪一边眼睛微瞪,有些惊讶又担心红蕉滑下去,胳膊兜在她的腰上,使得两人面对面距离不到两寸,比前天红蕉喝醉酒加春药那会离得都进。
“对啊,你要是不会吹,就先学着,会吹了再用。”红蕉盯着许倦的眼睛,笑了出来,昨天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站起来拍走身上的尘土,红蕉手放在额头上,迎着阳光,兴致勃勃,“我们现在出发吧,你不是还要去寺庙里面嘛,走吧。”
许倦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消失了,想到刚才的距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已经不泛红的左耳垂。右手撑地同样站了起来。
这时红蕉指着许倦的腰间,惊呼道:“许倦,你的,你的玉佩不见了。快找找,快找找。不是说这个很重要吗?”
从包袱里翻出玉佩,让红蕉看上一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丢了。哎,玉佩的穗子呢?怎么不见了。”
许倦指了指红蕉的手腕,
“呀,在我手上啊。”红蕉转了个圈,行了个礼,手伸出来漏出腕上的珠链,“不会给你了,在我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
“对了许倦,你的玉佩有什么意义吗?你一直都带着它?也很重要?”红蕉和许倦分别收拾行李,随口问了一句。
捡了一根小树枝之后,直起身来,许倦拉着红蕉走到一片空地上,写了“母亲”两个字。
红蕉没有听过母亲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母亲这个身份有什么用,又开始转着圈问起许倦。
“是你母亲?母亲很厉害吗?能不能打过阁主大人?是不是曾经也是杀手?还有还有她温柔吗?会不会很凶?好相处吗?会不会……”
很厉害,不知道,很温柔,不凶,同你应该相处的很好。
许倦在地上写了又擦,一个一个回答红蕉的问题。
“那件白衣服是母亲做的?她是苗疆人?”红蕉被庞大的信息量堵住了不怎么灵通的脑子。之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苗疆人,十分棘手。
而且母亲的手也很巧,那件衣服真的很好看,红蕉惋惜道:“那次之后你都没有穿过了,真的很好看。”
许倦脑子里直接显出,那之后我再穿给你看。嘴上却什么话也没办法吐出来,他已经决定要出家了,不论红蕉在他心里的地位如何,这次之后应该都很难见面。
记忆中的母亲还是那么温柔,对他说:“要是找不到继续漂泊江湖的理由,就去出家吧,成为一名出家人,尘俗不染,六根清净。倦儿,母亲还是希望你不要被暗阁禁锢一生。”
红蕉是他的理由吗?许倦在地上写下了一句话,问了红蕉。
短暂的聊完之后,还是要继续赶路,沿着河边走了好大一会,许倦一直没有发现桥的踪影。
“这河面应该真的没有小桥吗,我们沿着河边走了好久了。”红蕉跟在许倦的身后,朝他抱怨,“我们趟水过河吧,我看着河也不深。许倦,我们试试吧,前面就有些石头。”
两人移到那边,流动的河水表面漏出些颜色不一的石头,大多都比较圆润,兴许是被河流冲刷,也有可能加上走的人多了,就被磨圆了。
许倦示意自己先走,以防有什么危险。
“唉?你把我想得这么弱啊,不过听你的吧。”红蕉双手交叉于胸前,带些逗趣的意味出这句话。
接过红蕉身上背的包袱,许倦试探性地踏出了第一步,发现脚下的石头安安稳稳的立在水流之中,才放心的往前走,又对红蕉比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轻轻跳出第一步,红蕉如燕子一般落在石头上。两人就这样一步接着一步,走到了河中央,许倦落稳之后,却听见红蕉的一阵惊呼,原来后面的石头在红蕉一个脚掌踩上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松动,红蕉来不及防备脚下重心不稳,才发出惊呼。
伸手去拉红蕉,许倦拽着红蕉落到了他所在的那块石头上。石头不大,两人站在上面要紧紧贴在一起。
“对不起,我大意了。”看到许倦责备又关切的眼神,红蕉难得主动认了个错。双手环住他的腰,没意识道这样的动作两个人贴的更紧,惹得许倦呼吸不稳。
拉着手,许倦也不顾小心谨慎,飞快的过了小河。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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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对岸向前走几公里,穿过又一片树林,一座山的轮廓渐渐清晰。
红蕉指着它问道:“那就是你的目的地吗?少林寺就在上面?”
许倦点点头。
“走吧走吧,早点把你送到,我就早点回去交任务。”轻轻松松,除了个鞭子没拿其他东西的红蕉拉着背了所有东西的许倦往前跑。
这应该是倒数第二天,明天许倦就要上山去见主持,剃发,得法号,披上袈裟,彻底与俗世隔离。
红蕉突然冒出一句话:“许倦,你觉得你剃完度还会好看不会?”双手背后,一蹦一跳的走在许倦前头,自说自话,“头发都剃了,肯定不好看。那就不看了吧。”
转过身,双手搭在许倦的肩头,下了十分严肃的决定:“我决定,把你送到寺庙就走。不能看你剃头发,不然丑了,我就……”没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红蕉手继续搭着嘴却不动了。许倦不急,自然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红蕉说话。
“嗯,嗯……,会很失落?不对不对,会沮丧?也不对。”红蕉气急了,想不出来词,脑袋也成了浆糊,一甩手,说道:“不想了,越想脑袋越乱。”
这一带地势平坦,除了那座山峰之外,一眼望去都是些绿油油的麦田。风吹起来,齐刷刷的向一边倒去,倒也是个不错的景色。
红蕉似乎很兴奋,走的过程当中也不安分,伸出脚去逗弄那些齐脚踝的野草,非要来来回回的拨弄它们,并且乐此不疲。玩的累了,就去找许倦要口水喝,喝完了一擦嘴,继续去玩,活像个被严厉家长看管的泼皮小孩,终于拿到放风游玩的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