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句阿弥陀佛,方丈直起身子,拿了扫把过来打扫。
“许施主一心向佛,佛也愿度有缘人。这杯子即使碎了,也是女施主的无心之过,死物虽死,可活物却能变。施主你觉得的呢?”
红蕉气势一变,长鞭挥舞。直冲方丈命门,却在三指之内收住了攻势,残余气浪卷起微风。
“不躲吗?”
方丈一笑,“施主本无杀我之心,老衲又何须躲开呢。”
“你怎么知道许倦?许倦的名字在暗阁内都是一个秘密,你一个大门不出的少林寺方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你们还养了谢探子,刺探情报?啧啧,不简单啊。”红蕉将鞭子放在桌上,翘起腿。
“施主多虑,许施主的名字,乃是许施主的母亲所说。少林寺并无任何探子,还请施主放心。”
红蕉垂眸深思,许倦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方丈看出了红蕉的疑惑,出言解释:“女施主是苗疆人,曾在寺里住过一段时间,一年前曾经过来通老衲谈了些事情。同施主一样也是个极为通透的女子。”
“谢谢夸奖,不过我任务已经结束,就先回暗阁复命。告辞了。”
方丈出声停住了红蕉:“老衲对暗阁略有了解,施主可知此番回去,会有去无回。”
红蕉顿了一下,笑了出来,“这件事情我自是知道,不过一个破杯子,碎了就碎了,毕竟它也不想再供人使用了,碎了不是正好吗?”
掏出一锭银子,“方丈出言留我可是想到了被我打碎的杯子?这算是赔给您的杯子钱。要是许倦问我为什么不在,你就说他剃光头太丑了,我不想看。那么方丈,有缘再见。”
方丈不在言语,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愿施主来世能做个有福之人。”
“慧满,”方丈出去叫来一人。
“师父,怎么了?”慧满单手放在胸前。
方丈转动手里的念珠,“一会把他们叫过来,迎接一下你们的师弟,他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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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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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倦这一趟路,起初只是为了完成自己对母亲的承诺。
他不明白母亲在看见他双手沾满鲜血时悲悯的神情,她在尽力让他明白一个人的一生不应当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是他这个样子的。
他是个怪人,他明白。
而他的母亲很好,会做饭菜给他吃,会在烛火面前认真地缝制衣服,会带着他去逛一场庙会。庙会上的人们在笑,在开心,许倦感受不到,他天生就没有感觉,可母亲让他学着去体会身为人的感情。
同红蕉一样,许倦在磕头的过程分心想到,红蕉爱热闹,一路上吵吵闹闹,见到什么热闹的事情总要掺和一脚,也会拉着他去,她是开心的又是不开心的,许倦感受到了她没有表露的情感,她很想她的弟弟,也厌倦现在的生活。那么,红蕉会在山门上等他吗?
认识许倦的人都说,他无爱无恨,给予他药丸的大夫,深有体会。替他疗伤,切肤刮骨之痛,许倦漠然看着他的动作,仿佛这不是他的身体。大夫笑着,许倦,你这样可是很危险啊。要是离开了暗阁,你能做什么?没了任务催促着你,你还有活的意志吗?
这一段路,他渐渐意识到了什么。想起来被他屠杀的那些人的神情,想到了面对他的那些人的表情,想到了路上那些男人女人看向他漏出的不同的样子,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似乎是他不曾感受到的一些东西。
越到最后,无数的画面压榨着他仅存的意识,每一个人狰狞的面孔,血色的画面,翻滚在他的心口,他感受到不同人的情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们在害怕,在害怕谁?
许倦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心下了然,他们在害怕自己,在害怕自己手上的屠刀。
动作没有停下,脑中的画面还在放着,许倦继续看,往日并不觉得很重要的时刻,此时却分外清晰,横斩,竖劈,铸就了一个个亡魂。
他在做的这件事,是残忍的吗?
“倦儿,如果娘死了,你还是找不到活着的感觉,就去嵩山少林寺做一个和尚,那现在的方丈曾经救过娘。倦儿,娘希望你能逃离这个地方。”
这是母亲对他说的话,初见时很漂亮的美人,那时却衰老的不成样子,摸着他的头发,笑着对他说。
“许倦,许倦,把你送到少林寺,我就早点回去复命了。”
“许倦,你剃光头会很丑,所以我不想看。”
红蕉,红蕉现在在少林寺吗?许倦身上背着红蕉给他横笛,模糊的视线又因为一股强烈的信念,再一次清晰。
许倦在撕裂和重组,在不断被拉扯,一边被那些面容怨恨的人扯向一边,另一边站着母亲和红蕉将他拉向另一方。
方丈站在山门前,阖目念经,仿佛不关注前方的渐渐显露的许倦,他的步伐缓慢又虚弱,身上衣服黯淡无光,隐隐有小片的类似污迹的东西。
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坚定。
他跪在山门前,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
额头上的血,钉在了大地上,流下来的每一滴血连成了一条线,他将生前的罪业,留在了身后,用自己的死亡迎来了一场自我救赎。
“阿弥陀佛,许施主你已然明白,不过尘缘未了,暂且入门先做一个俗家弟子。”方丈走上前,扶住了将要倒下的许倦。
他面容苍白且脆弱,从额头渗出的血,布满了全脸,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人。膝盖上,手掌处,皮磨破了,嫩肉翻出,红红鲜血缓缓流出。
许倦努力睁开眼,他瞧见门前乌泱泱的人,清一色穿着蓝袍僧衣,双手合十,低着头。却没瞧见一抹鲜艳的红衣,视线中仅剩的红色,是他自己血的血影。
“慧满,慧静。将许施主抬进寺内吧。”方丈半跪下,拍拍许倦的后背,“先睡吧,睡醒了你会知道你想要的。”
听到了这么一句话,许倦再也睁不开的眼,闭了下去,手却紧紧攥着身上的包袱和横笛。
两名僧人走向前,一个从腋窝穿过将上半身抬起,一个抬起他的下肢,架着人送到禅房。
“师父,这位师弟,他同先前的女施主有关系吗?”半大的小师父满脸的问号,他还小,只知道佛门弟子有八戒,要按照八戒行事。
“慧空,这位是你的师兄。”方丈伸手摸了摸小师父光溜溜的头,“你师兄和那位女施主都是要完成一场修行,不过他们二人的方式不同,可以说是一对相知相惜的佛友。”
慧空牵着方丈的手,迈入大门:“那位女施主也要遁入空门吗?去尼姑庵吗?”
“不是,她是以一种更为壮烈的形式彻底割裂。小慧空啊,你长大了就知道,不是所有的修行都是潜心参佛。”方丈笑着解释。
“但是,师父,为什么我入门比他早,还要叫他师兄啊。”
师父抬头,“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修行,这点慧空你还没有做到,要再过个几年才可以。”
许倦的伤势不重,心里的压力较之于身体上更重。
这一觉睡了几天几夜才醒,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先摸上自己的胸口,看一看那个小小的圆珠子还在不在,见它安然的放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才起身打量这间屋子。
先是看到了包袱和横笛都放在自己的床头,又起身穿鞋,走出门外。
方丈正在念经,听到稍重的脚步声,出声道:“醒了?先过来坐吧。”
许倦推开门,学着方丈跪在蒲团上面,先是磕了头。
“你是想问同你一道的女施主?”
许倦点了点头,红蕉虽然之前说过不想看见他剃头的模样,但是他仍心存一点希望,要是红蕉改变主意了呢?
“女施主在你到达山门之前,就已经下山去了。许是走的小径,没让你看到。”方丈平淡地说出了这番话。
许倦指了指自己,想问她走之前有没有说道自己。
“施主是个通透人,她说,若是有缘,必会再见。话已听到,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上山的一段路费不少的心思,还是先休息一下,对你并无害处。”方丈说完,就敲开木鱼,独自念经,一副送客的模样。
许倦起来鞠了一躬,默念道,多谢。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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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蕉双膝着地,正前方坐着自己的师父,周围坐了一群平日里不见踪影的长老们,外围则是一群不记得名字的杂鱼。
“启禀师父各位长老。红蕉阻挠我等执行任务,甚至于亲自护送少阁主登上少林寺。”文满重重的磕了头,“我认为红蕉此举已有叛阁之实。”
师父将茶杯重重的磕在桌子上,语气冰冷不近人情,“红蕉,对于文满的话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红蕉低着头垂下眼,只吐出了几个字:“属下甘愿受罚。”
外面烈日当空,屋子里也许是站满了刽子手的缘故,也许是被红蕉杀死的亡灵在高兴欢呼,每个在这屋子里的人都感到森森寒意,与扭曲的快感。
那些人在心里又怕又笑的人,是不是都如同文满一样,对于将这位地狱来的使者送回地狱而感到到高兴。又或者是,前面死了一个人自己的排位就能升高,自己的待遇就能提升一下。
他们对于一个生命毫不在乎,利益在这间屋子里,在每个人的心里被一架天平衡量着。
“红蕉,好歹也在我们这里做了这么多年。要不就让她戴罪立功,正巧不是有个任务及其适合她。”长得贼眉鼠眼的一个老头先出声,他喜欢这些漂亮的小姑娘,尤其是她们发出的声音,无论何种都让他着迷。
“切,你是为了自己吧。按我来说,就该来我们牢房里面,好好享受那些刑罚的美妙滋味。”这个声音雌雄莫辨,而本人也同样是。但当有人说他最毒妇人心时,他会笑眯眯地辩解道,是蛇蝎心肠哦。
三长老也就是那个贼眉鼠眼的,还要继续争论。
却被一道声音打断,“都闭嘴,红蕉。”坐在主位上的师父出声,“你,先去牢房里面受罚,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不男不女的二长老不服气,“阿镜,你也太小看我们牢房的刑罚了吧。我就没见过挨过叛阁这个惩罚还活着的人。”
“行了,你带走红蕉吧。”严镜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出去。
文满继续在那里跪着,开口道:“师父,将文满留下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文满,我惩罚了红蕉,你猜猜你的惩罚会是什么?”
文满连忙磕头谢罪,“师父,文满不知犯了何罪?”
“你的任务可是也没完成,你有杀死许倦吗?”严镜走下来,掐住文满的脖子。“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红蕉这么一把利刃。”
“师父,文满也可以的。文满会比红蕉还要厉害,文满会成为师父手下最衷心的一条狗,绝对不会像红蕉一样背叛师父。”文满双手攀住严镜的胳膊,努力的说出这一番话。
“你如果真是我的狗,就不会选择自作主张将红蕉这件事情捅出来。”严镜随手将文满扔到柱子上。
另一边,二长老领着红蕉前去牢房。
一路上,红蕉默默地跟着长老,一句话也不说,也不抖抖嗦嗦,冷汗直冒。惹得二长老心中不快,他执掌牢房这么多年了,甚少见要进去的人淡定如此,倒显得她只是去去就回。
心里做了决定,要让她受的那些刑罚,女孩子嘛,皮肉也不是那么重要,有一种蛊虫可以让皮肤变得极为敏感,稍微碰触一下就如同火烧一般的痛苦,导致到现在也不清楚它的威力有几何。
那就先给红蕉试试这种,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鞭刑水刑,一样一样都等着她呢。还有他最爱的毒药。
不由得发出了笑声,那笑声疯狂又阴冷,能让二长老这样发笑的原因,不外乎那几种,牢房负责押运的人对视一眼,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到红蕉身上,这个人的受刑之路不会好过。
“来吧,亲爱的。”二长老手指划过红蕉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将蛊虫寄养的坛子摆成一字,示意她任选一种,“小姑娘,若是你运气好,之后的路可能会好过一点哦。”
桌面上的坛子形制相同,让人极难抉择。这似乎是个碰运气的选择,红蕉指了指右边第一个坛子,哑着声说:“那个。”
二长老笑得愈发猖狂,“真的吗?那个蛊虫可是很让人痛苦的,你确定吗?小姑娘。”
拿起坛子,二长老捞起红蕉的胳膊,将蛊虫放出来。那是一个灰色的小虫子,体型大约为半个指甲盖那么大,前身长有两条孔武有力的大钳子,足以刺穿人的皮肤深入肌肉,可以沿着大血管通行,释放出来的东西借由血液流经全身。
蛊虫接触到人的皮肤之后,将皮肤撕裂开来,钻了进去,留下来伤口处如火烧一般,却不见血液流出。
“这个可是我的宝贝,小姑娘好好享受。”二长老转身吩咐道,“带走。剩下的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狱卒应声而动,将红蕉拖拽出去。
前去鞭刑这一路上,听了一路惨叫,一路哀嚎。
红蕉自蛊虫入体之后,便发觉身体有些异常。被人拽着的胳膊很疼,衣服与皮肤的摩擦痛感被放大了数倍,即使这仍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
被绑到柱子上,胳膊架起来,双腿也遭受了同样的处境,整个前身被暴露出来且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一切即在身上的痛苦。
执行人毫无同情,涂了辣椒水的鞭子按照流程一丝不苟的全都反馈到红蕉身体上,细细密密的鞭痕遍布全身,执行人的力道用的恰到好处,皮肤处于将破未破的边缘地带。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由远及近传来。
二长老忙完了事情过来监工,他并不乐意见到红蕉能走出地牢。
“这是进行了第几鞭?”
“回二长老,这是第501鞭。”执行人将鞭子放到一边走到二长老跟前。
“得了得了,进行下一项吧。这人现在还有气吗?”
“还有气。”
将人放了下来,二长老过去探了探鼻息。掐了一把红蕉身上的肉,“小姑娘,醒了醒了。该下一项。”
红蕉沉默着站起来,双脚打颤,却不需要人搀扶。
“小姑娘,还有力气站起来啊。”二长老的语气温柔,脚下却猛地踢向红蕉的腿弯,迫使她向前扑,“你要记住,在这个牢房里,你没有站的资格。”
十天刑罚,棍棒加身,毒蛇撕咬,水笼浸泡,红蕉熬了过去。
继续跪在师傅的面前,红蕉的身上缓缓渗血。
“任……务。”从嘴里断断续续吐出两个不成调的话,红蕉头低垂着,让人怀疑那跪着的究竟是人是鬼。